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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血 第13节(1/4)

作品:《半血

    李玄道:“所以你现在直接六亲不认了,是吗?”

    李绯听了李玄这话没有生气,反而微微一笑,道:“不是六亲不认,而是平等慈悲,施主对我和这芸芸众生并无区别。”

    李玄苦笑了一声,道:“你倒好,直接看破红尘,留我一个人在这泥巴里面打滚。”

    “施主为何这样说?施主何时曾是孤身一人?”

    说罢李绯取来一只狼毫笔,递给李玄,问道:“施主想测什么?”

    李玄将笔接了过来,道:“什么都不想测,我只想让你跟我回去。”

    李绯没答话,而是从席上起身,往门外走去。李玄忙叫住,道:“诶,你先别走,我测,我测。”

    李绯又在案前盘腿坐下,对李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李玄握着笔,心里乱糟糟的,不知道想测什么,也不知道要写什么。他只知道,自己的姐姐跟母后一样,一夜之间不要他了。

    他根本就不信,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坐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才大彻大悟,她李绯就这么一夜之间就出尘入世了?他不信,一点都不信。

    李玄在抓着笔,想了半晌才人仰马翻的在案上用水写了一个“远”字。

    远,孙远。

    每个人的心底都有一个名字,这个名字是一根弦,没有事儿的时候跟鱼刺一样哽在胸口,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吹拉弹唱起来,非把人折腾的生不如死才罢休。

    而他知道,李绯心里的名字,是孙远。这个她用一个女子所有美好年华眷念的人,一个成了一杯黄土的人。

    李绯的脸上不起一丝波澜,她垂下眼眸,细细看了看李玄在案上写的字,道:“遠,遼也,从辵,‘袁’声。穷高极远,施主要往高处去,是吗?”

    李玄一愣,点点头,道:“是的,明日启程。”

    李绯嗯了一声,将李玄手中的笔收了回来,道:“此行为大吉,预祝施主一帆风顺。”说罢起身,双手合十,给李玄鞠了个躬。然后从往门外走去。

    李玄忙站起身,在李绯身后喊道:“姐,姐!”

    李绯却想没有听见似的自顾自徐徐往前走去。

    李玄便道啊:“红素大师。”

    李绯的脚步停住了,她双手合十,转过身来,问道:“施主还有什么事儿吗?”

    李玄欲言又止,双唇上下蠕动了一下,呆站了半晌,道:“姐,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如果我这次没回来,不能再来看你,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李绯没有说话,她垂下眼眸,又给李玄行了个礼,然后飘然转身,顺着庙外的阶梯缓缓离去。

    风起。

    李玄带着王元手下的十万精兵往城门而去。京城久违的万人空巷,所有人都在城门口够着脖子看热闹。这是和平年代生长的人才有的乐观精神,因为他们还不知道战争这东西到底有多么可怕。

    不过还是有些人是知道的,那就是这些用白帕子抹眼眶的女子,和佝偻着腰的老母亲。她们哭丧着的脸,在一片欢呼中格格不入。

    李玄跨在一匹黑色骏马上,这马浑身漆黑,不带一根杂毛,对他倒是温顺,对别人犟起来可以拉趴下三名大汉。这马今日似乎心情也不错,胆子大的小孩儿伸手摸他肚子上的毛发,他也哼都不哼一声。

    军队浩浩荡荡的在到了城门下,李玄回身,肩上火红的披风像是冬日里的一团火焰,他的眼睛扫过一双双热烈的目光,那目光是在等待着什么,期盼着什么,似乎希望李玄可以在这种时刻说郑奋人心的话,像什么等着我凯旋而归的吉利话。

    可是李玄嘴笨,这种话他最不会说了。他在心里想了半晌,却发现什么词语什么典故都表达不出他现在的心情。他根本就不是一个英雄,他带着十万有血有肉的人去杀一群有血有肉的人,不管他是为了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他都觉得自己就是个懦夫。

    李玄突然在马上右手握拳高高举起,他的身影背着光,被头顶一轮冬日暖呵呵的照着,竟让他的显得这么高大,倒真的像是个英雄。

    人群跟着李玄高举的拳头沸腾了起来,大家一起哭喊着,高声叫道:“恭候安王凯旋归来。”

    这口号真好听,一声接着一声,口号随着浩浩荡荡的人群一浪高过一浪,传遍了整座京城,响彻了冬日阴沉沉的天空。

    阳光射不进城门下的拱门,那拱着的门吞噬掉了所有的光线,李玄的马蹄哒哒的跨进那片黑暗里,却见黑暗中有一个月白色的身影,等着他。

    李玄两手勒住绳在李修齐的跟前听了下来,他并没有翻身下马,而是从上往下望着李修齐。

    “殿下,您真的要一个人去吗?”李修齐问道

    李玄点点头,道:“是的,让我一个人去吧。你记得吗?你曾经跟我说过,你说我的身上有什么资质都比不上的赤子之心,但是我现在没有了,我不想让你跟着我,我不想让你看到我杀红了眼的样子。”李修齐没有说话,他那双如深秋潭水般清凉的双眸无限哀伤的看着李玄。“殿下……”李修齐又唤了一次。

    李玄嘴角突然扬起笑意,道:“你替我把这城好好的守着,好吗?有你留在这里,我就一点都不怕了。因为我知道,你在这里我就没有后顾之忧。”

    马蹄声哒哒,落在这面见证了无数将领走过的青石板上,李玄骑着马走了。李修齐看着李玄火红的披风在蒙蒙冬日里变成一个小小的点,像是天际线眉间的一粒朱砂。

    李修齐在城门外站着,明明什么都看不见了,他却仍然让自己的双眼睁着,不管这样睁着有多么的难耐,他什么都不知道了,他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想着,这一次走了,他会回来吗?会回来吗?李修齐觉得自己似乎是错了,他不该让李玄走的,他那么犟,那么冲动。他突然后悔了,他觉得是自己亲手毁掉了那个挂在树上的男孩,将他的赤子之心,一点点的撕成碎片,然后粘成和所有人一样的,肮脏自私的心脏。

    一名小厮走了过来,在李修齐身边轻轻唤道:“李大人,该点火了。”

    这一声轻唤让李修齐从迷茫中回过神来,他吸了吸鼻子,突然发现自己的腮上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挂着两滴泪珠,他用手抹了把脸,哑着声音道:“嗯,我知道了,现在去点火。”

    熄灭了二十年的烽火台燃起了火,这一次,没有人知道这场火要烧多少天。

    第63章

    南方的冬天不像北方那么寒冷,但在没有星星的深夜里,李玄坐在帐外还是觉得有一丝寒意,他背上火红的披风被风吹得鼓了起来,像一面猩红的旗帜。

    这场战争准备是匆忙的,但是这样的匆忙就是为了抢占一个先机,而抢占先机就是趁人之危的另一种说法。

    今年清州国不太平,百年难遇的大水将他们弄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心思和他对抗,更没有想过和他对抗。

    两国之间曾签过协议,清州国出兵帮助李正雅平定四王之乱,而宇晋国与清州国结为盟友,两国和平共处,但是一名使者的死,将这张薄薄的纸撕了个粉碎。李玄知道,这世上没有这么巧的事儿,怎么可能在他们如此希望有一个出兵理由的时候,那使者就好巧不巧的死了呢?这件事如果有一个人能办到,那个人一定就是李修齐。

    李修齐这样的人,一定不能和他下棋,因为他看得太远了,才走了个炮二平五,他便算到了第八步第九步去了,不管开局他是不是不利,到了最后,他都一定能赢。

    而以李修齐对他的了解,李玄心里清楚,李修齐早就算准了他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的心里突然有些不舒服,但是这种不舒服又是微妙的。李修齐比他自己还清楚他想要什么,但当李修齐千方百计机关算尽,替他干了所有脏活,将他想要的东西拱手送上的时候,他却矫情的不想要了。

    李玄抬起脸,看着天上那轮月亮,这轮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不知道有多少人和他一样,望着这轮月亮,而这些望月的人里,又有没有李修齐。

    突然一个人走了过来,他的脚步沉稳,每一步都像是要在这惺忪的土地上印出一个脚印来,而这人就如同这脚步声一般的刚毅,来人正是卫忠。

    卫忠站在李玄身侧,开口道:“安王殿下。”

    李玄没有抬头,他看都没有看向卫忠,只是轻轻颔首,当作回应了。

    卫忠沉默了半晌,道:“京城里一切可好?”

    李玄答道:“挺好的,湘妃的孩子没了,我母后死了,我姐姐出家了,都挺好的。”

    卫忠听了叹了口气,也抬起头,说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李玄没答话,伸手捡起了一根木条子,在地上画了两条线,道:“卫大将军这么晚来,应该不是跟我聊诗词歌赋的吧。”

    卫忠道:“的确不是,是为明日之事。”

    李玄手里的木条将那两条线加深了几分,道:“卫大将军心里有什么想法?”

    卫忠道:“我想的是攻其不意,”说罢直接从腰间抽出一把长|剑,在地上横划出两条长长的线,用剑尖指着其中一条,道:“这半边是我们,这半边是他们。我们想要过去,就要渡江。这条江就是一条天堑,易守难攻。”

    李玄将手里的木条给扔到了一边,问道:“所以卫大将军想出了什么妙计?”

    “声东击西。”

    “声哪个东,又是击哪个西呢?”

    卫忠道:“安曲江在清州国首都皖怛分成了三条支流,第一条从皖怛城下流过,河宽六十尺,水深近一尺,可以徒涉;第二条江为中江,河宽一百五十尺,水深达三公尺,而第三条江与第一条江无异。我们最好的登陆点就是在第一条江流中断,江水至此颇为散漫,水较浅,流较缓,处处便于徒步。”

    李玄点点头,道:“将军的意思就是给清州国制造假象,让他们以为我们不由此处上岸。”

    卫忠道:“确是如此,在第二条江,第三条江上都安置渡船,并且在数量上比第一条江多得多,然后我会放几名误入军营被捉拿的清州国百姓回去,带去假消息,迷惑他们。”

    李玄听罢微微一笑,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说罢李玄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锦囊,递给了卫忠。

    卫忠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张小条子,条子上写的正是:声东击西。这字卫忠自然认得,很少人能写得这么一手好字,工工整整之间却俊逸潇洒。

    “我走之前,李总督给了我三个小锦囊,说我想起他的时候,就打开来看看。”然后李玄微微一笑,道:“只可惜,我一天就想了他三次,便把三个锦囊都打开来看了。这家伙真是气人,明知道我才疏学浅,看不懂这些暗语,却非要给我留这种东西。不过我想将军是看懂了的。”李玄故意拖长了声音,有些讥讽地说道:“真是父子连心,哦,不对,卫大将军没有儿子了。”

    卫忠听了李玄的话,面色有些暗沉,他的用手紧紧捏着那片小小的字条,道:“安王为何这般戏谑我。”

    李玄冷冷一笑,道:“卫大将军何必和我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计较呢?”

    卫忠道:“安王殿下就别打趣我了,你心里不是清楚的很吗。还有李总督这样的高人在后面指点,我这里的一点点雕虫小技哪里敢在安王面前班门弄斧。”

    李玄道:“卫大将军这话是越说我越不爱听了。我赶了整整三天三夜的路,到了现在连眼睛都没能合一下,是来打仗的,不是来和将军扯皮拉筋的。再说将军有几个老婆几个儿子与我何干?将军是将军,父亲是父亲,丈夫是丈夫,卫大将军现在又是用什么身份来和我交谈的呢?”

    卫忠道:“镇守南部大将军卫忠。”

    “很好,”李玄做了一个请的动作,道:“那卫将军下一步准备怎么走呢?”

    卫忠有些迟疑,道:“安王殿下又是想说什么?”

    李玄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将军想到了哪一步。”

    卫忠叹了口气,道:“抢占高地。”

    李玄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卫忠摇摇头,问道:“李总督第二张条子上写的什么?”

    李玄从怀里摸出一张纸片来,在卫忠面前晃了晃,那纸片上写的正是:居高临下。待卫忠看清楚那条子上的字迹,李玄便宝贝地将纸条给收了起来,道:“这张不能再给你了,上一张你都已经捏成粉末给毁掉了。”

    卫忠有些不服气的看向远处,装作无所谓的样子,问道:“那第三张条子呢?他第三张条子上写的什么?”

    李玄摇摇头,道:“第三张可不能给将军看,要将军自己先想出来才行。”

    卫忠冷哼了一声,转身准备走。

    李玄忙喊住,道:“将军这就准备走了吗?”

    卫忠道:“安王殿下还有什么事儿吗?”

    “有,”李玄答道

    卫忠微皱眉头,问道:“还有什么事儿?”

    李玄面色突然一沉,正色道:“我要知道李总督生母的墓在哪里。”

    卫忠脸色微变,一双虎眸突然有些胆怯的看向李玄坚定的眼。

    李玄接着说道:“卫大将军不可能不知道吧,谁死了都会埋进土里的,我想她应该也不例外。”

    卫忠方方正正的下颚往后缩了缩,薄如柳叶的双唇抿在一起。

    李玄叹了口气,道:“卫大将军这是何必呢?我是不会说的,他也不会说的,这世上所有知道这件事的人现在都已经死了。你还是将军,还是南部百姓心里举世无双的好将军,卫大将军的声明一点都不会抹黑。那何必还跟一个死人计较呢?她都死了,死了这么多年了,她争不过你了。”

    “我不知道,”卫忠突然开口答话了,“我不知道,也没有人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李玄问道。

    “她的骨灰被倒进了安曲江里。”卫忠说完转身离开,留李玄一人怔怔的呆在原地。

    安曲江的江水是平静的,不起波澜的镜面上映着一轮圆月。李玄立在江边,江风很大,吹散了他额前的一缕发。

    “我该叫您什么呢?”李玄对着这一平如镜的江面开口说道。

    “还是叫伯母吧,这,总不算错。”

    李玄又想了想,道:“也不知道伯母心里是觉得我怎么样……”

    “李修齐一切都安好,也没发病,我让他留守在京城里。但他还是给了我三个锦囊妙计帮我。”

    “我今日来也没别的什么意思,就是想求您在天之灵明日能保佑我。我还不能在李修齐前面死,因为我死了,李修齐就真的只剩一个人了,那样,那样太孤独了,就跟您一个人在这将水里面一样孤单。”

    江水如练,安详如镜,不给李玄一丝回答。

    李玄揭开一壶酒的盖子,将壶中酒倾入这浩浩江水之中,道:“我也不知道伯母爱不爱喝酒,不过我是挺爱喝的。”这时江上起了一阵微风,好像是在回答李玄,但李玄也不懂这阵风到底是说她爱喝,还是不爱喝呢?

    第64章

    一场战争的胜利多少还是要靠一点运气,而这一次李玄的运气不错,清州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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