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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血 第13节(2/4)

作品:《半血

真信了他们暗渡陈仓的伎俩,在第一条支流的东口镇安了最少的兵——两百五十个步兵和五十个骑兵,还有一门大炮。

    兵分两路。一路是由李玄带领的步兵徒步涉过江水,到达了南面最高点,由一支分队在通往徒涉点道路两侧的高地以为掩护,剩下的步兵则探水徐渡,大队随后继进,当天便抢占到了西南处高地,露营于此,不再深入,等待卫忠的支援。

    另一路由卫忠带领,在江面上架设浮桥,江水徐缓,清州国部署错误,浮桥当日便搭设完成,十万精兵过桥而来,齐聚西南山面,大战将即。

    激战前的等待是焦急的,南部冬夜里徐徐冷风,吹红了将士们被灰糊上了的脸庞。他们围在火堆旁边静静的喝着酒,喝得很认真,因为没有人知道,这一碗酒,是不是他们的最后一口。

    “他妈的,”一名将士搓了搓脸,一口咬下一半火红的尖椒,在嘴里吧唧吧唧嚼了几下,“这天怎么还不亮啊,老子都等不及了。”

    “等不及去死啊?”另一名将士翻了个白眼,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急着去投胎啊!”

    那人扭了扭肩膀,道:“痛痛快快的干上一仗,死了就死了,没死就能快点回去了。”

    “哦,”另一人笑道,“原来是想媳妇了,怪不得。”

    那人没有反驳,而是眯起眼,道:“难道你就不想了?跟这么一群身上臭死了的臭男人一起睡了这么多天,我想抱着香喷喷的女人睡觉怎么了?”

    另一人扑哧笑了,道:“你别急,这场仗打得快得很。”

    那人问道:“哦?你怎么知道的?”

    另一人答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嘛,清州国今年发了大水,现在乱的很,根本就没有什么能力跟我们打,我们这叫,这叫什么来着,什么趁什么威来着,我家小子教我的这词,”然后大手往脑门子上一拍,道:“瞧我这脑子,记不起来了。”

    “咳,”那人道:“不就是趁人之危吗?可打仗才不这么说呢,打仗这叫胜之不武。”

    那人摸摸鼻子,道:“听上去还像是个好词呢。”

    “那当然啦,总要找点好词给自己脸上贴贴金呢。”

    李玄坐在这两人的旁边,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的传进他的耳朵里,他书读的不多,但他知道,胜之不武不是个好词,根本不是。

    “大壮,”那人突然开口说道,“要是我这次没能回去,你能不能帮我教教我家那小子?他不像我,他跟他娘一样,有个会读书的脑袋,不像我……”

    大壮听了,道:“你听听自己说的是什么放屁话?这次我们人比他们多,武器比他们好,他们清州国都在饿肚子,饿的连刀都举不起来,你就放心吧。你也是心大,自己的孩子,又不是家里养的猪,随随便便的,就要别人帮你养。”

    那人被这么一说,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道:“不说了,喝酒,喝酒。”

    李玄没有喝酒,他坐在树下磨刀,磨刀石在刀上哗啦啦地响着,像是在锯人的骨头。刀刃薄的像一片秋日瑟瑟发抖的叶,映出李玄被火攻映着的脸,真是把好刀,一把能拨筋削骨的好刀,一把喂过人血的好刀,这把刀又饿了,对着李玄嗷嗷待哺的尖叫,这叫声似乎唤起了李玄体内那一半嗜血而尚武的野兽。每个人都有阴暗肮脏的一面,李玄也不例外,而他觉得自己的这一面似乎像月食一样,一点点吞噬了其他一切。

    清晨的第一束曙光没有唤醒任何人,因为所有人一夜无眠。山下罗博带的人马已经到来,人马不多,至少比李玄的要少得多。

    李玄居高临下骑马立在西南山面的高地上,开口道:“罗博,别来无恙?”

    骑在战马上一身银甲的,正是罗博,他长得更加高大了,手臂滚圆,双腿粗大,像一只骑在黑马背上的大象。罗博冷笑,道:“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李玄啊李玄,我真是没想到你变成了这种人。”

    “这种趁人之危,落尽下石,背信弃义,狼心狗肺的东西。”

    李玄听了大笑了一声,道:“真是三日不见当刮目相看,你这几日读了不少书,长了不少知识。”

    罗博冷笑,手里的长矛往胸前一横,道:“是,我是读了不少书,知道你们这些满嘴仁义道德的东西到底有多伪善。要我说,你们所有的书里,就一句话说对了。”

    “什么话?”李玄问道。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都是读书人。你们嘴上挂着的礼义廉耻都是来骗别人的,因为你们自己从来不这么做。”

    李玄没有说话,因为他哑口无言。

    “当年,你们宇晋国白纸黑字和我们签好了的,只要我父皇出兵,就结为盟友。而你们呢?有你们这样的盟友吗?不雪中送炭就算了,还趁火打劫!”

    卫忠开口道:“是你们杀了我们的使者。”

    “妈的!”罗博怒吼道,“说到这件事儿我就来气,他的死跟我们屁的关系都没有,他是自己就这么死了的,凭什么赖我们?”

    “你!死在你们那儿就是你们害的。”卫忠喝道。

    李玄做了一个停的手势,道:“虽然按理说打仗前双方要骂阵一番,但这么吵和泼妇骂街有什么差别。”然后李玄睥睨罗博,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现在投不投降?”

    “投降?”罗博仰天大笑起来,“投降,只有你们这些背上没有骨头的软趴趴才会投降,我们清州国就算都战死了,也不向你们投降。”

    鼓声起,旌旗似火,戈戟如麻,针如长蛇,神惊鬼怕。

    李玄□□的黑马突然发出一声响彻天空的嘶鸣,十万大兵从西南山面上横冲而下,其势如破竹,直指山下数万散兵。

    李玄手中的大刀在罗博的长矛上震出惊天的巨响,这巨响让他突然想起一年前的那个下午。那时他握着去了刀头的长|枪与罗博对阵,罗博手里的长|枪只是一招,便在自己的肩上留了一大块白印子。那时罗博对他说道:“如果这是真枪,你身上就有一个通明窟窿。”不知道是不是就一语成谶了,他们现在真的真刀真枪的在战场上厮杀着,拳拳到肉,刀刀见血。

    罗博的眼眸发红,像一只发了怒的猛兽,手里的长矛招招毙命,只恨不得把李玄戳成渔网才解气。李玄现在还不想被戳成渔网,他手里的大刀冷光凛凛,抵挡住罗博疯狂地攻势。

    李玄的脸上不知道溅上了谁的鲜血,热乎乎的,让他突然想起了倒在他剑下的三宝,原来人就是这么一个东西,一个装着血肉筋骨的袋子,一捅里面的东西就哗啦啦的往外流。

    李玄的耳边传来箭头嗖嗖飞过的声音,那声音的尽头是痛苦的嘶喊和摔倒在地的顿声。

    刀和剑是长着眼睛的,可而箭不长眼,它在飞离弓的那一瞬间便自由了,就像这只瞄准李玄胸口的飞箭,偏离开来,从他耳边呼啸而过,像是阎王爷哗啦啦的翻开了一页生死簿。

    李玄一惊,用刀将那飞箭斩成两断,罗博的花枪趁虚而入,枪头正打在李玄的肩膀上。李玄回神,身子猛然往后仰去,两脚勾住马鞍,在马背上旋了一个圈。

    罗博的眼里突然闪现出一丝英雄相惜的赞佩,但他手里的花枪毫不含糊,劈头盖脸如烈风闪电呼啸而来。

    李玄高喊道:“放箭!”

    西南山面上万箭齐发,不长眼睛的箭头对着山下的人肉飞去,刺穿人的肩膀、大腿和心脏。一片片的清州国将士齐刷刷应声倒地,。

    只听嗖的一声,罗博的肩上中了两箭,箭头没入肉里,鲜血汩汩流出,染红了他身上银色的铠甲。

    就在罗博中箭的那一瞬间,李玄的大刀横砍过来,罗博两面夹击,一时招架不住,从马背上翻滚下来,重重跌在地上。

    地上扬起一层黄灰,李玄的大刀砍向罗博的心脏。他的刀锋是可以偏一点的,只要李玄的手臂微微朝左,或者朝右偏移一点点,罗博就能留口气,再仰天长啸一次,中气十足的骂他是个狗东西。

    但是李玄的刀锋并没有偏。

    刀锋并没用刺入罗博的心脏,而是斩断了罗博手臂上的两根肩头,鲜红的鲜血从伤口喷涌而出,溅在李玄的脸上,那血是热的,在冬天里就像是用一块缴了热水的帕子擦过脸。李玄冷声道:“战俘要抓活的。”说罢将罗博从地上拉起来反手捆住。

    罗博听了双眼圆瞪,高声怒骂李玄,用尽了他肚子里的所有脏话,和新学的所有成语。李玄没回话,他翻身上马,横刀接着冲向人群,这一次没有劲敌了。清州国的将士没了主帅已经成了一团散沙,李玄手里的大刀所向披靡,在战场里驰骋着。他不知道自己的刀砍到了什么,也不知道自己鲜红的披风上沾染的是谁的鲜血,他只知道他的手停不下来,他像一只被唤醒了的野兽,疯狂的吮吸着鲜血和悲痛,鼓声大作,惊天动地。

    而比鼓声更适合战场的,是箫声。

    这夜的晚风里,有人在吹箫,吹的是清州国的调子,慷慨激昂里,满是落寞,这是一个王朝最后的余音,从此,这世上再也没有没有清州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李玄披着红色的披风立在恶战结束后的战场上,他的背上有一轮圆月,又是圆月。

    身后的将士们将满地的尸体一个一个清点,有口气的就用担架抬着,请军医再救治一下,冷都冷了的,就堆在山脚下。

    这么一堆,就推出了一个小山包,李玄拿了一把火把,点了火。火烧了起来,火光冲天,连着烧了整整三天。李玄看着站在火光前,往地上浇了一壶酒,这大火里烧着的人,几百年后,只会成为史书里的一个冷冰冰的数,没有人会知道,他们也曾是春闺梦里人。

    一名将士走了过来,恭恭敬敬地给李玄行了礼,然后将手里的名册递给了过去,道:“这是伤亡名单。”

    李玄接了过来,并没有翻开,而是轻声问道:“死了多少人?”

    那将士答道:“五十四人。”

    “五十四?”

    这个数太熟悉了,李玄似乎在哪里见过,可他现在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李玄点点头,开口道:“好,这五十四个人的亲属全部记录下来,他的妻子孩子,都拨专款来扶持。”

    那将士点点头,准备退下,李玄又开口问道:“那他们呢?多少战俘?”

    将士答道:“他们脾气硬,没有战俘。”

    李玄没答话,他明白这没有战俘是什么意思,就是全军覆没的意思。这个结果有些意外,却又不是那么的意外。

    这时卫忠也走了过来,卫忠的眼里满是疲惫,他真的老了,纵然驰骋沙场多年,也终究逃不过年老的一天。他的肩上带着血迹被一条带子吊了起来,他对李玄低声说道:“明日辰时清州国使者前来递交降书。”

    李玄点点头,卫忠便接着说道:“然后开城门让我们进城。”

    “嗯,好,我知道了。”李玄道:“今日就先这样吧,天色也不早了,卫将军也早点休息吧。”

    卫忠似乎有什么心事,听了李玄送客的话还站在李玄身侧。李玄便问道:“卫大将军是有什么事儿想跟我说吗?”

    卫忠道:“明日殿下进城,”他顿了顿,迟疑了一下,接着说道:“请宽以待人……”

    李玄听了,突然笑了一声,道:“将军这是让我不要屠城的意思吗?”

    卫忠点点头,“我的确是这个意思。”

    李玄又笑了一声,这次他好像是在笑他自己。“我知道了,现在传我的指令下去,明日进城,所有将士不许动清州国百姓的粮食,不许强抢民女,不许动国库,只抓皇族,不杀,将他们先软禁起来。”

    卫忠道:“我替清州国百姓谢过安王了。”

    李玄又笑了起来,道:“谢?谢我?谢我杀了他们的手足,还是灭了他们的国?”

    卫忠语塞,道:“历来战争都是这样,尤其是对这种外族人。”

    李玄道:“历来如此并不代表这样就是对的,一个人做的是请穷凶恶极,无数人做也是穷凶恶极,只是可怜了这些老百姓。”

    卫忠道:“你也不用太自责。我刚开始从军的时候也是这样,第一次杀人,恶心的我吐了整整一天,但是后来慢慢的就不怕了,一点都不怕了,这是你第一次上战场,能像现在这个样子已经,已经很好了。”

    李玄道:“原来将军也是一点点磨练出来的。”

    “谁不是呢?”卫忠道。

    李玄道:“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父皇应该会让卫大将军来管理这清州城,卫大将军又有能力,又有经验,是不二的人选,而且,”李玄微顿,“南部没有战事了,军队也该回京去了。”

    卫忠心里也很清楚,攻打清州国是一个一箭双雕的好事儿,而收回他手里的精兵,就是一大利好,所有的兵权全部集中在皇帝手里了,几十年前出现的四王之乱就不可能发生,这一招很妙,很妙。

    “我明白。”卫忠答道。

    “卫将军可想知道李总督给我的第三只锦囊里写了什么?”李玄问道。

    卫忠抹了把脸,他的心里明明想知道得要死,但是面子又薄,怎么也不肯说真话。

    李玄便从怀里将最后一个锦囊掏了出来,但他并没有将锦囊递给卫忠,而是手一扬,丢进了火里,大火嘶嘶的一声,将那只小小的锦囊烧了个精光。

    卫忠见了一愣,但佯装无所谓的样子,抹了把脸,不言语。

    李玄淡淡道:“最后一张条子写的是四个字:仁者无敌。真是好笑。这四个字,谁担得起?”

    第65章

    前来递交降书的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他一看就是一个归降人的样子。腰佝偻着,像一只烧红了的虾,清州国人特有的坚|挺而笔直的鼻梁几乎要碰到地面,他的脑袋顶上没有几根头发,用一个小小的发冠将最后几根头发给束了起来,就这么恭恭敬敬地卑微地,向李玄递上了一卷投降书。

    李玄接过降书,扫了一眼,轻笑道:“吴大人这是在跟我讨价还价吗?”

    吴大人听了也没有笑,恭恭敬敬地鞠了个躬,应到:“安王殿下说笑了。”

    李玄便道:“吴大人觉得清州国还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据我所知,清州国现在的军队已经只剩下四分之一的老弱病残。我之前以为东江口失守是得意于声东击西的计谋,现在我知道,那几百名是士兵,一口大炮便是你们所有的实力了,你们的实力比我想的,还要弱。”

    吴大人道:“安王殿下对清州国的国力是了如指掌,我也不来虚张声势的。我只想问安王殿下一件事,宇晋国这次出兵,准备了几个月?”

    李玄听了眸色微沉,没有回答。

    于是吴大人继续说了下去,“据我所知,宇晋国这次出兵是极其仓促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还与我们清州国大公主病逝有关系。但这些还都只是旁枝末节,我想问的是,安王殿下这次出兵,准备了几个月?”

    李玄扬眉一笑,道:“吴大人怎么也听过这么一句话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就算这次出兵匆忙,但与清州国对抗,还是绰绰有余的。”

    吴大人便道:“是不是绰绰有余我不知道,毕竟这胜败乃是兵家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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