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血 第8节(2/4)
作品:《半血》
李修齐没有说话,将书放好了转过身来,道:“殿下这件事儿您不必插手了,交给我处理便是。”
李玄皱起眉头,道:“你为何总是这样?这也不让我插手,那也不让我插手,难道你就想让我当一个废物一样站在一旁,什么忙都帮不上吗?”
李修齐沉默了半晌,突然抬起头,眼眶微红,问道:“那殿下您准备怎么做呢?李学林是您的堂兄,他和您身上有血缘之亲,到时候您把人给抓到了,难道要亲自动手把人给杀了吗?”
李玄不知怎么回答,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过了半晌,李玄开口道:“是你说的,到时候我和李学林之间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是我父皇杀了他的父亲,我们之间本来就有不共盖天之仇,他想杀我也是理所应该,但是我不想死,为了能活下去,只能这样了。”
“他是你的亲人,难道你就没有一点感觉吗?”
“他是我的亲人,为什么你比我表现得还要痛心疾首?”
李修齐突然顿住了,他没再说话,闭上眼睛,背过身去,道:“这几日发生太多的事情,有些累。”
李玄突然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李修齐和他不一样,他没有什么亲人,至今都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而白源很可能是找到李修齐父母身份的唯一线索,可现在他们正在做的,却是要想办法除掉白源。李玄的心里一下难受起来,他想安慰李修齐却又不知道怎么安慰,更怕自己多嘴添了麻烦,说不定李修齐还不知道那幅画像的秘密。李玄顿了顿,说:“好,你累了那便早点休息,我出去便是了。”
李玄觉得他永远都走不进李修齐的心,李修齐不愿意说,那他便不能问,他就站在原地等,等那一天李修齐突然愿意打开他紧闭的心扉。
这晚的夜里传来一阵一阵咳嗽声,这咳嗽声剧烈的像是要把肺给咳出来了。这声音李玄好久没有听见了,上次有这咳嗽声音时,还是瘟病肆意的时候,不过现在瘟病已经过去了,这咳嗽顶多是染上了风寒。
可第二日,李玄一从房里出来便看见天冬和天麻神色匆匆,而从房里传出来的咳嗽声更严重了,他忙拦下天冬,问道:“这是怎么了,是谁生病了吗?”
天冬点点头,道:“是卫大哥,卫大哥好像生病了。”
李玄听了忙跟着天冬去看卫大哥。当李玄一走到屋子外面,他的心里便有一股不详的预感,这种预感随着他往屋里床铺的接近而上升,当李玄走到卫远床边的时候,他的心绝望了,因为这房间里的味道李玄再熟悉不过了,那是瘟疫的气味。
天冬小声对李玄说道:“卫大哥昨晚回来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不过是咳嗽了几声罢了,可几日便成了这个样子。”
李玄看这床榻上的卫远,他的样子和孙大一模一样,同样是深凹的双眼,肿胀的脖颈,以及从身体里散发出来的那股尸体腐烂的恶臭。
李玄低声问道:“你师父呢?你师父还没回来?”
天冬眼圈红了,他摇摇头,道:“没有,那日我师父和卫大将军吵架后就真走了。”
“那卫大将军呢?李玄问道。
天冬道:“卫大将军今日来看了看卫大哥便出去了,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谁也找不到。”
李玄便道:“药呢?给他喝药了吗?你师父不是给了你药单吗?”
天冬已经带着哭腔,他答道:“没用了,没用了,药灌不进去,怎么灌也灌不进去……”
李玄便一把拿起放在桌上的半碗药,走到卫远床前,一手握住卫远的下颚让他的下齿错开,小心翼翼的往里面灌药水。药水起先是进去了,但却只能停在口腔之中,到了喉咙处便被堵住了,药水慢慢的从嘴角全部留了出来,卫远一呛,将嘴里的药全给喷了出来。
天冬说道:“没有办法的,他的喉咙那肿了,什么东西都下不去。”
李玄便吼道:“拿针呢,用针扎,让那儿肿给消了。”
天冬含着眼泪摇头,道:“没用的,这样没用的。”
“那怎么办?”李玄瞪着那双红肿的眼睛问道:“那怎么办?难道让他这样等死吗?”
天冬没作声,站在一旁低着着头,天麻也沉默,似乎这股沉默是对李玄问题的默认,是的,现在就只能等死了。
李玄低下头,看着碗里的最后一点药,天冬并没有明白过来,天麻则一把将李玄手里的碗给推开,道:“你不可以,你不可以用嘴喂他,你要是这么喂你也会得病的。”
李玄没有理天麻,仰头便要喝上一口,这时天冬冲将过来一把抱着李玄的腰,大哭道:“你不能这么做,你这么做你也会得病的。他是喉咙肿了,就算你用嘴喂他也咽不下去的,只会白白把你搭进去。我们赶快去找师父,找师父来,他会有办法的。”
李玄被天冬带到了地上,手里的药全都泼在了地上。李玄双眼发红,两腮挂着泪水,大吼道:“把他叫来有什么用,有什么用,等他到了人都没了!”
李玄这话一说,天冬哭得更加凄惨了,他抱着李玄的腰,将脸埋进李玄的衣摆里,呜咽的喊着:“卫大哥,卫大哥……”而天麻默默地立在一旁,低垂着头。
今日汤圆不知道又跑到哪里去了,李绯从书桌下的隔间里又将李玄写的那封信给取了出来,打开看了又看,这信短,上面就草草地写了两个字:“有戏”,但李绯看一次,心里便欣喜若狂一次,有戏呢!还是李玄那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李玄写的“有戏”,这是什么意思?这可是明日就能洞房的意思啊!李绯用手捧着自己红彤彤的脸庞,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绯儿这是在高兴什么呢?”
李绯抬眼一看,原来是母后又带着一桶画卷来了。李绯撅起嘴,道:“哎呀母后,今日怎么又送来这么多的画啦,不是说好了先忙李玄的婚事再忙我的嘛。”
皇后微笑,道:“你还别说呢,你的婚事早该办了。李玄是男子,他婚事办得晚一点还不要紧,你可不一样,再不准备到时候可嫁不出去了。”
李绯撒娇道:“不是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嘛,我当然是嫁得出去的,母后您就放心吧。”
皇后不依,取来一卷画册,张开给李绯看,道:“来,你看看,这是新晋的状元,怎么样?长得是英俊潇洒,还写得一手好字。”
李绯瞟了一眼,道:“不喜欢,歪鼻子,不走正路。”
皇后也不恼,又取来一卷画册,道:“那这个呢?这个是武状元,不过可不是一介武夫,也写得一手好文章,你父皇尤其赏识他了,等卫大将军退役了就准备让他去接班。”
李绯一听,道:“为什么?不能让卫大哥接班吗?”
皇后摇摇头,道:“军队不能父承子业,不过卫远这孩子也是不错,你父皇准备让他过几年换到西部。”
李绯忙问道:“那时候皇上会赐婚吗?”
皇后发现自己女儿的小心思了,便笑道:“原来正主在这儿呢,”说着从花筒里又取了一副,展开给李绯看,“这不就是你的卫大哥。”
李绯忙将画卷接过来,上面果然画的是穿着铠甲的卫远,李绯红着脸,细细的看着,从黑眸点的眼睛,到朱砂勾的唇瓣,心也跟着扑通扑通跳着。
“父皇有,有这个意思吗?”李绯扭扭捏捏地问道。
皇后卖关子道:“有倒是有,就是……”
“就是什么呀?”
皇后道:“就是卫远这孩子也是你父皇看着长大的,尤其喜爱,便说了卫远的婚事不归他管。”
李绯小脸一红,道:“所以父皇的意思就是,卫大哥如果愿意就行?”
皇后摸了摸李绯的长发,柔声道:“是的,绯儿你要知道,作为公主,你得了不少好处,但这个婚事便是你得了一切好处的代价,而对女子来说,最怕的就是嫁错了人。你如果能跟卫远成,这其实也能帮到你父皇,毕竟卫远到时候也会手握重兵。而我,则是希望你高兴……”
皇后顿了顿,接着说道:“你的婚事我也一直担心,生在帝王家婚事向来不能自己做主,你父皇到时候需要拉拢谁了,你就得嫁给谁家,至于有没有感情,那并无所谓,只要人品还行,那到时候就可以培养培养。”
李绯道:“其实我可羡慕父皇和母后呢,父皇空着这后宫,就只娶了母后一人,这是多大的宠爱呀。”
皇后的眼里涌上了一层水汽,她用手摸了摸李绯的发梢,道:“是啊,他,他是重情重义,可是总有些事不能如人意的。”
李绯没在意她母后的话语,自顾自地说道:“母后,你不知道,能嫁给卫大哥,我就高兴,这是我从小的愿望呢。”
李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这么喜欢卫远的。应该是刚出生的时候便喜欢这个比她长上五岁的大哥哥了吧。这也是她听母后说的,说她小时候不像李玄,每天老老实实的动都不动一下,搞的她母后和父皇特别担心她以后会不会说话,不过好在现在她何止是会说话,简直是伶牙俐齿啊。那时的她,便总是对卫远嘻嘻笑,只要看到这个大哥哥她便会动起来,不像个呆娃娃了,再长大,那更是卫远身后的跟屁虫,永远都是卫远在哪里她便上哪里。
李绯也不记得这份亲人般的眷恋是怎么成了男女之间的情愫。她记得有一天她初潮来了,肚子疼得受不了,只能趴在地上。是卫远把她放在自己宽阔的背上,背着她走在宫里的小径上。她可以感觉到卫远衣服下面结实的身板,她能感觉到卫远身上散发的热量,这热量让他两颊通红,只能低着头,心里打着鼓。当然这一切卫远都不知道,因为李绯心里清楚,在卫远的心里她其实和李玄一个样,都是他的好弟弟,好妹妹,半点无关儿女之情。但现在,李玄告诉她有戏了,有戏了呢!
突然屋外雷声大作,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只是一须臾的光景,便将整个宫殿笼罩进了蒙蒙烟雨里。一名太监急匆匆的进来,道:“公主,从南部来了信。”
李绯听了是从南部来的,心里一阵欢喜,忙将信接了打开看。
只不过是看了一行,李绯便觉得她的心似乎坠进了冰窖里,信上第一行便是四个字,“卫远病逝。”李绯捏着信的手止不住的颤抖着,这纸上每一个字她都认识,她的会写,但是为什么所有字放在了一起,她却什么都不明白了。
她捏着这张纸,腿一软,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那张纸落在她的腿边,那四个用黑墨写的“卫远病逝”,却像是浸满了血水,湿答答的从纸上溢出来。
“公主,公主!”一名小太监从外面飞奔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公主,找到猫了,找到猫了,在皇宫后院的一棵树下面,可是,可是被雷给劈死了。”
李绯木然的回过头,见那名太监站在门口,手里提着不知是个什么东西,一道明晃晃的闪电从天上脾气来,一瞬间照亮了那名太监惊慌失措的脸,和他手里提着的小猫僵硬的尸体。
第43章
李玄站在卫远的墓地前面,给他墓地前的泥土上浇了一壶酒。他的眼睛湿润了,跪在晚风之中,衣袍被风吹起,像一只报丧的大鸟。“卫大哥,”李玄一手放在墓碑上,心里百感交集,千言万语却到了嘴边成了一句叹息。
这一切似乎是个笑话,卫远在瘟病结束后染上了瘟病,不过是一日光景,便病逝了。一个好好的人,成了土里竖着的一口碑,那碑上不过是寥寥几字,却妄图概括一个人的一生。他用手绢收了卫远墓前的一捧土,将土包好了藏进衣襟里,这土是带给李绯的,一个爱了卫远这么多年,却只换来一捧土的可怜姑娘。
卫远下葬这天卫忠并没有去,他一个人坐在书房后面的密室里。那密室里挂着他亡妻的画像,而他的手里抱着一只喝完了的酒桶。
“将军……”李玄走进那不见灯光的暗室里,看着一团黑暗之中,那个蜷缩在画像之下的身影。
“卫将军,您,节哀……”
“当”的一声,卫忠手中的酒桶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响声,这响声在空荡荡的房间里回荡的,让这暗室显得像一个洞,一个在人心口上的洞。
“节哀?呵,节哀?怎么节哀?我没有妻子了,没有儿子了?我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要节哀?”
李玄伸手扶住卫忠,道:“卫大将军,您喝醉了……”
“你说,我是不是遭报应了……”卫忠用手紧紧的抓住李玄的手腕,一双布满血丝的虎眸深深的望进李玄的眼睛里,“你说我是不是遭报应了?”
李玄道:“卫将军这是在说什么话?有您这么个将军是南部百姓的福气,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
卫忠道:“可是我却负了一个人,我负了她,现在我要遭报应了,她抢走了我的儿子,因为我不肯认她的孩子……”
李玄不明白卫忠到底在说些什么,便扶住卫忠的肩膀,道:“卫将军,您真的喝多了,您先出来,我跟你弄点醒酒的药。”
“我没有醉,我清楚我自己在说什么!”说着卫忠一把推开了李玄扶着的手,然后突然捂住自己的脸,用手指着墙上那面画像,惊叫道:“是她,是她,她来了……”
李玄抬眼,那面墙上的画好端端的挂在那里,李玄道:“将军,这墙上挂着的不是您的夫人吗?你真的喝醉了,来,起来,我扶您出去。”
“不要,”卫忠再次推开李玄的手,惊叫道:“就是她,她这张脸我这辈子都忘不掉,她的儿子也长得这副模样,日日在我的眼前晃,就是要我愧疚,就是要我难受!”卫忠开始咆哮起来,“她这个小贱人,到死都不放过我。”
李玄不敢再过去,他听着卫忠一边一边的咒骂着,“是她先勾引我的,她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娶她?我家里有妻子有孩子。结果她挺着大肚子来威胁我,说不给她一个名分就要把事情闹得全安曲江都知道,最后还生了一个跟她一样有病的小子。我让那小子当上王爷的儿子了,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那带病的小子是谁?”
“你怎么在这里?你怎么在这里?”卫忠回头看向李玄,惊呼道:“你怎么在这里,快给我出去!”
李玄大步走过去,一手抓住卫忠的衣领,冷声质问道:“那小子是谁,你快说!”
卫忠嘴里含含糊糊,却半天吐不出一个完整的话语来。
李玄道:“那小子是不是李修齐?”
当李修齐三个字一说出来,颤抖着的卫忠便僵住了,他那双发红的眼睛写满了恐惧,他张口嘴巴,道:“那个病痨,还想我认他。”
李玄一把将卫忠搡到地上,冷声道:“我全当你今日是喝醉了,不知道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修齐他到南部来,就是为了找你,等你酒醒了,最好跟他说,那你就还有一个儿子。”
“我没醉,我没醉!我清楚的很,我清楚的很!”卫忠大手一挥,将李玄推到了一边,他恶狠狠的看着李玄,道:“你和他是一边的,你和他是一边的,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让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想害我,你们想我身败名裂!”
李玄一把将掩着的书柜给推开,屋里的烛光照了进来,刺痛了卫忠的眼睛,卫忠两手捂着双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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