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第16节(1/2)
作品:《[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时间对于每一个点上的自己,都是独立的。岁月流逝过他的生命,但世界线上,还有无数个过去的自己,存在着,毫不知晓地,奔赴最终的死局。
一个莫比乌斯环解开了,又何尝不会有新的一个生成。
明台抬头看向那冬日里夕阳过后灰暗中难掩余光的天空,抽抽鼻子,憋回眼中薄泪。
那人的故事还在继续,可他,是时候去终结掉属于自己的荒唐命运了。
定下心神,明台不再留恋草坂上的光景,大步离开了这地方。
火车站,曾经的他,安排的那位替代者,应该已经到站。
17:43,明台接到了与明楼面目极其相似的替代者,如电话中详谈的那般,给了他一大笔钱。
17:58,明台归家,开始部署计划。
18:23,明楼一脸疲惫地回来,目光复杂地看着他。
20:12,两人坐在沙发上,听着留声机摇晃作响,京曲缓缓流曳而出。
明台靠着明楼的胸膛,本昏昏欲睡的,听此却慢慢地睁开了眼,清醒了过来。
“怎么不睡了?”明楼把手中的报纸又翻了一页,看了眼怀中的小少爷,低声问道。
“这曲子……”明台竖耳凝神听了半晌,神色有些怔愣,“莫不是《霸王别姬》?”
“是霸王别姬。”明楼点点头,摸了摸明台靠在胸膛的脑袋,“怎么了?”
明台没作答,只听着那红牙板夹杂着丝丝颤音,听着那婉转凄柔怆然泪下的曲调,听着那一江风云都归于茫茫无尽。
他低下头,把玩着明楼的手,轻声说,“大哥,陪我唱一曲吧。”
“你会唱?”明楼一惊,反手握住了那作乱的手,覆于掌心。
“我是不会。”明台笑了笑,“可是大哥你可以教啊!”
“自从我,随大王东征西战,受风霜与劳碌,年复年年。恨只恨无道秦把生灵涂炭,只害得众百姓困苦颠连……”
明楼凝眉听了许久,最后低下头,往小少爷额上一吻。“好,我教你。”
他不知道明台最近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明台为何突然想学这一曲。
但小少爷想要的,他从没有不给的。无论过去,现在,或是……未来。
“你听好了啊,”明楼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拿捏着比起了手势,“看大王在帐中和衣睡稳,我这里出帐外且散愁情……”
明台静静听着,眼神专注,却未开口。
“轻移步走向前荒郊站定,猛抬头见碧落月色清明……”明楼捏着嗓子唱虞姬的唱词,见明台只看他却不开口,不由拍了下他靠在怀中的脑袋,“你不是要学吗,唱啊!”
谁知明台一脸认真地摇了摇头,“大哥,我不唱虞姬,我要唱项王。”
要唱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大王?明楼挑眉,“你说真的?”
明台郑重点头,“比真金还真。”
见小家伙这么执意,明楼也不好拂他。一手拨弄着怀中人的刘海,他一边开了口,“今日里败阵归心神不定……怎奈他十面敌难以取胜……”
明台张张嘴,照葫芦画瓢地唱起来,“今日里败阵归心神不定……怎奈他十面敌难以取胜……”
“无奈何饮琼浆消愁解闷。”
“无奈何饮琼浆消愁解闷。”
一个教得认真,一个学得认真。
红烛浸汗,灯光微昏,不过片刻,两人就把唱词对了七八分,合作无双。
明楼拍拍小少爷屁股,“起来,我们站起来唱。”
明台一笑,赖在沙发上,向他伸出纤细白嫩的手腕,“那你拉我啊~”
明楼装模作样地一瞪眼,“你这个大王怎么这么娇气啊?”
明台撇撇嘴,“大王都是要人服侍的!”他伸手挑起明楼下巴,调笑着眨了眨眼,“美人拉孤起身罢?”
明楼觉得好笑,摇了摇头也就把人半抱半拉地扯了起来。
留声机重新放声,唱片缓缓转动,吊灯映照出昏黄光影,迷离成旧相片上的一滩水渍。
明台搂着明楼的腰,唱的刚好是□□片段,低沉的声音算不上雄浑厚重,但也悲壮凄凉,“妃子,敌军多是楚人,定是刘邦已得楚地,孤大势去矣!”
明楼执着他手腕,眸里是深情如许,也是哀戚不已,不知多少入了戏,多少做了假,“此时逐鹿中原,群雄兵起,偶遭不利,也属常情……”他作势假抹泪,“稍捱时日,等候江东救兵到来,那时再与敌人交战,正不知鹿死谁手……”
“妃子啊,你哪里知道,”明台心里一动,那尘封已久的思绪揭开覆满灰埃的封盖,浮沉飘动间,是流泪呛鼻,“八千子弟兵纵然勇猛刚强,怎奈敌众我寡,难以取胜。孤此番出兵,与那厮交战,胜败难定……啊呀,妃子!”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他们演的是故事,又何尝不是他们自己。
明楼不忍地别过眼去,他只骗明台说他要去天津出差几天,并未告知一丝一毫的真相。可小少爷表现得,却像真的死别在即,难舍难弃……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涛浪滚滚,“大王!”
“看来今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啊……了!”
难辨真假,明台竟望着他,直直流下来泪来。所有的哀伤都化为唇角说不出的话语,每个音节,都是动辄揪心的疼痛。
他吸吸鼻子,在转瞬间掩盖所有情绪,继续唱了下去,“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倚,眼见得孤与你就要分离……”
唱片内,是虞姬掩面而泣,是乌骓沙沙声嘶,是刚好的斟酒对饮。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
一曲四面楚歌,一曲十面埋伏,一曲慷慨悲歌,一曲霸王别姬。
一曲生死离离。
明楼放下手中酒杯,神色唏嘘,“大王慷慨悲歌,使人泪下。待妾妃歌舞一回,聊以解忧如何?”
明台向前一步,做了个手势,“如此,有劳妃子!”
“如此妾妃出丑了!”
明楼缓缓退下,去客厅墙上取了把挂着的古剑,恻然地凝望了半晌。明台待在原地,没有催促,目光却流淌成河,深沉寂静。
时间无声流逝,明楼听到唱片里又是新段时方才一个惊醒。他看着手里的宝剑,似是想到什么般,仰天长叹暗喊了声“罢”。
“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明楼虽舞着剑,却不如虞美人阴柔.每个剑势每寸力道每声划破空气的呼啸,都是属于男子的阳刚正气。
明台向前一步,欲夺他手中的剑,“啊呀!妃子,不可寻此短见啊!”
明楼一指门口,欲转移“大王”的注意力,以自刎帐下,“大王,汉兵,他,他,他,他杀进来了!”
明台作势地一回头,往那门口一看,却见……
大门真的咔嚓一声开了!
刚回家的明镜愕然地看着客厅里姿势怪异的那两兄弟,钥匙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你俩做什么呢?!”
明楼回过神来,把剑收好,又去关了留声机,朝明镜笑笑,带着讨好意味,“没什么大姐,我就和明台来了两段京剧。”
明台回过神来,用手背擦去脸上刚因入戏过深而流的泪,走上前来,“大哥明天要出差,我央着他陪我玩玩呢!”
“都多大的孩子了啊,还玩!”明镜责怪地一嗔,却没多大怒意,“行了,时辰已不早了,你俩啊,赶紧给我收拾收拾,睡觉去!”
一边赶着人她一边碎碎念,“这几天我手头事情可多了,整天忙得一个头两个大,阿诚去外地有事也就算了,你俩可好,白天窝在家里,晚上还‘夜夜笙歌’的,一点家业都不担……唉!”
明台没像以前那般听得愁眉苦脸急急跑开,反而转过身帮明镜捏了捏肩,“大姐你别生气啦,等大哥这几天的事情忙完了,就会有时间帮你了。”
明镜被捏得舒服,却还是抬起手敲了下肩上的手背,“你啊,就知道替你大哥说好话。”
“哪有。”明台捏的力道重了几分,“大哥他啊,总是皱着眉头教训人,还爱管着我,有事没事还欺负人,啧啧……”他摇了摇头,“毛病可多了。”
可是就算有千万种毛病……
他还是喜欢大哥。
在这世上,或许没有大哥他也能活下去。
但他绝无可能,活着而不去爱那人。
走在楼梯上的明楼听到明台的打小报告,回头看了他一眼,“行啊,还学会跟大姐打小报告了,看我回去不收拾你!”
明镜一笑,指着他说,“你可不准乱来啊!”
明楼无奈地一摊手,“我哪里舍得啊?”
那可是他的心头肉啊,哪里舍得。
连用命去换,还觉不够啊……
夜里,两人身形相依地偎在一起。
明楼的手在小少爷的腰上摩挲了几下,然后他把头靠上明台的肩,轻声说道,“瘦了。”
明台有些困,睡意朦胧地点点头,“嗯……”
“我不在的这几天,记得好好照顾自己。”之后的千万个日子,也记得好好活着,别让人担心。
明台蹭了蹭他的脖颈,闭着眼随意往他脸上一吻,“楼美人,快睡吧……你台大王困了……”
楼美人?台大王?
明楼觉得好笑,伸出手想摸摸小少爷的头发,可又怕把人给弄醒。
一顿后,他在心里低叹了一口气,搂紧了那人。
搂着末日前,最后的一点温暖和希冀。
梦里,是一片刀光剑影。
楚军将士已尸骨成山,汉师仍虎视眈眈地步步逼近。
他看见虞姬和项王在战场上被迫分离,回望的刹那,一眼万年刻骨铭心。
“妃子!”
“大王!”
一语之间,双泪俱下。
“杀啊!!”
“杀——”
战鼓喧响,旌旗猎猎,刀戈映照出冰冷光芒。然后,他亲眼见着,深陷垓心的虞姬,被敌军乱箭射死,瘫软倒地。
“妃子!!”耳旁,似是项王声嘶力竭的大喊。
又似是,熟悉至极的绝望声息。
那眼见爱人身死的惊恐眼神,那仿佛整个星球都就此荒芜黯淡的如死神情,是灵魂之火在熄灭,是生命之光在淡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看着那双沉寂的眼睛,明明灭灭的,交错重合的,他竟觉得自己,从其中看见了明台的影子。
只这么一恍惚,梦里的项王就成了明台,虞姬也就成了他自己。
明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他,悲悲凉凉又隐隐痴狂地笑着,再然后,没有片刻犹豫的,又仿佛极其熟稔的,他举剑划向了脖子,湿热的鲜血喷洒一地。
濒死的明台在乱军中一步步地爬向他,眼里是执着,也是魔障。但他浑然无畏的,也不毫不在乎的,一点点向前扭动着,努力地伸出手,去握面前那宽厚如初却不复温暖的手。
只这么相牵在一起,他就笑了,笑得像个重归稚嫩的孩子。
明楼栖居于已死的躯壳里,不能言,也不能动,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慢慢失去呼吸,慢慢停止动作,慢慢失了力道。
最后的一句话飘散在染着血意的空气里。
他说,“大哥……我来陪你……”
“!!!”
明楼一个惊醒,胸膛起伏着大喘气。
梦里的景象太过真实,就仿佛已回放过千万遍似的,凌迟过心头。
“呼……”他放缓呼吸,微微缓过劲来。
可只这么一看,他突然觉得不对劲。
明台人呢?!
身旁的床铺空荡无人,连残留的温度也些微至极。
明楼心里发紧,连衣服也没换地就出去找人,可家里转了一圈也没找到。
“阿香,小少爷人呢?”
阿香头一回看见这么不修边幅的大少爷,不由一愣,“小少爷今儿个很早就出门去了。”
“去哪了?”明楼的声音有些急。
“不知道啊,小少爷也没说。”阿香摇了摇头,“大少爷,你找他有事啊?”
明楼一愣,突然回过神来,他太紧张了。
抿着唇沉默了半晌,他才慢慢摇了摇头,“没什么事……”
不过是梦境,不必担心。
他无声地告诫自己,踏着步子回房换洗,最后,与往常无异地出了门。
那一日,是12月9日。
明台自首,明楼无恙。
“当真一点转圜余地都没有?”明楼看着薇薇安,明明是询问的语气,却冰冷如霜。
“不可能会有。”薇薇安捏紧了手里的电报,嘴唇微微发白,“这次是他自首,除非藤田心软,不然,他不可能获救。”
“如果我愿意代替他呢?”明楼逼近她,“你不是就是这么打算的吗?让我代他去死,这也不可以吗?”
“你当我有那么大能耐?!”薇薇安提高了声音,“现在藤田知道了一切,你觉得我还能来一出狸猫换太子?!”
“……”
明楼闭上眼,沉沉的眉心似是疲惫至极。
良久后,他才缓缓睁开眼,看着薇薇安的眼神如槁木死灰,“那就让我来送他最后一程吧……好歹,我也是看着明台长大的。”
薇薇安没有答话,看不出是不忍还是犹豫。“我去……帮你问问。”深呼吸后,她转过了身,踉踉跄跄地走开了。
明楼望着她的背影,又收回目光看了看自己早已沾过鲜血的手掌,一时间,恍若遥远之处有什么坚固的城墙轰然倒塌,激起尘灰后,再无声息。
12月10日05:57,明台几乎是含笑赴死的,直到他看到了站在面前的行刑者。
“大……大哥?!”他先是叫出声来,再然后,似是反应过来,闭了嘴没再说话。
明楼在漫天雨幕中走近他,帮他撩起软趴趴地遮盖着眼皮的头发,目光复杂。
“我来送你最后一程。”
明台低下头,亲亲嗯了一声。
“……等会儿,记得站稳了,不要晃!”明楼在他耳旁低声警告。
还没待明台反应过来,就见大哥俯下身子抱了抱他,胸膛沉甸甸的,难言心酸还欣喜。
明楼没在他身边逗留太久,重重抱了抱后就大步地往回走,站在不远处,慢慢举起枪,眯起眼。
“明先生,为了让明台少些痛苦,你最后还是一枪毙命。”在旁监督的薇薇安轻声提醒。
“我……知道。”明楼几乎是咬着牙说的,就在刹那间,他紧扣着扳机的手指一松,子弹从枪膛里一跃而出,飞向了自己的终结地。
“唔!——”明台一声闷哼,鲜血自胸膛上汩汩流出,身体失去力气地向下倒去,直直地从天台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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