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第16节(2/2)
作品:《[楼台]明台的二十六次死亡》
落至地。
明楼听着那砰然倒地的声响,面色微微一变,接着再难抑止地五官错位,青筋暴露,扭曲至极。
他用手遮着脸,深呼吸的,声音带着颤意,“你……不介意我把明台的尸体带回家去吧?”
薇薇安无声地看着他,目光凉寂如水。
最后,她缓缓点了点头。
“你,保重。”
那一刻,刚好是12月10日的06:00,这个世界,下了一场永不终止的瓢泼大雨。
明明哗啦作响,却又喑哑至极。
“明台……明台?”
是谁把自己从光与影的灰暗里揪扯出来,明台颤了下,接着,一点点地睁开了双眼。
“大哥……”
他凝聚着眼神,口中无意识地叫唤着。
“我在。”明楼握上了那干燥的手掌,感知着那血液流过的奔腾躁动和跳跃着生命的温度,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下来,卸去一身劳累。
“大哥你……做了什么?”明台的声音有些涩,似是还没从那场行刑里回过神来。
“我往你身上放了血袋。”明楼的声音低了下来,“你知道,我不可能看着你去送死……刚好,你母亲遗留给你的怀表,可以用来救你的命。”
原来如此。
明台点点头,面色却有些灰白。虽死里逃生,但他实在状况不佳,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风一吹就会倒下去。
“这里是天台附近的一处民居,他们查不到这来。现在‘明台’已经死了,而你的生命,再也不会受到威胁。”
明楼低下身子,抱紧了他,从上至下地拍着背,似是在安抚着那惨薄如纸的灵魂。
“大哥……现在几点了?”
明台扯住他的手腕。
“五点。怎么了?”
明楼觉得诧异,紧接着便见明台的眼神一点点地变得凝滞,“五点……?那今天是几号?”
“十一号。你睡了一天。”
感觉到怀里人的大幅一动,明楼急忙搂紧了他,“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没什么……”明台痴痴笑着,笑容扩得越来越大,绽成万琼花开,粲然至极。
“终于结束了……终于结束了……”
他喃喃着,却突然声音一顿,笑容就这么僵硬在脸上。
“明台?”明楼心里发紧,不由重了声音,“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那人只低下头轻颤着,不知为何。
“大哥……”他哆哆嗦嗦着,亦是咬牙强忍着,“大哥,我想回家去……”
“你现在刚‘死’,怕是不方便回去。”明楼一迟疑,“如果要什么东西,我可以帮你拿。”
“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明台搀着他的臂膀,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一步步地往门外走去。
“来不及了……”
从刚刚开始,这一切都非常怪异。
明楼皱紧了眉,虽心如沉渊,但他还是小心地扶着那人出了门,又拉上了风衣领,以防被人看出来。
冬季的早晨格外灰暗,整个天空都懒洋洋的,没有睁开白昼的眉宇,只散发着黯淡的曦光。
街上冷冷清清稀稀落落的,不知是时间过早的缘故,还是上海真已因战乱而逃了不少人。
明台明明急切着,步子却越走越缓,到最后,甚至需要明楼半抱着他,他才能前进一二。
明楼不记得明台身上有什么伤口,可现下那人看起来又的确虚弱至极。
“明台,你是不是瞒了我什么?”
明台的眼神渐渐涣散,却还强撑着往前走。
他看见了,那草坂就近在眼前……
“大哥……”他的声音很轻,轻得融进了每寸空气里,难以察闻。
“你还记不记得……你为我捉过一只红蜻蜓?”
明台立住,停在原地。
明楼扶住他微晃的身形,仔细搜索着自己的回忆,却发现没有一丝一毫的痕迹。
“这我倒是不记得了。”可……
偏偏,又有那么一二分的熟悉。
就好像,曾经存在过的,在他念念不忘的过程中被忘记了。
“忘了也好……”明台微弱一笑,抬起沉重的眼皮看向他,“大哥,能不能帮我再捉只来?”
捉蜻蜓?
明楼挑挑眉,可看着明台那企求的眼神,终究还是不放心地扶他坐草坪上,然后起身去不远处追赶着红蜻蜓。
明台望着他,眼里是缱绻,也是眷恋。
他本来以为,还能多陪陪大哥的。
可是啊……
无论是他还是nil,怕都是忘了——
那最后一个连接口,从来不是回归后第二十六世界线的“明台”,而是……他们自己啊!
“无”不仅指斩断了根源,亦指存在趋于淡灭。
当过去的自己全都消失时,当过去的世界线全都灰暗时,处在最终端的他,又怎还能存活着?
……
不过,能有一二天的延迟,让他救得了大哥,他已经很满足了。
该来的总归要来了,不知道自己消失后,这个世界会有怎样的变化……
意识涣散中,明台总觉得自己看到了日出。与日落的凄艳霞光截然不同,这个山河带着焕然新意,带着湿漉漉的水珠,正清澄又蓬勃地从海平面上一跃而出,光芒热烈,刺人眼目。
哪怕是在冬季,哪怕是在早已沉暗得不见天日的上海。
都还有着一线光明。
恍惚中,他似是看见了大哥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宽厚的手心里,捏着的正是一只扑腾不休的红蜻蜓,与那天边的金红相映成辉,与记忆里的场景叠合成一。
或许当年大哥给自己捉的,就是如今这只也说不定……
“明台?”明楼看着缓缓阖上眼的那人,心里一惊,不由加快了脚步走至他身边,“明台!”
心头的不安越涌越多,他恐慌着,惴栗着,喘息着,“明台,我把红蜻蜓给你捉回来了,你看看啊!”
他把那只暌违多年的红蜻蜓塞进明台渐渐失去动弹的手里,呼吸紊乱成一池被惊破的潭水。就连空气,也似是燃起了一场烈火,氧气稀薄得让人胸口发疼。
怎么会,他明明没有击错地方,明台也没有别的伤口,现在怎么会这样……
整个世界像是在刹那静止,明楼颤抖着的身形在看见那人渐渐消散的躯体时,僵硬成冰。
“明台?”他恍惚叫着,握着那人的手紧了又紧,可难敌渐失的力道。
“明台?”他又叫了一声,抬起头看着那如万千星子碎于风中的人影,声音带上了些不确定。
“明……台……”
只这么一声后,所有的风都止了,草坂上也再无一点身影。只余那痴情人还半跪着,手指弯曲成紧握的动作。
“呼——”不知哪来的呼啸寒风,吹走了残存的思绪,明楼僵立的身形慢慢缓和,紧盯着手掌的迷茫神色也一点点地从脸上消失。
他慢慢站起,疑惑着自己为什么要来草坂上,还跪坐在这里,姿势怪异。
想着,他不由觉得可笑,摇了摇头后,便再无留恋地大步离开,衣袂在风中猎猎飞扬,鼓动起残留的相思,又在转瞬间消散殆尽。
原地,冬风吹滚过枯草,吹滚过扑腾着飞远的红蜻蜓,吹滚过那曾经留下无数故事的回忆之地,吹滚过历经沉痛难掩沧桑的明公馆,吹滚过屋里淡褪了人影的相框,吹滚过这茫茫浮世每一人的记忆荒海,把一切都吹远,把一切都吹得寂灭,把一切都吹得了无痕迹。
终于,再也没有了任何声息。
……
1978年,受尽苦难的京剧大师明楼先生受邀去中央剧院为各复出的文艺工作者演一出《霸王别姬》,彩排时一位领导说虞姬自刎这场戏不好,突出了女子的三从四德及附属地位,有封建残余。这场戏要改。
怎么改?
领导大手一挥,把虞姬改成乱箭射死不就行了!
时年67岁的明楼没什么意见,套上戏服就登台开腔。
“啊,妃子!看来今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日啊……了!”不愧是多年的老戏骨,明楼一进入角色,就声情并茂,直让人怆然泪下。
“大王……”虞姬执着他手,眼里泪光闪烁。
“十数载恩情爱相亲相倚,眼见得孤与你就要分离。”身体硬朗的老人家不知为何,有些许的晃神。
“啊,大王,大王!”那是虞姬被敌军包围的惊呼声。
“妃子!”明楼单枪匹马,挑剑拨开士卒的枪戟,“待孤来救你!”
“大王!!……”
那最后的声音,淹没在了刀戈碰撞的铿锵声响中。
只不过刹那间,那曾经还笑语晏晏的人影,就瘫倒在地,血流如注,没了呼吸。
明楼突然身体紧绷,整个人像是被附身般,僵立在原地。
该念的台词他一句也念不出来了,邪怔着,入魔着,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跳也越来越快,瞳孔更是睁大至平生至极,似是见到了让人绝望欲死的场景。
“轰!——”那是他砰然倒地的声响。
台下的工作人员瞬间慌乱,骚动着惊叫着不安着。
1978年的12月11日,一代京剧大师明楼突发心肌梗塞,暴病而亡。
他经历了中国的风雨动荡,经历了国共内战,经历了□□践踏,却在终于迎来曙光的前一天,在看着这个他深沉热爱了许久的土地恢复生机欣欣向荣前,先于自己的大姐和二弟一步的,辞离了人世。
据说,他曾在自己的书桌上刻下一首小诗,其中意味如何,却无人能够探明。
“旧馆寥落草木深,苍苔沉绿老阶痕。
十二楼台今不在,山河影里无故人。”
这一场霸王别姬,终究迎来了它迟了三十年的结局。
tbc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说不虐千万不能信!
突然发现我似乎专出虐文?以前写的一篇原创文明明结局很he,可是后来看到评论说是篇很沉重的文qvq顿时对自己的风格没把握了。
我是作者反正不觉得虐,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这样_(:3」∠)_ 文笔捉鸡,可能写不出想要的感觉。
如果不虐,那最好!
如果虐,那就来吧,用刀子砸死我吧233!
我会告诉你们我是先设定好世界观和这个结局然后再补充中间情节的吗?
觉得大哥由悲恸到茫然再到放手的一系列动作炒鸡带感啊!
我忍不住啊!所以一定要写这个结局!
不过,我写这章时恰好听到了这首歌,所以多码了霸王别姬的内容。我想问问你们,你们是喜欢这章停留在大哥从草坂上离开的那一幕,还是□□后大哥重演霸王别姬然后病卒的那一幕?
qvq如果后面一段不喜欢的话,书稿我可以删掉。
嗯,昨天精修了文【剧情没怎么变,就是删改了语句】
今天拍了版。过几天来个三宣,然后再印样品、评测。嗯_(:3」∠)_ 等本子的事了结以后估计要与你们说再见了,真舍不得。
过几天还有大结局下,he,想看的小伙伴记得蹲凳子!
最后还是心累的宣传,预售预售!
☆、大结局下/前缘今生
bgm:双抛桥(搭配食用风味更佳)
晚秋霁新晴,流波怜桥影。
楼台萧瑟处,埋骨柳又青。
立在大陆东端的十里洋场,踮起脚跟遥望过历代的星辰。
荣枯兴衰,离合悲欢,它见证了太多,也忘怀了太多。
它的眼里是历史,也是淡漠。
千秋经年,不过是江山孤客。
正如那曾经卷起一代风云的故人,那曾经燃烧神州大地的烽火,终是缥缈无踪,再难探闻。
2015年的上海,乘坐在光速前进的火箭上,它风情万种,奢靡浮华,彻夜不眠,唯一能找到过去影子的,怕是只有保留至今的老旧弄堂,可连再仿古的巷陌,也不见那丁香般的姑娘。
无论上海发生了什么变化,熙熙攘攘的人群总要生活。他们汹涌着,挣扎着,即使渺小如草芥,也努力存活着,在这滔滔洪流中留下哪怕一丁点微末的痕迹。
上海吞没了一切,又何尝不是保留了一切。
只是易得有心人,难得,有缘人。
十月,寒露已过,枝草倾坠着清冷湿露,倒映出天边黄昏暝色。
影院外的星巴克内,许多年轻人谈笑相欢。他们有的西装革履,摩登时髦,有的稚嫩未褪,青涩有加,还有的,年少意气,神采飞扬。
“好,我答应你!”窗边的座位上,男子的声音浸着咖啡的苦涩,但又难掩清朗澄澈。
于曼丽笑弯了一双眼睛,眉眼明润,“那可说好了,反悔的是小狗!”
明台吐了吐舌头,“我什么时候反过悔啊!”
一旁的程锦云看着他们孩子气的动作,不由摇头一笑,温雅端庄,“你愿出演就好。过几天我把剧本发给你,别忘了,给你那阿诚哥一份。”
明台点点头,做了个手势,“得令,sir~”
于曼丽扑哧一声笑出来,轻点他额头,“你呀,就没个正经。也难为你大哥那么正经的一个人,居然受得了你。”
“我大哥哪正经啊?”明台不满地微嘟嘴巴,“总是对我指手画脚,管东管西的,而且老不正经,就会耍流氓……”
于曼丽忙虚遮住他的嘴,“别,再说下去就十八禁了!”
明台一瞪她,“你想什么啊?我是说他和曼春姐,还有那一大堆花花草草,莺莺燕燕!”
说完他就低下头,狠狠喝了一口杯中咖啡,轻微哼了一声。
“我们明台小少爷是吃醋了?”于曼丽和他这么多年同学,多少知道他心思,问出口后笑得不怀好意。
“吃什么醋啊,要不是他这几天忙着筹办新公司的事,我还能不报备就出门跟你们看电影?”
若是往常,早就被大哥一小时十个电话轰炸了。
“那,要不要我们帮你呀?”于曼丽转头看了程锦云一眼,目光交流间达成了无声共识。
“你、你们,能怎么帮我?”明台不自然地转过头去,可两眼亮晶晶的,想来暗藏希冀。
“这还不简单?”于曼丽促狭一笑,眨眨眼,“你就跟你大哥说,我们诚挚邀请他作为这次话剧的指导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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