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神 第6节(2/4)
作品:《月神》
卫急匆匆地跑出来,不禁目露惊喜,他走上前去,抱住阿卫的腰,把额头轻轻贴在阿卫额上,温声道:“你这么早就醒了?还是一夜都没有睡?”
阿卫感受他额头那股异常的温热,便向后避了避,又伸手在赤羽额头上探了探。赤羽便拿鼻尖撞了撞阿卫的鼻子,嘴边扯出笑来,轻声道:“我没事。丹魏说我太生气了,气得流了鼻血,现在已经止住了。我怕你担心,天一亮就回来了。”
29.
阿卫明知他说的不是实话,这会儿却没有逼问赤羽,只是点了点头。两人边走边说,又坐回床上,阿卫躺在赤羽身旁,眯了眯眼睛,一夜的困倦顿时袭涌上来。赤羽静静看着阿卫熟睡的模样,神色却显得有些沉重。他忽然皱起眉,感到鼻中流出一股温热的液体。
一滴温热的水滴从赤羽鼻间坠落下来,眼看就要直直地滴在阿卫脸颊上。赤羽抬手一接,掌心赫然呈着一滴黑红。
接着几日,阿卫又去看望了赤尾。见他的身体正在日渐康复,阿卫也不多言,毕竟他也觉得,这是赤尾和司拓两人的事情,旁人即便看得再清楚也是理不清的。更让阿卫担心的却是赤羽,这几日的晚上,赤羽总不时地在半夜返回大营。有一次阿卫假装入睡,赤羽便要起身离开。这时阿卫忽然坐起身来盯着他。赤羽无从辩解,只能说这几日军务繁忙,族中有许多要事还未处理。
阿卫猜不透他的心思,又在丹魏大人那儿旁敲侧击。丹魏却丝毫也不肯透露。直到有一日,阿卫等到天黑赤羽也不曾过来,之后又有士兵传来消息,说赤羽今夜宿在大营。阿卫并未说什么。第二日早晨,侍者又说赤羽清晨曾来看过他一回。然而第二夜赤羽不曾来,第三夜赤羽仍不曾来。第四日清晨,阿卫梳洗完毕,牵着三子和四子径直往赤羽大营方向走去。
一到营前,立即有士兵拦住阿卫。阿卫神情凝重,面色异常冷峻,冷冷道:“我带神子来见王。”
四子也叫道:“我要见我父王!你们走开!”说着他就拽着阿卫的手往里走去。
士兵无法,只得让开道来。
阿卫一进营,便听到里面传来咳嗽声,同时还问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他不禁加快了脚步,急急走进帐去,赫然看见丹魏坐在赤羽床边,而赤羽正躺在床上。阿卫立即跑上前去,细细看过赤羽的脸色,见他面容平静,正闭着眼,似乎正在沉睡,只是呼吸声显得有些急促。
丹魏见阿卫前来,便站起身让出位置,只听阿卫十分冷静道:“他是毒发了吗?”
丹魏听他这般冷静,不由微微皱眉,却也点了点头,道:“之前王的毒已经被压制住了,但那时月神中了狐毒,王舍命将毒血吸出,便诱发了体内的蛊毒。之前一直用蓝狐草压制,但现在看来已经失效了。”
只听阿卫一阵沉默,过了片刻,他忽然问道:“白莽还活着吗?”
丹魏听不出他的想法,老老实实地道:“失了一条手臂,现在还在牢中看押。王之前发了毒誓,要保住他的性命,不然便受其死法。”
“糊涂!他为何要做这样的誓言!”
丹魏一惊,道:“王不曾告诉你吗?当时月神被白莽挟持,王为了救你的性命,不得已发了这样的毒誓。王对月神,向来情深啊。”
阿卫紧紧抿着唇,半晌不曾说话,目光凝重地看着赤羽。但他很快恢复了平静,微微思索了一阵,便对丹魏道:“王病重的事情,不能让其他人知道。你要尽快研制出药方,用人之时也要保证可信,万万不能让这件事情传出去。”
丹魏见阿卫已有了主意,立即领命下去。这时又有士兵呈递了一堆羊皮卷上来,阿卫见赤羽的桌上铺满了羊皮,便道:“这是什么消息?”
士兵道:“近日水光族在我族附近滋事挑衅,眼看就要突破草原公界了。这是最新的情报。”
阿卫不太明白“公界”的意思,但隐约知道这是有外族挑衅,他又道:“那王有何指示?”
士兵道:“王说加强戒备,不主动出击。”
阿卫想了想,道:“你把桌上的情报全部包起来,和我去见赤尾大人。”
赤尾这时仍在卧床休息,帐内萦绕着一股浓浓的草药味,气味清新淡雅可气氛总觉着有些冷清。阿卫进来时,司拓正坐在一旁吹凉赤尾的药,赤尾则在闭目养神。司拓见阿卫前来,便要出去,但阿卫却把他叫住,遣开众人,让士兵把一捧羊皮卷铺在一旁的桌上,面色凝重道:“我要和你们说三句话。”
赤尾和司拓一同望向这个肚腹高隆的月神大人,听他沉声道:“第一,赤羽病重;第二,外族犯境;第三……”
两人的心不由被阿卫揪起,纷纷神色紧张地看着他。
阿卫慢慢吐了口气,看着两人双目清亮:“你们两个是我最信任的人。”
接下来的几天里,一切都如常进行,只是月神搬到了王的营中居住。族人发现王许久不曾露面了,但各自都忙碌着自己的生活琐事,也来不及去关心这些。他们也不知道,在不远处公界地带,两方的士兵正在紧张地对峙着,一旦一方有越矩的行为,就可能引发两族的战争。但赤尾认为,要按兵不动,他的想法和赤羽一样,越少人知道这件事情越好,越少人参与越好,将事端最小化是双方获益的最佳方案。
然而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几天,山棱族使者的到来几乎让阿卫和赤尾措手不及。由于山棱族地处望朔族附近,各自占领接壤的两块领域,而两者的公界相隔不远,此时山棱族使者前来,显然是水光族的入侵已经波及山棱。而更让阿卫和赤尾忧虑的是,山棱使者从到来的第一天起,便不断要求求见赤羽,说是带来了山棱王的密令,只能与赤羽王当面商议。
阿卫和赤尾没有反应。
他们不能做出任何反应,唯一能做的就是--拖。让使者到处玩乐吃喝,用甜酒和美女暂时迷惑对方的心神。一旦让使者见到赤羽,或者让他发现赤羽病重的事情,望朔族便有可能处于极端的危险之中。
但这一切都无法阻挡即将来临的命运。就在这日早晨,使者闯入赤羽的大营,却见一个长相和赤羽十分相似的黑发青年坐在王座之上。使者操着口山棱口音的望语,叽哩哇啦地和赤尾抱怨了一番。赤尾却只把羊皮卷收好,又慢慢拿出另外一卷,这时就有侍者端上酒水,请着使者坐下。山棱使者见对方以礼相待,也不好发作,便在下面静坐着,将酒杯推得远远的。
这使者这时却相当有耐性,一直陪着赤尾坐到将近中午,途中竟没有丝毫怨言,估摸是以为这是赤尾对他的最后试探,只要耐心过了这一关便能见到赤羽。
午时将近,赤尾把笔一放,抬头朗声道:“请山棱使者下去用膳!”
使者一听,忽然站了起来,跨出桌子走到赤尾面前,声如洪钟:“饭可以再吃,但性命等不及咧!”
赤尾见他有所松动,道:“哦?”这是引诱他再说下去。
使者却道:“事情紧急,还是等赤羽王到了咱们再说吧!”说着他就礼了一礼,又跨了回去,双腿灵巧一折,又给稳稳地坐了回去。
赤尾看了看他的神情,便慢悠悠道:“既然如此,那吃过饭再谈不迟。”
使者把头一转,目光直直刺来,喝声道:“既然赤羽王觉着我这事情没有吃饭重要,那再会吧我们!”他又把裤腿一撩,又要站将起来。
赤尾忙退让一步,道:“你不肯直说,赤羽王怎知你要说的是件大事?”
使者见赤尾这般,便把衣摆慢慢撩了回来,整好仪态,慢声道:“公界大事。”
赤尾已猜到几分,亦是不紧不慢道:“一切如常。”
山棱使者却不曾颔首,反而微微抬首,语气凝重道:“我山棱王,希望和赤羽王,有更进一步的发展。”
赤尾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仍是低低地“哦?”了一声。
山棱使者道:“接下来的话,我只和赤羽王说。”说罢他便坐定不动。
赤尾凝眸深思了一阵,忽然神色一变,立即召来士兵,让士兵传话下去。山棱使者始终盯着赤尾的每一个动作,见他的手忽然搭在腹上抚了抚。使者这才发现,这人竟然大腹膨隆,肚子大得和族里待产的妇人一般。而看着他的长相,应当是赤羽唯一的弟弟,赤尾。而对方几番拖延,迟迟不肯让自己面见赤羽王,并把如此重要的军机大事交到一个待产的神子手中,那么赤羽王要么不在族中,要么就是有不得已不能出面的原因!
等那士兵走下来,山棱使者忽然起身跟了出去。赤尾一惊,急道:“使者大人!你去哪里!”
山棱使者头也不回地道:“前去拜见赤羽王!”
赤尾立即叫道:“拦住他!”
30.
登时有数名士兵挡在山棱使者面前。这使者见状,不慌不乱地转过身来,对视着王座上的赤尾,冷声道:“赤羽王既不愿相见,此次面谈也没意义了!贵部落的诚心,我是半点也看不到,就此别过!”
赤尾不想他再次变得这般强硬,正要拦下这使者,这时却有人从帐外进来。赤尾定睛一看,忽然双眸一亮,竟是赤羽和阿卫从帐外进来。赤尾立即退下来,使者也立即下跪行礼,迎接赤羽。
赤羽走到王座上坐下,奶汁般纯白的脸色几乎变得透明,他的双唇又泛起了血色,双目也炯炯有神。阿卫坐在他的身旁,十分安静地低着头。
赤羽见使者还跪着,淡淡道:“起来吧。”声音沉稳如常,并无异样。
山棱使者起身后,又礼了一礼,这才道:“水光族犯望朔族公界一事,整个草原部族都已经知道了。我山棱族与贵部落素为盟友,山棱王和您也是生死之交。对于水光族的行为,我族愤慨不已,愿助贵部落一臂之力。”
赤羽只平淡道:“两族的友谊向来如此,此时此刻以至未来都不会有所改变。”
使者恭敬地点点头,又道:“可近年来,水光族四处骚扰,令多个部族头痛不已。听闻赤羽军神勇无比,几月前带头剿杀了白林一族,赤羽军团的威望传扬到草原深处。这水光与白林皆是豺狼虎豹,一旦放纵,便是养虎为患,赤羽王何不借着白林族的士气,再震一番声威呢?山棱族永远是您的朋友,不论您到哪里,我们都会追随您。”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了了,明了得连阿卫都听懂了,明了得甚至有些露骨。阿卫看了看赤羽的神情,见他的面颊侧微微有些汗湿,可脊背仍然绷得挺直。
赤羽仍是不动声色,语气依旧平淡自如:“剿杀白林,是白莽不义在先。各部落依据公约,剿杀白林,一是保证公约的重要性,二则是出于情谊,替我出口气。草原公约上,也有山棱王的一指手印。这话若是你自己说的,便趁早忘记。若是山棱王说的,还请你回去提醒他。”
使者沉思了一番,又道:“远方的亲戚不如隔壁的邻居。山棱王自然明白公约的重要,但敌人的狼子野心,更让我王担忧。并不是每一个部族,都有一个赤羽军团。”
赤羽闻言,忽然低笑了一声,道:“枕着兵器睡觉,尚不能安眠吗?”
使者亦笑道:“若是我的朋友拿着这兵器,也只能让我安稳一眠。可如果身边没有敌人,都是我的朋友。朋友们齐聚一堂,这一觉才能睡得甜甜美美。”
阿卫听着他的话音,已经隐约听出他的意图。他虽一直在强调朋友,但一转头也可以成为敌人,远处的敌人不可怕,近在咫尺又与你亲密无间的朋友在刹那变成仇敌才叫可怖。山棱族虽然对望朔族俯首帖耳,看似亲密的背后实则迫于赤羽军团的压力。
面对危险,要么服从,要么找到一把更厉害的武器拼死一战。而此次山棱族使者前来,为的就是希望借助军团这把武器消除水光族的危险,或者,他将危险的目标进行转移,与水光族合作消灭强大的赤羽军。像这种随时可能背信弃义的两面三刀最是让人生厌,但同时也是弱小部族自保的最好方式。
不能成为强大的主人,就要做一条最忠诚的狼狗,起码能有肉吃。
现在,是必须做出回应的时候了。如果合作,那么相当于向水光族宣战,刚刚恢复了生气的军团势必再遭损伤;如果拒绝合作,那就面临着两个相互合作的敌人的共同打击。
是垂死的挣扎,还是痛快的屠刀?
赤羽慢慢抬起眼来,视线掠过使者,对士兵道:“来人,将使者请下帐去,稍后再议!”
山棱使者立即捕捉到赤羽强烈的拖延倾向,他上前一步,朗声道:“其实赤羽王不知道!”
赤羽微微皱眉,语气微沉:“什么?”
使者深深吸了口气,道:“其实我族还派了使者前去水光族,想必水光族不会拒绝我们的请求。若五日后,我不回去复命,水光族则会出兵。十日后我再不回去,山棱族就会出兵加入水光族,到时候是什么后果,赤羽王应该十分清楚。但是,”他声调一沉,“如果赤羽王答应我们的请求,我们会立即投向盟友,还可以里应外合伏击水光族,其中利弊,一目了然。”
阿卫一听,蓦然心头火起,心道:两面三刀也就罢了,竟然还给自己留了两条后路!相比之下,赤羽就显得十分冷静,他并不是生平第一次受到别人的威胁,而这威胁还来自一个弱小无能、见风使舵的对手。但在草原的生存法则中,情势的变化犹如草原上的风,转瞬即变。任何一个对手都无法被轻易小视。
赤羽微微挺了挺身,坐直了身体。阿卫看见他的嘴唇微微有些发干,鬓发边也已隐约冒出了细汗,而赤羽的手心则是一紧再紧。阿卫不禁低下头去,脑中快速地运转着,试图想出一个法子。可他又急又气,只想着打还是不打,不论是否答应,望朔族都免不去这场战争。要么就是被人当作武器,要么就是被对方当成靶子。
可恶!可恨!
那股深深的怒意和无力再一次涌上阿卫的心头,上一次是他被白莽欺骗,而在这一次,在他正借助赤羽的力量逐渐获得自己的自由时,又有这样的无耻败类要来打乱他的人生!若是战败,身为月神的他和自己的神子不知会遭受怎样的耻辱,可能是比从前的经历更加悲惨的下场。若是战胜……可又有多大的可能?赤羽的病还能不能拖到那一刻?
阿卫忽然想到:他竟这样自私?在这种危急的关头,他完全没有想到其他的任何人,唯一只想着给自己和孩子找条后路……
阿卫就坐在赤羽的右手边,而赤尾就坐在阿卫的右前方。赤尾微微抬起眼来,就见阿卫紧紧地低着头,双拳紧握。从他肚腹上一隐一现的褶皱上,赤尾发现阿卫的呼吸又急又快,而阿卫的身体似乎也在不断地轻颤着。赤尾不知阿卫出了何事,但见他神态有异,便低低地叫了声:“阿卫?”
阿卫一愣,微微抬起头来。赤尾见他的双颊隐约泛红,眼珠也不自觉地瞪起,整个神情看起来十分恍惚,似乎刚刚从一阵惊恐中醒来似的。
这时赤羽终于发话了。他从上而下睥睨着那使者,不紧不慢道:“你知道白林族被剿杀一事?”
使者微微一顿,道:“白林族暗夜偷袭,致……”
赤羽忽然摇起手来,打断了他的话,毫不留情道:“看来你只是知道,却不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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