遂心如意 第14节(1/3)
作品:《遂心如意》
苏如异再喊不出一个字,猛地睁开双眼。
平非卿松了口气,沉沉笑一声,抵着他的额头在唇上啄吻安抚。
苏如异愣住,半晌回不过神来,不敢确信自己是梦是醒,仿佛这人的亲吻一点也不真实,虚无缥缈,兴许是他想象出来的。
担惊受怕地等了半晌,那触觉却还在,苏如异蓦地伸手,按住双肩将身前人推开一些,完整地将他看在眼里。
“平非卿……”眼泪越发稀里哗啦地落。
平非卿重新将他抱进怀里,应道:“嗯,我回来了。”
苏如异放声大哭起来,几乎要把嗓子给嚎干了。
“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他们骗我……他们说你不见了……他们都是骗子……”
平非卿心疼得不行,一边又好笑不已,想起那会元靖跟他说的状况,把魏宣义狠狠地夸赞了一番,说什么这位将军不去唱戏真是埋没了人才,演得那叫一个深情并茂,把这小少年吓得哇哇直哭。
作戏自然是作给敌军看的,熟料这单纯孩子也是深信不疑。
平非卿叹气:“傻得很,不是跟你说了吗,看到的听到的都不要相信。”
“我不管——”苏如异哭着发脾气。
“好,不管,”这人轻轻拍着他的背,“是我不好,吓着你了。”
苏如异渐渐地止住哭声,意识更加清明了些,发现那血腥味不只是梦里的,抬头担忧道:“你受伤了吗?”
“皮肉轻伤罢了。”
苏如异赶紧翻身起来,检查这人的伤势。
他记得平非卿身上有很多陈旧的刀疤,也说是什么轻伤,可他看得出来,那样的伤口并不浅。
忧心忡忡又小心翼翼地解开这人战袍,一边做着这样认真的事情,一边还时不时地耸着气,平非卿觉得可爱得不得了,闷声作笑。身上的肌肉随着笑声微微颤动,胳膊上最为明显的那一处刀口因着这动作还有点儿渗血。
“你别动了!”苏如异急得不行,把棉帕打湿,将伤口四周清洗干净,随后翻出一只药瓶为他上药。
平非卿看着那烙有金纹的药瓶微微失神,记起这是初见苏如异时,自己送给他的。苏如异说这里头的药物珍贵,很是舍不得用,没想到这回一道带在了身上。
而他所不知道的是,其实这药已经被苏如异给改制过了。
苏如异私下里嗅着气味辨识药材之后,在纸上一一列了出来,经过仔细的揣摩,觉得药物虽然珍贵,配得却仅是差强人意,若再添几味东西进去,功效则能够更为惊人。于是折腾许久,将之做成新药,重新装进瓶中。
改制之后的伤药他更为珍惜,此次带在身边,一次也没拿出来过,“小气”地私藏着,没舍得给任何将士使用。虽不希望平非卿受伤,却也思虑着万一真有这样的时刻,这药方可派上用场。
苏如异仔仔细细地将药涂抹在这人胳膊上,拿白净纱布将伤口缠绕包扎,随后也没放过其他几处地方,即便再细微之处,也给他抹了一遍药。
全都给处理好了,才松懈下来,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地把他盯着看。
平非卿被盯得低笑不止,将他拉进怀里来揉一揉,直想着这世上怎么能有这么可爱的娃娃,又白又软,有一双比小狗还要无辜清澈的双眼,这样的宝贝,若错过这一个,谁还能给他第二个?
“我们赢了对吗?”苏如异注意着不碰到他的伤口,随后才放松身体任由他抱着,问道,“赢了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是,我们赢了,很快就可以回去。”
苏如异仰脸蹙眉:“所以现在还不能回去吗?”
这人低头亲他一口,回道:“先前按兵不动并不是纵敌,而是为了引他们落入圈套,此时虽然已经打了胜仗,但还不足以收兵归朝。蛮子是两次入侵的外敌了,上一次平崴胜后息事宁人,没有过分压制他们,这一次,便必须给够教训。”
“那要怎样给够教训?”苏如异不是很理解,赢了,不就算是教训了吗?
平非卿解释道:“仅仅将他们赶出平崴地界显然不足够,我们要以牙还牙,压到他们界中,令他们拱手让出两座城池。”
“那还要多久呢……”
“不会太久,蛮子兵力大损,乘胜追击,不会耗费太多时日。”平非卿如此答过,仔细思量片刻,还是给他一个稍微确切些的时间,道,“兴许再一月,年前可归京。”
毕竟国之大事,苏如异不能仅仅考虑自己的心情,体贴点头道:“好,年前一起回去。”
这人又道:“这一路追击,营地所驻扎之处不比太泽湖域安全,你就乖乖留在这儿等我,有疏隐与守营将士护你周全。”
少年一听,瘪嘴又要哭了。
“我不要……”
平非卿叹气,捏着他的下颔严肃问道:“你若再跟着我,难免害我分心,况且你不通武艺,着实危险。听不听话?”
苏如异抿紧双唇看着他,僵持片刻,终究委屈颔首:“听话……”
“乖。”
“那你不能再受伤了……”
“这算什么伤?”平非卿无奈,罢了看着他可怜模样,还是答应道,“好,我不再受伤。”
明明保证了,苏如异还是不够放心,把方才那药瓶子递给他道:“你带着这个……”
“好。”这人接到手里。
“你让人传信给我……”
“好。”
“好好吃饭……”
“好,什么都好,”平非卿轻笑着抱紧他,在耳边喟叹一声,“你这傻瓜。”
苏如异闭眼,他聪明着呢。
他医术可好,以后还会更好,好到就算是神仙来了,也别想把这人从他身边带走。
他知道,平非卿会平安无虞的。
第三十八章 真真切切的爱意
平非卿整日整夜不曾合过眼,哪怕再过骁勇善战,也难免会在一场激战之后感到疲惫万分。
苏如异不同,下午的时候被点了睡穴,然后睡到现在。过不了多久天都快亮了,着实给他睡饱了,因而这人在身边休息时,他便做个安静的馒头,让他好好抱着。
约莫正午的时候,平非卿醒来,不知是在想些什么,一直目光深沉地看着怀里人,看得苏如异忍不住问他:“怎么了吗?”
尚没等着回答,便听见一阵清晰可闻的叽里咕噜声。
平非卿觉得那应当不是自己肚子里发出的声响,再一看眼前的少年脸都红了,扬眉含笑道:“饿坏了?”
苏如异点头,仔细一想,之前从这人离开之后,他就没吃过东西。
平非卿揽着他起身,收拾一番后令人送些吃的进来。
随即便取笔研磨,书战报回京。
昨日捷报已在第一时间送往宫中,因而他今日书信之意并不在于向皇上传递喜讯,而是为了简略告知后续安排,提及向北攻城的计划。
苏如异坐在旁边,一边观摩一边抓两个馍馍在手上,左边的喂自己吃,右边的伸着胳膊喂平非卿吃。
平非卿书罢搁笔,转头过去,这娃娃正在认认真真地拿馍馍蘸酱,罢了伸手递过来,没注意到他凑近了些,直接给他糊到脸上去。
“……”苏如异目瞪口呆,赶紧拿棉帕替他擦拭干净。
这人忍笑,牵过他的手指在嘴里轻咬,想起沉睡时做的沉稳一梦。
梦里还是炎炎夏日,他不知为何竟坐在清凉竹林里吃着一小屉蒸饺。那蒸饺玲珑精致,薄薄透透的饺皮掩不住里头的虾肉,鲜美爽滑。
正欲下口时,旁边跑出来一只脏兮兮的小狗,呜呜地撒娇,蹭一蹭他的脚踝,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望着他。
“你也想吃吗?”平非卿问。
小狗欢喜地围着他转了一圈。
他低声一笑,正要把这小东西抱进怀里,却忽然间寻不着它了。疑惑地偏头去找,却发现几步之外站着个同样脏兮兮的娃娃,直勾勾地望着他的蒸饺,舔舔嘴唇说道:“能给我吃一个吗?我可以给你看病。”
平非卿有些恍惚,觉得此景万分熟悉,疑惑敛眸望他许久,慢慢地笑了起来。
他记得以前好似发生过相似的对话,那时他好像回答说,自己并没有患病在身。而这一回,他却伸出手去,少年迟疑着,一步一步向他走过来。
平非卿将他抱进怀里,亲手夹起蒸饺,一只一只喂给他吃,嘴里回答着:“那你就留在本王身边,倘若本王何时病了,便由你来治愈。吃了本王的蒸饺,可就别想离开了。”
少年一边吃得高兴一边抬眼对他点头,眸里有依赖,有眷恋,似乎……也还有点儿陌生之下的畏惧。
平非卿醒来了。
睁开双眼,如今与他心意相通之人就在他怀里。
可也是事到如今,平非卿才终于想起来自己的一丝儿心病,倒也不可谓之为心病,只能说是他不得不惦记在心底之事——苏如异的畏惧。
苏如异曾经是害怕着他的另一面的,比如他惩戒旁人时毫不手软的一面,又比如他身在沙场时那嗜血狠戾的一面。
昨日在战场大开杀戒,也难怪回来之后会做这样的梦,让他想起埋在深处的顾虑……
眼前的苏如异一只手被他咬着,红着脸探出另一只手来扯他衣袖,拉回他的神思,问道:“你怎么了?”
平非卿摇头,浅笑问他:“宝贝,你以为我是怎样的人?”
苏如异毫不犹豫:“你是好人啊。”
“若我不是,你还敢喜欢我吗?”
苏如异被问懵了,不是没答案,而是不知道他为何要问这样的话。
平非卿又道:“你该想起来的,你曾经在王府看见过我杀人,杀了那个侍卫,还杀了兰婉。况且那只是你所看见的,而在你看不见的地方,甚至就在昨天,我取过更多人的性命,以后依旧还会如此。你害怕吗?”
苏如异想了想,点点头,他的确挺怕的,要是没看见便也算了,亲眼目睹的那一回,兰夫人被给予的死法,确实吓着了他。
这人心中微微一紧,但随即却又听他说道:“可你还是好人。”
“为何?”
“你在战场上杀的也许不都是坏人,他们为了自己的国家而战,挺无辜的……但我们的战士也是为了平崴而战,也有人牺牲在家外,况且我不犯人人却犯我,北蛮发难,他们应该承担后果,你是大元帅,是该杀了他们……”苏如异抿抿唇,说得很仔细,“在王府的那次,兰夫人是敌方细作,那个侍卫背叛主子,他们又都是伤害郡主的人,所以也该杀,你没有杀错……”
平非卿眸底墨色浓重。
苏如异身为医者却说了这样的话,似乎有些愧疚,带着几分为难继续道:“但我怕看见你那么凶的样子,怕你从此以后都变成那样……后来一想觉得自己没必要害怕,如果你是一个很凶的人,为什么会对我那样好呢;既然如此,就算你是一个很凶的人,也一定会对我很温柔吧?而且……那时候在王府,兰夫人的死法听着虽然吓人,但没关系,我可以不看不听啊,你没有做不好的事,所以我只要在乎你是不是好好的就行了。”
印象中,他从没有这样认真用心地说过话,甚至有点不像原本单纯天真、脑中仿佛永远都只有一根直弦的苏如异。
平非卿心动,意外,感触不已。
苏如异脑子里还没想明白这人问此问题的缘由,但却隐约感受到他的不平静,主动张开手臂抱住他,又说道:“平非卿,我已经知道我喜欢你了,就是你,不管是什么样的你……昨日以为你失踪了,我就想着一定要找到你,我是医师,不论你受到什么伤害我都会医好你,若是医不好……我就给你这个王爷陪葬好不好?”
平非卿沉沉笑着拥住他,听他格外欢快地叽叽喳喳:“你看你看,平非卿你看,我都喜欢你到这样的地步了。”
喜欢到寸步不欲离,喜欢到生死愿相依。
这呆馒头只是没有及时恍悟,这就是平非卿所说的爱。
苏如异虽傻,但他真真切切、清清楚楚地爱着平非卿的这一天,并没有令这个人等得太久。
平非卿牢牢地攥住这份珍贵的情意,攥住了,便一生都不会放手,一生都不会失去……
直至白头终老。
军队修养一日生息,在又一个清晨时分,声势浩大地向北进发。
苏如异在营中与平非卿话别,紧紧拥抱着这人,临到此时反而没什么话要说了,只万分不舍,想要多黏他一会儿。
等到再拖延不了,才送他出去,一步步跟到营门之外,看着兵马队伍远去。
一月而已,苏如异在心中这样安慰道。
主营少了大部分兵马,一下子冷清下来,在这里认识的几位将军、医师基本都跟着战队北去了,尚还留在这儿的人里,苏如异能说上话的似乎只有疏隐,可偏偏这人还是个大大的闷葫芦。
许多时候跟他说起话来,其实和跟跑得飞快说话并不能体会到太大的区别。
尽管如此,苏如异还是会锲而不舍地跟他聊天,每日里的第一句话便是:“疏隐大哥,今日是第几日了?”
疏隐起先还会思考一下,后来养成习惯,早在他提问之前便准备好答案,脱口而出。
到最后甚至学会了抢答:“第九日。”
“……”睡了大半天刚刚才起床的苏如异沉默,走出营帐来,根本还没打算发问,“谢谢疏隐大哥。”
——简直更没话说了,这得把他闷成什么样啊。
苏如异叹气,忍不住问这个人:“疏隐大哥,你话可少了,你不喜欢聊天吗?”
好像还真把眼前人给问住了。
疏隐思考了非常久的时间,最终试着解释道:“不知道……聊什么。”
“哈哈哈,疏隐大哥你挺可爱的。”
“……”疏隐虽然不知道嘴里怎么聊,但他心里想的可多,比如现在他就暗自有点腹诽,感到被如此可爱的少年评价“可爱”,是一件相当微妙的事情。
营外有人跑马而至,是往返两地的信使,守营士兵将其拦下,验明身份后放之入营。
信使带来两封信函,一封交到留驻营地的总管手中,另一封,竟然给苏如异送了来。
苏如异惊讶地张大嘴,随后惊喜地睁大眼。
迫不及待回到帐内,拆开书信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读。
平非卿说话算话,真的传信给他了呢……信里让他不要担心,自己一切安好,战况也一切顺利,向他保证,一月之内是一定回得来的。
落款之前还十分白话地留下六个字:宝贝,我很想你。
苏如异捂着通红的脸嘻嘻嘻地笑,罢了兴奋地展笺研磨——他有事可做了,他要给平非卿回信。
不待下笔,还专程又跑出去一趟,寻到那信使仔细问他何时又送信回去。
信使回道:“不算太远,跑马小几个时辰便到了,因而今日就会再动身,只等总管书好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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