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云集录 第9节(1/2)
作品:《卧云集录》
叶公子慨然,大笑而归。
太守问:“贤侄从哪得来的异术,好生厉害。”
叶公子却笑:“我不过一书生,何来异术?那些个黑风妖气,我只当它清风拂面,又何以畏之?”
太守心中暗骂这叶公子就是个浑人,却也不得不赞他一身胆气难得。
说也稀奇,自此太守府再无妖物作祟,太平无事。
叶公子长六艺,绝非弱质,常在城外狩猎,恰与太守遇见。
太守小女年方二八,乘小轿随之,闻见叶公子声音,忍不住掀了轿帘偷看,正见公子都雅。
两家本是世交,太守有心成全,又因叶家无人,便与叶公子道:“贤侄觉得小女如何?”
叶公子道:“容貌不甚美。”
太守恶他轻佻,再不提结亲之事。
叶公子知晓缘故,不以为意。
一夜灯下读书,月朗风清,正是良辰。
忽闻叩门声,他以为是家中仆从,直去开门。
未料是一毛色斑斑的老狐,后腿直立,两爪作揖,且会作人言。
老狐自言姓胡名丹,闻说叶公子风度不凡,特来一瞧。
叶公子也不害怕,又听他说得好玩,引之入内,烹茶待客。
老狐正襟危坐,狐面端凝,叶公子问他些许妖类奇事,一一回答,直似故人好友。
天明时,老狐方有去意。
叶公子弯腰携了老狐爪,与他作别。
直至晚间,叶公子忽见窗边多了一丛青竹,茎身清透,如绿翡翠,叶片油亮有光。
他轻叩茎身,道:“我慕先生高华,可允一见?”
青竹抖了抖叶片,化作个青衫男子,额高眉清,风度翩翩。
二人交谈了几句,叶公子这日里休憩未足,精神不佳,竹先生见状,便回复原型,唯竹香悠远。
叶公子本就是个洒脱人,虽知老狐与竹先生是妖非人,却只当他们普通朋友处着。
这日他于案前整理书籍时忽见其中夹了瓣白梅,而府中并未种植梅花,不由略觉奇怪。
启窗发现原先的青竹不见,变作了株枝干古拙苍劲的梅树,花色宛如新雪,十分动人。
叶公子俯身勾了朵白梅,闭目轻嗅,忍不住赞道:“玉骨冰魂,清姿凝素。”
话音方落,手心里的白梅成了块温温凉的暖玉。他一怔,睁眼见竟是只修长白皙的手。
手主人广袖深裾,峨冠博带,反手拉了叶公子手,穿墙而来,笑问:“公子只喜欢那竹先生,不喜欢我吗?”
他口中问着,却近前伏在叶公子颈边闭目轻嗅,正如此前叶公子嗅梅香。
二人本就只隔了一层薄薄衣衫,梅香萦绕,叶公子手抚在对方腰上,闻言道:“梅郞……我心悦之。”
2、
这年月,凡是读书人,多少有点风流的毛病,叶公子也难免。只是他人风流,这话却纯粹是因为对方的确风姿不凡。
况且,梅郞并无志怪小说里精怪惯见的柔媚姿态,反倒是风姿飘逸,与那竹先生相类。
叶公子说完那话,握了梅郞的手,引他坐下,与先前老狐同样对待,端端正正。
梅郞指尖若有若无地划着叶公子手背,面上一派正经。
叶公子只当他与先前老狐、竹先生一般,偶尔往来,做个朋友,不想自那晚起,梅郞便在他府中住下,几与他形影不离。
时而人形与他相伴,时而附在他袖上,变作一缕梅花香,晚间入梦时,清香仍在。叶公子自认坦荡,也被他引得心多跳了几下,手心又热了些。
事有反常即为妖,况且梅郞本就是妖。叶公子只作不知,与梅郞平常处着。
这日天黑得异常早,梅郞与平常相较,竟多了些许局促。待到天上再无半点亮光,更是拉着叶公子衣袖,半分不松。
叶公子猜着缘由,也任他去了。
此时节正是严冬腊月,他耳边却朦胧听见蒙隆隆雷声,梅郞高呼了一声:“郎君!”伸手死死搂住了他。
屋外有雷无雨,叶公子放眼瞧去,天上乌黑浓重的云朵攒成一团,梅郞搂他腰的手愈发紧了些。
他道:“这便是天劫?”
梅郞呼吸咫尺可闻,气息略有不畅:“是了,那便是天劫,郎君救我。”
叶公子抚着他背安抚:“莫怕,不过是鼓声稍大了些。”
老狐蜷在了屋外青竹下,瑟瑟发抖,竹先生青翠的叶片也耷拉大半,了无生气。
梅郞抱着叶公子暖和的身体,心内满足地叹了一声,面上神色更凄惶几分。
天上闪电最终未曾落下,或者说,叶公子方瞧清了大概模样,便如泡沫般碎了。
如此十数多,连乌云都散去了。
梅郞却未松手,唇贴着叶公子修长的脖颈,张口含住了那小小的喉结,然后舌尖从喉口一路滑到衣襟下的锁骨处。
叶公子眉头终于动了动。
他微妙地有种“被风流”的感觉。
梅郞伸指描摹着叶公子面上轮廓,也难得有了点下不了手的感觉。只怪这公子容貌虽好,目光却太平和。他一咬牙,发狠直接将手探进叶公子衣里,捏了一把。
叶公子“咝”了一声,梅郞问:“郎君舒服吗?”
对方是个坦荡人,或者如太守所说是个浑人,虽然第一次面对现下情况,也尤其坦荡。
“舒服,若是下手轻上三分,便更好了。”
梅郞推了叶公子入榻,抬手摘了自己发冠,俯下身去,勾开了叶公子半遮半掩的衣襟。他手放在对方胸膛上,指甲轻轻划过,眼可见地叶公子身子抖了抖,又问:“这回舒服吗?”
叶公子轻喘了下,道:“舒服。”
梅郞将手又往腰上去了:“这样呢?”
“挺好。”
梅郞手已经往下面摸去,叶公子倒吸了口气,不用回答了。
后者虽然风流,但此前还没风流到男色上去,此次倒是第一遭。梅郞是个刚过了天劫的老妖,千年道行,手段自然繁多,交锋之下,却是他面红耳赤,只因对方坦荡地让他都有些难为情了。
叶公子浑然不觉,虽被压在榻上处于弱势,却闭目细品其间滋味,还不忘提点两句,到底是轻了还是慢了。他每开一次口,梅郞面上便多一丝红。
如此一番云雨下来,梅郞被叶公子害得气喘不定,暗道到底谁是妖怪。
叶公子初识男色,仍未满足,反身压了梅郞,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似在品评。
梅郞略侧了头,低声唤道:“郎君……”
叶公子低头咬住他薄薄的耳垂,嗅了一嗅:“梅郞身上好香啊。”
明明是句普普通通的句子,梅郞的呼吸却可悲地窒了窒。
3、
老狐领了群修成人形的狐子狐孙,替了府中仆役之职,往来间所见俱是姣童美婢。原本只一丛孤零零的竹子,一夜间变作了片竹林,时有清俊男子在此间弈棋吟诗,风雅得很。
叶公子自然不是寻常人,只作没见。
梅郞仍是孤家寡人,或者说,成了府中半个主人。
对于他,叶公子没有哪处不满意的。若论容貌,自是上佳,连着风度气质也好,论脾性,桩桩顺着他来,也没有斗气时候,自是极好的。
梅郞是个大妖怪,活了没有千年也有好几百年,什么人都见过,还偏偏没见过叶公子这样的,以他看来,就是十足的妙人。
太守府的事情不是秘密,据当事妖说,他是被活生生给逼走的,要不然哪会有如此多的精怪前仆后继地往叶府一窥究竟。这一来,才发现此地真是个好地方。
连天劫都不敢落下,世间可还有比此处更好的?
也不是没有精怪心怀恶意的,却连近身都难,遑论加害。如此一来,这叶公子真是全身上下都是个谜。
叶公子近来的日子过得很是滋润。
狐类天生魅惑,老狐从未在他面前现过人形,那些个小狐狸却不同,化出的形容一个赛一个美貌,各有千秋,都是国色天香,皆且知心解意,事事做得熨贴。而风度翩翩的竹家子们,精通经史杂文,琴棋书画也不在话下,尽是难得雅士。
纵然床笫之间,还有个梅郞候着,全凭他心意,无论何种花样,只管说便是,从无拒绝。如此,叶公子在温柔乡里腻了好一阵子。而与梅郞看来,他自己亦是陷在了温柔乡中,叶公子在床上的坦荡程度,真是他平生仅见……
他原本还担心叶公子与他相处多了,精气神会有耗损,可半年下来,别说耗损,叶公子心情好,几可说精神焕发。
叶府如今是个妖精窝,衣食住行全由精怪包办。城中百姓来来往往,隐约觉得哪里不对,但叶公子身上稀奇事本就不少,多个一件两桩的也不算什么。
若说稀奇事,叶公子身上最稀奇的便是当年他甫出生时,遇见的那个道士。
梅郞虽是精怪,高人却见过不少,但全在人的范畴,地府的一班老小一个都未见过,也不知道那道士说的有无道理。可想着能看见人命数的,总该是个高人。
叶公子一直未曾有过名字,所作书画的署名全是“凤陵叶公子”,凤陵是他祖籍所在,如此署名,也算妥当。在城中他是个名人,只消说个“叶”字,便知是谁。
梅郞心中好奇,直接询问叶公子,是否知道当年事情。
彼时他们正于月下饮酒,叶公子含了口美酒与他唇齿相交,渡了过去,然后方道:“那道士啊……纯是个走江湖的,就是个骗子。”
梅郞舌尖舔净他唇上酒液,笑说:“郎君那时又不知事,如何知道他是个骗子。再者他又没要钱财,图个什么呢?”
叶公子也笑:“是啊,我那时小得还不知事,你问我当年事,我怎知晓呢?”
梅郞愣了下,有些不确定叶公子说的是真是假。
叶公子酒喝多了,说话句尾拖长了音,一句话说得百转千回,梅郞见他醉眼惺忪,偏偏似可见说不出的深情,心中叹了声,及时行乐去了。
三个月后,叶公子出城游玩未归,留了满府的精怪,有个仙风道骨的道士寻上门来。
待见了各色精怪,脸气得都发青了。
“光天化日,哪来如此多妖怪!”
道士齐胸长的白胡子一抖一抖,显然气急了。
府中论修为,属梅郞第一,老狐和竹先生领了自家小子躲了起来,只有梅郞与道士搭话。他眼力不错,看出自己不是那道士的对手,倒也光棍:“这话你与我家郎君说去。”
道士瞪眼:“你家郎君是哪个?”
叶公子此时恰好回来,闻言应道:“我便是了,你唤我何事?”
道士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梅郞,目光在二人间兜兜转转,面色也是忽青忽白,突然似是想起了什么,指着叶公子道:“你是那叶……叶……”
一句话死活也没说完全,终于一甩袖子走了,临去前摇头叹道:“原来终是我错了。”
他是真得了道的高人,不是那些见了精怪便杀的,这走也走得十分干脆,唯独面色神色实在不好看。
叶公子瞧着他背影,忽福至心灵,道:“你是二十多年的那个……”
道士脸色更难看:“……是我自作聪明。”
话音刚落,人便不见了。
梅郞尚在琢磨道士所说,叶公子已拉了他手,看不出半分异样。
叶公子之死【2】
4、
城中之人也渐渐看出不对来,再不敢往自叶府门前过。叶公子自然知晓,却也并不在意。
某日床笫之间,他突发奇想,与梅郎道:“我们成亲吧。”
梅郎一惊,手指划过他胸前:“郎君莫非与我说笑?”
叶公子当即爬起来,取了纸笔,一桩桩写。
“人是要请的,来不来随意。”
“嫁妆彩礼都免了。”
“花轿一定要,喜服凤冠也要。”
梅郎倚在一边,看他兴致浓厚,问:“谁穿?”
叶公子停笔:“你穿如何?”
梅郎温温顺顺应了:“郎君喜欢便好。”
叶公子凑前吻他脸,低声与他说:“喜服我给你绣。”
梅郎笑他:“郎君这也会?”
叶公子道:“现学便成。”
成亲当日,果然城中无人来贺,幸有老狐与竹先生帮衬,看着并不冷清。
屋内叶公子为梅郎上妆。铜镜前,指肚抹过对方眉峰:“可要远山眉?”
梅郎睨他:“我的眉生得不好吗?”
叶公子又问:“唇是否要点得红些?”
梅郎道:“我倒觉得郎君唇色淡了稍许。”
叶公子从善如流:“那就我点得红些。”
梅郎说:“我有个法子。”
转身吻了上来,将叶公子唇瓣细细啃吻一遭,再瞧去唇红得有些肿,到底水润极了。
他本是个冷心冷清的妖怪,可看着看着,心忍不住砰砰跳了起来,想着这样过上一辈子也好啊。
妆罢叶公子出门去,骑上绑了红绸的大白马,绕城一圈再回转,去接梅郎。
满城人畏惧妖物,皆闭门不出,街上竟无一点人烟。
叶公子骑在马上,与身边的竹先生道:“静些也好。”
再行过一程,远远瞧见花轿影子。
竹先生问他:“公子怎会想成亲?”
叶公子道:“没做过的事总要试一试的。”
花轿旁站着老狐,两腿直立,学人穿衣戴冠,似模似样地迎了上来。
叶公子驱马上前,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个大和尚,拦在前头:“你可知自己娶的是个妖怪?”
和尚身躯微胖,生了副厚耳垂,面白唇朱,半披袈衣,露出雪花似的膀子。
叶公子上下看过对方,勒了马,笑道:“还是个男妖怪。”
和尚也被他的坦白吓了一跳,看他的眼神更是恨铁不成钢:“既知道,为何还要娶?”
叶公子说:“我喜欢。”
和尚摇头:“人妖终究殊途,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叶公子又道:“我与梅郎是一张床上的人。”
轿里的梅郎本有些怕那和尚,一直未开口,此时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和尚神色一厉,袈裟袖口张开,将轿连人一道装了进去。
老狐四脚着地趴在地上,竹先生站在叶公子后头倒是无碍,唯独抬轿的小妖现了原型,哄逃开了。
和尚拢着袖,要将梅郎揣走。
叶公子问:“大师在哪处挂单?”
和尚说:“大迦叶寺。”
叶公子道:“好极。”
和尚有神通,走得无形无迹。
叶公子回府取了佩剑,跨上白马,往大迦叶寺去了。
5、
大迦叶寺是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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