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策_第10章(1/2)
作品:《太子策》
又低头看向地上的胡琴。忽然抬手拿起,指尖流转间,一曲《凤求凰》的旋律已然溢出。
只是换了乐器,终究是让人觉得别扭的。杨广弹着弹着,忽然心内一阵烦闷,站起身来,将琴狠狠地砸落在地。
“哐当”的声响震耳欲聋,带着震颤着的余韵,久久不绝。
已然行至门外的沙钵略步履一顿,唇角溢出笑来。
虽然这位太子殿下这些时日以来无处不是和他打着太极,以为摆出一副什么也不在意的神情,便能让人看不出分毫破绽。但他终归还是有软肋的,哪怕这个软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
在岑寂了十余日之后,隋军终于对太子被掳一事,做出了些许动作――晋王杨广意欲亲自去往突厥牙帐,同沙钵略可汗商议赎回太子一事。
接到大隋使者送来“晋王”的亲笔书信后,沙钵略倒也不含糊,很快地便约定了时日。送走使者后,他看向一旁默默无语的杨广道:“那人原来便是赫赫有名的晋王杨广,到底是兄弟情深,不惜亲自涉险,前来救你这个哥哥。”
杨广自然听得出他话中暗含的讽刺意味,却只是神色不变地打出官样话笑道:“我大隋诚意如此,还望可汗同样能以诚相待。”
“自然。”沙钵略可汗微微眯了眼眸,笑道。
杨广不再言语,心内却思绪万千。“晋王”此番亲自前来一事,不论旁人以为如何,他心内却是清楚地明白,以杨勇的性子,绝不会单单为了救自己而这般涉险。
这些时日在突厥帐中,杨广反反复复地思量过那日自己被擒的细节,有什么已然一点一点变得澄明。
那无处不在的伤人暗箭,那看似奋不顾身的相救,都不过是一串早已策算好的计谋罢了。
实则一切,他早便看在眼里,早便心中有数,只是不知为了什么缘故,始终不愿承认罢了。不过潜心下来想想,一切却又在情理之中。自己的大哥对自己这个虎视皇位的竞争对手,新婚那夜强迫于他的人,怕是早已恨之入骨,恨不能杀之而后快了罢。
只是不知为什么,明明是再明白不过的道理,此刻在脑中重温起来,竟有些不可思议的……失落感。
抬起手掩上双目,杨广徐徐甩了甩头,试图找回原本应该属于自己的思绪。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不知为何,竟然觉出了彻骨的疲惫来。多少年来,头一次,疲惫至此。
大概……是这些时日离开了波谲云诡的宫廷,在没有伪装的日子里栖身太久,一时间竟有些不能习惯了罢。
*****
杨勇动身离开的前夜,毫无征兆地独自来到宇文恺的房中。
宇文恺正在清理随身携带的书卷,同样的,不久之后他也要动身出发,只不过目的地并不相同罢了。
步入房内,杨勇示意他不必多礼,只看了看他手边的书卷,淡淡笑道:“本宫此番前来,只是想问问,那日的决定宇文大人是否当真已然想好。不过……眼看着大人已然开始收拾行装,倒觉得自己有些多此一举了。”
“既是主动请缨,又怎会有翻悔的道理?”宇文恺回道,“臣只希望此番前去,当真能凭几所能,助殿下一臂之力。”
“前路凶险,福祸不定,一切便有劳大人了。”杨勇垂了眼,面容在橙黄温暖的烛火的映照下,依旧显得苍白。毕竟重伤之下,才经过了十日的调养,便要再度出发北上。无论如何,这实在都太过勉强了。
心内虽这样担忧着,宇文恺却没有将心内所想说出口来,只因他知道杨勇此行势在必行,此行,也非他不可。
至于其他,早已无暇顾及,也无法顾及了。
二人一时间无人说话,似乎从某一个时刻开始,彼此间无话不谈的情形已经荡然无存,相对无言的沉默却是越来越多。
“既如此,本宫便不再叨扰了。”来此的目的已然达成,杨勇对他微微一颔首,转身要走。
“殿下……”却被宇文恺骤然开口,从后面叫住。
杨勇回身看他,神情并不意外,仿佛早便在等他开口,说出一些话了。
然而宇文恺迟疑一刻,却只是道:“塞外沙尘大,还请殿下坚持服药,注意身子,切勿太过操劳。”
杨勇一颔首,目光却依旧同他对视着,依旧在等。
“臣此番定不辱使命,”宇文恺终于道,“待臣回来之后,有些话……臣会据实以告,希望那时候,殿下还愿意一听。”
杨勇“嗯”了一声,神情淡淡,再度转了身,往门外走去。
刚推开门,却又听宇文恺的声音在门内响起:“臣从未做过有损殿下之事,只愿殿下相信臣。”这样急于表态的话,放在此刻多有些突兀,然而不知为什么,他却一定要说出口来,仿佛多待上一刻,便再没了机会一般。
“本宫会再信你一次。”杨勇没有回头,只看着门外沉沉的夜色,道,“前提是,此番你不辱使命。”语声落下,已然推门而出,不再停留。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杨勇来到突厥牙帐的时候,沙钵略可汗已然带着身后齐齐的突厥士兵立于平野之上,似是恭候多时了。
二人场面上做得周全,各自寒暄几句,杨勇便随着沙钵略进了他的主帐。帐外,突厥士兵和隋军各派了等量的人马守卫着,各自都不曾放松警惕。
“晋王请。”沙钵略客客气气地请杨勇落了座,又吩咐下人上了些茶水,自己这才就坐。
二人隔着一张羊皮毯,各自面面相对。
杨勇今日穿的乃是杨广的长袍,色泽素白,用金线绣着云纹的图样,将原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面和唇,衬得越发苍白。沙钵略的目光自他周身不着痕迹地掠过,这才开口笑道:“等了这么些时候,可终是等来了晋王殿下。”
杨勇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没有回答,只道:“太子在何处?”
“本汗看过你们的史书,里面尽是帝王家兄弟阋墙,为了皇位不择手段,自相残杀的故事,”见他这般单刀直入,沙钵略倒是笑了起来,道,“不想太子同晋王倒是感情甚笃。”
听对方只是顾左右而言他,杨勇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沙钵略见状清了清嗓子,终于才道:“殿下放心便是,太子一向都好,本汗可并不曾亏待他半分。”
“口说无凭,本王若不曾亲自看过,只怕不能确信可汗此言虚实。”
“既然晋王如此认为……”沙钵略微微皱了眉,却又一霎松开,他扬声唤来门外的侍卫,吩咐道,“速速将太子请来。”
那人应声退下。
杨勇神色不变,拿起茶杯啜饮了一口茶水,只觉得太过苦涩,便很快放下。
“既然可汗是如此爽快之人,那么本王便也不再拐弯抹角。”他从面前杯中荡漾的茶水里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人,道,“却不知可汗需要什么条件,才能将我大隋太子奉还?”
沙钵略眯起眼,面上盘桓着隐微的笑意。杨勇淡淡地和他对视着,心内却十分不喜他这样的目光,带着太多审视和探究的目光,甚至隐含着……某种怀疑的意味。
“本汗这帐下的些许人马,平素里依草耳牧,凭水而行,不如你们中原人,地大物博,有太多天赐的物产。”他顿了顿,放缓了声音,“故而我们所欲,也不过是几座城池,些许钱粮。对你们富庶的隋朝而言,想来也不是难事。”
杨勇目光流转,闻言神情没有太大的波动,只道:“的确不是难事。”
“哦?”对方如此干脆的态度,倒出乎了沙钵略的意料,但他很快笑了起来,道,“看来晋王之爽快,比起本汗倒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不敢。”杨勇垂了眼,低声道,“可汗心中该明白,若非你有太子在手,本王是断断不会如此妥协的。”
“确实。”沙钵略朗声笑道,随即却又将声音压低了几分,道,“只不过,有句话叫做‘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若是本汗处在晋王的位置,此刻只怕恨不能太子再无法回去。如此一来,太子之位岂非便将是晋王的囊中之物了?”
“太子之位,不是想坐便能坐的。”杨勇冷冷道,“既然可汗的条件,本王已然尽数答应了,那么要那几座城池,还请可汗速速告知。”
“自然。”沙钵略起身取了地图,将中原北方的许多重要城池,尽数划在了自己的范围内。
杨勇只是定定地看着,应答得也分外干脆。
而这时,只听外面突厥士兵道:“可汗,隋太子带来了。”与此同时,门外正中间,一道颀长的影子已然投了上来。
沙钵略站起来,扬声道:“还不快请隋太子进来。”
不一会儿,门帘被掀开,杨广一身胡装,几步走了进来。
“不知可汗……”他带着面具一般慵懒的笑看着沙钵略,刚开了口,却看见他身后的杨勇,语声不由得顿住一刻。然而很快,他笑意重新爬上面容,却只是看着对方,没有说话。
这些时日,他虽在突厥牙帐,然而外面情形如何,除却沙钵略可汗告知外,便也无从知晓。今日隋朝遣使过来,他不是不曾听说,只是却着实不曾想到,来的……会是杨勇本人。
目光朝别处一撇,落在桌上那画满了圆圈的地图上,杨广什么都明白了。至少杨勇此番准备拿什么将他赎回,已然再明显不过。
但这显然是杨广所不能容忍的。无论二人争斗如何,无论杨勇有多想将他置于死地,也绝不能以用国之寸土为代价。
几乎是本|能地,他抬眼直视了杨勇。正准备说什么,对方却忽然站起身来,几步上前,张开双臂,将他用力地拥住。力道之大,几乎带着颤抖。
杨广猛然怔住,几乎是僵硬地站在原地,动弹不得。只感觉到对方的气息极为轻微地洒落在自己的脖颈处,带着那久违的药香。
然后这时,他清楚地听见杨勇哑声道:“大哥,你没事……便好。”声音太低,低到似乎还带了哽咽。
但只在下一刻,杨勇便将他放了开去,仿佛是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一般,接连退后几步。最后颓丧地坐下,极力地平复着自己的情绪。
杨广转头看向沙钵略,对上对方玩味的,包含了太多揣测意味的目光。聪明如他,脑中丝丝缕缕顷刻连成一线,便什么都明白了。
他忽然上前一步,看着杨勇,迟疑着道:“二弟,我当真不曾想到……你会亲自前来。”
杨勇没有看他,只道:“你我本是同根生,我为何不能亲自前来。”
“是么。”杨广微垂了眼眸,低声道,“我原以为,你是巴望着我死的。我若死了,太子之位便是你的了。这难道……难道……不是你最希望看到的么?”
“那只是你以为的而已。”杨勇道。
杨广闻言,轻轻笑了起来。他清楚地看见杨勇藏在衣袖中的手用力地握紧,在那里留下一个重重的皱褶痕迹。
分明同自己一样,面上宠辱不惊,内心波涛暗涌。
此时此刻,二人彼此扮演者对方的角色,说的却是心中的肺腑之言。唯有对对方了解至深,才能如此。
一时间,真假难辨,虚实不分,直教人觉得恍惚。直到一旁的沙钵略清了清嗓子。
杨广回过神来,想起什么,便又看向杨勇道:“二弟,你该明白。若你是用城池将我换回,我是不会感激你的。”
杨勇抬头看了他一眼,没有回答,却转向沙钵略道:“我这大哥身子素来不好,如今时候已然不早了,劳烦可汗请他先行回去歇息罢。”
杨广被突厥士兵带回了自己的帐中。帐门掩上之后,他抬手在自己眼前摊开。
掌心里一张小小的纸条,是方才杨勇在拥抱他的时候,不着痕迹地塞入他手中的。
摊开看清了其上的字迹,杨广神色微凛,很快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成了灰烬。
*****
黄昏过后,夜色便又如黑幕一般,沉沉落了下来。
三更天,杨广掀开帐门,试探着朝外走出几步。门外的突厥守卫原本正歪在旁边打盹,在这动静之下微微惊醒,便抬头看向杨广。
“如厕。”杨广伸了伸懒腰,摆出一副夜半被尿憋醒的模样。
守卫瞌睡正浓,揉了揉双眼,强打着精神坐正身子,看着杨广朝营帐一侧些许乱石处走去。乱石那头依旧有着许多营帐,就算走脱了也逃不出去,故而那侍卫看着看着,便开始精神涣散,很快便不自觉地再度睡了过去。
而与此同时,杨广寻了个背光处盘腿坐下,便看见身旁已然有了一道身影,背靠着乱石而坐。
他笑了笑,低声道:“大哥。”
杨勇微微抬着下颚,目光一直注意着周遭的变动。面容一侧落入阴影之中,另一侧被不远处的帐灯点亮了几分,依稀可见眸子里灿若明星的警惕神色。
“我会一直留在这里,”觉察到杨广的到来,他没有看他,却是道,“所以你若想要平安回去,便配合于我。”
杨广挑了眉,“配合什么?怎么配合?”
“同我一道演一场戏,让沙钵略以为,我执意留下的理由,”杨勇语声微顿,才道,“……是因为你。”
杨广闻言,骤然明白了白日里杨勇同他亲密到反常举动。实则他早也已觉察到,沙钵略看出了他二人之间非同寻常的关系,故而才越发笃定杨勇会弃大局而保他。
而此刻杨勇显然有意加深沙钵略可汗的这种认识。毕竟待到盟约定下之后,大隋的晋王殿下于理是不可能长久地留在突厥的,然而若是于情,却未必说不通。
毕竟情之一字,从来不可以常理度之。古有爱美人不爱江山的皇帝,今日杨勇暂时做个为了同自己有不|伦之恋的大哥,甘愿牺牲大局,甚至自身安危的“晋王”,虽剑走偏锋,却也可堪理解。
心思在脑中转了一转,杨广却不置可否,只慢慢问:“那么大哥留下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声音异常轻缓,柔和到自己都未曾觉察。
杨勇却听出了异样,不由得转头看了看他,却没有说话。
杨广见他不回答,便笑了笑,语气恢复如常,道:“大哥,你若不将你的计划告诉我,我又如何好配合于你?”
“我在等一个时机,少则十几日,多则数月。”杨勇沉吟片刻,才道,“在此之前,我务必得留在这里,造成一种同沙钵略交好的假象。”
杨广微微眯了眼眸,半晌后道:“……反间计么?”
“二弟果然才思敏捷,一点便通。”杨勇冷冷讽道。
杨广轻笑不语。
“我今日唤你出来便是为此,”杨勇再度开口道,“倘若事成,则突厥可破,你我可各居其功。”言下之意,便是利诱。毕竟这天底下,没有比利益更让人动心的东西了。
然而杨广闻言,只是笑着“嗯”了一声。
“回去罢。”见该说的已然说尽了,杨勇便扶着身后的乱石站起身来,然而刚一起身,手便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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