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项凝。」突然，晨晖出了声，但他仍是背对着易项凝，「晴雨离开了。」

    易项凝一愣。

    「够了，真的……项凝，别再为我做些傻事，好吗？」晨晖的声音很轻，这句请求带了几分颤抖。

    易项凝心一动，强扯欢笑，「晖，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晨晖转身，将双手贴着易项凝的腹部，感受着腹中胎儿的生命气息，「项凝，这是我们的孩子，妳是我的妻子……」

    「晖……」

    「对不起，项凝，对不起……」猛然，晨晖伸手，紧紧抱住易项凝，声声呢喃，声音低哑含悲。

    那声声抱歉，入耳凝悲，易项凝心一酸，她环抱住晨晖，无语泪千行。

    她豁尽所有爱着晨晖，最后，她得到了她渴望的爱情，本该是她夜夜奢求的幸福，如今怎会变得如此悲伤？

    为了晨晖，为了自己，她做了太多错事，她早就无能回头……

    便是如此，才更是心碎？

    他们都爱得深，却也爱得太过艰辛、太过伤心。

    到底值得不值得？

    ※

    夕幕替天际染上澄黄。

    慕行云与凌晴雨一前一后山间小径中，后者脚步虽缓，却步步坚定。

    凌晴雨跟着慕行云的脚步，他们已走了好久，期间慕行云询问过他是否要休息，他都婉拒了……他怕一停下脚步，会忍不住回首那早已太远的晨家。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还在留恋什么？但他却无法舍去所有伤悲。

    蓦地，一抹熟悉的药草香窜入鼻间，凌晴雨停下思绪，停下脚步，抬头。

    「到了。」慕行云朝他微笑。

    凌晴雨一愣。

    只见花团锦簇，白蝶环绕，一片生气盎然，慕行云大手一挥，白蝶散开，入眼是一间别致的小屋，虽体积不大，木制外貌却一股高雅风格。

    「这里是？」凌晴雨探问道。

    「这儿是我曾经的居所……」慕行云回答，神色忽然多了几丝苦涩，「这里有太多我的回忆，我便离开了，只是偶尔还得回来看看多年前种下的一草一木，颇是麻烦……」

    「行云……」似是感受到慕行云的情绪转变，凌晴雨眉头微蹙。

    慕行云笑了笑，神情恢复爽朗，「往事就别提了，这儿给你，你还得替我照顾这些花花草草，你愿意吗？晴雨。」

    凌晴雨也松开眉头，他微笑，「你不怕我把这些花草给弄死了？」

    「哈，你不会的。」慕行云也笑开，「这儿环境清幽，所种的几乎都是药草，很适合静养……」他顿了顿，忽然伸手，轻轻抱住了凌晴雨，在他耳边低语：「晴雨，那些事情不是你的错。」

    凌晴雨心一动。

    他怎会不明白慕行云所指何事？他如何不知，慕行云此话的真正含意？他不禁双目一阵溼热……慕行云为他，真的太多。

    「行云，我……」

    慕行云打断他，放开拥抱，手轻拍他的肩膀，温柔地说道：「我知道那很痛，没关系，伤口总有一天会好，晴雨，你有很多时间去疗伤，去让你自己真正放开……在这之前，我都很愿意为你付出。」

    慕行云从来都体谅着自己，包容着他的伤痛……有友如此，夫复何求？

    「谢谢你，真的，行云，谢谢你……」强忍眼眶湿意，凌晴雨只能不断诉说着怎么也无法表达的感动及感谢，他从未替慕行云做过什么，如今他能做的只有不再让自己的泪水成为负担。

    「我们是朋友，晴雨。」慕行云笑道，「好了，我不打扰你了，认识一下这里的环境吧，之后我会常来看你的。」语毕，他转过身。

    「行云！」猛然，凌晴雨初声喊住意欲离开的慕行云，「保重。」

    两字虽短，却蕴含多少感谢，慕行云听了出来，背对着凌晴雨的脸上多了一抹浅笑，「好好生活吧！」留下数字，脚步迈开。

    脚步声渐行渐远，凌晴雨这才将目光回到自己将来的住所，他走向前，推开木门，嘎然一声，屋中是简单的家具，虽然无过往的富丽堂皇，但也足够生活，步入内中，将手中行李放下。

    此后，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的人生，是属于他凌晴雨的人生。

    或许还有思念，但已经不会再有那些执着了……

    「我还想这些做什么呢？」凌晴雨苦然一笑，象是想要让自己摆脱这些情绪，他放下原本要整理行李的念头，反而步出屋中。

    黑夜已渐渐垄罩，现下的温度比起早时更显清寒，凌晴雨轻吸一口气，寒气混合着药草香，清晰了他还有些紊乱的思绪。

    他真的离开了……

    倏地，他的眼光被一团花草中耸立的一棵枯树所吸引。

    「那是……」象是被不可见的力量牵引着，凌晴雨慢慢靠近枯树，直到可以伸手触碰的距离，停下，他一愣。

    这棵树……尽管花叶已全落，但这树形他怎么可能分辨不出……是桃树。

    凌晴雨想起他对慕行云所提出的要求……虽然现在已非花季，但四周毫无桃花花瓣，这棵桃树想来是多年末有开花……无开花便无结果，就算在如何殷切盼望也不会成果……

    手轻抚树干，「你也不愿开花吗？」轻声一问，没有回答，却是更加苦楚。

    他想起那天，桃花飞舞，晨晖为他作画；他想起那天，他亲手撕碎污浊的桃图，然后在烈火终将它焚烧殆尽……

    有多少期盼，就有多少伤心……若要断去伤心，唯有不再期盼。

    凝望着桃树，深深地、惆怅地。

    原来，这份爱恋，始终刻骨难消……

    ※

    将易项凝先行送回房中歇息，晨晖吩咐完下人准备他和易项凝的婚事，他提着灯笼，脚步却没有回到羡桃院中，反而是来到了那曾经是他的新房中。

    推开房门，里头无光，一片空荡。

    「走了吗？」他走入房中，将灯笼放在桌上，灯火照亮了桌上，只见一封休书及一布包物体，「嗯？」将休书收入怀中，晨晖拿起布包物体，在手心上摊开……「凤凰簪……」断裂的凤凰簪，失去原先举世仅有的风采，黯淡无比。

    晨晖握紧簪子。

    他把所有的一切都还了吗？

    忽然，他的思绪幽幽回到了，那天羡桃院中，那比桃花还美的笑容。

    他以为自己毫无在意，却没料到，有些情感早已在心中成为难忘。

    然后，他想起了凌晴雨在最后，那比哭还难看的笑，更想起了他那声声痛楚……

    是他亲手抹去了凌晴雨脸上那令他难忘的笑容。

    是他负了那毫无虚假的真情切意。

    心口一紧。

    晨晖跌坐在床上，半掩着面容。

    他已做出选择，现在后悔又有何意义？

    到底值不值得？

    凌晴雨曾说因为是自己，所以值得。

    那他呢？他又该因为是谁而值得？

    他做出了选择，可真的看清了自己的心了吗？

    抬起头，灯火照亮的地方，他看不到那个总是等候的身影，那人走了……

    莫名地，他红了眼眶。

    「晴雨……」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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