潋滟如初—(2)(1/1)
作品:《潋滟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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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树大得已经有一杈往湖的上空发展,它在这没有人的夜又是一棵树幻化人形,比起上次要强多了。
整个人蜷在粗壮的树杈上垂下手想去碰碰湖水,无奈还有些距离是没办法碰到的。
淳明站在小路前呆看着那个想要玩水的慵懒人影,那人软趴趴地躺在樱树上,一只手自然垂下晃荡,墨发与红裳一起丝丝缕缕扣人心弦。他有些忘记动弹,全然忘记自己的身份和所处的位置,眼里只有它和整棵樱树。
它够不到水便不再白费力气,收回那只手扶着树让自己好坐起来,长发和衣裳混在一起,一抬眼看见淳明惊得忘记伪装愣在树上。
他走过来一路看着它。
“你是谁?”
我是谁?
它看着那张注视着自己的面孔,跃下高高的树,他被这个举动惊得立马张开怀抱去抱它,所幸,安全抱住。
它看他那张近在咫尺的脸,不知所措地笑了笑,伸出手略带迟疑地碰了碰。
“你是第一个敢这样待朕的人。”
淳明也笑了,笑得是无奈且欣慰,却不知何来欣慰。
“淳明。”
好像做梦一样,它能够亲手碰到他,能够经由自己的口说出他的名字。
他很久没听人提起过这个名讳一时间竟有些陌生。
“你是谁?”
他更加疑惑,它只说了两个字:“寒绯。”
寒绯,寒绯樱。
淳明想到某种可能震惊地看着怀里比自己单薄的少年,它有着清秀的脸庞,纤细的身子,无论从哪里来看都是一个少年才对。
“你……”寒绯伸手抵住他的唇让他的话戛然而止,它笑了笑,极其柔和。
“淳明,别自弃,我一直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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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明是被夜风吹清醒的,后知后觉地看了看面前的樱树和自己的双手,望了望周围确实无人。
他搞不懂刚才的事,不确定是不是一场梦。
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他摸住樱树:“寒绯。”
作者有话要说:
☆、寒绯琉火
近来皇帝喜欢往御花园走动,时不时地站在那棵樱树下,展露的笑容是谁也没见过的柔色。
皇帝心情好了其他人连带着也都算是过上了比之前好一些的日子。皇后也终于是怀上了第二胎,只是不知是男是女。
然后,二月。
皇帝生辰,宫内甚是热闹,御花园的樱树又是独自绽放了。
红花斑斓似魔似妖。
萧珞看了只觉得魔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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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樱花开的格外灿烂,仿佛要焚烧整个御花园一样鲜艳,尤其和夕阳一起观赏,像是把整个天空都晕染了,红得如血流动。
这天,下雪了,微微盖住些许红色,但还有些露在外面,这种欲盖弥彰尤为吸引人。大冬天的整个御花园也就只有它还在开花,其他花草树木早就只剩下干枯枯的黄杈子萧瑟在冷风中,梅花都被雪盖个透看不见一点儿颜色。
淳明又是一个人来到这里,拍了拍粘上雪的树干呼出一口白气。
“寒绯,朕是个好皇帝吗?”
说完他一个人笑起来,怎么会有应答呢?他为自己荒诞的行径感到可笑。
“皇上,萧王拜见。”
“啊,朕知道了。”
淳明恋恋不舍地抚了抚树,披着大褂踏着雪离去。
树前的脚印一来一回,好似步步生莲一般它又是这般注视他一人离它越来越远。
淳明,你是一个好皇帝,当然是一个好皇帝。普天之下还有谁会这样傻地去信一棵树的自白?
你当然是个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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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珞从皇宫回到王府,若有所思,站在院落中往宫中那个方向看,眯着眼扬唇笑了笑。
隔天,萧王再次觐见,皇帝暂时莫得空,便径自去了御花园。
冬日寒冷叫人只想抱着汤婆子取暖,萧珞和随从都来到湖前,荷花败落得被雪掩盖住丑态等待夏季绝美绽放,只有樱树坚挺,开出的花娇嫩得打紧,绯红燎原似的。
他看着树起疑,总觉得哪里和普通的树木不同,观察了很久,脚都开始发麻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它没幻人形就以树的姿态看着这人。
和淳明有几分相似,但终究不同。
淳明的眼睛是看尽天下的漠然,好似凡世于他已然无关,可每每来这里和它说说话,神色便活了,好看极了。萧珞的眼睛是野心和深邃,无时无刻都在算计什么一样,觊觎什么一样,深不见底叫人看了心里不舒服。
“王爷,这树有什么吗?咱儿都在这里看了一个时辰了。”
“就是不晓得有什么才要看的,没听说皇兄近来很喜欢它吗?”
“这早就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听说皇上年幼时便喜欢这树,那时它还栽在延贤亭中。”
“那为何搬到这里来了?”
“这……奴才也不知道了。”
萧珞对此事有了性子。
樱树上不时掉落松雪连带沾染上几缕瓣络,他瞧着这茂盛的大树迎立寒冬,不仅不叹它的坚韧反而心中觉得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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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微微有了春意,淳明靠在树下,四处无人,难得享受几个人的静谧。
“寒绯,一路下来只有你还在朕身边一成不变。”
前几日有刺客,竟是与皇帝从小在一起的侍者,本是随身保护皇帝的没想到居然会反水。幸而没什么大碍逃过一劫。只是如此一来放眼天下他还能去相信谁?
“或许他有他的苦衷,可这个目的是要通过弑朕来达到,他下手时难道就没有一丝犹豫吗?寒绯啊,朕累了。”
它看着倚靠在自己树身下的人化出人形在树叉间伸手去碰他,努力向下碰到了飘飘的头发。
淳明感到有人碰他,抬了头,是它,他感觉像是很久没有这么悸动了一般站起来看它。
寒绯依旧黏在树上趴着,手里还有他的发,它捻着发放到嘴边轻吻。他被它的一个举动红了脸,平生第一次这般慌乱,心里卷起惊涛骇浪,止都止不住。
它看着他笑。
“淳明,别自弃,我一直在这里。”
他被眼泪糊了眼,哽咽着答:“嗯,恩。你一直在。”
“再等等我,一小会儿,就好了。”
它笑得甜美,像个孩子烂漫。
“恩,朕等你,寒绯,一定要到朕的身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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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簌簌枝叶,再等等,马上,马上我就可以去见你了,用自己的双腿,用自己的双手,用自己的身体去触摸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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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皇后第二子没能保住,御花园绯樱一夜之间绽放,那夜,绯樱晕染着浮光在黑夜中发亮,绯色的光芒妖冶欲滴,樱花随风落瓣散向地面湖水,美得不可方物,同时也让人觉得是妖物作祟。
淳明第一时间不畏异样,不管宫人劝阻来到御花园,它站在树下,红衣如血浸了他的心,红衣如火燃了他的眼。
它回头看他,露出一个姣好的笑。
绯樱的光渐渐变弱,之后散去徒留大放的妖艳花瓣。
“淳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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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皇帝从御花园抱出一红衣少年,脸上是任何嫔妃乃至皇后都没见过的溺宠温柔。
少年长得漂亮,足以和后宫的佳丽相比。
那日绯樱之事和皇后流产被太后称为‘天罚’。必定是他们做了什么孽,对于红衣少年,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自己瞎了没看见。为的是皇帝终于露出了像个人样儿笑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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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绯不会走路,被淳明安排在常桐宫内一个人居住,连个侍奉的都没有,不明白的还以为皇帝不待见它,可其实是淳明明白让它还是少见人的好。
且,他一得空就去见他,哪里是冷落,宠爱至深才是真的。
待他忙于朝政时它便扶着墙学着如何迈步,学着如何认字,学着如何写字。
因得它来到后宫之内,皇帝给人的感觉柔和多了,再也不想个冷疙瘩,怎么也热不透。后宫都在议论它是怎么把皇上迷住的,长得如何云云,但是没有皇帝的命令,没人能进常桐宫。
它坐在地上,大喘气,脚疼得厉害,看着关闭的宫门,看着四方的天空。
它还是独自一人等待淳明,没有淳明,它还是哪里都去不了。和从前有何分别?
不过是这次它为人形。
低头撑着地面颤巍巍地站起来,红衣灼眼,墨发撩人,它踏着不成型的步子踉踉跄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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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得绯樱如萤火漫漫那天,皇帝带回一红衣少年,萧珞拨着手里的玉珠子,按捺不下心里的怪异。
“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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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捡起地上的瓣儿,那是一整朵樱花,娇艳而秀气地被他握在手中,小小的,让人心生怜悯,讨人欢喜。
他收住手捏着残花随手扔到地上。
已是五月末,这树还是不要命了似的绽放着自己最美的一面,绯色的花瓣好似顶了这宫中的半边天,艳丽倾城。
萧珞能嗅到这空气中弥漫的花香,旖旎沉醉,这番景色当真意乱情迷。
他想去见见那个少年了。
穿过深宫六院,一路向前,最终来到常桐宫前,有人守着,本是要拦住他的,可还是被他横过来的眼神吓住了。
听到宫门大开,它还狼狈地跪在地上,连忙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往那里看去。
来人不是淳明,它没想到,愣了下问道:“阁下?”
萧珞步步上前走近,他看清它的模样,一双黑眸干净的让他都为之倾倒,水灵灵的眼睛疑惑地看他,不动摇不躲闪。
“你……”
他伸手它向后躲,站不稳只能向后倒,萧珞连忙搂住他的腰,真正握在怀中才发现少年真的太过单薄,盈盈一握就能折断它似的,太脆弱。
寒绯不领情推了他一把任由自己倒在地上。
萧珞被推得往后退,稳住身子看见坐在地上的人。
它还是树时见过他自然也是知道他是什么人,刚才的问候也不过是让他给它一个答复。
“我不用你扶,如果不是你我也不会摔倒。”
寒绯一个人费力地站起来,在萧珞看起来太单薄的身子也是傲骨风华,脊背挺得直直地,无畏他。
“你知道我是谁吗?”
“当然,萧王。”
它淡然的口气配上秀丽的脸庞让看尽天下美人的萧珞感受到一种干净纯粹的透明感。可,这并不代表他喜欢它,相反,觉得它哪里妖冶,哪里糜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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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淳明问及萧珞之事,它答了他的话,没半分隐瞒。
他看它的红裳,膝盖上像是有水渍,深红一抹格外显眼。他把它抱到床榻上掀开裤腿露出血迹斑斑的双腿,他甚是心痛又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看它。
“原来你也是会流血的。”
它愣住不知道该如何做答,只是笑了笑,没吭声。
淳明,我也是会痛的呀。
作者有话要说:
☆、逃不过命
皇帝无心去后宫其他院落,为此事太后找过他多次。
怕太后亲自派人去遣它,他便应下。
几日来冷落了它。
只有他的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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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里的莲花开了,聒噪的夏季夹着百花齐鸣像个花姑娘一般来了。
只是那樱树依旧盛开,一连几月恍如淳明登基那年般常开不败。
后宫举行宴会,淳明不得不去,多方佳丽打扮得美艳,夜里还算是凉爽,他喝了酒,微醺。
它坐在院子里,几次走动,还有一些磕磕绊绊,总算是能靠着自己行走了。
摔到地上,支起身子,看见满天繁星,没有乌云,没有遮挡,这样暴露在它的眼前。
它摔得很痛,干脆不起来了,就这样躺在地上看天,墨发红裳交缠。
这个瞬间它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切有何意义。
好像什么都没有。
它站起来猛然跑向外面,看守的宫人早就没了精神不知道跑去哪里,它连走都不稳,现在还在拼命奔跑,红衣缥缈,黑发随风,一跑一摔地狂奔。
有人看见,不知道是谁,也没管。
夏日冷夜,它一个人一直跑,记不太清路,但是有联系,它一直跑,好像没有尽头似的。
跑到御花园,跑到樱树下,它停住了脚步,气喘吁吁地跪倒在树下,仿佛濒死的小兽,倒在地上只剩喘息的力气。
“我当初到底是为了什么才到淳明的身边的?”
它只记得它想给他它所能给的所有。
可它都给了,什么都没了却依然还是无法改变。
原来,它是树,它的根在这里所以它什么地方都不能去。
现在,它变人,它的归属在常桐宫,它还是不能离开,好比重新扎根在了另外一个地方。
什么都没变。
它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它远去,无法挽留,无法并肩。
原来它是树。
它也只能是树。
它怎么会忘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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淳明站在那里看着那个红色的人影伸手去抱树,去抓树叉,能救赎自己一样不屈不挠地一次次攀爬着,不死心。
他的脚像是灌了千金的铁,沉重地抬不起来。
他怕它后悔了,后悔变成人来到他身边。
他怕,怕极了。
“寒绯。”
他发现自己哑了嗓子,声音嘶哑,宛如从心里发出的一样撕心裂肺。
它听到了声音,垂下手,红裳绯花,它转身,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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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它不仅学会了走路,还学会了跳舞,红衣翩翩像是一朵怒放的花朵。
他把公务都带到了常桐宫,一天中大部分时间都陪着它,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准任何人进来。
宫中传言,皇上着魔了。
是那个红衣少年蛊惑了皇上。
他执笔,它起舞。
没有哪一刻觉得如此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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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珞自是得知了传言的汹涌,想起那日少年,也是有了伎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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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皇城内染上一种疾病,患上病的人身上都是红斑,待红斑染满全身,几日便去了。
皇帝着人调查此事,却没有丝毫眉目,每日还是在常桐宫。
朝中开始有人称其为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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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病情严重,宫中也不可避免,本就稀少的后宫更是被隔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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