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致如画—(9)(1/1)
作品:《景致如画》
☆、第9章 东篱之约 谁与同归
第9章 东篱之约谁与同归
退守关中之后,宋军终得喘息之机。苏青拟对牧野道:“我们不能将目光只放在河北战场上,金廷才是关健。南渡至今已经有许多金人已被南朝繁华吸引,战斗力有所下降,金廷朝臣已有许多主和派,何不利用这些人牵制完颜宗望?”
牧野问,“军师有何策?”
“买通这些人?”
牧野不同意,“这与秦桧主战的议和有何区别?”
“秦桧为不战而屈,这是战而佯屈。”
牧野苦笑,“军中粮草尚且不足,如何有钱买通金人?”朝廷并未给他们发军饷,所有用度都是江湖侠士筹积。
苏青拟胸有成竹的,“此为长远之策,日后自见分晓。当下却是要拖住撒离不,使我们有时间修建关中城防。”
牧野沉吟,“撒离不跟随完颜宗望多年,深谙行兵之道,我与他交手多年,也未曾分出胜负,如何拖住他?”
“离间计。”
“萧庆心思诡异,最精权谋,撒离不深谙战术,怕难以上勾。”
苏青拟摇头,“萧庆心胸最为狭獈,又连番折在我们心中,怕吴乞买责罚,必想尽办法推脱责任,他与撒离不素来矛盾重重,不会不利用此机会。”
牧野以为然,苏青拟便起草了封给撒离不的信,措辞言语都很平常,像是一般的外交之书,只是隐隐透露出未能利用消息,杀了萧庆的遗憾。
这封信落到萧庆手中,虽知是假,然保住军权要紧,便呈于吴乞买,他巧舌如簧,吴乞买虽未全信,到底对撒离不存了几分戒心。金军攻打关中之举暂缓下来。牧野又派细作潜入金营中,专门挑拨是非,激化萧庆与撒离不的矛盾。
宋军中苏青拟也加演练阵法,他并未藏私,将从《长歌》和《击铗九式》中悟出的阵法尽数告知众将。
此时又有批江湖侠客到达河北,如剑末、萧清绝等,尽是武功高绝之辈,苏青拟挑来七人,排练最关健的北斗七星阵。
岂料他们虽拖住了撒离不,自己也后方失火,由易家庄筹积的十万石粮草原定十五送到,如今都已二十日的仍未见踪影。牧野派舒南前往查探,舒南回来时脸色十分难看。
原来粮草竟在关口被扣押,下令的人正是秦桧,其目的不问也知,----苏青拟。
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而他只是望着远方,目光涣散,嘴角噙着抹意味不明的笑。
军中粮草只够五日,若再得不到粮草,关中必失,金人铁骑长驱直入,则中原危矣!百姓危矣!
那晚,牧野与苏青拟摒退左右于中军账中议事,月至中天才出来,景致在账外候着,见月光沉入他眸子中,他似有所决断,神色从容自若。
“将军叫你。”苏青拟对景致道,接着长身而去,一身青衣,两袖清风,走得极为洒脱。
景致进帐后牧野交给他张藏宝图,“昔年南唐覆灭后,曾留下大批财宝,就在这图中,此事关系到数十万人性命,别人我放心不下,还劳景兄走趟,拜托!”
他如此郑重其事,景致纵担心苏青拟,也万不能私情推拖,只得应了下来。
牧野又道:“事不宜迟,景兄明日便动身如何?”
景致颔了颔首,出来后直奔苏青拟帐中,却不见他身影,询问才知他与舒南去后山饮酒了。他寻过去,但见皎月如水,绿竹猗猗,两人枕在石桌上,相谈甚欢。
舒南见他来了,对苏青拟道:“明儿我还要事,便先回去了,阿拟,你……”说到此声音有点儿沉,顿了顿忽地扬起声音,“我们蜀中有片竹海,你素喜竹子,待此间事了,便与景兄前去一游,如何?”
苏青拟莞尔,“必不负雅意。”月光下,那笑容浅白如花。
舒南深深看了他眼,转身而去。苏青拟目送着他离去,低头把玩着杯盏,嘴角笑容一直未散,苍白而带着忧郁。
景致也未动,垂眸凝视着他,那日教场之后两人皆未提当时之事,好似从未发生过。
半晌苏青拟抬眸,“曲有误,周郎顾。素闻你有‘小周朗’之名,我竟未认真听过你弹琴。”仅有的几次也是在打斗时候,带着杀伐之声。
景致便解下琴,横琴膝上弹了起来,不是什么古曲名调,倒好似随兴而弹,一波九折,缠绵时如江南烟雨,灵动时如空谷回风,浩荡处如长河落日,萧瑟处如立马西风。
苏青拟枕在石枕上,且听且饮着酒。一曲悲欢离合,言之无尽。
景致止了弦,“明日我便离开。”
苏青拟折了片竹了,噙于唇间,便有悠扬的曲子响起,不似景致的琴声饱含情意,只是淡淡的,有种细水长流的隽永。景致顿了顿,便也抚动琴弦跟了上去。
从最初杏花楼里相遇,他青衫木屐,魏晋遗风;他兰章素质,清隽遗世,到江上一战,患难与共。这两人无不袖担风月,风骨卓然,好似雨落青山,又似春江流碧,如此相似,却也只落得歧路而行。
景致说:“师父是在个绝世找到我的,那里四面皆是万丈悬崖,长年云雾缭绕。崖上有座茅屋,左边种着桃花,右边是块菜畦,有泉从山涧垂下,呜珠迸玉。”
“左为桃花右悬崖,茅檐低小采桑麻。莫问仙君居何处,无路可通是我家。……待到海清河宴,你可愿与我同归,闲饮西窗,葬剑东篱?”他瞬也不瞬地望着苏青拟,纵桃花潭水深千尺,亦不及他眼中情深。
苏青拟别开眼,涩涩地道:“……定归东篱,到时,莫忘了在篱笆上种满蔷薇……”
天将破晓,东方浮白。
景致背负古琴,青衫墨襟,长身而去。古道旁,黄尘里,落花成阵。
苏青拟一直未看他的背影,把盏浅笑,有温热的液体落入杯中。
彼此都知,这一别生死难测,东篱之约也不过是个空许,可是,他们也只能沿着自己选择的路,昂首直行。
路长而歧,君自珍重!
秦桧为苏青拟扣押十万粮草的消息不胫而走,牧野为粮草不得不派一队人马送苏青拟回临安,却未料萧庆得知消息派伏兵出击,要擒住苏青拟要挟秦桧。牧野得知亲率骑兵出城,营救苏青拟。
撒离不得知关中空虚,率大军大举攻城。
他所带一万骑兵,而城中只有三万宋军,平均下来每个城门守城之兵不足万人,且骑兵灵动擅战,素有“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之说,对付屈屈三万人,易如反掌,且此时牧野不在城中,拿下关中指日可待。
到城下却见城门关闭,士兵列阵城下,目光血红。他带骑兵冲击,却发现往日一冲即散的宋军,这回竟秩序俨然,行动有致,更可怕的是任他们怎么冲竟无法突破宋军的防护,还被射杀无数。
撒离不哪里知道这便是阵法?也亏得他久经沙场才稳住军心,见东门攻不下便取道西门,西门也同样城门紧锁,士兵列阵城下。守城之将陆崇曾是撒离不手下败将,却无半点畏惧之心,拼了命的冲杀,连斩两名金将。
撒离不见形势不利,只好率军退后,却遇到埋伏的牧野,一万铁骑死伤过半,狼狈逃窜。
这一战,宋军大胜。
杀声震天,离开关中的景致也能听到。那晚他就在帐外,清楚地听到牧野与苏青拟的计划。以苏青拟为诱饵,引来萧庆进让牧野有出城的理由。撒离不见牧野出城必会攻城,牧野建议严守,而苏青拟则认为应出城迎战,守是守不住的,不如布阵迎敌。
牧野下令每城留一百万斧手,敢有临阵退缩者,斩立决。大军出城后关闭城门,非胜不得开门。
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景致亦知道是苏青拟要支开他,因为他要回到秦桧身边。他可以强迫苏青拟来河北,却不能阻止苏青拟回去。那十万石粮,关系到数万百姓的性命,也关系于中原百姓的安危。
他甚至不能陪苏青拟同回临安,因为知道他的目的是刺秦。
这世间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苏青拟,包括苏青拟自己。
苏青拟恨李若水辜负了他娘,他恨李若水置他于不顾,但倘若李若水真因他折节,他只会更恨李若水和他自己。
他那么恨他的父亲,也那么爱着他,继承了他所有的骨气与正义,忍辱负重这么多年,只为报仇,只为除去奸侫。
可是,他是那么重情义的人,秦桧救过他,倘真杀了秦桧,他会如何自处?
景致想陪在苏青拟身边,可他更清楚他必须去找宝藏,他不能将河北百姓的生死寄托在奸相手中。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青拟,赴那场死亡之旅,而袖手旁观。
生于乱世,他们的命重来都不是自己的,从来都不能为自己而活。
如果,不能葬剑东篱,那便,埋骨东篱吧。
那便是,不负东篱之约。
苏青拟回到临安时,已是初夏,临安城内紫薇花开,道路两旁或粉或紫,嫣然无双。
他一袭青衣,走马而过,引得临安女子纷纷掷花相迎,满街铺锦。
到秦府,秦桧在望风亭里等他,听他脚步声,道:“二十年前,也曾有人走马观花,冠盖京华。”
苏青拟道:“那时,你是否也是这般,可望而不可及?”
秦桧回过头来,目光阴晦,“但至少,现在你被我抓在手中。”
苏青拟笑起来,“把粮草给他们。”
秦桧眼神莫测,“这些年,你的翅膀越来越硬了,你倒是说说,下次我该怎么让你回来呢,嗯?”
苏青拟唇角微勾,笑容诡异,“那么,我便不走了,如何?”说着从袖底拿出把匕首来,青刃如水,寒光暗敛。
“青匕?”
苏青拟笑着抚摸过刀刃,殷红的血沿着刀锋流下。他挑挑眼角,笑容如蛇般魅惑,衣袖翩飞间,人随之倾倒在地。
秦桧惊诧不已,只见足腕已溢出两道血迹,他……他竟挑断了自己的足筋!
“你……”
苏青拟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淋漓,却对着他笑起来,“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么?我再也逃不走了,你可安心了罢?把粮草还给他们。”
秦桧无语,良久吩咐人还回粮草,抱起苏青拟放在床上,又招来大夫为他止血。因服用麻醉剂的缘故,苏青拟很快便睡着了,秦桧凝视着他的脸,眼神儿有些迷乱。
他始终无法忘记初次见到苏青拟的样子。
十三岁的少年被压在大红的床单上,乌发如墨,肌肤胜雪,修长单薄的四肢被强迫着张开,濒死的白鹤般,孱弱而绝美。他不停地哭喊着,眼睛肿了,嗓子哑了,发出幼猫般低低地呜咽,却不知那种声音,更激起人生蹂躏欲。
秦桧痴绝地望着他的脸,剑眉秀目,清丽绝伦,像极了李若水。那个既使俯跪在朝堂下,也清冷出尘的李若水。
李若水是可望而不可及的,这他却是可以触摸的,他看起来这么干净,本质却是那么肮脏,这矛盾的特质,更有种引有沉沦的力量。
这么些年将他束缚在身边,已经习惯了被他迷惑,习惯了,就绝不肯放手。
这么漂亮的人儿,便算毁灭,也只能毁在我手里!
景致顺着藏宝图找到南唐宝藏,解了三军之困。回到临安时,见满城女子头佩白花,才得知苏青拟已死。
原来那日苏青拟在杏花楼里抚琴,秦桧带党羽前往听曲,未料竟有人在杏花楼里埋了炸药,死了许多人,而苏青拟也葬在那楼里。
只可惜秦桧虽受重伤却未死,他被张俊带了出来。
景致听完,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前往杏花楼。
那里已被炸成废墟,血肉早被清理了,根本分不清谁是谁。他赤手扒过灰尘,在废墟最深处看到青匕,以及紧紧握着青匕的那具尸体。
他抱着那具尸体消失了三个月。
三个月后,他又出现在牧野军中,依然是那幅清冷的样子,只是眼里再没了光彩。
他还背着那把琴,只是那琴,从此不再奏乐,只为杀伐。
终于把这个坑给填了……老坑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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