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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生长安—(11)(1/1)

作品:《浮生长安

    “得罪了。”身后之人的声音也是打颤的----沈长安是玺主最宠爱的人,而玺主又将是未来的大康主君,那沈长安便是怎样也不能得罪的呀!

    沈长安正回忆着过去----他以为自己定然是活不下去了,人总是在这最后的时刻才会想起许多……于长安而言,能得玺主垂怜也真的没什么遗憾了,他呕心沥血终于可以让玺主一身清白地登上大宝,只是揽得脏水多了,终究让最不该误会的人误会了。

    身后的刑杖依旧不停地落着,沈长安的手指也是死死地抠着手心----纵然如今的他已不再是驰骋疆场的武将,可他依旧要保留赵家的尊严……

    坐在最高处的人一身明黄,静静地看着这个生命的逝去,心底却是一阵惊叹----易地而处,若今□□宫的是自己,这世上可有人会为了自己揽下这一切?大抵也有一个吧……

    那个人也曾与他一同习文练武,从不惧功高震主,三救大康于危难,更是一心扶保大义,可是自己又是如何回报他的?他最优秀的孩子却是正辗转于此……

    帝王心,向来凉薄如斯,这一点长安早已看透,他不知道自己认定的玺主是否也会变成这样,他不敢想也也不愿想,于是,他默认了这样的结局----只是似乎于意识迷离间仿佛看到了一个人?是谁一脚踹开了行刑的人,然后抱着他,喊的竟是“墨阳”?听不清,看不明……

    ☆、第33章 迎春

    康平二十二年三月十七,艳阳高照,万物复苏,新帝于长安城中举行了登基大典。

    赵昱官复原职,携家眷入住别苑,苏文携赵家军中旧人前来祝贺----此时的场景不知是否别样讽刺?

    那时赵昱以为苏文看上的是渊儿,后来才渐渐发现他竟是墨阳一手栽培出来的----也难怪美玺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夺取江山,武有苏文,文有墨阳,甚至连谋逆之名也能让先皇给一道旨意抹没了,这天下注定是他的……

    君心真是难测,无论他们这些人选谁,稍一动摇就将万劫不覆!本以为赵家必当为新君新政祭旗,却不想有人竟是搬出了长公主,当今的大长公主,他赵昱的正牌妻子慕青莲……一向不涉党争的她竟也会被牵涉其中,不得不说设局之人构思之深之妙了!既保住了美玺也保住了赵家,却偏偏没有保住他自己。

    原来十三年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沈长安?他是怎样的人?直至如今,赵昱依旧没有看懂,却也不会再有机会看懂了吧?听说那日闯宫沈长安便已经死在了乱阵之中,大抵是吧,有见着的人还说他一身血污呢。

    “夫君。”褪去戎装的慕青莲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淑形象,“渊儿这回也吃了不少的苦,如今整个人都变了,夫君去劝劝吧。”

    “他?”赵昱从沈长安的追忆中抽离了出来,“是啊,他历此一事也终于长大了。”

    慕青莲眼神忽地一怔,“他不该经历这些,或许我本不该回来。”

    “夫人何出此言?”赵昱将人揽入怀中,“夫人救我赵昱于危难,十三年前是,十三年后也是,我赵氏门楣得保也多亏了夫人。”

    “夫君又何出此言?夫妻本是同林鸟,你我二人自当休戚与共,风雨共济。”慕青莲终究是疆场儿女,她的话也同样让赵昱心生敬爱。

    “老爷,老爷!”门外忽然闯进了一个慌慌张张的小厮,“门外有一个自称沈长安的公子求见!”

    “长安?”赵昱一下子被吸引了过去,“他在门外?快,快,快带我过去!”

    “夫君?”慕青莲一脸疑云。

    “他是墨阳。”赵昱顿了顿,立马赶了出去----独留慕青莲留在原地一脸怔忡,赵墨阳回来了?那渊儿怎么办?她毕竟也是一位母亲啊。

    至于匆匆赶到门口的赵昱却也是一脸震惊----他终于知道小厮为何这般慌张了,因为同来的竟是微服出巡的美玺?!

    正当赵昱想要下拜之时美玺却是一把托住了他,“不必多礼,孤王此来……实在是有事相求。”

    “圣上请入内详谈。”赵昱侧身引人入了议事堂,又屏退了左右,这才当堂跪下行了大礼,开口问道:“不知……”

    “赵侯当知如今大康正值内忧外患之际,而我大康武将虽多,可若要出征西蜀南陵大多却终难能当此大任,孤王放眼朝堂,也不过苏卿与赵侯二者最为合适,是以,还望赵侯……”美玺并未说完,赵昱却也听懂了,他又怎会不知皇权凉薄?先主是,这人更是!可他别无选择。

    “臣自当为保大康清晏而鞠躬尽瘁。”赵昱朝人深深一揖,“臣若为人所困,不必救我了。”

    “正如十三年前一样?”美玺似乎有意扯出往事,赵昱心中一怔----转瞬便也明白了,他早知道长安是美玺的人,于是这人知道并不稀奇,只是……美玺可知长安与自己的关系?

    “臣不知圣上何意。”赵昱硬性回绝了。

    “当真不知?”美玺说完见人一副为难的模样便也笑了笑,“那便不知吧,只是可怜了我那故人。”

    “故人?”赵昱自然是知道美玺口中故人是为何人,只是他想不到美玺竟是这般称呼的----美玺到底知道多少?这又是一个怎样的主君?

    “只是一个故人罢了。”美玺面上不起任何波澜,甚至连后面的话也像是说给空气听的,可赵昱还是听清了一些,他说“赵侯若是得空,不妨去宫中寻梦阁赏赏新开的迎春……”,莫非长安在寻梦阁?

    看着如今的美玺正如二十多年前的那位一样,赵昱也不知心中是何种滋味更多些----寻梦阁?迎春?

    ☆、第34章 重遇

    赵昱注定不会明白那句迎春的用意,因为他从不知长安最爱的是迎春花,正如他至死也不会知道寻梦阁究竟是何意……可有时侯直觉偏就这样霸道,他知道他会见到长安,那个他永远也看不透的沈长安。

    寻梦阁外并无人把守,赵昱轻推阁门,却是从未料到竟能见过这样的沈长安----他从未想过本该一身戾气的战场杀神会在春日里那样着了一身看起来颇为秀气的粉衫,他也从未想过传闻中妖娆倾城的梦魂红人经历了多年尔虞我诈依旧会像个孩子一样恬静地躺在树下浅眠,甚至连周遭的空气竟也是青涩多一些的?

    赵昱这才想起其实无论何时,他从未如寻常人家的父子一般待过墨阳----他为了大康,错过了这个孩子的出生,为了大康,舍弃了这个孩子,他从来都只是将这个孩子当作了开辟大康疆土的利刃!他真的太心急了,他将一切本不该属于一个孩子的责任强加给了一个什么都来不及体会的孩子?他从不知墨阳喜欢什么,墨阳的一切都是他强加的……

    赵墨阳只有七岁便提着一柄比他人还要高的□□立在了军营之中,只有九岁便已经让军中所有人服气地叫上一声少帅----可在赵昱这里他又算是什么?是刀?是剑?还是手足?剑锋若利,可直之无前,举之无上,按之无下,挥之无旁。刀锋若寒,可上决浮云,下决地纪,外匡诸侯,内定乾坤。锋之所向,必当披靡!可纵然如此,他却还是抵不过大康江山在自己心中的地位,抵不过一个人心凉薄的主君在自己心里的份量……

    “‘试拂铁衣如雪色,聊持宝剑动星文’,此剑虽寒,却终不仅仅是把绝世好剑,寒锋伤体之处,也只能自行体会……”赵昱心中微叹,“可你于我而言便当真只是刀剑?于你,我终是歉疚良多呐。”

    一阵微风拂过,吹落了不远处的几点香花,淡淡地划过了沈长安的面颊,他似是惊了浅梦,呼吸也一下子重了几分,赵昱上前两步,从肩上解下了披风,为人轻轻盖上。

    沈长安一下子瞪开了眼,待看清了来人后眼中闪现出的竟是一丝惊奇?在感受到身上披风残存的体温后更是一下子笑了开来。

    赵昱见此场景竟也一下子愣了----他从未想过沈长安还能有这样单纯的笑容,也从未想过自己竟能如此淡然地也朝人一笑,“不日我将领兵东陵了,”有可能回不来了,所以很想再见你一次。

    “可是要长安为您做些什么?”沈长安瞬中闪过了一丝自嘲,眼中孺慕也淡了些。

    “放眼长安城内我也只好信你一人了,替我照看他们,”也顺便照顾好自己。

    “是。”沈长安别扭地偏过了脸去,面色苍白,纵然静养了多日却也难见昔日风华。

    赵昱心中总也是不忍的,他为人轻轻抚平风吹乱的发丝,“长安,你可还好?”

    第二次重逢,第二次问出同样的话,沈长安却是再也没了那样的傲气,在知道父亲其实也有心爱惜自己之后他更是无法怨念了,“一切都好,勿须挂念。”说出口后又觉得太冷淡了些,他急忙补上了一句,“那时的承诺长安也会兑现,”纵然我不再是赵墨阳。

    “墨阳?”赵昱有些惊异地对上沈长安的眼----他听懂了,这个孩子是在说过往!那属于赵墨阳的承诺?也就是说……

    沈长安并未留意此中有何不妥,他下意识地偏回了头,应了声:“嗯?”

    这样的小小迈进让赵昱着实欢喜,他又走近了些,温声问道:“你身上的伤……”

    “已无大碍,长安倒也真不会傻到不去反抗。”虽是如此说,可那日命悬一线的场景犹在眼前----纵使他当时意识迷离,可事后却也知道美玺为了他舍弃了多年的渴盼,为了他玺主也已经舍下了很多了。

    “这倒也是。”赵昱忽然想到了军营中那段时光,说来沈长安还欠着他一顿揍呢。

    “主帅可要长安随行?”沈长安也不知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甚至到了最后竟变成了“长安可否随行?”

    “你如今……”赵昱进入这寻梦阁便已经有些明白沈长安的身份了----什么故人,什么寻梦阁?这根本就是座冷宫。

    沈长安一怔,却终是无法辩驳----他与玺主之间是清白的,这一点父亲知道。可他与玺主却又是关系暖昧的,这一点先皇知道。他住在皇城之中多年,他们的关系早已解释不清……

    “长安自知身份卑微,所以我也不会再强求了。”沈长安终究没给赵昱机会改口,他径自轻叹了一声,眸中落寞无人可懂----长安说过会选父亲,会永远守在玺主身边,怎么一见到父亲便又忘了?

    阳光下的那丛迎春开得极好,说好了的相爱相守到永远怎么又忘了?长安只是沈长安,回不去的地方为何总是这般留恋?

    ☆、第35章 家法

    目送着赵昱走出寻梦阁,沈长安平静的生活也彻底被打破了----他知道自己不该留恋,越是眷恋越是深陷,玺主待他温柔却并非是可以容忍他如此咫尺天涯的,终于,玺主要动手了,可长安却无法点破……又或者说,他终是无法求玺主给一个成全的?

    沈长安眯着眼晴看向了那丛开得极好的迎春,终究是落寞地笑了----玺主的心意他可以感受得到,他待玺主的心意自己也已渐渐明白,可那又如何呢?他依旧记得先皇的旨意……更何况父亲的性命如今竟成了这份爱意的筹码?长安只能屈服。

    “今日可是他在宫中设宴群芳?”沈长安淡淡藏了眸中不甘,“昔年我也曾被逼着笑得那样令人心生厌恶,他发誓此生绝不再让我……可如今却是我自己愿意了。”

    “公子?”一个小宫娥明显是听不明白的。

    “浮生落雪梦长安。”沈长安含着泪念了出来,厌弃地指了指阁楼上的一方锦盒,“想起那个雪夜我就觉得恶心!可终有一天我还是要变成那样的人,沈长安?沈长安……”

    宫中宴席渐渐步入了尾声,舞池中几个美貌的舞女身姿曼妙,勾得座上之人心潮澎湃,可美玺却是渐渐觉察出了一丝不寻常----果然,鼓点渐缓,左右一闪,露出了队伍最后一个盛羽霓裳的人来!

    众人只见这人低着头,满头乌溜溜的黑发柔柔的垂下来,也如一幅黑缎。脚上没有穿鞋袜,皮肤白腻的如同细瓷一般,十个小巧的趾甲都微微现出淡红色,如同十片小小的花瓣。

    两匹红绡的另一端都系在这人的腰上,那腰肢纤细柔韧,如同刚长出叶子的新竹般俊秀挺拔。

    随着落霞余霞往天上一抛,各种红色顿时如同活了一般游弋起来,太阳都被夺去了光彩,宴席后面奏起节奏激扬干净的乐声来,那人舒展手臂,跳起舞来……

    众人看得痴了----两匹红绸,遮盖了天幕,落霞余霞再没有比这一刻更像晚霞的时候……

    美玺震惊过后却也心中了然,这世上也惟有一人可以这般吃定他的了----美玺一身明黄,缓缓向舞池走去,朝人伸出了手,待人贴上手指便是一把揽进了怀里,一如当年……

    “这是?”群臣不解地望着舞池中的两人,可总也有几个有眼力的家伙,他们猜到了。

    “这是沈长安,我美玺一生最爱之人。”美玺执起了沈长安的手----而沈长安也是回瞪了人一眼,毕竟这般草率而又露骨的表白实在是太对得起他今日穿得如此清爽……

    赵昱自然也是在场的,他看长安一舞倾城的模样心中已是一片复杂,再听美玺如此之言,他终究是迟疑了----什么浮生雪落梦长安?统统是借口!沈长安前一刻还装作那样高洁,下一瞬便已投怀送胞!真是不知自洁!太缺乏管教了……可转念一想,十三年了,可有人管教过他?十三年的放任自流才会有今日之沈长安!变成如今这样,赵昱是最该自责的一个。

    一想到不日就将起程,赵昱竟会如此放心不下----他最担忧的竟会是那个不知羞耻的小子?当真是可笑。

    赵昱心急如焚,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长安被人抱进了内廷----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寻梦阁中不再阳光和煦,夜风清寒,刺骨的冷。

    赵昱等到了月上眉梢,终于等来了那个荣宠一时的沈长安!这场景莫名熟悉,莫名感伤。不知这一次等来的可否只是沈长安?

    沈长安一身疲惫地踏入了阁楼,待行至花厅时方才有人来报父亲竟也在此处!

    沈长安一下子跑到了赵昱的客房处,满心期待----纵然父亲亲见如此的沈长安不也没有舍弃自己吗?

    可真正见到赵昱之后,沈长安却是注定要伤心了----满心期许却在不经意间扫到了父亲身后的鞭柄,纵然是准备好了要被训斥一通也着实没料到父亲竟是真的要来“管教”自己了?沈长安看着渐渐逼近的父亲终究是不得不自嘲一声了,原来……无论自己做多少,父亲都是后知后觉的,他待自己终究是没什么父子情义还是太过在意这份父子之情?于他而言,自己又算是什么?当真是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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