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致风一震，隔了这么多年，又听到了这句话，却不复当年的计谋阴冷。

    “我给你最真实的我，最真实的喜怒哀乐，还有最真实的心悦。你留下来。”

    “你说，好不好？”

    “好……”宸致风抬脸，一本正经地应到。

    柯珂含着笑，忽然一下印在他唇瓣。

    久久没有离开。

    这个吻里，宸致风的眼又不争气地红了。

    经历了这么多苦难这么多误会又怎么样呢，最重要的是，最后的最后，他们在一起了。

    他们还有很多很多时间，去享受彼此，直到携手步入黄泉。

    山谷纷扬的花雨，是最动听的韵律，以及祝福。

    叁-黄粱已熟梦成空

    此刻沉醉在幸福中的柯珂，没有听见耳畔黄粱煮熟的声音。

    “小风……”

    低声呢喃从柯珂口中吐出，修长纤指无意识抓紧了身下被褥。微凉西风透过漏风的木屋掀起那身玄衣，也唤醒了柯珂。

    眸帘缓缓掀开，那双狐妖般眸子，不复当年光华灼灼，黯淡如死水一潭。

    只有一轮渐沉渐深的红日，薄暮光辉映入破旧不堪的木屋。木头在吱嘎吱嘎，屋顶方才又落下一条茅草。锅中水声咕嘟，一锅黄粱方熟。哪有什么山谷，哪有什么白衣。

    柯珂慢慢挪动步子，熄了火，嚼着二十多年未曾食的黄粱。眸中最后一丝光亮，随着日暮沉下。

    是了，宸致风何曾属于过他呢，何曾恋过他呢。甚至，早在三年前就驾崩了不是么。

    宸致风是这个世界的历史上一个传奇，却也是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他曾挥刀破苍穹，曾夺柯氏几百年死守的江山，却也成了历史上最短命的皇帝，上位不过一个多时辰，就驾崩了。

    柯珂确实被宸致风救了，但隐居，却是柯珂这三年来，一遍又一遍，做了一千多遍的梦。

    宸致风在救他时，因着恍惚，因着累赘，被痛失爱女又冷静狡猾的郝相，暗杀了。

    当年全国上下都在传着这消息。郝相成了皇帝，却真的不善于治理国家，短短三年，失却了柯氏半壁江山。郝氏皇朝岌岌可危。

    没有什么山清水秀的山谷，更没有缱绻缠绵的宸致风。

    他柯珂，从来都是一个人。

    从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起，这个梦做了一遍又一遍。每次都会稍微不同，但他们都是幸福的。

    当繁星缀上夜空，他害怕无法入眠，因为在这个世界里没有了宸致风这个人；可他更惧入眠，因为他怕就连梦里，都见不到宸致风了。

    心脏疼了一次又一次，可宸致风，不会归来了。

    ----他现在忽然很想见见他。

    青山绿水，一块不起眼的墓碑。

    上面篆书漂亮，小心翼翼地刻下了“”二字。不必说，是柯珂的手笔。

    他穷尽心血，不惜以放其自由的代价让暗中部署去寻，终是找到了宸致风未寒的尸骨。

    之所以不刻上名字，一是防止郝相的人掘坟泄愤，二是……他的私心，不希望宸致风是那个心悦柯皓翃、胸怀天下的志帝，只希望他是那个再寻常不过的“”。

    他眩晕了一霎，不受控制地触向那块碑。然而触到的那一刻，他却觉得，碰到的不是冰冷的石头，而是温热的肌肤。

    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一袭白衣从墓上站起，纤长指掌扯了扯他的袍角。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柯珂哥哥。”

    流韵袅袅。

    柯珂神情宁静，忽然一下将白影子拥入怀里。

    “小风。”他将头埋在那乌发之中，指将两人的发丝缠绕在一起，“我好想你。”

    白衣少年没有说话，安静地埋在他怀里。

    “柯珂，我心悦你。”

    柯珂松开了白影，满眼平静。

    “柯珂，我们一起走吧。我会永远陪着你的。”一只手从衣袖里伸出，白衣少年满脸期许。

    “好。”柯珂勾唇，“小风，我永远不会负你，永不会为难你。包括这次。”

    白影笑了笑，抱着柯珂，踮起脚，在他额上印下一吻。牵起他伸来的手，携他霎时登上了一抹飘来的云烟。

    柯珂满足地笑了。

    一声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叹息被风吹散。

    “小风，我也心悦你。”

    他参不透青灯古佛，只愿随他走。

    ……

    次日，路过的村妇望见草上那具新添的尸骨，叹声：“当今世道，天天都死人。哎哟，想当年柯皇统治的时候还天天埋怨，想当年真是太安静了才有空说三道四……”

    身边另一个村妇附和，“就是啦，除了最后那一年，柯皇统治下的国家，真算是他们读书人说的什么安居乐业、国泰民安呐……”

    男人警告地瞪了两个妇人一眼，“莫出声！这是杀头的大罪！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是是是……”村妇捂住自己的嘴，“这张嘴就是爱乱说！”半晌，却又小心说了句：“夫君，这也是个可怜人，也不能让人家就这样抛尸荒野啊，将他埋了吧……”

    男人略一思索，挥挥手，“罢了，依你这婆娘。”

    “生的还挺俊，倒可惜了。喏，那处也有个碑，埋一块得了。”

    那块篆刻“”的碑旁，又多了一块新坟。

    四下无人，男人轻叹了一句，“柯皇，小民何尝不想您的统治啊……当今世道啊……”

    “听说那志帝临终前都念叨着柯皇的名字哟，是得有多恨哪！”

    几人愈行愈远。

    他们不知道，那不是恨，也不会是。那是铭记，还有爱和眷恋。

    风吹皱了漫天流年。

    在这片土地上，故事会风化，等待会苍老。再豪气万丈，不过是千年之后，史书上寥寥几笔。

    千年古刹，摆渡红尘。

    然而，却有些东西，永远留在了时光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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