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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乐 第25节(2/3)

作品:《清平乐

邓众便上前来道:“圣人再忙,也得用膳,若是太后知道了圣人漏了顿午膳,必要心疼的。”他是太后给夏侯沛的人,一直都知道,凡事劝不得时,只消抬出太后来,圣人没有不应的。

    夏侯沛一听,果然坐了下来,令摆膳来,好歹用了半碗米饭。

    连日雨水,连日不见天日,在午后终于放晴。天上天上久未露面的日头羞怯地从阴云之后现身,给天地一片融融暖意。

    夏侯沛用过了午膳,看到外头霎时间晴空万里,心头虽犹存阴霾,却多少开阔了些,她想到这几日太后一直在宫中静养,未曾外出行走,便欲趁今日天光灿烂,邀太后往上林苑散步。

    她想着,便搁下手中的笔,命人升舆,去见太后。

    平日这时间过去,太后或与庭院中小走消食,或在殿内手不释卷。今次过去,太后却意外正在小憩。

    夏侯沛未曾多想,抬步便往她寝殿去。宫人似乎想拦,可终究碍于她天子的威严,不敢出声。

    这里,她是无比熟悉的,她来了许多次,多到连她自己都数不清到底几次。这一世的童年,她在这里度过。多少次,阿娘坐与妆台前,由宫人为她梳妆描眉,她坐在她的身畔,想着等她长大后,就由她来为阿娘描眉、绾发。

    夏侯沛走入殿中,她刚踏入殿门,便有一种温暖舒适的安心布满她的周身。这里有太后的气息,这里寂然无声,这是一种久违的宁静。

    她穿过那重重帷帐,走到床榻前,太后正安睡。

    夏侯沛格外放轻了步子,她弯身掩了掩被角。

    太后毫无知觉,她双目紧合,睡得极沉,眉心因微微蹙起,而有一道深深的痕迹,这是长年累月思虑过甚的结果。夏侯沛顿觉心疼。

    太后一动不动,沉浸在自己的梦乡中,全然不知有一人,在她的榻前,深情凝视。

    她瘦了许多。夏侯沛一看便挪不开眼。阿娘真的瘦了许多,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哪怕会触怒阿娘,她也得好生问一问,太医署的太医若是不济,她便往民间招募名医,总有人知道如何治病。

    再不重视,她只恐小病拖成了大病。

    夏侯沛想着。太后的呼吸又沉又缓,她的容颜仍是初见时的样子,一丝都不曾老去。那双淡漠的眼眸紧闭着,夏侯沛想到它们充满温柔,充满揶揄,充满嗔怪的样子,每一种,都无限风情,都让她爱到骨子里。

    夏侯沛慢慢地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变得与太后的一个频率,她的目光从她的眼眸往下,经过那挺翘的鼻子,到了她略显苍白的唇。

    她的眼睛,再也挪不开去。调整好的呼吸蓦然间乱了,变得急促起来。她不由自主地弯下身去,朝着那她向往已久的双唇去。

    太后呼吸均匀,绵长而缓慢,那香甜的气息随着夏侯沛的靠近,打在她的唇上,就如太后温柔的抚摸。使得夏侯沛心痒难忍。

    她们靠的很近了,只消寸尺,便可唇齿相依。

    轻轻的,太后不会知道。

    这是多大的诱惑,将夏侯沛的神经都拉扯的发疼,需要多大的毅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她心跳剧烈,眼中只有那微显苍白的双唇。

    就差一点点了。

    夏侯沛舔了舔唇,慢慢地挪近。

    只剩下寸余的距离,一个念头猛然间窜入她的大脑。

    她不爱你!

    夏侯沛像被谁猛地拉住了一般,僵住不动。

    她们那样近,近到呼吸交融,近到她只要再靠近一点,就能品尝她想了多年的双唇。

    阿娘不会知道的。她睡得很沉,绝不会知道的。

    夏侯沛不断地说服自己,她紧张地屏住了呼吸,胸口因缺氧而发疼。她像疯了一般在心中疯狂呐喊,可那双幽深的眼眸却逐渐地灰败下去。就如一个人,被生生拉扯成两人,一个在渴求,一个在退缩。

    她不能这么做。

    哪怕阿娘永远都不会知道,她也不能这么做。这是对阿娘的亵渎,也是对她的爱的侮辱。她不能贪图这片刻轻薄的满足,而忘了她对阿娘的尊重。

    慢慢地后移,动作僵硬地如凝固了一般。夏侯沛终是退回到坐榻上,她跪坐着,静静地等太后醒来。

    就如她方才那一瞬间的难以自持,只是一场梦。

    第99章

    夏侯沛是午时末过来的,那时日光绚烂,风息叶静,恰可信步而游。

    只是一坐便过去许久,日影西斜,热烈的阳光变得柔煦,橘红的暖光映在窗纸上,诉说此时已不早。

    夏侯沛走到窗边静静立了一会儿,回头,将目光投注于太后身上,她仍在沉睡,她睡颜恬然,面容柔和,让夏侯沛弯了弯唇,心间满是宁静。

    再一会儿就是用药的时辰,不好误了。

    夏侯沛想着,走到榻旁,正想唤太后醒来,突然想到太后一直不肯让她把脉。此时正是好机会。

    夏侯沛看向太后,她还没有醒来的迹象。缓缓吐出一口气,沿着床榻坐下,她将太后的衣袖微微撩起,手指搭上她的脉搏。

    夏侯沛医术并不精通,只是略知皮毛。但这点皮毛已足够分清这病情究竟是不是风寒。

    温热的肌肤在她的指腹下,脉搏一下一下,通过肌肤相贴而被她感知。夏侯沛的身体渐渐僵直,她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不是风寒,她再三地确认,这不是风寒!

    夏侯沛满目茫然满目无措,她慌忙地又诊了一次,不甘心地诊了一次又一次,这不是风寒!

    “皇后殿下虽中毒昏厥,已有太医照看……”

    “此毒名‘磐石’,剧毒无比,无药可解,圣人大去已有多时……”

    “你哭什么?知道你会担心,我怎会置自己于险境。”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殿下为储君,宜即皇帝位,定大统,安天下!”

    ……

    那段时日,各种人的话语混乱地在夏侯沛脑海中回响,却偏偏让她明白在她看不到的地方都发生了什么。

    太后还在安眠,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她已全部明白了,也不知道她此刻如遭雷击,如受针锥。

    她瞒着她,瞒得那样好,先制服了太医,再将她推开,隔得远远的,什么都不让她看清,若不是今日她亲自把脉,她会永远蒙在鼓里,直到她……不在了,她仍旧什么都不知道!

    阿娘,你太残忍了!

    眼泪从眼中滚滚落下。

    她怨吗?怨的。怨自己,后知后觉,怨自己无能为力。她保护不了她,从小时候,到现在,她从来都保护不了她,哪怕她终于成了皇帝,终于不被人压制,她仍旧保护不了她!

    她怕吗?她怕的。年华漫漫,她可以失去一切,唯独不能失去她。没有了阿娘,还有什么能让她期许?

    夏侯沛泪流满面,她捂住嘴,跪倒在太后榻前。夕阳余晖从窗户照入,她经过沙场厮杀,经过宫廷阴谋,经过官场明枪暗箭都始终不屈的身形佝偻,轻颤,在地上拉出一道长长的阴影,她伏在榻上,哭得不能自已。

    “重华……”

    有人在耳边呼唤。

    是阿娘!

    夏侯沛抬头,两眼都是泪水,她的声音,哽咽而嘶哑,却努力地装作若无其事:“阿娘,您醒了?”

    这个时候了,她不想阿娘再为她担心,她连忙去抹泪,却越抹越多,心中的悲怆,早已无法自抑。

    太后叹息一声,她伸手轻轻抚摸夏侯沛的脸庞,将她揽到自己怀里安慰。

    她终于还是知道了。

    时间不够,她只能安排到那个程度,果然无法一直瞒住她。

    夏侯沛在她怀里哽咽,她整个人都是颤抖的,她有多悲伤,太后感同身受。

    这样依恋她的重华,让她怎么放心。太后心中悲痛,也想痛哭,眼睛却干涩地没有一滴泪。她张了张口,终究什么都没说,一下一下轻抚夏侯沛的后背。

    阿祁往太医署取药,回来听闻圣人在殿下房中,她吓了一跳,连忙去看,便见太后抱着圣人温柔抚慰。

    她默默退了出去。将殿门合上,留她们一个安宁。

    毕竟,已时日无多了。

    痛哭之后,夏侯沛从太后怀中出来,太后递了帕子与她,她草草擦过,便道:“阿娘,你该用药了。”

    声音仍是嘶哑的,可情绪已经稳了很多。太后看看她,点头。

    “阿娘,我立即下诏,召天下名医入宫,总有办法的。”夏侯沛眼睛通红,可她怎么肯就这么放弃,她要救太后。民间多奇才,一定有办法解毒的。

    太后点了点头:“好。”

    见她没有反对,夏侯沛惶然的心稍稍一定,赶忙就去了。

    太后看着她略显仓皇身影消失,愣愣地看着那殿门。

    若是重华只将她当母亲就好了。每个人心中都有数,母亲总有一日会老去,会过世,虽有悲痛,总能被抚平。

    她还那么年轻,仿佛昨日她才从宫人手中接过尚在襁褓的她,她还有漫长的日子,还有大好年华,不该为她所羁绊。

    阿祁端了药进来。

    那药有多苦,太后一点也察觉不出。

    夏侯沛走了不过半个时辰,便又匆匆赶回来。想是诏书一颁下,便无丝毫停留的回来了。

    她回来,身后还跟了一串太医。

    太后见此,也配合诊断。

    皇帝都知道了,再遮掩也遮掩不了什么。太医们都说了实话:“磐石之毒,无药可解,幸而太后摄入不多,方至今日……”既然是毒药,就是要害人,怎么可能会留下解毒之法?不单是磐石,鹤顶红,砒霜,皆如此。

    “既是摄入不多,当是可解。”皇帝坐在太后身旁,神色紧张。

    太医令既为难,又惶然,再三犹豫,见皇帝目光炯炯地逼视,也知是躲不过去了,他道:“无解,磐石之毒,沾上一点就是无解。太后五脏皆腐坏,早已是回天乏术。”

    在他开口前,夏侯沛便做好了准备,但凡有一点可能,阿娘也不会瞒着她,她已猜到太医会说些什么,可当真听到,她仍是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冷却。

    太后转头看了她一眼,便道:“圣人已下诏,召天下名医,想来总不致无一丝可能,望卿等届时一并用力。”

    太医们没想到太后这般好说话,连声应是不止。

    夏侯沛胸口起伏,她也忍了下去,只想着要速速督促人去办,一定会有办法的。

    一定会有办法的,这就是她脑海中唯一的念头,旁的可能,她一点都不敢去想,只一心一意地笃定,一定会有办法的!

    太医中有一不起眼的人,他闻此,显出些许迟疑。太后言辞已很宽和,四周同僚仍是忧色未减。

    以圣人对太后之爱之敬,若是最终太后不好,他们定无生机。

    太医咬了咬牙,到底对生的渴望占了上风,他上前一跪,拜道:“磐石虽无药可解,但臣知有一人,可解天下所有的毒。”

    殿中瞬间进入诡异的沉默。太后看向那太医,一抹无法言说的复杂闪过,只片刻便又眉目宁静。

    夏侯沛顿时一喜,忙问:“何人?”

    那太医道:“此人眼下任职于越国太医署,是个十分驰名的人物,陛下下国书,越国必会将此人拱手献上。”

    就如在沙漠之中看到了绿洲的人,顾不上去分辨那只是沙漠绿洲的幻影还是当真存在,夏侯沛欣喜难当,她连连点头,转头去看太后,太后亦有喜色。

    “事不宜迟,我去召中书舍人来拟诏。”夏侯沛立刻道。

    太后止住她:“事关两国邦交,当让大臣们知晓才好,越国到底是个国家,贸然下诏,越主未必肯奉。”

    夏侯沛也反应过来了,要召丞相入宫。

    太后叹息道:“时候不早了,明日再提此事不迟。”

    夏侯沛却难得反驳她的话:“早些定下,早些安心,还有召名医入宫之事,也不能轻忽。”她又充满了信心。

    治好太后,成了她唯一的念头。

    太后没再阻止她,任她去了。

    丞相刚捧起饭碗,便闻皇帝宣召的口谕,忙搁下碗,换上朝服,入宫去。

    夏侯沛三言两语将事情一说,丞相忙道:“如此,越国必少不得提条件,当仔细甄选使节。”找个能说会道,可随机应变的人去。

    夏侯沛一想,便道:“召魏会来。”

    魏会做了那么多年大鸿胪,天下各国没有他不知的,且此人素来最擅以口舌倾天下。

    内宦忙去魏府召人。

    魏会自然丝毫不敢耽搁地就来了。

    夏侯沛与他明言:“旁的暂且不论,朕要那名太医尽早出现,不许有半日延误。”

    魏会听罢,似有一丝不解,仍是应下了。

    待丞相退下,夏侯沛留下魏会,对他道:“魏师在江南,想必十分熟悉形势,你与他商量着办,越主有什么要求,都答应他,若是他只是拖延,只是推脱,不要让魏师闲着。”

    魏师手下有三十万精兵,三十万对大夏这等强国不算什么,与越国,却足以颠覆整个国家。

    魏会懂了,让些利益就让些离利益了,可若越国不肯给人,直接用兵,就是抢也要将人抢来。

    这可能性不大,但夏侯沛为防万一仍是考虑到了。

    不能留下一丝遗漏。天下间比磐石厉害的毒药多了,那人既然能解所有毒,就必然能解磐石之毒。

    第100章

    从洛阳往越都是有些距离的,哪怕一路飞驰,来回也得月余,加上与越国交涉所需,夏侯沛算算时间,就算一切顺利,也得两个月。

    简直是,度日如年。

    夏侯沛几乎恨不得黏在太后身上。太后也没说什么,不说喜欢,也不说讨厌,只仍不大与她交流。

    夏侯沛哪儿还顾得上太后是否肯给她好脸色,只着紧了看着太后,将阿祁的活儿都抢了过去,督着太后用药,督着她多进一点米饭,督着她多休息。

    纵是如此悉心照顾,太后仍是每日都以肉眼可见的程度虚弱下去。

    夏侯沛心急如焚,魏会的行程,每日都会呈上她的案头,在这个出行不便的年代,那已经是极快的了,夏侯沛犹嫌他慢。

    心中的惶恐越来越多,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人在生死面前,真的是束手无策。

    越来越多的名医入宫,夏侯沛有言,治愈太后者,赏金万两,爵封一等。在如此高官显爵的厚赏之下,应召而来的名医前赴后继。

    每来一人,夏侯沛便燃起希望,可每一人,都是在为太后诊脉之后,惶恐下拜,自称无能。

    希望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扑灭,将她这个人,这个灵魂,都锁在火炉之中煎熬。

    她既担心太后的病情,又不可避免地去想太后之所以中毒,全是为了她。她难道不知道磐石无药可解吗?她必然是知道的,可她还是喝了下去。午夜梦回,她不断地去想象,在先帝的病榻前,阿娘端着那碗下了磐石的参汤,她是怎么喝下去的,参汤入口之时她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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