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平乐 第24节(1/3)
作品:《清平乐》
太后闻言,一笑置之,那神色间,皆是了然。
夏侯沛也跟着心虚地笑了笑,让阿娘看出来了。也是,阿娘管了那么多年后宫,到如今,还有什么瞒得过她的呢。
“既然是这样,遇上好时机,便赦了周氏的罪名吧。”太后说道。
夏侯沛嗤笑,很愉悦道:“这个,时候到了,皇后必是最急的一个。”眼下她是别扭着,可人都弄到身前了,如此深爱的人,真能一直冷言冷语吗?总有破除误会的一日,到那时,她定会急着在周氏知晓本可以发还本家,不录罪前,将她身上的罪名洗去。
太后见她透着点坏的小眼神,笑着摇了摇头,便不再说什么了。
她们坐在上林苑的亭子里,四周视野开阔,金色的暖阳,金色的草地,金色的落叶。秋日金色的色调,看得人满眼都是暖融融的。
“高相年高,做不了多久丞相了,我看他前两日起色差得很,今早便告了假,想来也是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的年岁。”夏侯沛与太后,什么都说,在她这里就没有什么是要避着太后的。
“那得先备新相。”
“我本属意魏会,可惜有庶人衷那事在,多少隔阂。”且魏师手握重权,一家子将文武之首都占了,不大相宜。
太后一想,魏会确实相宜,他资历足,大小功劳立了无数,能耐也是有的,人圆滑,从未见有人与他不睦,更妙的是,他岁数还不算很大,少说可以在任上再做十年。
真是,可惜了。
“只好秦勃了。”夏侯沛叹道。秦勃是好,可他与高宣成差不多,都已年高,再来,秦家是外戚,外戚,多少还是需压着些,能抬举,却不能抬举太过。
太后道:“秦勃身子骨硬朗,少说还能撑上三五年,这时间,足够你再培养肱骨了。”
也只得这样了。夏侯沛也是无法,她东宫倒是有不少心腹,诸如李彦平之流,亦是一时才俊,可惜究竟差了资历与名望。她已将几个可造之才,散出去历练了,想来,再过些年,总会有成果。
到时候,秦勃升了丞相,空出来的左仆射,便由右仆射递进,右仆射之位。
“右仆射之位,便与崔廷尉吧。”夏侯沛说道,她对崔氏很有感情,崔氏儿郎也多是实干之辈,“崔素也可外放,为一州刺史了。”晋王之乱中,崔郦斩杀晋王有功,也被升了官,崔质道升任兵部尚书,武转文了,至于崔远道,还在太学培育桃李,崔玄仍旧在朝堂之外过着自在无拘的日子,但夏侯沛给他下的征辟之诏已有三道。
其他七七八八的崔氏子也多有厚遇,如此,崔氏可谓炙手可热。大臣们看着皇帝一即位便对舅家多方礼遇,也不是不眼热,可谁让崔氏运气好,出了个皇后,养了个好儿子,这就罢了,偏生族中子弟还争气。
太后也没替家人推辞,她想的是,正好可与秦氏平衡,且重华已坐稳了皇位,不必太过担心外戚,再来,就算来日崔氏有人不安分,重华看在她的面上,也当不会下手太重。
到了这个时候,宫里宫外,她真的没什么放不下,只除了……
一阵凉风袭来,太后掩唇轻咳,这一咳竟有停不下来之势。
夏侯沛忙绕到她身边,轻轻抚她的背,为她顺顺气。好不容易咳停了,夏侯沛忙送上一杯暖暖的香茶。太后饮了一口,慢慢舒出口气,面上的疲惫之色,竟是连遮掩都遮掩不住了。
夏侯沛担忧不已,看着她,道:“阿娘这几日气色总很差,召太医来瞧瞧吧。”
太后看她一眼,见她满面紧张,露出一个好笑的神色来:“昨日就看过了,只是天乍寒,受了点凉罢了。”
听只是受凉,夏侯沛放心了点,忙将自己身上的狐皮大氅脱下,披到太后身上。紧了紧领口,又去摸太后的手,一触,冰冷。
“阿娘,你冷吗?”夏侯沛忙将她一双手都包在自己的掌心,低头呵着暖气。
见她这般着紧,太后既是欢喜,又很心酸,她笑了笑,道:“冷。”
夏侯沛更用力,更珍惜地包住她手,贴到自己的脸上:“这样就不冷了。”
她火气好,一年四季,身上都是温热的,热度传到太后的手心,直暖到她心里。她双眸温柔,唇边的笑意平和而恬淡。
天凉,外面待不久。
等太后的手暖起来,夏侯沛便令人抬舆过来,送太后回长秋。
一路上夏侯沛不时的与太后说话,太后却有些犯困,她努力撑着,忍住睡意,认真地听夏侯沛说话,一个词,一个字,都不愿错过。
“阿娘畏寒,回去便多吃点温补的膳食,天还没真寒起来,待到了隆冬便更难熬了。”夏侯沛担心地说着,片刻,她又微笑起来,“不过不要紧,有我在呢,我给阿娘取暖。”
太后微微合着眼,闻此,欣慰笑道:“是啊,有你。”
一路说着话,长秋宫很快便到了。
夏侯沛下舆,又到太后的舆驾旁,接她下来。
阿祁匆匆从殿中走出,她手中拿着手炉与皮氅,似是早就料到太后会冷。
看到太后身上裹着夏侯沛的氅衣,她含着急色的眼眸平静下来,若是这时再不回来,她便要将手炉与皮氅送过去了。
走到殿中坐下,夏侯沛仍觉得不大放心,握着太后的手,问道:“阿娘好些了吗?”
“只是着凉而已,哪有这般值得你放心不下?”
夏侯沛也觉得自己大惊小怪,太后畏寒是多年的旧疾,太医说是生她时落下的病根,调养了许久,总也不见好。眼下,见太后比往年更怕冷,夏侯沛预备再往太医署催催,或是张榜天下,寻良医。江南那边听闻有不少名医,想来不会拒绝朝廷征辟的。
她一忽儿就想了许多,太后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宫人端了一叠糕点上来。
是红豆糕,香味诱人,样式典雅,令人观之垂涎。夏侯沛拈了一块来,咬一口,松软可口,甜而不腻,极为美味。她很喜欢,便送了一块到太后嘴边。
太后张口,小小咬了一口,夏侯沛开心地问她:“好吃吗?”
太后点点头,笑:“好吃。”
阿祁似有话说,太后看了她一眼,她便闭了口,却是看着夏侯沛手中的糕点,眼中显出惋惜遗憾来。
夏侯沛喜荤喜甜,一碟红豆糕,被她独个吃了一小半,除了喂给太后的第一块,她咬了一口,剩下的,她便只轻轻摇首,不愿再吃了。
夏侯沛将那块剩下的也一并吃下肚,只觉得比其他更美味。
太后静静看着她,含着浅浅的笑,目光轻柔疼爱。
这些日子下来,夏侯沛能感觉到,太后的情绪,比以前更为外露,她看她的时候,也总是十分柔和,仿佛眼中只盛得下她一人。
让夏侯沛极为心软,也极为眷恋。
她能感觉到,阿娘对她,是很好很好的。
她想将这种好,再更进一步。
没有人能拦着她了,她那缠绵了多年的爱意,想要得到回应。
宫人奉上热水来,夏侯沛洗了手,漱了口,回头,见太后凝视着她。
夏侯沛心念微动,她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在太后面前弯身,温热的掌心,贴上她的脸颊。脸颊有些凉,触到她掌心的热,太后微微颤动,却没有将头扭开。
这是一种默许。
夏侯沛雀跃,心里头就如煮了一锅暖暖的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泡,她有些紧张,更多地却是说不尽的欢喜,幽深的眼眸柔和的堪比二月春江之水,她看着太后,看着她此生深爱的女子,迟疑片刻,终归小心而满怀期待的开口:“阿娘……”
她话音还未落下,太后抬头来看她,笑着道:“晚来天凉,你该回去添身衣裳。”
夏侯沛一愣,不知怎么突然就改变话题了,只是看到太后那双满含关切的眸子,她既是不忍拂她好意,又不想这么好的时机,就这么白白错过,只好说道:“我有话想与阿娘说的。”
“下回来说也是一样的。”
夏侯沛一想,也是,便笑着说道:“也好,我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明日,儿再来说与阿娘。”
太后神色平和,点了点头。
夏侯沛走了。
“我们往后的日子还长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太后脑海中回旋。
阿祁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看了看那碟还有不少剩余的红豆糕,叹息道:“这是殿下亲手做的。”可惜十二郎不知道。
太后道:“重华喜欢就好了。”说完这句,她望向阿祁,问道:“可安排好了?”
阿祁点了点头:“都安排好了。”
第95章
太后态度的软化已十分明显了。夏侯沛信心比过去涨了不少,可这涨是带着不确定的,只怕是自己会错了意。
不论如何,明日,就可与阿娘说了。
夏侯沛紧张起来,在殿中来来回回地走。
若是阿娘不答应,又或以此为罪孽,该如何是好。越想越觉得这可能性极大,毕竟,她们是母女,这是一道越不过去的鸿沟。
这一想,夏侯沛便更加焦虑起来,觉得自己太过乐观了。
若是……方才在阿娘面前说出来就好了。她这般想着,这念头才一冒出来,又被她自己推翻,幸好没说,太过突然也太过仓促了。
得好好计量才是。
夏侯沛燥得很,是一种说不出的心烦意乱。
眼一抬,看到御案上那一叠奏本,这数日来,又有大臣催她广蓄淑女,绵延子嗣了。
真是管得宽!国事管,人家家事也管,就是太闲了!
夏侯沛拧了拧眉。
子嗣之事确实是个问题,拖得过一两年,也拖不过三四年。
此事,得皇后来配合,请她顶住了。大臣们在她这里进不进言,必然会往皇后处使力。到时,还得她把住关,万不可松了口。
兴许,还是得借宗室之力对抗朝臣。
东想西想,怎么也不安生。又忆起她已有六日不曾往长乐宫去了。不纳妃也就罢了,若连仅有的皇后都不亲近,大臣们得急着为她延医请药。一个刚登基不久的皇帝传出不能人道的流言,那画面太美,不敢想。
夏侯沛认命地起身,传令往长乐宫,也命宫人先往长乐宫说一声,皇后若是在做什么很有爱的事,也稍稍停一停。
圣驾往长乐宫去。
夏侯沛一路上想,先与皇后说一说,若近日有命妇入宫与她说采择淑女之事,不论推脱还是搪塞都好,只不要答应。
天还不太暗,到长乐宫,宫灯已掌起来了却还能就这灰暗的光线看清人影。
皇后带着宫人早早便站在长乐宫外候驾。
既要做出夫妻情深的样子,夏侯沛下了肩舆,便亲自扶着皇后起身:“四娘。”
她那演技,经多年打磨早已是炉火纯青,见帝后情深,长乐宫的宫人皆显出雀跃欣喜地模样来。
秦沅抬头,看着夏侯沛,显出一个娇柔温婉的笑来:“圣人。”
夏侯沛显得心情大好,朗声道:“进去说话。”
皇帝这个时候过来,自然就是要留宿了。
宫人们各有分工,有条不紊地安排着诸项事宜。
走到殿内,看了看殿中布置,以清雅为主,凤仪威严为辅,夏侯沛便知皇后心中,也是只将自己当做虚占着这位的人罢了。
心有所属的人,总是会将其他名利相关之事看淡。
坐下,奉茶。
夏侯沛便慢慢说起来意:“朕至今膝下无子,朝臣已在急了,欲采择淑女以充后宫。”
秦沅皱了下眉,见四下宫人都在,不得不说了一句:“是臣妾,与圣人添烦恼了。”
夏侯沛轻笑,言语宠爱:“说的什么傻话,朕来与你说这个,是要你知道,子嗣之事,并不着急,咱们还年轻,不必在这上头太过在意。”
她说的跟真的似的,秦沅还没说什么,宫人们兴奋的神情已是挡都挡不住了。
这下好了,圣人因宠爱皇后不纳妃事情传出去,她一个善妒的名声就要坐实了。见皇帝口角含笑,风流俊朗的模样,秦沅也只能配合他,温婉且饱含感激:“圣人……”她大致懂了,大约是要她在选妃一事上不要松口。
见秦沅领会了她的意思,夏侯沛甚是欣慰,起身道:“天色不早,早些安置了吧。”
外头分明还残余了些许光亮,宫人们掩唇而笑,只当皇帝急色。
这几日,秦沅都硬要周黎与她同榻而眠,今夜皇帝在,她自是不能一道安置了,秦沅便欲与她说一声。她目光在人群中寻找。
只一圈,便看到侍立在旁的周黎低着头,她站得这事样近,又似那样远,远到秦沅觉得,根本无法与她靠近。
隔日,夏侯沛从长乐宫出来,一夜辗转反侧,她睡得并不好。
皇后那里说明白了,想来她多少能顶上三两年。说起来,这就是她家事,大臣们想指手画脚,可她不欲外人来管,皇帝皇后都不配合,他们多半也只好自己跳脚。
夏侯沛坐在肩舆上,想过了这事,又想,今日应当不会有什么大事,如此下了朝便到阿娘那里去吧。
只是她仍在左右不定,不知该如何开口,才能让阿娘答应她。
这一日早朝,果然没什么大事,只是高宣成告假,仍未上朝。他的长子也是个年过五旬的小老头,已位列九卿,站在大殿上,夏侯沛向他温声关心了丞相病情,并赐了太医与药材下去。
下了朝,夏侯沛往长秋宫去。
一路上还在琢磨是否要点明。
她爱了许多年了,一度也想过,这段情,大约只是她的奢望,她只能保持着距离,以女儿的身份爱她,关心她。
这也是好的,对于她而言,多年的相处,陪伴比爱情更重要。
可人,总是会不满足,她……还是想试一试。
夏侯沛下了肩舆,在宫道儿上慢慢地走着。她身上还穿着衮冕,流光溢彩的十二旒挡她的面前,众人看不到圣上是什么神色,却能从她比平日缓慢的步伐中看出她极为忧虑。
途径一处偏僻地,从一处巷子里突然窜出一名宫人,跪在圣驾前拦住了去路,口中高呼:“圣人!奴婢有要事奏禀!”
皇帝出行,大多是要清道的,能在清道的宦官眼皮子底下溜出来,且还知晓她的行程,留在此处守株待兔,此人必不简单。夏侯沛转头与邓众道:“拿下她,好生拷问!”
邓众满面凝重,恭声道是,便朝左右使了个眼色。
左右扑上前,将那宫人制服。
那宫人显出惊慌之色,用力挣扎不得,眼看就要被拖下去,只得十分固执地扯高了嗓音,大声喊道:“圣人!!此事关乎太后,您不能不听啊!”
对于太后的事,她总要多留一个心眼。
夏侯沛猛地顿住步伐,凝神看过去,只见那宫人穿着低等宫娥的服饰,与阿祁差不多的岁数,却布满了皱纹,看起来比阿祁老得多。她惊恐地挣扎,口中还在大声叫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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