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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云在 第11节(2/3)

作品:《水流云在

呀,知道这么摽着大师兄了!

    二世祖自个儿在心里哼唧了几句,不知怎么的,他突然有点儿可怜起大师兄来了。

    要么吃一回,要么一辈子吃不着,到底是吃好呢,还是不吃好呢?

    其实他想这些都是多余的,他的可怜也是多余的。

    皇帝认不认这个“注”还另说呢,他要不认,谁又奈何得了他!

    “陪了我一晚,你以为你还走得脱么?”

    皇帝也开始撂狠话了,只不过底气不那么足,到底是对着自己放在心尖上供了二十来年的人,到底是被这人十几年来的行踪不明惊怕了的人,“注”还未赌就已经现了败相。

    敢撂狠话,但是不敢再试着另造一个赌局了。他输不起。

    七日过后,师兄弟三人各自上路,约好了明年清明再聚。

    多年以后的清明,何敬真没有来,来的是巫神。给两位师兄一人带一封信。

    薛师兄一见信就哭得涕泪横流——小师弟没了,这回是当真没了!

    皇帝和巫神是头一回碰面,碰面的时间也不长,就是交托一封书信的工夫。巫神不愿多呆,皇帝也不愿对着他。两人之间的别扭扯成了蓬,怎么解也解不开,若不是为了那个人,谁也不愿见谁的面。

    巫神走后许久,皇帝才拆开那封给他的信。

    里边好轻巧的一句话:报答平生未展眉。

    报答?怎么报答?都耗了几十年了,耗得人都没了,这才报答,该说他多情还是寡情呢?

    又过了几天,西南那边送来另一件大东西,是一副千里江山图。里边细细描出了汉土的八千里山川河岳,寸寸国土,寸寸描,缩小了,放在这大卷轴上,蔚为壮观。

    原来这才是“报答”。

    没有十几二十几年的功夫,绝描不出这么一副图来。一个目不能视的人,花费几千个日夜的苦心,描出来这布上的千里江山,能说他寡情么?

    只可惜此情非彼情。

    此“情”上报答不了,那就在“家国河山”上报。

    皇帝跪在那人耗费了十几二十年心血描画成的千里江山图上,也白发苍苍了,他问它,你倒是报答了,可我那未展眉依旧未展,那颗念着你的心还是念着你,怎么办呢?

    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画本无心,自然能长开眼,我那颗心呢,要不你还给我吧,好不好?

    天宁三十五年四月二十,武帝周行逢崩,一副千里江山图披在身上,做了陪葬。

    ☆、无师自通

    雨下了小半个月,没日没夜地下,暴雨,或是大雨,沱江吃饱了,河干暴涨,轰隆隆向东奔去,江水浑浊,带着腥气。

    住在江边上的苗民们都从吊脚楼内往山上撤,怕这浑浊浩荡的江水和天上水合成一股,一气冲垮了草搭木造的楼,楼毕竟只是人工,江水和天水是天工,人不敢和天比短长。

    人走得差不多了,就只剩下村子边上那家。那家是半年前来的,来的挺突然,寨子里的人们一觉睡醒,忽然就看见村边上长出了一座新楼,也是吊脚楼,不过不是草搭木造的,是石头砌的,样式朴拙,可自有一股气势,让苗民们不敢凑近了仔细瞧,也不敢像往常一样走家串户地走过去和里边的人套近乎。

    新楼高大结实,扛得风挡得雨,就是没有活气。都不见人进出的。偶尔会过来几个白袍人往里边运东西,可是从不见有什么人出来过。奇怪。这楼是住人的,还是关人的?

    又过了一段时日,某天苗民们发现新楼的露台上多了个人。是个男人,一个好看的男人,长着挺好的一张皮相,就是瘦,就是白,惨白惨白,像个纸人。头发倒是乌黑的,如漆如墨,披满后背。一黑一白,这人若是夜里出来,简直可以去扮鬼。他常在露台上呆坐,一坐好半天,静静望着沱江宽阔的水面,眼珠子转也不转,眼神是愣的。这么坐着,一直坐到另一个人来把他抱进去。每到这时,双方总要起一会儿争执,黑发这个不让银发那个抱,要自己走,银发那个起先不让他自己走,后来不知怎么的,还是让了,改抱为扶,扶着他下去。又不残,干嘛非得扶着?后来才看出门道来——那是个瞎子。可惜了,原来那双漂亮的眼珠子竟是个摆设。

    苗民们虽然不敢上前套近乎,但不妨碍他们暗地里嘀咕这座楼和楼里的这个人,还有时常伴这人左右的那个银发。嘀嘀咕咕不能满足了,他们就编造一些话出来,编得很逼真的,从一张嘴里传到另一张嘴里,最后传到了大长老的耳朵里。大长老是这座寨子的大家长,说话最算话的人,整个寨子的人都得听他的。他听闻这些乌七八糟的传言之后,重重叹了口气,放下抽了一半的水烟,对身边伺候的人说:“去,把人都叫来,我有话要交代。”

    苗寨里每逢有大事,就敲挂在老树下的一口大钟,钟声一响,满寨都人心惶惶,没一会儿人就聚齐了。大长老端坐在上首,吧嗒吧嗒抽他的水烟筒,两三百号人静立无声,等着他开尊口,然而他就是不开口,就是一门心思的吧嗒吧嗒。苗民们心里越发忐忑,不知道一向来说话爽快的大长老这样锯嘴葫芦似的闷着,到底得是多大的事。

    大长老其实是在头疼该怎么开场,下命令当然简单,但至少要给出一条像样的说法吧,名正言顺,他去哪找这个“名”?然而又不能不说,人都叫来了,总不能让从头傻站到尾。

    “咳,人都来了吧?那好,我长话短说,最近有传言,都在说寨子边上的那座新楼,还说楼里往来的人。”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又吧嗒了几口,理了理思路,才接着说道:“里边的人不是我们能说得着的,也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明白了?明白了就当没那座楼,没那些人。”话说完,有聪明的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苗民们在自己的地盘上也惹不起的人,其实不多,想想常常见到的那些白袍人,再想想那个银发的,他们心里突突猛跳,脑子里蹦出了两个字:神山!

    神山,谁敢造次

    苗民们于是都活老实了,从那座楼下经过,不自觉就缩肩塌背蹑手蹑脚,尽量别惹了楼里的人,他们和他们,各自相安无事的过了许久。直到一个叫乌珠的孩儿爬进了那座楼里。

    乌珠九岁,并不是胆大包天的性子,他会把胆子叼嘴里,去爬那座楼,是因为他花了一整个夏天做的皮球掉进了那座楼的前院。他在门口徘徊了几天,心头淌了几天的血,牙一咬心一横,趁着黄昏翻了墙,还没着地就被人捉住了。小小亡命徒被拎着上了楼,放在了那个纸片一样的漂亮男人面前。他问他:“你要杀我么?”。他笑笑,让人把皮球拿过来还给他,挺有意思的反问他:“杀你做什么?”。乌珠接了皮球,还是惶惑,“大长老说让我们别惹你,说惹恼了你你就要杀人!”。

    大长老冤得很,这种没主的传言偏偏指名道姓要他领。

    “没有的事,你拿了球就回家去吧,天晚了。”

    乌珠回去以后并没向任何人提起那天黄昏发生的事,他还有些懵,还有些余惊未了。

    没几天就是中秋,苗人也和汉人一样,中秋节那天要吃中秋饼。乌珠的阿妈阿爸这两天都在做饼,做好了放在灶边晾着,等凉了再收好。乌珠趁着阿爸阿妈不注意,兜了两个就跑,一跑跑到了那座楼下,望了一眼露台,又望了一眼高墙,咽了一口唾沫,他不敢再翻了。

    “喂!”乌珠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压着嗓子朝露台上喊了一嗓子,不见人出来,他又“喂”了一声,这回出来人了,却不是黑发的,而是银发的。银发的居高临下看他一眼,不言语,看得他心虚发颤,总觉得再不说点儿什么做由头,这人就要生撕了他似的。

    “我、我家做了中秋饼,他、你、你们要不要吃?”

    那人不答话,既不说要,也不说不要,乌珠都快尴尬死了,他手上捧着两个做工和卖相都一般般的中秋饼,仰着脖子卖乖,终于卖累了的当口,等来了另一个人的另一句话:“小不点来做什么?送东西给我吃?”。黑发的那位摸索着走了出来,循声望向他,虽然明知这人看不见,乌珠还是让他看得闹了个大红脸。

    “来者是客,何况还是带了礼的,上来坐会儿吗?”

    他这么一说,旁边那位瞳仁一收,眉尖一紧,看向乌珠的目光陡然长出刺来,扎得他支支吾吾应一句:“不、不用了……我阿妈等我回家吃饭……中秋饼给你,你接好了。”说完他把中秋饼往上一抛,那人探出右手一抄,接得纹丝不差!

    这手功夫看得他呆住了,不是个瞎子么?!怎的比个眼亮的人还能耐?!

    乌珠仰头张嘴看着这两人并肩而立,忽然看出了“天设地造”这四个字。这四个字他刚认识不久,是大长老教的,当时不能领会,谁曾想忽不拉的在这儿灵通了。

    “天设地造”并没有摆多久,没一会儿银发的就把黑发的挟了进去,碰的一声闭了门。又过了好一会儿,乌珠才迟钝的认识到,自己似乎结结实实的吃了个闭门羹。

    那天之后,他又偷偷去过那座楼下几回,想看看那人有没有在露台上坐着,就是看看,然后问问他,那中秋饼好吃不好吃?他家还有,他要不要?然而并未撞见人,中秋都过了,中秋饼都吃完了,还是不见人。

    就在他以为这人凭空消失了的时候,他又回来了,这回人看着好看了许多,脸上有了一层淡淡的血色,像是个大活人了。

    乌珠听他喊那银发的“昆仑”,那个银发的少言寡语,通常是“嗯”一声,或是“唔”一下,从来没听过他喊那黑发的名字,就跟他没名字一般。但他对他,真是好脾气,应当说是没脾气,或是脾气都已经给磨掉了,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们处得平平淡淡,似乎从来不会起争执。只是有些怪,这两人的相处不像寻常的朋友,也不像兄弟,反正就是看不透两人之间的关系,他们之间淡淡的相处仿似薄雾一样悬疑着,悬在了九岁孩儿的心上。

    九岁孩儿会趁着“昆仑”不在,偷偷站在露台下喊那个黑发的,“喂!”,喂过几声,那人若是在,他会慢慢摸出来,打趣他:“天快黑了,小崽子不回家,等着给山妖塞牙缝?”,打趣是带笑的打趣,那人一笑就露出两个小小笑涡,是个人间烟火中的人,好看的人,好看得有点儿带妖气的人。乌珠还是仰脖子瞪眼,他愣头愣脑地问他:“你家不在这儿吧,为啥不回家呢?那个‘昆仑’是你哥么?”。他不知道他问的“哥”,此时此刻正在那人身后站着,一张脸上空白着,没有表情,可能是因为摆了表情那人也看不见,他也就懒得摆了。

    “不是我哥,是我相好的!”那人一句回话直接把乌珠炸了个四分五裂,人都炸傻了。

    不论是苗语还是汉语,“相好的”都只有一个意思——相望相依相偎,相对相思相好,遣词造句的人造这个词的时候该是带了决绝的,绝不容许拖泥带水,不论是听的还是说的,都不许。

    说这话的人相当明白这个词的含义,听这话的人也绝不糊涂。所以,一直在他身后站着的人顶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静静站在那儿天崩地裂了。

    他等了多久才等来他这一个“相好的”?以为已经过了山重水复的一生,却不想还有柳暗花明的一刻。

    “肉肉……”

    他从来不喊他“行简”,只喊他“肉肉”,他应是不应他不计较,就是要喊。天崩地裂找不着北的一刻,更要叫。他都分不清楚这天崩地裂当中是否都是喜悦,时间长了,喜悦的颜色都淡了,香味都化了,他说不出话,只静静地打了个埋伏,在小崽子的眼皮顶上把那个耍嘴皮子的人劫了进去。

    这座吊脚楼的门窗都特制的,用的是好木头,门一关,直接从黄昏跳进了黑夜。

    他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他茫茫然望向他,眼神对不了焦,空空茫茫的一眼,有些跟不上步数,茫茫然问:“哪一句?”

    他登时噎住,“相好的”这三个字,他说不出口,太轻佻了,不像话。

    “相好的?这个?”他眼神空茫,脑子却满,转瞬就逮住了他想听的,复又说了一遍,说得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一年前,他在小舢板炸成飞灰的那一刻,险险从水底捞住了这个人,死过第二回,这人似乎彻底转了性子,无师自通的,学会了撩闲,撩他的闲,极其偶然的撩一回,撩过后他酥麻一阵,心底暗潮蠢蠢,刷拉拉日夜拍岸,他却不知不觉,仿佛从来不觉得这是“撩”,只是语气平常的说了个事实。如此数回,他都要疑心自己救回的这个人,是否在那场爆炸当中被震坏了脑子,以致于说话如此冲口、如此放得开。

    两人默然良久,他忽然开口:“昆仑,我看不见你了。”

    昆仑无言,静静等他说。

    “……这毒……我也不知几时就不在了,所以该说的要说,该认的要认。”

    你看,他简简单单一句话,他的心就被刀子剖成了几截。

    从天崩地裂的喜悦,到天塌地陷的酸悲,就两句话。

    “一切在我。”

    我不让你死。我拼尽一切要你活。

    “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嘛,做什么说话这么惨。”他是真放开了,要在以前,这样撒娇使媚的话,撕烂了舌头他也说不出口,可现在,或许是看不见了的缘故,这样的话他也可以张口就来。

    “好久没仔细看你了,过来让我摸摸。”看不成,那就摸。

    昆仑迟疑着走了过来,两人站得极近,就是贴在一起的站法。昆仑心内四处走火,再加上一双顺着他的脸部轮廓四处游走的手,简直要了命了。忍无可忍,他一把捉住那双在他脸上心上点火的手,拖到嘴边,一口咬住。那人吃痛,“咝”了一声,往外抽自己的手。

    撩一把就要走?想得美!

    ☆、撩闲的功夫出神入化

    发了狠的把他拽过来压在墙上,那人被他抵得动弹不得也不恼,既不恼他的没轻没重,也不恼他的没因没由,非但不恼,还试探着抽出一只手来抵住他一直贴过来的脸,毕竟伤还没全养好,抵住这么一个一个劲往身上贴的人,还有些费劲,抵了一会儿,喘了,他边喘边低低笑了一气,移了一下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慢语道: “急什么?什么时候亏过你?”。就算我肯亏了你,你也绝不肯亏了自己,别弄出一副穷形尽相的馋样子来,反正我是瞧不见。

    昆仑几乎要急死!不被亏死也要被他撩死了!

    二话不说,穷形尽相就穷形尽相吧,打横抱起这个撩了闲点了火的人,一头撞进卧房,真是连穷疯带饿嗝了,人直接扔上床,隔着衣服就开始伺候,伺候舒坦了他,再把自己狠喂一顿!

    到底顾念他身上的伤,哪怕自己穷疯饿嗝的,也只是喂了个半饥不饱。吃完了仍旧觉着有巨大的亏空待填补,看了一眼枕边人,不够,又盯紧了看了好多眼,还是不够,于是把他捞过来,拿自己的手臂替代了枕头。肉肉贴着他的肉躺着,两人身上折腾出了一身暖汗,黏黏的不大舒服,然而都不想动。又搂着躺了一刻,昆仑起身出去了一会儿,弄进来一个大木桶,把他的肉肉抱了进去,两人一块儿洗。洗了上边洗下边,洗了外边洗里边,多少年的肌肤实情了,这人居然还臊得想躲,昆仑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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