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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君子 第7节(1/3)

作品:《有匪君子

    刘蒨将那巴掌大的盒子打开。

    盒中是一张被卷成一团,包着什么东西的黑蓝色布帛。布帛脏兮兮的,斑迹点点,似乎还有些湿,沾着些尘土。

    他伸手探入盒中,想要拿出那莫名其妙的东西,轻轻一拨,惊呼一声,险些把盒子丢离出手!

    那团肮脏的布下渗出的是血!

    两人听见他声音恐惧,便一齐探头来看。刘蒨稳住手,把东西拿出来,扔开盒子。

    不知为何,他心跳极快,总有一些不好的预感。

    布帛在手中被缓缓展开,外层还好,越往开展,血腥气越浓,布帛也被血染得乌黑。最后一截浸透鲜血的布被掀开,露出了一截惨白的小指。

    是人的小指!

    布帛中轻轻蜷缩着的那根手指,中部戴着一只精致的、花纹繁复的银环,指尖透明的指甲只有半个还连在肉上,下边被截断的指根参差不齐,如同用锯条锯过一般,甚至还连着些手掌的皮肉。断口处血液已经干涸,流出来的也已经被布料吸去,可见是刚刚从人身上取下,就放入了这盒子中。

    纵然是常在战场上见惯血肉横飞的陆骄之,也觉得喉咙处阵阵作呕。

    “这是谁的……”

    他问出来才恍觉自己说错了话。这还能是谁的?

    两人不约而同的看向刘蒨。

    刘蒨眼睛死死地盯在那节小指上,几乎看到的第一眼,他就认出了那断指上的银戒,认出了这小指属于刘颐。他想要用力捏紧,又担心抓痛它一般捧在手心中,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这是大哥的,这居然是大哥的!他们居然敢这样对他!

    我要杀了那群混蛋!

    腥甜的东西从嗓子眼涌上来,使他怒睁双目、眼眦欲裂。他闷声不吭,掉头就往太庙大门奔去。

    萧谨之和陆将军楞了一下,才突然回过神,急忙上前拦他。可刘蒨这回是急红了眼,上次与羽林军打斗,他尚且知道有回旋的余地、刘颐那时还没有受刑,因此对他们手下留情、先礼后兵;但现在用刑被截断的指头就放在他眼前!这里只有一根,但谁知道没送给他看的还有多少!重怒之下,他几乎失了神志,下手更是全力以赴、没有轻重。

    他们居然敢这样对待他!

    陆骄之硬生生挨了他一掌,痛呼一声,依然不放手的把他拖在怀里,任凭他挣扎撕咬。萧谨之也赶上前来帮忙,一边后悔不迭,暗自怪自己为何不先把那盒子打开一看,一边焦急地吩咐闻声而来的墨染:“快去!把那送东西来的人扣下!”

    刘蒨挣扎越发无力起来,但依然不肯放弃,谨之心知他这是九息法华功的反噬发作了,若是继续宿在太庙,人多眼杂,恐怕被人察觉。一时间急的不知该怎么办好。

    他突然想起当年恐吓王皇后后,从后院出太庙的那条道,急忙叫陆骄之强拉刘蒨往那边去。但谁知这回刘蒨却没那么容易昏厥,纵然无力,也死命的挣扎,连人高马大的陆骄之都摁他不住。

    “三王爷!”萧谨之急声劝解。“他们送这东西来,就是个圈套!他们就是想看你一气之下做出对他们有利的事情来!现在冲出去,杀不了刘钰,也救不出大殿下!白白丢了自己的性命便罢,大殿下还在牢中等着你去救呢!我们筹谋了那么久,万万不可功亏一篑啊!”

    然而刘蒨哪里听得进话去,依然咬牙切齿,双目刹红。陆骄之只得强行把他背在背上,往后院那隐藏的小门疾走而去。

    成怀王府是万万回不得了,寻常客栈也显眼的很。萧谨之仔细想想,对陆骄之说道:“不管那许多了,先去翡翠楼。”翡翠楼中有徐子鸢相助,而且人多眼杂,混迹其中应该不容易被发现。

    两人扶着刘蒨偷偷溜入翡翠楼,在徐子鸢掩护下躲进她的闺房。

    徐子鸢曾在江湖行走多年,对九息法华功有所耳闻,并且之前也知晓刘蒨患有此疾,把他安顿下来之后即刻便解了他的衣裳,端详那胸口处的重叠花纹。

    “怎样?”陆骄之看她动作,明白她没准对这功法知晓一二,急忙问道。

    “额角上的图纹,九角缺了三角。寓意这功法九成还缺三成,这三成会化成胸口的重叠莲瓣,三瓣既成,便再难有回天之力。”她皱着眉头看满头冷汗的刘蒨一眼,道:“如今已经叠了两重,时日无多了。”

    其实九息法华的反噬一般不会有这么厉害,单是情绪激荡也不会引起如此霸道的气血不稳,之所以此功弊端在他身上完全显现,还是与当年他发现毒发后,却依然坚持施加内功为刚出狱的刘颐疗伤续命脱不了干系。本就气息阻塞,又加上内力消耗、亏空,哪有不逆流的道理。

    事已至此,刘蒨命不久矣。

    陆、萧两人心里虽然早就知道中此招式者难逃一死,但听在耳中还是一时间心中苦涩,再去看刘蒨,他这回苦苦支撑,浑身战栗却咬牙不肯昏厥。

    “睡会儿吧。”陆骄之看不下去,不忍地轻拍了下刘蒨颤抖的胳膊。

    刘蒨摇头,身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胸口、脑袋如同放置在火中灼烤一般。

    不能睡。

    明早他还得去办皇后的出殡事宜,他怕一旦睡去,就误了事情。

    不能误了事情,一步都不能错。他要让刘钰,让所有欺辱刘颐的人付出代价,付出比今日刘颐所遭受的一切更惨痛的代价。

    你放心,我会为你报仇!我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和我说,前几章用刑那里,写的太不虐了……不是宝宝不想写的虐啊!主要是写的太血腥会被封啊……(哭)这章咋样?求评论~(* ̄3 ̄)╭?

    ☆、濒临绝境

    第二天一早,刘蒨准时站到皇后的灵堂之中。

    他身着一身黑色配紫绶的长冠服,仪态庄重,却映的面色更加苍白。两鬓的乌发被一丝不苟的纳入冠帽之中,帽带上的美玉温润高贵,周边的祥云纹团团簇拥,聚在眉心。那双长眉微微蹙着,显出高贵却又不好亲近的样子。

    原来他穿官服是这样的啊。陆骄之偷眼看他,心里又是赞叹、又是暗自担心:昨晚他胸闷疼痛,一直辗转反侧,也没能睡个好觉,现在身体应该还是极不舒服的吧?这般状况,却还得强撑着站在这里,应付那些聒噪的礼官。

    确实,送皇后棺木入土必须刘蒨在场,否则便是不孝至极。他尚且有大事要做,万万不能在这时候出岔子。

    此刻撑着他在这里站着的唯一的理由,就是为刘颐报仇。

    他要忍。

    来灵前最后一次吊唁皇后的刘钰,在灵前长跪行大礼之后,便捋好衣摆,步履安然的朝他们这边走来。陆骄之下意识的想要伸手阻止这狠辣之人靠近刘蒨,却不想刘蒨反而主动上前一步,受了刘钰的礼。

    他二人颇有默契的相携往人少僻静处走了几步,站定。

    “三哥可收到小弟昨天呈上的礼物了?”刘钰先笑着说道。他那般清闲自在的神情,就好像他口中的“礼物”不是从人手上截下来的手指,而是一件普通的玉石器物一般。

    刘蒨不看他,只是偏眼望向别处,沉默一阵,才极淡漠的开口:“把那种东西送到我这里来作甚。”

    “我听闻您与刘颐之前有杀母之仇,想着三哥您见了没准心里痛快些。”刘钰边说,边注意着刘蒨脸上表情的起伏。

    刘蒨想要说什么,嘴唇狠狠地抿了几下,终于克制住。“那我该谢谢你的好心了?”尽管极力劝自己冷静,但依然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阴冷和讥讽。

    “哪里。”刘钰敏锐的捕捉到他脸上的变化,微眯了眼笑道,“父皇昨天身体不适,召我入宫陪侍,苦口婆心教导我咱们要兄友弟恭呢。”

    朝文帝这几日身体不适是真的,但刘蒨去了宫中几次,皇帝都派赵常侍把他打发走了,居然一次也没有见着。

    刘蒨冷笑,“五弟得父皇欢心是明明白白的事,何必非要到我眼前炫耀。怎么的?父皇身体刚有些微恙,五弟就天天急着进宫登基继位了?”

    这一句话来的狠毒,对皇帝是极大的不敬。刘钰倒也不慌,弯了一双秀气的眼睛道:“三哥何出此言?想要杀父继位的,可是当年的废太子、咱们的‘大哥’刘颐啊。”

    两人四目相对,眸色深沉、狠戾,互相几个试探间,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刘钰确实已经知道他与刘颐的关系了。

    “你待如何?”刘蒨率先冷漠发问。他不知道刘钰知晓了多少,是只知道他与刘颐并不像传闻那样互相仇恨呢,还是已经发觉了他对刘颐的那份爱恋?

    “我能怎么样啊,”刘钰边说着,边伸手缓缓打理衣袖上的皱褶,“王家、陆家,现在再加上刘颐的冯家。朝国的主力大军已经是你的探囊之物,我还能怎么样呢?”

    刘蒨沉默。

    “不过,要不是秦双跟我说,我还不知道三哥原来是个痴情种子呢。”刘钰继续说着,带了些笑意,不过这笑意听在刘蒨的耳中,却觉得残忍非常。“嗯?三哥也看过了,廷尉狱修的如何?看中了哪间屋子,就给我说说,借您住一两天还是可以的。”

    “不要做的太过分了!”刘蒨压低声音恶狠狠的说道。

    怨不得他能如此轻松的就进狱见到刘颐,原来都在刘钰掌控之中!

    昨日那断指送来之后,他还猜测,或许刘钰并不确定他与刘颐的感情,只是试探他而已。他本来打定主意今天要把这关系隐瞒过去,没想到刘钰居然早有察觉!那断指不是试探,而是威胁!现在既然撕破了脸皮,那还客气什么?!刘蒨想到这里,恨不得将面前这位面如桃花、笑的缱绻的翩翩公子生吞活剥。

    “也没有多过分嘛。要是不留点能保我命的把柄,光靠父皇罩着,岂不是早就被三哥你弄死了?”他缓缓侧身靠过来,“三哥喜欢男人也就罢了,偏偏挑大哥下手,若是五弟我没有记错的话,这是乱,伦吧?”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来,语气极尽嘲讽。

    刘蒨深吸几口气,握紧拳头,暗中迅猛的朝刘蒨腹部打去,不想昨日九息法华功发作的太过厉害,今日能从榻上站起、为皇后送殡也实属硬撑,所以他这一拳看似凛冽、实则绵软无力,居然让功夫次于他的刘钰轻松接住了。

    “三哥不要急嘛,致我于死地有什么好处?”说着他微微翘起嘴角,“难道是已经厌烦了刘颐,不想让他活着碍你的眼了?”

    “滚!”刘蒨本就有些虚弱的身体,因为这压低了的咆哮而越发难受起来。

    刘钰上下打量了一番刘蒨的表情,满意的笑笑。他今天来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这位手中握有隐形兵权的三哥一些警告,话还没有说完,怎么能轻易离开?

    “哦,还有,我看刘颐似乎身体不是很好啊,也不知能不能挨过这几日……”

    “你到底想怎样?!”

    “都说了不想怎么样,”刘钰戏谑的表情微微收敛,“只是想请三哥把陆、王两家的人都撤出朝都罢了。”

    哦,刘蒨明白了。刘钰这是想要把他的势力都踢出京城,独留刘蒨一人在他手中做人质,以防自己继承帝位后,三家汇聚兵力、一齐攻打他。

    想的太美了吧?刘蒨冷笑,“你就不怕我和他们来个里应外合,打你个措手不及?”

    刘钰不置可否,“所以才请您当着我的面,现在、立刻、亲自宣布啊。您不会不同意吧?”

    还轮得着他不同意吗?!刘颐在他手中,谁知道这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来!

    “不用我把冯家的势力也替五弟赶出京城?”刘蒨冷冷道。

    “这倒不用,谢过三哥了。”刘钰谦和一笑。

    刘蒨眼中带刺的看着他,半响,招过站在远处一直皱眉看着这边动静的陆骄之,道:“骄之,你即刻和傲之离开朝都。还有,记得带上王家那些人。”

    “王家那些人怎么会听我的……”陆骄之一边说,一边谨慎的看着刘钰。

    “绑也给我绑出城去!”刘蒨语气中有些不耐。

    “可是……”陆骄之看出这是刘蒨此刻受制于刘钰而做出的决定,所以迟迟不肯离开。

    “去就是了!哪有那么多问题!”刘蒨语气中更是极不耐烦,说着转向刘钰,冰冷讽刺道:“这下你可满意了?”说着懒得理他似得,掉头就往灵堂走去。

    陆骄之好端端被刘蒨训了一顿,心里也是窝火,看刘钰也越发不顺眼,急急追着刘蒨背影去了,徒留下刘钰一人还在原地。

    刘钰耸耸肩,自嘲的笑笑,掉头往太庙大门行去。

    “五爷,咱们不参加皇后葬仪了?”身边一小厮问道。

    “又不是我亲娘,”刘钰无所谓道,“去廷尉狱吧。”

    居室狱狭窄的刑讯室中,一个上半身□□的人瘫在地上,若不是偶尔指尖轻轻的颤一下,真让人怀疑他是死了还是活着。

    显露在空气中的背上布满暗红色鞭痕,有的正皮开肉绽、鲜血横流,有的结了痂,有的上面结着一层白脓,看上去极为可怖。监牢中鞭笞之刑有两种,短者为敲、长者为扑,从这人背上痕迹看来,居然是两种都受过了。鞭痕之外,还有杖打的痕迹,青紫色的淤青随处可见。

    是刘颐。

    刘颐匍匐在地上,远远探出去的那只手上,只剩了四根手指,那失去小指的断处,颜色、形状极为狰狞,皮肉蜷缩,如同用火烧过。的确是有灼烧的痕迹:他手臂上烫了一朵暗红色的梅花。

    刘钰推门进来,正好看到这幅场景。他见惯不惯的朝那人走去,抬脚提了一下刘颐肿胀的脚腕,挑眉道:“打的连话也说不出来了?”

    “不是,”秦双赔笑道:“一打急了,就对您破口大骂的。小的嫌他烦,就给他堵了嘴。”说着在刘颐两腮上狠捏了一把。

    刘颐嘴里呕出三个个头极大的核桃来,刚想说什么,嗓子眼却被嘴中磨出的血哽住了,咳个不停。好不容易喘匀了气,觉得一只手伸过来扶正了自己的脸,抬眼一看,原来是刘钰。

    秦双不知何时有眼色地退了出去,屋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刘颐看着自己眼前那张秀气的脸,唾了一口,那口血疲倦的落在刘钰的脚边。

    好累。好想死。

    刘钰毫不在意地放开他的脸,拿过一旁的绸子揩了揩手指,如同洞悉了他想法似得调侃道:“想死?不要急,现在还不是时候呢。”

    “我不是说了么,认了那三条罪,我就给你个痛快。”

    刘颐认命地闭上眼睛。

    “忘了?那我就再说一遍好了。一嘛,就是行巫蛊之术、咒死皇后的罪。这罪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总没有你和刘蒨做的那些丑事丢人。”

    “闭嘴!”刘颐沙哑的嗓音反驳道,“无论我的事情,还是他的事情,你都没有资格说!”

    刘钰不理他,继续说道:“二,就是承认十年前有杀父继位的预谋;至于说三,你总辩解前边两个是冤枉了你,那这个可是不冤枉的很。三,承认刺杀襄王是你主使的。”

    这三宗罪里,第三条算是最轻的,然而却是刘钰最想让他认的,否则也不至于如此严刑逼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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