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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匪君子 第3节(3/4)

作品:《有匪君子

只是,”说着眼里带了些忧戚之色,“臣居于南山,后山是悬崖峭壁。王妃上山游玩,一时不慎,落崖殒命了。”

    “王妃虽然伴臣时日不多,但臣很是惦念她。现在不过几年便要重娶一门进府,不光委屈了人家姑娘,更是让臣对不起昔日贤妻啊。”

    不得不搬出你来了。刘颐一边做出悲戚之色,一边心里暗暗对着那位“殒命”的王妃抱歉。

    谁知王皇后叹了口气劝解道:“我也知道这事情,说到底还是那孩子没有福气,享不了齐天之福。如今昔人已逝,你如此深情已经算对得住她,若她还在世,怕也是心疼你至今一人茕茕独立。再说陛下与我看中的那姑娘,对你也是一片深情,嫁与你已经是她一生所愿,何谈委屈?”

    说着笑问道:“说了这许久,你也不问问本宫,陛下为大殿下看中了谁家女儿?”

    王皇后宣他来之前就查了查这位恪王妃的事,虽然不大清楚具体情形如何,但并不把这女子放在眼里,心想这女孩儿去世的早,刘颐与她能有多少情谊?再说有情谊又如何?皇家子孙哪个定下的婚约是凭情谊二字成的?

    刘颐还欲推辞,王皇后又安抚他道:“年轻儿女家,总是不好意思的,本宫虽是宫里的老人,但也明白你们小一辈儿脸皮薄。你羞问是谁,我便说与你听,莫说这闺女配不上你,如不是我家刘蒨与人家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可是早撮合了他两个。要说起来,这姑娘你也是见过的,算是京城里一等一的美人儿……”

    刘颐有一搭没一搭的听她说着,只欲昏昏沉沉的睡过去。头脑模糊间,只听清了两字:刘蒨。

    他忽的想起前几日碰面时刘蒨与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舍弃你之前,先得把我舍弃了。

    又想起许多年的那一个弥漫着酒香的月夜,他嘟嘟囔囔的跟自己说,你要什么?我全都给你。

    脑海中又浮起那块碎了的恪王玉佩,边角的裂纹被磨得圆润,分明就是有人把它长期珍藏在身上的原因。

    刘颐忽的觉得害怕。几年前他能够把持住自己的神思,不为所动;刚回京城,刺杀襄王失败后,他也能平静的把玉佩还到刘蒨手中,心无起伏;然而几天前,刘蒨温润的声音说出那句话的时候,他明明白白的觉得自己的心骤然急促的跳了起来。与其说是迁怒刘蒨,不如说是害怕这种感觉,所以才夺门而出,离开了烟雨阁。

    至于害怕什么,他心里也有个大概,他也清楚若是刘蒨对他依然抱有几年前那夜说出的想法的话,他必须动手斩断一切可能。刘蒨有此想法就已经是错误,他若是……若是反爱上自己的兄弟,那便是足以挫骨扬灰之错了!

    王皇后说什么?成婚?刘颐恍然从混沌的神思中拉出一丝清明。

    若是成婚的话,他二人就再无可能了吧?刘蒨也就能死心,他也就不用再害怕自己背弃人伦、道德了吧?

    王皇后看到刘颐忽然抬头目光炯炯的看向自己,不由得吓了一跳,一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好。”刘颐沉声答道。嗓音沙哑,却坚定果决。

    他见王皇后愣怔着,估摸她还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便又重复道:“好,一切单凭父皇与皇后安排。”

    王皇后这才回过神了,意识到刘颐说了什么不由得喜上眉梢。

    “哎呀呀,我就说嘛,你这孩子通晓事理,懂得陛下与我的一片苦心……”

    “只是是谁家的姑娘?”成婚可以,但与谁成婚便得细细斟酌了。刘颐心下盘算着,决计不能让恪王妃的位置被王家占了。娶冯家的女儿皇帝一定不会同意,但也绝不能让其他外戚把女儿安插到他的恪王府里去!

    “你也是认识的呀!我听说前几天她不是还求着自己的哥哥跟你们一起去西北了么?就是宗正卿徐朗的女儿徐子鸢呀!”王皇后乐呵呵的说:“我听说你们在那小县城里遇刺的时候,那孩子一心只顾护着你呢!”

    居然是徐子鸢?!刘颐心下惊奇,这却是他没有想到的。说起遇刺这事,刘颐心头火起:事情到了最后,居然变成暴民袭击大殿下,县太爷和押送粮食的许惠舍身忘死救了殿下!反正无凭无据,随得他们怎么说。但若不是子鸢护他周全,现在恐怕就变成了“大殿下车架遭遇暴民,不幸身亡”了!

    刘颐愤懑之下更是惭愧,子鸢待他不薄,这许多天相处居然全然没在意她对他的心意。

    “那孩子很喜欢你。还是宗正卿亲自来跟本宫说这门亲的呢!”

    一时间思绪百转千回,刘颐只是抬头轻轻应道:

    “好。”

    事情进展如此顺利,自然是应该趁热打铁。王皇后便赶紧催促着去报给皇帝一声。与皇帝、皇后用完午膳,眼看事情已经定了九成,刘颐便躬身倒退出来,王皇后还在他身后叮嘱道,一定要去长寿宫跟老太后报个喜,让老祖宗也高兴高兴。

    刘颐一边面色如水,沉静如常的走在长廊中,一边心中暗忖,王皇后心细如此,为了不叫他后悔,肯定已经先派人把婚事去告了皇祖母。但即便如此他也是要去一趟长寿宫的,毕竟这宫里唯一为他的婚事真真切切的高兴的,只有皇祖母了吧?

    椒房殿果然早早把消息传了过来。皇祖母听闻了这个消息,病容上添了不少喜色,见他来了更是喜不自禁,拉着他的手倚在床边,直是看也看不够。

    安容姑姑在一边打趣道:“大殿下成婚,老祖宗比大殿下还等不及呢!”

    老太后也不恼,眼里蓄满泪花,打心眼里为孙儿高兴。说了会儿话,老太太想起什么似得,直嚷着让安容姑姑把柜子深处那个首饰盒摆出来。

    首饰盒被放在榻上,老祖宗哆嗦着手拿出贴身放着的五彩凤纹锦囊,倒出一把小钥匙,开了那首饰盒。

    首饰盒中铺着几层上好的冰蚕绸,上边盖着一方万鸟朝凤的祥云帕子。老太后将那帕子拿开,露出一环冰青色的玉镯。

    她取了玉镯放在手心,爱惜的抚弄着。这是难得一见成色极好的冰青玉,因为其珍贵非常、普天之下只有六宫之主才有这么几件,因此也叫作凤玉。她摩挲着玉上的纹路,指给刘颐看。

    “看,这玉上的纹路可谓造化神圣啊!”

    果不其然,这玉镯外边这面自然形成的纹饰如同一只凤鸟翱翔于天、首尾相衔。精妙之极,果然不是人间工匠所能抵的。

    老人家又把玉镯里侧指给他看,那里用小篆刻着八个字:

    死生挈阔,与子成说。

    刻迹笨拙,但笔画中可见其心之坚定、情之悱恻。

    老太后将那玉镯往他怀里一塞,说道:“给孙媳妇儿的!”刘颐连忙推回去,老太后却不依,一个劲儿的要他先收下,最后还是安容姑姑来说:“老祖宗,咱们先放在这里,等大殿下大婚时候,带着王妃一起来见您,您再把这镯子赏给人家姑娘岂不更好?”

    人老了就像孩子似得,安容姑姑的话老太后最能听进去。她把那镯子又好好地收入匣中,细细锁好,向着刘颐允诺似得说道:

    “先放在哀家这儿,哀家要亲手把它交给你欢喜的那姑娘。”

    刘颐扶着老太后点点头,心里骤然一酸。

    我欢喜的人。

    不是她啊。

    ☆、西番质子

    刘颐的婚事有长寿宫和椒房殿操心,自然用不着他自己去布置,他也乐得清闲自在。

    用过早膳后,他端坐在书房朝窗的一方矮桌前,按照在恪州时的习惯做早课。这几天皇帝身体微恙,罢了早朝,一些无关痛痒的政务全交给了他们几个皇子。要他们熟习政务的折子得先经过皇帝和丞相程寒风的手挑拣才会送来,所以这早晨的大好时光得以空出。

    刘颐提笔在宣纸上习字,一笔一划,极为规矩守正。人常说字如其人,刘颐习字走的是中正之道,一撇一捺都可见其中功力。

    刘颐小时曾经与其他皇子一同习剑,那时他身体还没有如今这般孱弱,但往往在剑术上难及其他皇家子孙。师傅当时说了句话,他这会儿突然想了起来:

    常说剑走偏锋,其实是说习剑不能守成。我虽然教给你们剑术八式、十二式,但不是教你们就按着这套路出剑。剑术的招数,应当是千变万化、出其不意的。

    这也便是刘蒨打小功夫就远胜于他的原因吧?成怀王在疆场上的威名他也有所耳闻,朝中的老将军们都赞叹刘蒨的见识,说他善于出奇制胜、勇走险招……

    “啪”的一声,刘颐手中的笔被拍在桌上,留下了一道墨痕。写了一半的宣纸被他攥到手心里,揉成一团,抛在桌上。

    怎么又想起了那家伙?!

    正在自责羞愧的时候,门扇外边有力的扣了几声,一个沉稳的声音问道:“王爷?”

    是檀云。刘颐连忙把扔在桌子上的纸团握在手心,四下看了几眼,丢入旁边盛放书画卷轴的瓷瓶中,整了整衣衫,沉声道:“进来吧。”

    门被轻轻推开,檀云迅速而稳重地闪身进来,站在窗前行了个礼。

    这才过了两月,怕是身上的伤还没有好利落吧?那日清漾和他说的没有大碍,怕也是安抚他的。刘钰可不是良善之辈——他曾经查看过檀云的伤势,粗看之下还以为刘钰看在他的面子上手下留了情,但听清漾一说才知道他手段的恶毒:九九八十一根浸了盐水的铜钉按八十一星图钉入肉中一寸。每处落点都与穴位暗合,起初皮肤瘙痒难忍,这时如果放开犯人双手,他自己就会把自身抓的溃烂;再过几日,便皮肉抽搐疼痛,浑身发抖;最后几日,痛入骨髓,恨不能将自己全身骨骼敲的稀烂,此时再在犯人腿上削肉,露出骨骼,犯人便会在剧痛之下一寸寸磨碎自己全身骸骨,只求一死。

    檀云算是幸运,到了皮肉疼痛的阶段不过三天就被拔除铜钉,救了出来。想到这里刘颐不由得后怕,若是当时刘蒨没有背着他把那册子送回到刘钰手里,刘钰定会折磨檀云更加变本加厉,那时候他得到的恐怕只能是檀云的骸骨了!

    刘颐看着站在他面前、已经康复如常的檀云,心里百转千回。也多亏檀云机灵,问起他为何身上没有留下因瘙痒抓挠的伤疤的时候,他说,之前对这刑具有所耳闻,叫做蚩尤钉,晓得它的厉害,所以灵机一动,一被放开双手,就攻击狱卒,所以他们没敢把他双手松开,这样虽然得忍着痒,但却保了一条命。

    檀云最厉害之处在于再微小的东西落到他手中,都能成为杀人利器。之前的银针如是,到了狱中绝境,更是手里的木屑都能取人性命。

    窗外的晨光照着檀云刚毅沉静的脸。他在这微光的笼罩下恭敬的启口说道:

    “禀王爷,昨夜西番四王子萧岩到京城了。”

    “恩,给他安排住处了吧?”刘颐对这事情有些漫不经心。这西番的王子说得好听是游学,其实就是质子,怕是要在京城中软禁一段时日。若是朝国、西番再无战争还罢,他还能成家立业,安稳一生,但若是硝烟再起,必然拿他的人头先来祭旗。

    也是个可怜人。

    “安排是安排了,但是……”

    檀云很少有这样吞吞吐吐的时候,刘颐抬头疑惑的看他。

    “宫里把他按规安置在宫外的小王府里,但是,他把三王子赶出来了。”

    刘颐眨了眨眼。

    三王子萧谨之是西番王之前送来的质子,因为他在西番王族中地位低下,所以皇帝发了一通脾气,命使者带话给西番王,责令他无诚心求和,西番王这才忍痛把正室所出的四王子送到京城来。

    说起这位三王子,也是颇有些传奇经历。他父亲、如今的西番王年轻时候,到中原来历练,在此地与自己的西番族婢女有了私情,把她纳为妾。谁知不过几年,中原与西番的争斗愈演愈烈,西番更是把朝国边境乡县屠戮一光,惹得朝国百姓怨声沸腾、对西番族人仇恨更是咬牙切齿。如此情形之下,这位王子也顾不得自己的家室,独身逃往西番。他与那婢女分别时,她已经有了身孕。前几年两边关系稍有缓和时,他才派人偷偷的来中原寻找那女子和孩子的下落,没想到还真让他找到带回了西番。

    是婢女所生,又非从小在西番王宫长大,萧谨之不被皇族重视是理所当然。但那四王子把他赶出府邸也真是太过分了些!

    “四王子说,他自己身份尊贵,在西番的时候三王子是绝没有这份站在他身边一百米以内的‘殊荣’的,所以,他一定不肯跟三王子同住一个府邸。”

    “宫里居然答应了?”

    “影卫回报,昨晚四王子自从下榻京城就开始闹将起来,闹得没法,只得去问皇上的意见。皇上正身体不舒适,睡觉也不得安生,就发了顿火,说让那四王子爱怎么闹怎么闹,不必管他。所以,那三王子就被一穷二白地赶出来了。”

    刘颐真是忍不住翻白眼了,这都是些什么事情?!

    他揉揉眉间,问道:“那重新给三王子安排了处所吗?”

    檀云欲言又止,过了半响才说道:“他一个人走到了我们府前,宁先生就命人给他另外清理了一间房。现在他就住在咱们府里。”

    “咱们府里?!”刘颐嗔目结舌。这位萧谨之他也认识,而且相处甚欢,但也没有交情好到可以请到自家来住啊!

    檀云看刘颐不是很乐意的表情,默默的又加上一句,“并且昨晚向皇帝请示过了,皇上说再安排别的地方也是麻烦,不如先暂住恪王府,等到您大婚前夕再搬出来也不迟。”

    刘颐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闭上了。

    头疼的很啊!

    萧谨之身体有不足之症,刘颐虽然身体不好,但见了这位三王子,他才真正懂得“身体不好”是什么意思。萧谨之身体常年阴寒,即便夏日也要重裘加身,每日药汤更是灌个不绝,各类药材,在他那里就如同家常便饭,也因此身体常年氤氲出浓重的苦涩药香。

    唉,但是他应该也确实没有地方可去吧?族人鄙夷,又是外族地盘,自从他来,皇帝一次都没有宣见过他,京中豪门也不屑与“蛮族野种”交往,此地恐怕他也只认识自己一人吧?

    刘颐想着,又叹了一口气,起身向檀云说道:“陪本王去看他一下吧。”

    一踏进萧谨之住的房间,刘颐便感觉额头上带了汗珠,实在是灼热非常。刘颐看去,见到屋角生了一顶炉子,炭火熊熊。

    榻上坐着两个人,之间摆着一张棋盘。两人正在专心下棋,听到他来了,只是在榻上躬了一下身,便依旧凝神在棋局上。

    宁瑜不行大礼,是因为他与刘颐私交甚厚;至于萧谨之为何如此懒散坦然,刘颐也领教过几分,实在是觉得他大约从来不知道礼仪是何物,或者是从来不把礼仪放在眼里。他这番性情,倒是很像刘蒨,刘颐念及此,也不忍责怪他的失礼。

    不过萧谨之可不只是怪在这一处。他面上常年笼着一层黑纱,露出来的挺直鼻翼两侧还隐约看得见灼伤的痕迹,可见那层黑纱大约就是为了遮盖面部烧伤的。虽然大半个面容都藏在黑纱后,但露出的两只眼睛可谓澄澈、柔美到极致,不知为何,总让刘颐心生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正轮到萧谨之落子,他修长的指尖夹起一颗黑子,不带半分迟疑的落在棋盘上,漫不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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