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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红尘未醒》
他的老友也抹泪,“嫂子,节哀顺变。”
我渐渐觉得身体不再属于自己,灵魂出窍,飘浮于半空,看着下面各色人等,连自己的脸也陌生。
恍惚中像是听见父亲叫我:“阿晓!”
我四下看看,白茫茫一片,眼前是两道无边无际的马路栏杆,不知自己身在何地。他骑着自行车准备过来,“你就在那里,乖乖的不要动!”
哦,我想起来了。小学的时候,因为父亲的单位离学校近,每天都由他骑车送我上学,再接我回家。那时我被老师任命为小队长,要带领一列同路的同学走大路回去,怎么也不肯坐他的车,他就慢慢跟在后面,一直到队伍里的同学都回家了,我才爬上他的车后座,抱住他的腰。
可今天,只有我一个人。车轮子不停转,那马路像是活的,无论怎么走,我们始终隔着两道栏杆,靠不近半分。
“阿晓!你就在那里,乖乖的不要动!”
他蹬得更快,但一点儿用也没有,他离我更远。
我眼眶发热,眼泪已经不受控制,“爸爸!”
“你别动。”他大声喊,“我去……”
我眼睁睁看他的身影消失。
“我去……”
然后呢?你去哪里?
眼前的一切被白色呼啦啦地淹没,白花,白布,白的天和地……
牧牧唤醒我,“妈咪。”
我睁开眼睛,看见牧牧的脸,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我脸上,“妈咪,我怕。”
我突然一个激灵,立刻下床跑去父亲的卧室。我醒了!再没有噩梦困扰。
房门紧锁,我跑回自己房间拿钥匙,牧牧坐在床上呆呆看我,两只眼睛哭得红肿。
我说:“牧牧,妈咪做了个噩梦,现在好了。”说完匆匆跑出去。
她跟在我身后跑出来,“妈咪!”
我将钥匙插进锁孔,用力拧开门锁,整个人几乎是撞进去的--眼前只有一张空床,床上什么也没有,除了一幅遗照,前面还摆着酒瓶与酒杯。
我呆若木鸡。
总算想起来,对,葬礼是我办的,遗像是我吩咐人去洗的,放在遗像前那瓶酒也是之前被我藏起来的。
母亲好几次哭到虚脱,躺在床上不肯说话,也是我紧紧握住她的手,给她喂下稀粥。吐了再喂。想看书来
第十四章 万钧之担(2)
我表现得异常坚强,连木辰都说:“姐,幸好你够镇定。”
原来真的不是梦。
我浑身瘫软。
牧牧拉住我的裙角,“妈咪!”
人活着似一出电影上映,有的演足120分钟,有的90分钟便了事,这都是幸运。只要不是小短片,三分钟完结,这都是幸运。
我蹲下去抱紧牧牧,把头埋在她颈窝里。她抓住我的衣裳,“妈咪,不哭。”自己却忍不住抽泣。
我忍不住痛哭失声。
天又下雨了,满天满地灰蒙蒙。
我做了早饭送去母亲房间,她已经起床穿衣,“我下去吃。”
我只好扶她下楼,她的脚步虚浮,好几次险些踏空。总算到楼下,她说:“以前从来没觉得这楼梯这样长。”她推开我,“不用扶了。”自己走进厨房。我紧随其后。
她将身体靠在灶台旁边,像是第一次来这间厨房一般左右环视,“有几天了?”
“明天是头七。”我说。
她闭上眼,缓缓吐一口气,说:“我以为过了一年。”
两个人从朋友介绍到结婚,再从结婚到现在,整整四十年,弹指一挥间的事。中间大吵小吵无数,吵架后谁都不肯先开口说话。直到真的少了一个人,好似空气被抽走,呼吸艰难,度日如年。
我说:“妈,你先坐下。”
她将碗里的饭一股脑儿倒回锅里,“我再热一热。”
我只好陪她站在灶前。
“今天的午饭我做,你最近也很辛苦。”她看着锅喃喃地说,“我没事了。”
热气从锅里滚滚冒出,窗子被雾染得朦胧不清。她自己拿碗重新盛饭,手腕也在抖。
我不忍再看。
父亲头七那天,我们都睡得很早,楼下留一桌酒菜,摆好筷子,给父亲归来的魂灵享用。每一样菜都是母亲亲手做的,酒也摆的是父亲生前最爱的茅台。死者长已矣,他总算可以喝个够。
牧牧问我:“外公为什么现在才回来?”
“外公吃了这顿饭,就可以放心到天上去。”我哄她,“快睡。”
她合上眼睛,“妈咪晚安,外公晚安。”
我搂着她的身体,一夜无眠。
林兆给我电话,“公司里正好有事在忙,脱不开身,请代我向阿姨问好。”
“谢谢你,林先生。”
他顿一顿,低低笑起来,“不用客气。”
“木小姐,注意身体。”他说,“我会找时间去看你。”
三日后他过来,提一袋苹果,我开的门。
他穿了一身熨帖的白西装,整个人风度翩翩,英俊潇洒。若是在以前,我还会和他打趣:哟,三十多岁的白马王子?现在已经没有这份心情。
母亲本来在沙发上小睡,见他进来,要起身给他倒茶。他拦住我母亲,“阿姨,不用客气了。”
他去洗苹果给牧牧吃,苹果大而红,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超市里并没有见过。
我趁母亲在客厅,对林兆说:“谢谢你抽空过来。”
他淡淡一笑,“应该的。”
他亲自端苹果出去,牧牧拿到苹果,啃一口,又连啃几口,连赞好吃。
他只小坐一阵儿,母亲留他吃饭,他说:“家里有些事情,我必须回去。”
于是母亲不敢再留。
我送他出去。他说:“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尽管打电话。”
兄弟两个都助人为乐,连说的话都一样。我苦笑。
他看着我的眼睛,像试图在里面挖出他想要的答案一样,而不是听我嘴说。
“我会的。”
他终于点点头,“好。”然后开车走了。
我等他的车子从视野中消失不见,才返身回家。
母亲已经在门口等我。“林兆是真的好。”她说。
她已经不再催我结婚,话到此为止。我搀她回去。
第十四章 万钧之担(3)
我打电话给幼儿园,“牧牧可能没有那么快回去上课,如果需要,我会回去给她办退学手续。”
那边说:“没有关系,我们可以把这个学期交的学费算作下一个学期的。”
“非常感谢。”
我又拨通林徐的电话,谁知转到语音信箱,我说:“林徐,我是木晓,因为一些临时的变故,这段时间我不会回来。luna还需要在寄养人那里留一段时间,希望你帮我转告。”
我一直等他回音,谁知电话短信都不见一个。
第二天却等到周雪的电话,劈头问我:“木晓,你知道了没有?”
我说:“什么事情?”
她沉默一阵儿才说:“那个女人流产了。”
我许久才反应过来:哦,沈。
这话自周雪嘴里说出来,好似“那个女人出门了”般云淡风轻,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
我苦笑,“我为什么要知道?”
她说:“那么你信不信,是周宴让她流产的?”
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何况周宴的身份对我来说,已经是加了“前”字的。前夫,前男友,别看后面的字代表了多么亲密的关系,一个“前”字便全铲掉了,一干二净。
我还有自己生活要过。
周雪主动告诉我:“周宴晚上熬夜,要喝咖啡,她装腔作势去倒,结果被烫了手,又摔到地上。”
原来如此。
我说:“休息一阵子,再接再厉,要多少有多少。”甩手断掉电话。
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隔一会儿我又打电话过去,“对不起,我刚才心情不好。”
“这些日子你什么时候心情好过?”周雪笑笑,“我不介意。”
她说:“别想那么多了,你在家里好好儿休养,阿姨也正是最需要你的时候,祖孙三代做伴,多好。”
我倒是情愿母亲依靠在我肩头,可她现在过着与过去完全一样的生活:早起做饭,登山,中午回来与我一起做饭,吃过饭就洗澡,之后与牧牧一起看书、看电视,到了晚上十点,准时睡觉。
有时候我碰见邻居,他们会迟疑着对我说:“你妈去倒垃圾,远远看见我,也会笑着和我打招呼……”
这坚强好似布景,看着是真的,谁知道后面是不是三合板或泡沫塑料。
我说:“最怕的反倒是这样,总觉得一颗心无处放,悬得慌。”
周雪安慰我,“好好陪她,正好你没有工作,时间也多。”又说,“你看我,一天能在家多久,以后后悔也来不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木辰来家里看望母亲,又提一袋肉燕,顺便找我,“突然有了工作机会,我该去应聘还是家里蹲?”
“应聘。”我说,“考研是找不到工作的人才做的事。”
“其实我有雄心壮志,一路念到博士后,出卷子摧残以后要考来做我弟子的人。”
“那是中国教育事业的悲哀。”
他拍抚胸口,“姐,你好狠的心!怎么可以这样直接地打击我的信心。”
“就怕等你考上毕业以后,连现在这样的机会都捞不到。”我问他,“什么公司,什么工作?”
“银行,我爸在会计部有熟人。”
我说:“赶紧去做简历。”
他吐一吐舌头,去陪牧牧玩。
我将肉燕带到厨房下锅,配些紫菜进去,煮熟盛好,送给他们做夜宵。
母亲在客厅陪牧牧做拼图,忙活半天,只拼出最底下一条边,其余的一小块一小块满地都是。
木辰也在一边指手画脚,“这个是右边的。”
孩子的忘性永远比记性大,披麻戴孝没几天就开始惦记新游戏。母亲很顺她的意,要拼图买拼图,要布偶买布偶,连布偶的衣裳也自己拿布头针线做,很是精致好看,与画片上的没什么分别。
第十四章 万钧之担(4)
我忍住心酸,将碗放在茶几上。
木辰招呼我,“姐,你也来帮忙。”
“不了,你们玩吧。”我说,“厨房还要收拾。”
玩到九点,我送木辰出去,他突然严肃起来,对我说:“姐,好好照顾婶婶。”
原来他的粗神经都是装出来做样子的。
我心中泛起暖意,“我会留心。你回去也告诉你爸妈,这里有我。”
“还有,”我继续说,“工作的事情不要耽误,别饿死才是正经事。”
他转而嘿嘿傻笑,“怕什么,我老妈有私房钱,被股市套走二十万也没眨眼,我饿不死。”
我作势拍他后脑,想起这是母亲惯有的动作,不由得愣神。他像是会意,“回去吧。”伸手拦车。
一辆出租车很快停下,他钻进车里,又说:“对了,忘了问你,新姐夫的事情--怎么样了?”
我一把甩上车门,“还不用你操这份闲心。”
他大笑,“害什么羞--”尾音被车子拉走。
隔几日他又过来,我正好出门,在长坡上遇见他,他说:“怎么我一来你就要出去?”
“我妈在家里,牧牧也在,那个拼图还没有拼完。”
“哦,”他很得意,“快恭喜我,可以去面试了。”
我打量他嬉皮笑脸的样子,“我忽然想为那家银行默哀。”
“哼,看不起我呢?”他说,“进去了我请全家吃饭。”他欢欢喜喜地跑走。
我去了超市,想到木辰可能要在家里蹭饭,便多买了一些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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