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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红尘未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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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到下文。
她也靠上椅背,轻叹一声,“等你走了,我又要一个人来爬山。”
两人就这么看着天上,白云悠悠,转眼什么也没有。
仔细想想,已经过去三十年。我最初看这座小城,觉得是牢笼,想飞到广袤天地里去,死也不留;现在却觉得,天地何尝不是牢笼,型号不同而已。
笼子最聪明的伪装,就是让人看不出那是一个监狱。
“再结一次婚,离我们近一点。”她说,“可以让我和你爸爸用爬一座山的时间就能见到你。”
我合上眼睛。
“我和你爸爸昨天晚上商量过。”
她说:“林兆还没有结过婚,如果你们真的合适,我们也得补偿人家--我们手里还有姓周的公司股份。你和周宴不要再来往了,把股份卖给他,得的钱你自己留着。牧牧那边,由我去说。你爸爸告诉我了,牧牧不讨厌林兆,也会对他撒娇。”
“那不代表牧牧愿意叫他爹地。”我睁开眼,“而且我和林兆就目前来说,还仅仅是朋友。”
“这有什么?天底下没有哪个男人和女人会仅仅是朋友。”她说,“最重要的是他没有嫌弃你,现在还有几个没结过婚的男人愿意娶离婚女人?他又有很好的出身和教养。”
第十二章 寂寥何寄(2)
我的心被刺痛,不愿再开口。
“我和你爸爸都在想……”她打住话头。
我们重新启程,从半山亭到山顶,日光渐盛。山顶的寺庙有免费茶水提供,路人自取,母亲为我拿了一杯。
我们坐在大石上吹风,母亲替我散开头发,重新梳好,“现在不工作了,也不能都在家里,有时候出门,要是路不远,还是不要开车了,走一点路好。”
我笑她,“永远这么唠叨。”
“都是为你好。”
她也给自己重新梳了一次头,双手熟练地在脑后扎好皮筋。我侧眼看她--两鬓已经很白了,黑头发里处处有白丝掺杂,数量可观,可观得我已经没有必要再为她拔白发。
最可悲的是,明明以前看她都是一个样子,此时回想起来竟然才觉得不对--以前没有这么老,母亲是,父亲也是。
我是一个不孝女,我鼻子发酸。
到家时已是中午,父亲已经煮了饭,等我们回来做菜。
母亲在玄关脱鞋,“鱼解冻了没有?”
“在盆里。”
“白菜呢?”
“也切好了。”
她匆匆赶去换衣服,套围裙。父亲帮我把鞋子放到鞋架上。牧牧拿着遥控器来迎接我,“妈咪!”我把她抱起来。
“外公说妈咪去登山了。”天使抗议,“我也要去。”
“下次带你去。”我把她放到沙发上,“妈咪流了一身汗,先去洗澡。”
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餐桌上已经有两菜一汤,母亲在厨房里有条不紊。我挽起袖子进去,“打几个蛋?”
“两个。”她切着西红柿,“洗完了?”
“衣服已经在洗衣机里。”
客厅里传来《猫和老鼠》的经典配乐,祖孙二人看得起劲。母亲笑笑,问我:“你小时候也爱看这个,记不记得?”
当然记得,为了不错过一分钟,当年全家都陪我坐在电视机前吃饭。
我随口说:“都是旧的好看。”
蓦然想起周宴与姚盈。旧的……能有多好看?儿时刻骨铭心的东西,后来重温,已经不是自己记忆里的味道,线条走形,颜色单调,于是仿佛遗失了重要宝物,失望透顶。
或许人与人不一样,彼之糟粕,此之精华,没有定论。
母亲不察,“以前的人倒还懂艺术,不像现在,只会糟蹋。”说着接了我手里的碗。
我失魂落魄,转身去摆餐具。
我突然觉得自己可笑,哪儿来那么多嘴上的强硬,三番两次想起负心人来,真是连怨妇也不如。要从心里剔走一个人,早该剔得彻底。剜一片肉,再剜一片肉,久痛也就罢了,还要忍受周遭同情。不不,我受不了。
第二次见林兆,我直言相告,“林先生是一个很优秀的富家子弟,没有婚史,形象也好,并不愁没有女朋友;而我的女儿已经五岁了,再过两年可以上小学--我们天差地别,个人建议,还是做朋友好。”
他定定地看我,突然笑得弯腰,“刚才还在说徐悲鸿,怎么一下子变得这样正经?”
我反被问住。
“木小姐,你是不是觉得……紧张?”
一股热气冲上脸来,我哑口无言。
枉我几夜来思前想后,好不容易一吐为快,竟被他三言两语轻松化解,因此很不是滋味。
“林先生也知道,我们现在坐在这里吃饭,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
“是的,我知道。”
完了。我再一次认真端详他眉眼,这必是情场老手,大小通吃,穿林而不沾片叶,我却还在这里替他惋惜,以为他无端卷入“下堂妇再婚互助会”。
“我觉得和木小姐谈话的时候很放松。”他说,“有阅历的人说话和没有阅历的人就是不一样。”
第十二章 寂寥何寄(3)
“哪种阅历?”
“生活阅历。”
我暗道:只怕是婚姻阅历。
“我和林先生说话的时候也很放松。”我说,“不过林先生的兴趣确实很特别,要阅历的话,那些七八十的老太太一定更多。”
他保持微笑,“取个适中,我觉得木小姐这样就已经很好。”
危险,危险。我的心突突乱跳,迫不及待想快快吃完,走人了事。
他招来服务生,“加一份汤。”服务生很快送到。
“木小姐,请。”
汤鲜味美,热气腾腾。我已经无法措辞,“我认为……”
“你说得对,我们是朋友。”他主动解除我的顾虑,“做朋友也是要缘分的。”
他无视我的排斥。
母亲很乐于见我赶赴林兆的约会。“日久一定生情”,月老红线在她看来如厨师拉面,一块大大的面团,三两下便拉成千丝万缕,要多少有多少,根根劲道,容易得很。
与林兆在一起没什么不好--当年没有享受过的,如今全可以享受。哪家小店里有招牌烤肉,哪处公园有新围海堤,他比我精通。
“我渐渐以为自己不是在这里长大的。”我说,“这些我全不知道。”
“这几年变化多。”他给我介绍,“那个是在建的新铁路。”隔着车窗可见远处小旗飘飘。
原来他有多年老友住在此地,常过来小聚,几年下来,我混成外地人,他胜似本地人。
“他有一家酒吧,可惜已经倒闭,不然可以带你去看看。”
小城已经有大气派,世界真奇妙。
傍晚,我们将车停在公园门外。有人齐放孔明灯,百余盏灯浩浩荡荡飞向天空,灿若星汉,而我与林兆在车内吃打包盒饭。
“海归经理吃盒饭,”我说,“不知有几个人愿意相信。”
他吃得津津有味,“我并不挑剔。”
吃惯富贵饭的人难免想偶尔换换口味,油腻鱼肉,便宜米饭,权当尝鲜,因为到了正式场合,西装领带,食物看得吃不得,还要谈笑风生,互相算计,实在辛苦。
海边风大,孔明灯飘飘忽忽远去,往天堂送去人间烟火。
“要不要也来一个?”林兆问我。
我失笑,“不敢在年轻人里凑热闹。”
“不用把自己说老。”他笑,“连我都不算老。”
我们下车往公园里走,沿途所见全是情侣。卖孔明灯的生意人被唧唧喳喳的少女团团围住,十元一盏,并无二价。
一位二十出头的姑娘仰头问她男友,“永结同心是哪个‘结’?”两人商量后提笔往灯上写去。
生意人有生意人赚钱的办法,哄你写几个大字,往天上送走,十元便可许一个愿,多么廉价。
我与林兆一路往海堤走,游人渐少。
“小时候忙念书,忙考试,大了又忙工作,忙带孩子,以为人的一辈子都得这样过。”我对海水感慨,“什么冒险,什么追求……到头来,终究只在三年级的作文里幻想过。”
我接着感慨,“少女时候的聪明,是对待追求自己的少年的聪明;后来的聪明,无非是弄明白当年的一切聪明都不叫聪明。”
林兆轻笑,“哦,有经验。”
“母亲强求我一门心思扑在课业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我叛逆症发作,隔日总要一场大吵,一直到高考。没想到才过去几年,青春没有了,叛逆没有了,女儿又竟然那么像我--不肯妥协,爱钻牛角尖。”
“这是有个性。”
“男人眼里的个性或许可以这样理解,”我说,“只要不是温婉安静的女人,一概算有个性,免去费心寻找形容词。”
他大笑,“木小姐,你太风趣了。”他总算停下来,“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我觉得很荣幸。”
我汗颜,“林先生,见笑。”
“我很少夸奖女性相貌以外的东西。”他说,“有内涵的女人并不多,而且往往年龄偏大,金玉良言都成了啰唆。”
我提醒他,“称赞一个女人有内涵,对女人来说,往往比称赞她美丽要糟糕得多。”
他又一次大笑。
时间不觉间到了九点,我想起来,“牧牧或许在等我睡觉。”
我们匆匆赶回车上去。到了家门口,他叫住我,“木小姐,稍等。”
我回头看他,“什么事?”
“也许是忘了,我不确定我是不是说过--”他冲我笑,脸上有男孩子一般真挚的神情,“你很漂亮。”
第十三章 风云难测(1)
母亲与父亲在楼上窗帘后面偷偷欣赏这一出依依惜别。我装作不知,开门进去,母亲从楼上追下来,“有戏!有戏!”笑逐颜开。
我将提包丢在沙发里,准备去洗澡。母亲拉住我,“都去了哪里?”
“在蓝景开发区兜风,在海滨公园门口吃晚饭。”
“海滨公园门口什么时候有饭馆?”
“打包盒饭。”
她若有所思,“盒饭……”
“牧牧呢?”
“已经睡了。”
我松一口气,关上浴室的门,隔着门传来母亲的声音,“有一袋肉燕,木辰送来的。”
“我不饿。”
“那我们自己吃。”
我把头探到水柱下方,满耳哗哗响声。外面隐约有父母交谈的声音,用脚趾也能猜到:两位可爱的老人已经在盘算我与林兆的婚期,计划宴请多少宾客。
要命!我恨不得此澡绵绵无绝期。
第二天,林兆还如往常约我出去。
我说:“对不起,林先生,今天答应了陪我女儿看……”
手机突然被母亲抢走,“她马上就来。”立刻挂掉。
牧牧在沙发上睁大眼睛看我们。
“你在家里闲着,有没有想过别人是抽空约你?”母亲气喘吁吁,“赶紧上楼换衣服。”
我被轰到楼上,她从衣柜里甩出一条又一条裙子,“天气也热了,把自己打扮得年轻一点,别让人觉得老气。”
“再打扮也是生过孩子的女人。”
“生过孩子怎么了?”她把裙子抛到我身上,“你再这样我可不管你了。”
老人永远口是心非,嘴上与行动处在两个极端。
她不仅管我裙子鞋子阳伞化妆,还管我言行举止,“不要那么冷冰冰,男人不喜欢看女人自以为是的样子。”
自以为是?
“感情和工作不一样,要是太强势了,谁也不敢要你。我早就想和你说,女人怎么可以不懂示弱?”
不懂示弱?
“林兆是我和你爸爸都很满意的人,下一次未必能再遇到这样的。你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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