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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节阅读_27(1/1)

作品:《功夫

    生则是一脸不耐。

    我点点头,诚恳地说:“你爸爸他人很好,现在住在我家,没有人身体比他还健康了。”

    妇人匆匆到抽屉里翻出皮夹,拿了五张千元大钞塞在我手里,说:“请你好好照顾我爸爸,他脾气不好,你费点心思劝他回家,不要让我再担心了,况且我心中有件事非找到我爸爸不可。”

    我坚决不收这些钱,何况,我身上最不缺的三样东西,其中有一项就是钱。

    “我今天来,是想再多问问你爸爸的事,因为我始终都想不透是怎么一回事。”我说,将钱塞回妇人手里。

    妇人请我坐下,为我倒了杯茶,说:“想问什么?难道我爸爸又做出什么奇怪的事?”

    奇怪的事?师父是不断地在做,要从何讲起。

    但,的确是有奇怪的地方。我突然想起了师父在秦皇陵中被蓝金气剑刺穿的伤口,那伤口可是千真万确的。

    我说:“你爸爸跟我提到过他手上的伤口,你对那个伤口有印象吗?”

    妇人没有片刻犹豫,说:“当然有印象,那两个圆圆的大疤痕,我从小时候看到现在了,那是八年抗战时,我爸爸在大陆所受的伤。”

    这个答案跟师父的答案搭不上边,但我早有心理准备,并不觉得特别意外,只是忍不住又追问:“是怎样受的伤?刀伤?被子弹打到?”

    妇人说:“我爸爸说,那是日本人丢了颗手榴弹,爆炸后石屑插进手掌心,害他差点残废。”

    我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虽然,我依旧深处于疑惑的泥沼。

    妇人难过地说:“当初真不该将他送进安养院,让他得了老年痴呆症。”

    妇人的先生突然不悦地说:“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他要是回来了,还不是整天疯言疯语?”

    妇人低头不答。

    我尴尬地喝着热茶,小声地问:“你爸爸他……他以前学过什么国术没有?他很喜欢谈这方面的事。”

    妇人摇摇头,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爸爸他以前根本没学过这方面的东西,也看不出他有兴趣,但他失忆以后,就沉迷在另一个他捏造的世界里。”

    我忍不住细声道:“你没想过你爸爸真的会武功?”

    妇人说:“没想过。”

    我失笑道:“那天你爸爸好像露了一手,把他以前那个老朋友点穴了,让他不能动弹不是?”

    妇人叹道:“那件事教人生气,你们走后,我跟邻居将气得差点中风的李大伯送到医院急诊,幸好李大伯休息一下就好多了,没被我爸气死。”

    我本想解释那位号称师父同乡老友的老人不是中风,而是被暂时封住血脉,但这太麻烦了,太麻烦了。

    交错矛盾的现实(6)

    我认真说道:“你爸爸绝无可能会真的功夫吗?”

    妇人肯定地说:“我爸爸身体一向不好。”

    我拿起杯子,递给妇人看,杯子里的热茶不但很热,还热到蒸蒸沸腾,不断冒泡。

    妇人感到讶异,说:“怎么会这样?”

    我小声地说:“这是你爸爸教我的本事,他自己的本事更大。”

    妇人不可置信地说:“你刚刚加了什么在茶里?”

    我说:“是气功。”

    妇人的脸有些不悦,说:“气功?”

    我说:“你爸爸是气功大师。”这个说法,已经比﹁武林第一高手﹂要社会化得多。

    妇人想要接话,却一脸“不知道该怎么接起”的样子。

    我只好转移话题,说:“你有没有听那个中风的老伯伯说过,在老人安养院里,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或许是长眠三百年的副作用之一,师父可能忘了许多事情。

    妇人摇摇头,却又想起了什么,我说:“什么旁枝末节、零零碎碎的事都可以跟我说,因为我觉得在安养院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你爸爸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此时,嗑瓜子的男人有些恙怒,说:“跟小孩子说这么多做什么?叫警察把你爸爸带来家就是了,把地址留下来就可以了。”

    妇人想了一下,说:“我爸在安养院的期间,整天喜欢找人下棋,也喜欢找人打麻将,至于有几个老伯伯在练太极拳跟舞剑之类的活动,他反而没多大兴趣,这些都是李大伯跟我说的。”

    我边听边点头,这都没什么特别的。

    妇人继续说道:“后来,有几个国际扶轮社的外国年轻人去安养院当一阵子义工,我爸爸还很热切地招呼他们跟他下围棋、象棋,他们都是外国人,我爸爸也真有耐性,不只教他们学围棋跟象棋,还同他们学西洋棋。”

    师父真是好兴致。

    妇人喝着热茶,说:“爸就是这副热肠子,听李大伯说,爸后来西洋棋也下得挺好。”

    我只是点点头,不难想象师父逼着别人学围棋、学象棋的那股干劲。

    妇人有些想笑,继续说:“只是没想到,我爸爸才刚刚教会他们下围棋,就有一个聪明的年轻人连赢我爸爸好几盘围棋。”

    我没下过围棋,不太知道这样初学现卖的本领有多么厉害,但我了解一个下了好几十年围棋的老人突然被一个新手痛宰的话,一定是幅极其惨烈的画面。

    妇人慢慢说道:“那个年轻人后来便常常跟我爸爸下棋,应该说,被我爸爸死黏着,磨着他下棋,一天总要下个十几盘,这棋越下,我爸就越不死心,尤其是那个年轻人有时候会同时跟五、六个人下棋,其中总有一、两盘是盲棋,或夹杂着象棋。”

    我问道:“盲棋?闭着眼睛下?”

    妇人也颇懂围棋的样子,说:“就是不看棋盘跟棋子,直接靠记忆下棋,这非常非常困难,更何况是一人对多人,那孩子真是天赋异禀,又是个新手,这真教人难以置信。”

    妇人突然眼睛一亮,说:“那孩子有副好心肠,后来我爸爸逃出安养院后,他每年都会寄新年卡片到这里来问候,前天还来过这里,说是来台湾观光,藉着机会再来看看曾经教他下围棋的爸。”

    我听着听着,心中盘算着如何测试师父会不会下围棋。

    后来,又同妇人聊了些师父的陈年旧事后,我便起身告辞,直到妇人送我到门口时,我才猛然想起刚刚进屋子时,妇人跟我说的话。

    “你说你有急事要找你爸爸,是什么事啊?要不要我转告他?”我说。

    “我也不太清楚,总之是件大事,请你务必转告我爸爸,催他快点回家。”妇人歪着头,皱着眉头。

    这真是莫名其妙,大概是思父心切吧。

    “我会的,再见。”我说。

    “再见。”妇人关上门。

    第六篇

    抛出水泥块,一点也不难,但要垂直抛出就很难,要不断地垂直往上抛就更是难上加难,但是,等到水泥块急速下坠时,要接着它,就不只是力量够不够的问题,而是“有没有种”的问题了。

    接不好的话,轻则断骨、内伤,重则被压扁。

    情敌(1)

    回到彰化,已经快十点了。

    我跳上大破洞,不见师父的踪影,但我听到师父的鼾声。

    “装自闭。”我打开衣柜,师父果然缩在柜子里酣酣大睡。

    “怎不到床上睡?”我摇醒师父。

    师父揉揉眼睛,说:“心情不佳。”

    我拉起师父,指着床说:“你先睡,我跟乙晶讲一下电话再睡。”

    师父打了个哈欠,说:“怎么你跟阿义今天都偷懒不练功?”说着,慢慢躺在床上。

    我不理会师父的问题,只是问道:“师父,你会下围棋吗?”一边拿起话筒,坐在角落。

    师父闭上眼睛,含含糊糊地说:“会啊,我师父教过我的,不过他自己棋艺不精,所以我那一手也不怎么样。”

    我点点头,正在拨电话时,师父突然像遭到雷击一样,从床上弹了起来。

    我吓了一跳,说:“干嘛?”

    但,我立刻明白师父为何会惊醒的原因。

    “有杀气。”我警觉着,拿起放在床底下的两把铁尺。

    “是高手。”师父沉着脸道,接过一把铁尺。

    “这杀气好恐怖。”我心惊着,这杀气何止恐怖?简直是鬼哭神号!

    “一切小心。”师父眯着眼。

    师徒两人辨别方向后,便窜出大破洞,往杀气的源头冲去。

    踩着招牌、电线杆,师父将我抛在后面几公尺,我在后面看着师父的背影胡思乱想……

    这股杀气好杂,杂乱中的杂乱。

    不安的杀气节奏。

    没有节奏的杀手气息,更教人不安。

    这年头哪来这么多武林高手?!

    师父停了下来。

    我也停了下来。

    因为杀气不见了。

    杀气本是气,要迅速无端端消失在空气之中,只有两种可能。

    第一,是释放杀气的人死了。

    第二,是杀气超绝地急速隐匿。

    第一点是不可能的,而第二点,更显示出杀气主人的鬼影无踪。

    师父站在已经打烊的服饰店的招牌上,眼睛盯着前方的深黑小巷。

    我站在电线杆上,双脚在发抖。

    坦白说,我的武功已经挺不错了,但我仍然无法控制双脚的悲鸣。

    因为我感觉到一双藏在黑暗中的手,正机械式地向我们招手。

    刚刚的杀气,只是打招呼的一种方式。

    或说是一种招魂的仪式。

    这跟冲杀在黑道枪火间的恐惧感,是截然二帜的。

    “师父?”我怯怯地说:“你瞧那团杀气走了吗?”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师父的眼睛依旧盯着那条暗巷。

    “那是好人还是坏人?有可能是好人吗?”我问,手中的铁尺轻颤。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师父的嘴角有些笑意。

    “那该怎么办?”我问,这问题简直乱七八糟。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师父终于笑了,又说:“你今晚话特别多。”

    “没,那就进去吧。”我咬着牙。

    “你进去,一分钟后师父就跟在你后面。”师父将铁尺收在腰上。

    什么?一分钟?

    “别开玩笑。”我有点发冷,说:“弟子学有未逮,不克前往壮烈赴义。”

    师父认真说道:“这年头高手不易觅得,只是跟枪林弹雨决斗的话,武学终究会没落的,你想变成在每个时代都适任的大侠,就要勇于跟危险缠斗。”

    我更认真地说:“真的不要。”

    师父的眼睛发出光芒,说:“要学会战胜恐惧,而不只是柿子挑软的吃。”

    我的眼睛发出更璀璨的光芒,说:“我发誓以后吃柿子时,一定挑最硬的吃,但不要想叫我一个人进去,你明明知道我还不够资格进去。”

    师父大笑:“只是找适合自己程度的敌人打斗,怎么可能当大侠呢?在江湖上打斗讲的是搏命,又不是比赛。”

    这道理我当然很懂,但实践起来不只需要勇气,还需要不要命。

    但我要命。

    师父坐了下来,说:“况且,搏命之际讲的不是势均力敌,而是身心俱技。你要相信正义之心,﹃仁者无敌并不是句口号。”

    我也坐了下来,说:“仁者无敌,皆大欢喜,世界和平,额手称庆。”

    我看师父一脸苦笑,只好又说:“师父,说什么我都不会一个人进去的,国文老师说得很好,上阵父子兵,打虎亲兄弟。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咱俩一块进去冲杀、冲杀。”

    师父有些诧异地看着我,说:“两年前你还是说话结结巴巴的老实头,现在怎么油腔滑调起来?”

    如果可以不死,什么话我都愿意说说看。

    此时,杀气斗盛,从巷子深处激然撞出,厉厉作响。

    师父抽出腰间铁尺,站了起来,说:“人家在催我们了,要一起走,便一起走吧。”

    我也站了起来,深深吸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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