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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和 第120节(1/2)

作品:《清和

    撑着一口力气回到伯府,坐到榻上,孟清和当真不想再动。轻轻捶一下膝盖,真是要人命了。当初天子登基,也没像今天这么折腾。

    沈瑄换下朝服,寻过来,便见孟清和靠在榻边,额头正冒冷汗。

    “怎么?”说话间,俯身握住孟清和的脚腕。

    “没事。”

    孟清和下意识缩了一下,不想,温热的掌心已覆上右腿膝盖,立刻冷嘶一声。

    “伤了怎么不说?”

    “……不重。”孟清和摇摇头,“涂些药膏就好。”

    再难受也必须撑下去。换做平时还罢,封皇太子大典,传出只言片语,朝中御史言官定不会轻易罢休。

    战斗中的大明言官。这句话,孟清和深有体会。

    沈瑄不言,按住孟清和的肩膀,不许他下地。

    “十二郎莫动,我来。”

    换朝服,涂药,出房门,国公爷一手包办。

    走出伯府,众目睽睽之下,孟清和脸发烧,沈瑄似无所觉,直接抱人上马,两骑并行。两匹马的缰绳都握在国公爷手中。

    “国公爷,这个……”

    “恩?”

    漆黑的眸子扫过来,目光温柔,孟伯爷却生生打个冷颤,下意识闭口不言。

    国公爷满意了,若非是在金陵,他会将孟清和抱上自己的马。

    如果真是这样,孟清和不是一佛升天,也会二佛出世。

    一路行来,遇上国公两人,侯爷五人,伯爵九人,文官武将不计。

    面对众人目光,沈瑄一派泰然,孟清和不自在也没办法。反正都这样了,被看两眼,应该不会少块r_ou_……

    好在中途遇上徐增寿和张辅,几人并行,落在孟清和身上的目光,骤然间少了许多。

    皇宴设在奉天殿。

    朱棣着明—黄常服,朱高煦仍是一身大红。

    朱高燧站在朱高煦身边,古铜色的面皮,轮廓更显刚毅。

    同席的朱高炽十分沉默,身形伛偻,行动都需人搀扶,说话断断续续,比起年过半百的朱棣,倒更像是个老人。

    孟清和收回目光,纵有再多唏嘘,终究已是过去。

    往日种种,不可追寻。他不是上帝,不敢说自己的选择一定就是对的。但在当下,朱高煦的确比朱高炽更适合这个位置。

    永乐帝需要的,这个王朝需要的,都是一个强有力的继承人,一个知民间疾苦,有铁腕的统治者。

    酒过三巡,歌舞再起。

    朱瞻壑又溜到孟清和身边,捧着糖水,双眼闪亮,明显有所求,“少保。”

    瞅瞅跟在他身边的黄少监,孟清和了然。令侍宴的宦官送上一副干净碗筷,两盘炒菜,“世子用些。”

    朱瞻壑顿时眉开眼笑,“还是少保这里好。”

    孟清和无奈,低声道:“这样的话,世子今后还是莫要再讲。还有,于下官面前不要再称‘我’。”

    朱瞻壑眨眨眼,笑容渐渐沉静。孟清和心有不忍,却不能松口。

    “我……孤知道了。”朱瞻壑端正坐好,“少保是为孤好,孤明白。”

    孟清和长出一口气,说话间又恢复一派温和。

    沈瑄端起酒杯,冷冷扫过对面,明里暗里的探究视线瞬间消失。

    为他,十二郎已舍弃太多。他能做的,唯有护着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上穷碧落下黄泉,今生今世,再找不出一个人能令他如此。

    垂下眼眸,酒杯送到唇边,清冽酒液入喉,唇角一抹润泽,殷红似要滴血。

    乐舞生敲响战鼓,周王献九倄舞。

    孟清和无心观赏,忙着照料朱瞻壑。

    吃完半个饼子,朱瞻壑突然开口道:“两日后是母妃的册封典礼。皇祖母说孤要敬贺母妃。皇祖母还说,少保是自家人,也要出席,当列在三婶之前。”

    三婶?

    皇室中,只有赵王妃能担得起朱瞻壑这声称呼。

    出席太子妃册封典礼,位在赵王妃之前?可以相见,现场大多数都是命妇……捂着脑袋,孟伯爷头疼,牙更疼。

    朱瞻壑咬着馒头,看着苦恼中的孟少保,满是不解。

    国公爷继续喝酒,唇角一抹笑纹,似有若无。

    黄少监低头,万分认真的研究地面,他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宫宴之后,孟清和想过多种办法,到底没能如愿躲开。

    好在徐皇后没有为难,许他露一面,走个过场即可。不过,在太子妃册封典礼之后,孟伯爷的大名还是在京中掀起一阵波澜。

    各种传言纷纷出炉,是锦衣卫和东厂联手,才将可能引起朝议的传闻压制下去。

    据闻,某几位给事中已写好奏疏,只等有人起头。

    还据闻,被弹劾的不只是兴宁伯。

    更据闻,这背后有藩王势力作祟。

    翻过东厂送来的条子,杨铎冷笑一声,“回去给白厂公带个话,东厂的番子能干,到底粗糙些,这事,本官收尾。”

    “是,咱家这就回去禀报厂公。”

    宦官转身离开,杨铎靠向椅背,微合双眸。

    许久,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只荷包。拉开系绳,一只木哨滚入掌心。细细摩挲,脸上的笑容终究增添几许暖意。

    看来,还是下手不够狠,才让魑魅小人少了顾忌。

    今日之后,锦衣卫的凶名,定会深深烙入百官脑海,终生无法抹去。

    永乐十年九月,册立皇太子大典刚过,天子下诏正式迁都。

    “朕行北,皇天子留南京。”

    “天子为国守门,自朕始,朱氏子孙世代当奉!”

    圣旨颁下,朱高煦傻眼。圣驾行北,他留南京?

    亲爹?是亲爹没错吧?

    朱棣瞪眼,怎么着,你小子不满?

    朱高煦硬着头皮表示,他在宣府的田还没收,不能留在南京,要不然,父皇留下,他北上?比起南京这群文武,明显北京行部更合他的脾x_i,ng。

    “父皇,北方边塞之地,夏季暴雨,冬季酷寒,着实艰苦。江南膏腴脂肥,不若儿臣行北……”

    话没说完,鞭子破风而至。

    朱高煦不敢再说,撒丫子就跑。

    “让你留在南京,休要给朕多言!”

    啪!“

    “父皇……”

    “敢再多言,是想抗旨?!”

    啪!

    “你小子再跑?!”

    朱高煦不跑了,蹭蹭几下爬上柱子,抱着不下来。

    “下来!”

    朱高煦摇头,泪崩。

    好歹也是有儿子的人,这么被老爹收拾……新晋皇太子很是忧伤。看来,无论地位如何变化,在老爹跟前,待遇都是一样。

    以老爹揍人的劲头,再做二三十年龙椅没问题,干嘛不让他回宣府?

    暖阁外,朱高燧收回脚,退后两大步。本打算请示父皇,何时再下西洋,现下的确不是好时机。

    斟酌片刻,赵王殿下决定回府搬两箱宝石,到坤宁宫问安。

    其他,再议。

    文华殿内,孟清和正给朱瞻壑讲解新海图。夏尚书旁听,不时做着笔记。态度无比认真。

    孟清和不只一次想撵人,却总找不到合适机会。据悉,吏部尚书蹇义,兵部尚书金忠,都有向他“讨教”之意。简言之,请走一尊夏元吉,还有两尊天官随时准备上岗。

    孟伯爷默默垂泪,面前满布荆棘,迎难而上,必将面临无数挑战,各个都是三品以上水准。

    仰天长叹,不过是授课,怎么就这么难?

    永乐十年十月,御驾北行。

    十一月,天子下诏,正式定都北京。

    永乐十一年元月,天子于北京祭祀先农,布告天下,番粮耐寒高产,令各省府择地试种,种子由皇庄和勋贵庄田供给。

    同年二月,赵王妃诞下朱高燧长子。

    同年三月,平王朱高炽身体渐好,请旨于府中建馆,修撰春秋典籍,各家学说,天子从之。

    永乐十一年四月,赵王朱高燧奉旨再下西洋。平王世子朱瞻基请旨随行,天子未准。只道,年过弱冠,娴熟弓马,方可出航。

    从此以后,平王世子丢开书本,勤练武艺,怀揣着对大海的无限向往,一顿能吃五碗饭。并对人言:“孤最大的愿望,唯有快些长大。”

    对于不愿同自己一起修书的长子,朱高炽毫无办法。只能长叹,子不肖我,为之奈何。

    同年五月,朝廷船队自刘家港离岸。

    船队规模再次扩大,宝船,福船,战船,马船,商船等,将近五百。船帆遮天蔽日,在鼓声和号角声中,乘风破浪。

    船队启航不久,孟清和借到南京办事之机,前往郊外一处古刹探望道衍。

    师徒许久未见,再见面,都有些感慨。

    道衍愈发苍老,双眼却更加清明。

    “可同为师对弈一盘?”

    “师傅有命,徒儿安敢不从。”

    道衍铺开棋盘:“想当初,徒儿可是千方百计不愿认我这个师傅。”

    孟清和摸摸鼻子,“年少之事,不可追矣。师傅还记得?”

    话落,师徒二人相顾而笑,一切尽在不言。

    笑声传出,扫地的小沙弥吓了一跳。惊疑不定的探头,原来,道衍大师还能这般笑?

    路过的师兄安慰他,“不用担心,大师和蔼,兴宁伯更是好人。”

    小沙弥不解。

    师兄四周看看,压低声音,“当年,师兄像你一般大,兴宁伯常来。每次来都有好吃的点心……”

    禅房外,小沙弥对好吃的点心无限向往。

    禅房内,一局棋已分胜负。

    道衍落下最后一粒白子,“为师心愿已了,毕生所求都已圆满。徒儿如何?”

    “徒儿亦然。”

    目光扫过棋局,孟清和没再落子,站起身,恭敬行礼,“谢师傅指教。”

    道衍含笑,“见过了,明白了,便去吧。”

    “是。”

    孟清和退出禅房,遇上小沙弥,反s,hex_i,ng的掏袖子,到底掏出一包松子糖。

    “收着吧,不算破戒。”

    小沙弥眉开眼笑,“谢伯爷。”

    孟清和不由得轻笑,想起当初那个小沙弥,难免生出几许感慨。

    走出山门,回首再往,一轮红日西斜,整座寺庙似笼罩在光晕之中。

    “毕生所愿,皆已圆满……”

    道衍心愿已了,毕生圆满。他呢?

    “伯爷?”

    “无事。”

    翻身上马,猛一拽缰绳,骏马扬蹄,“回北京!”

    “是!”

    古刹内,钟声响起,一声声,穿透山岳。

    禅房里,道衍敲响木鱼,神态愈发祥和。

    官道上,蹄声如雷,骏马飞驰而过,孟清和归心似箭。

    大海上,宝船扬帆破浪。朱高燧站在船头,豪情迸发。

    落日余晖,霞光漫天。

    一队自西行来的队伍,沿着古道,在驼铃声中寻找传说中的国都。

    没人知道,下一刻,历史的车轮会驶向何方,但于误闯时代的孟清和而言,梦中的那只蝴蝶,已不再是虚幻。

    孟家屯,开平卫,大宁,金陵,北京……

    靖难,出塞,下西洋。

    一张张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容,一件件或悲伤或快意的往事,构筑成最真实的人生,描绘出流淌过时空的画卷。

    是他,也是这个时代。

    在大明王朝最光辉的年代,一个小人物误闯进来,由懵懂到坚定,由被动奋起到主动拼搏,留下一段为人称道的神奇经历。

    时光终会磨灭,历史却能见证一切。

    这是一个小人物在明初的奋斗史,虚幻,却也无比真实。

    ——全书完

    作者有话要说:《清和》至此告一段落,感谢大家对远方和本书的支持。

    番外会有,大概三到四天更新一篇。

    新书在十二月底开,到时会将地址写到这里。

    第235章 番外一 少年额森的野望

    永乐十五年,春

    一支自西行来的驼队,于清晨时分抵达瓦剌本部所在,忽兰忽失温。

    冬日的冷风尚未完全退去,鲜嫩的青草已在残雪中冒出新芽。

    晨光照亮牧民的帐篷,驼铃声惊醒沉睡一夜的大地。牧民走出帐篷,呼吸间凝结出清晰的白雾,很快在响亮的号子和笑声中消散。

    自永乐九年瓦剌内附,马哈木统领的绰罗斯部便迁移到忽兰忽失温游牧。

    马哈木的几个儿子都被明朝授予官职。马哈木本人并未得到朝廷新的敕封,但每年获得的金银布帛赏赐却是不少。

    朝廷在忽兰忽失温附近设立数个守御卫所。三个指挥,除一人出自马儿哈咱的部落,其余两人都是马哈木的儿子。长子脱欢率领部落勇士随明军出征,多次立下战功,已被授予三等伯爵位。

    马哈木的六个孙子,三人考入北京国子监。虽然读书写字一般,做不出锦绣文章,上马打仗,列阵对战,每次都是名列前茅。

    最小的孙子额森,更是在骑兵对战中斩获两次榜首。无论其他蒙古贵族子弟,还是女真各部勇士之后,抑或是从亦里巴里来的部落头人之子,全都不是对手。

    马哈木很满意,在鞑靼和兀良哈诸多头领面前尤其有面子。

    去年底,额森在年末比武中表现极为突出,连胜数场,得到皇孙青眼。

    消息传来,马哈木嘴角咧到耳根,对着来访的鞑靼头领,笑得无比得意。

    阿鲁台再狡诈多谋又如何?

    老子有好儿子,好孙子,他有吗?没有吧。

    鞑靼头领被气得七窍生烟,却硬是没一点办法。

    顶回去?

    连能站住脚的理由都没有。

    马哈木的孙子额森,如今在北京国子监中的确是名人。

    得皇孙青眼,乍一看没什么。皇室子弟,年长分封后都要组建护卫,提前看好,几年后直接调人,算不得稀奇。关键是,看好额森的不是别人,是皇太子的长子,朱瞻壑!

    当时,当时兴宁伯也在场,不只拍了额森的肩膀,夸奖他勇猛,还道,他长大一定会是了不起的勇士。

    别说鞑靼,兀良哈三卫首领的儿子,也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难怪马哈木要乐得找不着北。

    朱瞻壑是皇太子的长子,不出意外,早晚会坐上龙椅。

    兴宁伯,在蒙古壮汉的心目中,完全是财神的化身。

    得到这两个人看重,额森想不飞黄腾达也难。

    马哈木圆满了,脱欢也终于明白,老爹特别重视额森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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