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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蒂 第6节(1/3)

作品:《并蒂

    tbc.

    第42章 肆贰.实非实(上)

    月落日升,转眼又是新一天。

    时值工作日,顾华天不凑巧恰有早课,也是不得不回学校去了。趁着梁季玄没注意,小黑从他怀里挣了出来,一溜烟不知又跑哪儿去了。梁季玄恍惚着,他仍深陷于昨日梦魇无法挣脱。

    “要不... ...我送你回去吧?”顾华天看着他,满是担忧。

    “别!不用了,你快去上课吧,”梁季玄忙摇头,他勉强挤出了个笑,“要是学生逃了还能遮掩,你一老师,要是也不去那可就太打眼了啊。”

    “嗨,不自由,不自由啊,”顾华天笑着摇了摇头,“那我现替你叫辆车去。”顾华天亲身送梁季玄上了车,目送着他扬尘而去,直到那车拐了弯消失在视野里,他仍伫立良久。

    梁季玄坐在人力车里,扭头看到顾华天点点融消在尘埃里,脑海里忽地蹦出了昨个夜里那个诡异的梦,他心头兀地升起了些异样。他怎会梦到顾华天在哭呢... ...梁季玄虽明知梦与现实无关,但他就是莫名在意起了这个没头没脑的片段。

    “诶,这位少爷,您要买些花儿再走吗?”前头闷头跑着的车夫忽地发了声。

    “花儿”梁季玄茫然重复着,四下环顾,他这才惊觉这一路上,与往昔不大相同。今儿的北平,满街菊香。那花,璨金、浓白、暗紫,成团鼓朵,碗口大蓬开散尽,朵瓣肥满颤颤护着正当间的蕊心。

    衬着满地金黄梧桐叶,好一派飒飒秋意图。

    “今儿是?”

    “今儿可是重阳节啊爷,”那车夫乐了,经风一吹,声儿鼓鼓囊囊,听不到明晰,“您去那儿可不得买点花不是。”

    捧着那团璨金的菊,梁季玄阖着眼想事情。昨个一天,发生了诸多情况,件件诡异而离奇。这些个事情前后矛盾,零七碎八,隐约好似有关联,细想又串连不上,他觉不对,他隐约发现他似乎遗忘了些很是关键的问题。

    “爷,桂酒到了!”车夫停了步。

    这声招呼仿若一响炸雷,噈地震了梁季玄一哆嗦。

    “是我同你说的来这儿吗!?”梁季玄一把拉住满头大汗的车夫,眼神儿戾得骇人。

    “哈?”车夫一脸莫名其妙,他愣住了。这位爷看着文弱手劲倒是挺大,手心还挺凉,隔着层布生冻得他一哆嗦,“没啊,是刚那位爷说的啊。他让我务必把您送到巷口,还特地交代我得看着您进去了再走的呢。”车夫人实在,他一问,便倒豆子样,通通抖落出来了。

    梁季玄脱了力,他重重倒回了靠椅上。

    他终于想通了,从昨个夜里开始就一直萦绕在心头的那股子诡异感是什么了。

    顾华天不该知道桂酒胡同的,他更不该知道小安。

    他不应该能知道的,除非... ...

    ... ...除非昨个那梦,根本不是梦。

    下午在顾家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他还弄不清楚。但傍晚时分,他应该的确曾醒过一次,出门的时候,也确实正巧遇到了从巷口进来的小安和小沙弥。他和顾华天同他俩一路进了西郊平巷子尾,见到了那幢同桂酒胡同一模一样的宅子。

    然后,他同他们三个分开了。

    这一切的一切,都不是他的臆想,而是真实发生过的。

    梁季玄此时此刻不想纠结于他独处时,见到的那段关于哥哥的时光回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现下只想知道,顾华天在那个时候到底见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

    他到底知道了什么,是不能告诉他的?

    梁季玄一阵气闷。

    “爷... ...”车夫喏喏着,“地儿到了,您下吗?”

    “... ...你把我拉回去,”梁季玄郁了声,“不,”他顿了一下,“兴安报社知道吗?先去趟那里。”

    “这,这不大好吧,”车夫踌躇着,不大情愿的模样,“我收人钱啦,说好了要看您进去,那就得送您到里头才是。现下又把您拉回去,那可不是言而无信啦?”

    “没人会知道的,”梁季玄苦笑了一下,说不出是笑这车夫,还是在笑自己,“你不言我不说,没人会知道的。”

    今个的桂酒胡同,出奇热闹。不多一会儿,就已经来了数批客人询问这车走不走了。梁季玄不肯下,车夫也走不了,请走了数单生意,车夫只得咬咬牙应下了,“成吧爷,那我就送您这一程了。”

    车,稳稳当当回了程。

    来往行人匆匆,怀里皆抱着捧菊。璨金、浓白、暗紫,扎得梁季玄眼睛生疼,他兀自阖了眼睛。

    他真是累极了。

    “梁哥,你怎么又来了?”是梁季玄的运气,昨个他撞见的那姑娘,今儿恰好当班,她看着有些不快,“说来,昨个你怎么突然走了啊,我寻了你半天!”

    “啊,抱歉哈,昨个... ...突然遇上些事情,”他含糊着,“我今儿来,是想同你要那报纸的。”

    “哎,也是奇怪了,怎么一张旧报纸近个这么抢手啊,”小姑娘嘀咕着,“梁哥啊,不好意思啦。九月一号的这报啊,今个一早被人一并收走了,我们这儿啊,也是一张也没啦。”

    “收走了?”梁季玄愣在了原地。

    “是的啊,”小姑娘点了点头,“今儿一早的时候了,囤货通通被买走了,我们也是奇怪得不行。”

    “那... ...你们知道是谁买走的吗?”心中隐隐浮现了个答案,但梁季玄仍不死心。

    “嗨,这事儿我们哪能知道啊,”小姑娘笑了下,她突地顿住了,小心翼翼抬眼看了下梁季玄,“哎梁哥... ...您啊,近来是不是没休息好,这脸色看着可不大好。这世事无常,您也别太难过了。”

    “哎是,是... ...”他喏喏应着,心思是一早飘走,飞老远了。这九月一日的报纸被买走,虽说在他的意料之外,但细想也在情理之中。梁季玄心中的答案被再次应证,顾华天,定是有事情瞒着他。梁季玄匆匆同兴安报社的小姑娘告了辞,现下他急着去确认一件事情。

    门外,车夫正等着他,车座上的那捧子金菊璨璨生辉。

    “走,”梁季玄一步踏上了人力车,他言语坚定,“上西郊平去。”

    梁季玄现下,只想去西郊平,亲眼去那巷尾看看。看那是否有个宅子,门口是否挂着十盏灯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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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3章 肆叁.实非实(下)

    “... ...爷,”车夫小心唤他,“爷,咱到了。”

    梁季玄呆坐在人力车上,阖着眸子,不愿去想,不敢去想。这一路,着实行得太快了些,快得好似一瞬,快得让他没能做好准备。

    不同于夜里,白日的西郊平很是热闹,熙熙攘攘,来往人潮不绝。站在巷口,梁季玄却是止不住的心头发凉。母亲,哥哥,顾华天... ...人人藏着秘密,掩着他,瞒着他,逼得他快发了疯。

    谁可信,又能信多少,梁季玄不禁苦笑,现下,他也不知道了。

    凭着模糊记忆,梁季玄往巷子深处走。愈往里,人愈少,他四处打量着,压榨着那本就零星破碎的记忆,寻那些微的相似处。处处相同,又好像处处不同,梁季玄思绪复杂,他悬掉着一颗心,愈往巷尾,跳得愈厉害。

    ‘咚!’ ‘咚!’ ‘咚!’

    ‘咚!’‘咚!’‘咚!’

    ‘咚咚咚!’

    ‘咯噔’一声,梁季玄顿住了脚步,路,到头了。

    宅子兀自立于巷尾,门朱红,淋浇了浓血样刺眼。梁季玄抬头,他眼前的,是漫天漫地的红,十盏艳红灯笼无风自起。滞在原地,恍惚间,梁季玄看到一黑一白两只猫儿立在墙头,他们眸子冰兰,生瞪着他。火红舌尖吐出,嘲讽般地舔了舔利利尖牙。

    他们毫不眷恋,甩了甩尾巴,径直转身跳进了宅子里。

    不过一瞬便不见了,梁季玄下意识揉了揉眼睛,他隐约觉着这两只猫儿是桂酒胡同里他见过的那两只。桂酒胡同里,凶狠的、总在夜里出现的、最后消失无踪的两只猫。梁季玄着魔般地往前踏了几步,那门紧合,却隐约余出条窄缝。他趴了上去,借着那丁点缝隙,梁季玄往里头张望。缝隙狭窄,他的目光所及也极窄,只能看到正对着大门的,是那棵熟悉的桂花树。风凛凛吹过,坠下稀疏桂花雨,那点子米白坠在地上,砸在桌上,滚在石桌上摊开的报纸上。

    他看到报纸上的桂花忽地骨碌碌地往前滚,那报纸凭空翻了页。石桌前本是空无一人,梁季玄却隐约看到梁季青坐在石凳上,他仍披着那苍青外褂,皱着眉低头看报纸。风盈盈吹过,坠下的桂花落了他满头,些许坠在报纸上,遮了字痕,顾不得头上的,他吹了口气,把报纸上落的那花给吹散了。

    梁季玄揉了揉眼睛,眼前却又只剩了那树,那桌,那摊开的报纸。没有那所谓的两只猫,更没有梁季青。

    连连退后好几步,梁季玄心头憋足了气。他往圣约旦大学去,他要找顾华天问个清楚。

    梁季玄头脑一热,直冲到了圣约旦大学门口,他却犹豫了。问什么,怎么问,他伫了步。圣约旦大学响起了下课铃,梁季玄远远看到往校门口走的顾华天,他下意识躲到了拐角。顾华天面上凝重,转身上了辆人力车,他别居就在西郊平巷口,自是没必要坐车的。他这是要去哪里?

    梁季玄正眉头紧锁低头思忖着,却忽地被一声呼唤打断了。

    “梁... ...梁哥?”来的,是齐茹秋,她瑟缩着站在他身后,试探性地开了口。

    “啊?”梁季玄生骇了一惊,他连忙转头,“是齐姑娘啊。”

    不同于那日见着的尖锐疯狂,齐茹秋攥着手低头站在他身后。她个儿不高,短发齐耳,五官浅淡,看着倒是白净秀气。她抱着书,噗哒噗哒直掉那金豆豆,听到梁季玄唤她齐姑娘,这泪豆子掉得更凶了,直往下砸。

    梁季玄慌了神,他向来笨嘴拙舌,此下更是手忙脚乱着实不知该如何是好。恰是下学人潮高峰,过往行人纷纷伫步旁观,议论纷纷,梁季玄闹了个大红脸,是更说不出话来了。

    看梁季玄呆愣在原地,齐茹秋面上落寞。她是个体己的姑娘,虽仍抽噎着,却是主动先开口解了围,“我们去边上说吧。”梁季玄如蒙大赦,忙连连点头。

    “哥... ...”刚到角落,齐茹秋一开口,那泪珠子又咕噜着往下滚,她嗫喏着,一张白净小脸是早就哭花了。

    透过他的脸,齐茹秋看到的是梁季青,梁季玄知道的。

    “哎... ...”梁季玄心软了,明知这姑娘可能是推哥哥下水的元凶,他还是心软了,掏出手帕给她擦那泪珠子,他柔了声,“别哭啦,哭花了脸就不漂亮了。”

    这下,齐茹秋反而哭得更厉害了。她连连抽噎着,直快背过了气。

    “你同我走,你同我走!”齐茹秋嗓子发了哑,她死死拽着梁季玄的袖子不撒手,使了十足气力,细瘦指节紧攥得变了形,指尖生生压进了梁季玄的皮肉里。梁季玄被扯得生疼,却不敢多言,现下的齐茹秋,着实骇人得紧。

    她带他,去了北海公园。

    面前的荷花池,一眼望不到边。已过了时令,澎白荷花没了踪影,只剩了褐败枯杆孤零立着,残残败败耷拉在墨绿圆叶上,清冷得骇人心酸。

    北海公园... ...梁季玄眉头猛地一跳。最初,他质问哥哥九月一日发生了些什么的时候,梁季青就拿这搪塞过他。九月一日,北海公园,采访,小姑娘,坠了荷花池,救人... ...忆起梁季青这番搪塞的言论,梁季玄却涌出些莫名的不安来。

    采访、北海公园、梁季青眼里忽闪的犹豫、小姑娘、救人、九月一... ...梁季玄头忽地又疼了起来,他眼前浮现出无数条线,他们原本杂乱无章,交错缠绕,现在却是梳理顺畅了。他隐约觉着自己抓住了问题的关键,但又遗漏掉了一些极为重要的连接点。串不成链,他无法把他们串连成链。

    “哥... ...”齐茹秋艰难地开了口,她声儿早已沙哑,拼命摇头,“我错了,真的错了,我是一时迷了心窍,不该推你的。”

    梁季玄心头咯噔一下,果然如他之前揣测的一样,九月一日,梁季青来了北海公园,被齐茹秋推下了水。

    所以,梁季青的替身树起了预兆?

    不,不对,不可能的啊。

    梁季青水性相当好,池水这么子点深度,怎么难为得了他?

    “后来发生了什么?”梁季玄一把拽住齐茹秋,“你推下水后,发生了什么?”

    齐茹秋脸色发了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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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啊...还有一周司考成绩就出来了 担忧脸.jpg

    第44章 肆肆.归柩(终)

    他步步紧逼,齐茹秋步步摇头退后。

    直被逼退到湖边,齐茹秋踩上了湖边碎石,她生绊了个趔趄,梁季玄才回过了神来。他一把拽住面前的姑娘,阻了她摔跌进湖里的势头。齐茹秋瑟缩着摔开他的手,看着她一脸的惊魂未定,梁季玄心下骇然,他方才都做了些什么。

    “啊... ...抱歉,”梁季玄苦笑着连连退后,他怒火上了头,方才着实是失态了。

    “哥,你为何一定要如此纠结于那所谓真相呢,平安无事,皆大欢喜,这不是最好的结局吗?”齐茹秋面露难色,“我推你落水是事实,你怨我怪我,我都认,”她拉着梁季玄的袖子,声儿里满是恳求,“但这事儿... ...就让他断在这。哥你别查了,好不好?”

    平安无事?皆大欢喜?梁季玄气得心头发闷,眼前一片黑。别查?为何别查?这里头究竟藏了什么事情,人人都要瞒着他?

    九月一号... ...九月一号... ...

    顾锦汐落水获救,梁季青落水失踪,桂酒胡同,回国,杜若白昏迷第二日... ...

    杜若白?杜若白!?

    ‘梁哥失踪那天下午,我撞见我们老爷子匆匆忙忙回来。’

    杜老爷子!他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的是竟然把杜老爷子给遗漏了。梁季玄骇然,杜若白出事,他的关注点一直放在齐茹秋的身上,没错,没错,她的确有动机,但他怎么会忘了杜老爷子呢。杜若白出事,最愤怒的... ...明明该是杜老爷子才对啊。小西... ...他去杜家的时候,小西明明有同他说的啊,他竟然错漏了。梁季玄生觉一股凉气直从脊背往上蹿,他打了个哆嗦。梁季青九月一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究竟是在瞒自己,还是在瞒杜若白?

    梁季玄一阵眩晕,他脚下跄踉,径直一头竟栽进了荷花池里。

    蓝,漫天漫地的蓝。

    梁季玄半阖着眼,他隐约间听到了齐茹秋尖利的呼喊。他本是实水性的,此时却是全身倦软,动弹不得。他勉强睁开眼,面前,是一片海蓝,盈盈漾开。正间,是金黄光晕,漫开散尽,如涟漪层层扩灭。那抹蓝,温暖至极,梁季玄微阖着眸子,他竟觉无比的舒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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