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道 第2节(7/7)
作品:《闻道》
算是就此翻过这页。四下安静得能听到摆钟晃动声,他就着赵长庚手头的画纸端量片刻,终于笑道:“亏你想得出来,把个好好的排布图藏进画里,也不嫌眼花!”
三日激战,两天严密盘查,摊子铺得大了,要想迅速隐入地下运行着实不易,一时调转不开也是常事。赵长庚这番举动虽不合规矩,但到底给津常站省了大麻烦,功过相抵也断无抓着不放的理。再看老板反应,知道这关彻底过了,便放心接话道:“城门查的太严,不想点儿办法恐怕带不进东西,莫说别的,就我那块当不上价的怀表,都差点儿给顺走。”回头想想,似也觉得可笑,“好在当初学过两笔,不然还真装不下去。”
赵长庚父母尚在时,曾送给兄弟二人两块怀表,背面用篆字刻着各自姓名。怀表样式普通,也着实不值几个钱,但赵长庚却宝贝得要命,可以说是从不离身。老板当年在学校时曾见过几次,如今再听他提及,脸色立时严肃起来,当场打断话头,皱眉追问:“现在城门难免没有特侦处的眼线,你确定那块怀表再没别人看见?”
老板态度转得蹊跷,赵长庚察觉的同时也便明白他的意思:兄弟二人心性最是相像,赵启明现下正在敌营,且不论来上珧遇见熟人的可能有多大,单这两件怀表,若不经意间露出来,被有心人留意着,就是件不得了的麻烦。所幸他记忆颇好,仔细回想进城时的种种,便确定当时并没有什么不寻常的人物,当即确认道:“只是寻常东日兵,我会注意。”
虽说赵长庚擅自做主的次数不少,可但凡他行事从来谨慎有加,除了在朱雀的判断上走过眼,经手的事情几乎从无错漏。此时听他这般说了,老板也就不再追究,当下回归正题,掂着几张画纸道:“这边有笔有纸,你去整理出来,再叫上杜诚,今晚就把调度定下来。”说罢又在眼前端详一番,边递送出去,边忍不住低声感慨,“得亏守门的外行,啧,这构图这技法,都生疏成什么样了……”
赵长庚这点儿绘画功底,正是从前学校里空闲时候,从老板这边不当真地学来玩儿的,后来进入三民派,事情多了也再没有心情画下去。现在听老板突然冒出这么句,接画的手顿时一抖,差点没被噎着。心说我要真是您门下高足,这两张画还不一定保得住呢,再说谁家规定扮个穷画画的还得技艺精湛,不兴是水平差才沦落到这般田地的么!想了想到底还是没怼回去,只就话问道:“我看城门那儿似乎在查文人,这又唱的哪儿出?”
几日在外,周遭情形摸得纯熟,可城中消息到底滞后。老板抬眼看他,慢慢吐出几个字来:“东日要重开上珧国大。”谁不知晓,北州三关沦陷至今,共荣亲善早写进了课本,娃娃们读书习字禁用国文而通行和字,其断绝中华文化的用意可谓众目昭彰。上珧素以学术文化见称,如今易主不过两日,军方便意图兴校,可见其主意不止打了一天两天。但是如今高校多已内迁,除受轰炸殃及的少数师生外,上珧国大几乎是空校一座,东日的高层虽然有意,可底下当差的却没办法,也只能满城搜找文化人,威逼利诱地凑起临时班子。
赵长庚当即黑了脸:“他还真把上珧当自家后院了!”北方台南战役打了月余,中华以极其惨烈的代价与东日维持着拉锯状态,日前听闻消息,似有部队绕过台南向彭城合围,传言渝川已下令华北军团死守,绝不能让敌军向西南踏出半步。而此时長河中下游,东日华中兵力尚未与北方汇合便先行向西深入,甚至将手伸向文教领域,眼见已是把珧夏地区当作囊中之物。思及此心中恨然,却又忍不住探问:“那现下进展如何?”
老板端坐着,声音平静无波:“东日既然愿意搞些名头,那就总比彻底撕破脸面来得好些,这都不是我们需要操心的。”赵长庚不应,仿佛想透了什么似的,脸色愈发难看起来:“您别忘了,如今滞留在城里的,多半是上大文史师生,照东日眼下搞法,日后赵启明随军入城,难免有见面的一天,到时候要他怎么办?”
盖碗落回桌案,不轻不重地一声扣响。老板容色淡然,仿佛所有棋数往来早已了然于胸:“他做随军采访,无需与高校扯上关系,何况因作风问题被开除学籍的人,那帮自命清高的学生和教授,谁会与他叙旧?至于认识自然是可以认识的,久川兄弟本就在中华游历过,这点儿东日要查也很清楚。”赵长庚似还想说什么,老板并没有给他机会,“我既答应你调他回来,就自然会做。但在一切安排妥当之前,老生不能失联,这是底限。”
东日步兵二十三旅团进犯上珧,老生作为其决策层成员,必然随军驻扎,这种时候任何联系都显得突兀,只有随军采访是所能想到的最好机会。赵长庚清楚,这项任务必须有人去做,即便不是他也势必是曾经的自己,赵启明处在这个位置上,就没有理由后退。更何况如今战局惨烈至此,没有谁能够承担失漏情报的代价,从道义上讲,老板的话无可反驳。
屋里的沉默蔓延着,明明已到了稍一行动便觉微汗的时节,赵长庚却只觉得骨缝里都隐约透着寒意。他看着老板,老板也凝视着他,久到好似已忘记言辞。半响赵长庚开口,语气坚决:“让杜诚给他备份仿真的东日特别通行证,赵启明入城后的相关工作,我亲自来办。”“好。”老板应声点头,倒是难能爽快。
说话间,外街忽然传来骚动,闻声似有十数双军靴踏过街巷,化作远处错杂的拉栓上膛声。紧跟着一声枪响,万籁俱寂。赵长庚本能悚惕起来,就要向外察看,未及行动已让老板抬手止住。他这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军队入城不久,正值敏感的时候,大约是谁出门走了背运,冲撞着队伍,又加之言语不通无法辩解,便给直接当成反日分子毙了——也早是见怪不怪的事情。
第19章 xvi 启明第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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