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春风玉门度 第23节(2/3)
作品:《谁教春风玉门度》
为张施主,心念一动,道:“火并不是我放的,僧人们也不是我杀的。我只是与诸位高僧一样,少林如何,并不关我的事。不过,四位高僧如何知道我姓张?”
西恶口一对杏目瞪成了铜铃,正欲开口,却听东两舌打断道:“张施主。你虽来历不明,慧悟师侄慈悲为怀,见你一身内功为怪力所封,有意引你入佛门,授你洗髓经来为你治伤。慧悟师侄早知你心思不纯,前几日已来禁地向我师兄弟们说过你的事,交代你若擅闯禁地,务必以大义感化你。你如今强催内力,竟是要自毁丹田?”
韩轻嗣嘴角勾起一个冷笑,他背后是藏经阁的火光漫天,照亮了黑夜,却将他的正脸掩埋在更深的黑暗之中。他懒声道:“四位大师如此罗嗦,是向觉尘大师学来的?”
他出言侮辱觉尘,已触到四名僧人的底线。西恶口忍不住要腾起身,他对面的东两舌早有预料,一道掌风劈了过来,将他压在原地。
南绮言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道:“张施主,你若要硬闯,我等也只得全力阻拦。然而在此之前,我希望张施主能为我四师兄弟解惑,你究竟为了什么甘愿自废武功也要擅闯禁地?”
需知禁地门口有四大高僧已内力形成的屏障,要闯入此中韩轻嗣不得不一早催发了内力。他如今每时每刻丹田处都有如火烧火燎的剧痛,即使如此,韩轻嗣却也不急着动手——哪怕是难以忍受的痛楚,他也想再多体验一时。过了今夜,他便是废人了。
韩轻嗣冷汗如雨,眼睛为了躲避滚落的汗水而微微眯起,削减了他的冷漠感,而使他看上去颇有些慵懒:“少林禁地中有昔年寒山老人炼的天香易骨丹,能为我最重要的人解去九曜七星之毒。至于武功……我练武已有十年,年纪轻轻有幸到达过巅峰,已无憾了。他说武功没有关系,那便没有关系罢。”
四大高僧微微吃惊。
少林禁地中有许多宝物,有些是高人自愿赠予少林,有些则是昔年征讨魔教或为恶江湖的恶人时缴获的,武林正教相信少林,一致要求由少林保管,以免去众人争夺之祸。例如天山魔的九转劫珠、星璇宫主的紫金戟等等。至于寒山老人的许多丹药,听说他昔年本欲将毕生所有交给韩门韩诩之,奈何韩诩之早亡,他便在临终前将所炼成的丹药统统交给了少林寺。
如今这名少年为了心上人不惜一身鼎盛的武学,只为一枚丹药,着实令四大高僧有些惊诧。
“阿弥陀佛。”北妄语道:“张施主太过为世俗感情所累,可惜了……”
他话未说完,被韩轻嗣不屑而冷漠的声音打断道:“为世俗感情所累?若是四名高僧看得开,又怎会来此处避世?我方才说到觉尘大师,四位高僧怎么都变了脸色?已经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吃斋念佛四十年,佛祖没有教会你们如何放下吗?”
四大高僧的脸色又是齐齐一变。
韩轻嗣的青雪剑被他祭了自己的血,似乎已有些蠢蠢欲动,韩轻嗣自己的身体状况也不容许他再拖延下去。
四大高僧沉默许久,南绮言略有些嘶哑地开口道:“既然张施主执意而为,我等只能得罪了。”
韩轻嗣早已等得不耐烦,当即手腕一转,凛然剑气直逼坐在正东方的东两舌而去。
四大高僧手掌向身下的蒲团一拍,四人同时腾空跃了起来。东两舌手中握着的佛珠拍了出去,以佛珠挡下了韩轻嗣的第一剑。
韩轻嗣不急不慢,仿佛全未察觉向他身后飞来的西恶口,手臂用内力一顶,只听“砰”的一声,东两舌手中的佛珠竟是破碎飞溅了出去。随后韩轻嗣不慌不忙地向地上一扑,转手一剑向掠过他上方的西恶口此去。西恶口未料他身手如此之敏捷,急急翻身,被青雪剑割破了僧袍的衣襟。
仅第一式,四大高僧的阵法被打乱,东两舌没了佛珠,西恶口险些受伤。
东两舌赤手空拳没了武器,其他三人一边支援着他,一边重组阵型,颇有些狼狈。
需知韩轻嗣在江颜逸的帮助下练就的内功已可在江湖上称雄,江颜逸封他一身功力是以自己的全身功力输入他体内压制他本身的内功。如今韩轻嗣催发出来的内力是自己与江颜逸内力的总和,莫说四大高僧,便是十大高僧也不在话下。
南绮言看清他的剑招,脸色微变:“你!你是韩门之人!”四大高僧虽居于禁地四十年,然而八年之前寒山老人将毕生所有送到少林之时曾说过可惜韩门遭血灾,连他极是欣赏的韩诩之也未能脱身。
南绮言白眉紧蹙:“怎么可能……寒山老人说过,十一年之前韩门已无后继之人……”
韩轻嗣冷笑,专攻失了佛珠的东两舌,其他三人知晓他的厉害,一时也无法分心进攻,只得齐齐发力为东两舌抵挡。
三串佛珠同时缠上青雪剑,韩轻嗣低笑一声,一式大雁落沙,只听三声脆响,三串佛珠同时被震碎了。
韩轻嗣横剑向斜下一指,身后的熊熊火光将他映照得如修罗转世一般魑魅魍魉,凄厉艳绝。
四大高僧齐齐叹了口气,合掌道:“阿弥陀佛。”
南绮言阖上眼,摇头叹道:“韩诩之是你什么人?”
韩轻嗣并不急着开杀戒,弯着嘴角冷笑道:“正是家叔。”
南绮言点点头,道:“若非令叔早逝,寒山老人这些丹药本也该是交给令叔的。如今落到韩施主手中,寒山老人在九泉之下想来也不会太过责怪我们四人。”
韩轻嗣微微侧过头,像个孩子一般天真而迷茫地问道:“高僧输了之后说这话,莫不是以为我会就此放你四人一条生路?”他的语气纯真,神情却比修罗恶鬼更为可怖。
四大高僧脸色微微一变,韩轻嗣凭空一挥,四人身后的柳叶瞬间纷飞漫舞,大有将四人淹没之势,而光秃秃的柳枝却丝毫不受损,更是连晃都不曾一晃。
韩轻嗣难得开心地展露了一个笑颜,道:“四位高僧是自行了断,还是要我送你们一程?”
西恶口率先打破沉默,朗声大笑数声,道:“也罢。只怕觉尘师兄早已等得不耐烦了。”他掌心一翻,对着自己的额头劈了下去。
一道浓稠的血液顺着西恶口的脸淌了下来,他身体僵直地到了下去。
北妄语与东两舌互视一眼,终是笑着摇了摇头,盘坐于地,自行震断了经脉,安静而死。
南绮言定定站着不动,神色复杂地看着韩轻嗣。
韩轻嗣道:“怎么,大师打坐四十余年,还看不穿生死?”
南绮言摇了摇头,定定地看着他:“非也。韩施主,你心性太过狠绝,恐怕……”
他话音未落,忽然直挺挺地到了下去。
韩轻嗣撕下一块布擦干了青雪剑上南绮言的血迹,走到四人身边沉默地站了一会,道:“四位大师放心,这是我造的最后一桩杀孽。”
他不再理睬四具或安详或狰狞的尸体,决然地打开禁地的地下门,闪身跳了下去。
第二十五章
韩轻嗣拿了天香易骨丹后转身向外走了两步,忽又停下,旋身将寒山老人其他的药也都取了出来。
此时韩轻嗣痛到了极致也便麻木了,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如行尸走肉般一步又一步沉重地向外走去。
他出了禁地,听到远处有脚步声逼近,不由心下一动:少林僧人大抵都已受伏,此时来的应是星宿宫之人!
韩轻嗣对江颜逸诚然有恨,却又不仅仅是恨而已。他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和他的童年有羁绊的人,也是改变他一生轨迹的人;他对他曾有过温柔的时光,也曾心狠手辣地摧毁他。韩轻嗣外冷内热,并不是铁石心肠,这一切也绝非一个“恨”字足以涵盖。然而江颜逸死后,这一切复杂的情感都转化为对星宿宫的憎恶。如此,他虽无心也无力帮助少林,却也不愿让禁地中其他宝物就此落入星宿宫手中。
他运起内力,倾全身之力击向禁地中的一块巨石。只听数声巨响,霎时漫天烟尘缭绕,巨石化为齑粉将禁地的地下室掩埋。
同一时间,韩轻嗣听见自己的身体中发出支离破碎的声响。
疲惫侵袭着韩轻嗣的神经,然而他知道此时此刻不能昏倒在此处,硬撑着一口气拖着透支的身体向外走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韩轻嗣握着青雪剑的手难以控制地抖动着,他摸了摸怀中的药瓶,努力想着脱身的对策。
“净嗔……”来人竟是净痴。他望着坍塌的禁地与四大高僧的尸首,不可思议地盯着韩轻嗣:“净嗔师弟,这……是你做的?”
韩轻嗣缓缓舒出一口气,手掌握着青雪剑的剑锋,以疼痛逼迫自己继续支撑:“是。”
净痴眼中满是惊恐与受伤,摇着头后退了一步,喃喃道:“为什么……”
韩轻嗣掌心中的血顺着剑身滚落,然而他却感觉不到疼痛,身体被一股巨大的空虚笼罩着。他喘息着问道:“你,怎么来了?星宿宫的人呢?”
净痴眼含泪光,死死地盯着他,哽咽着说不出话来:“你……你……”
他方才被韩轻嗣点住了穴,用尽内力冲了许久方才冲开穴道,躲过星宿宫的重重耳目终于找到禁地。然而入目即是这样的场景,令他一时难以接受。
韩轻嗣叹了口气,不再理睬他,转身向外走去。
净痴三两步上前拦下他,眼睛一错也不错地死死将他盯着,却依旧不说话。
韩轻嗣疲倦地阖上眼,险些摔倒在地,摇晃了一下总算站住了:“……师兄是要拦我吗?”
净痴不动也不语。半晌后,他缓缓让开了路:“你走吧。如今少林已然如此,罢……你快走。”
韩轻嗣勉强勾了勾嘴角,虚弱道:“多谢师兄。”
他摇摇晃晃从净痴身边擦过,净痴轻声道:“不要再叫我师兄。”
韩轻嗣不语,拖着残破的身躯继续向外走。
净痴忍不住又唤道:“净嗔……”
韩轻嗣依旧不理,净痴也再未出声。
从禁地出去的路曾经那么短,如今却又显得那么漫长。
韩轻嗣的腿越来越软,如醉酒之人一般跌跌撞撞,却始终走不到尽头。
郝伍少……小五……我快撑不下去了……
身后突然传来喊杀声,接着是打斗声,净痴急切的叫喊声传入耳膜中:“净嗔!快走!快!”
他不想回头去看,想要加快脚步,身体也再也不听使唤。
他突然想要发笑,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韩轻嗣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颠簸的马车上。他试着动了动身体,却觉全身如灌了铅一般沉重,连勾起手指都万分吃力。
耳边传来一阵惊呼声,一个黑影向他扑来,肩膀被那人瘦削的下巴磕中,一阵酸麻。
“轻嗣!你感觉如何?身体痛不痛?”
韩轻嗣不答,深深地凝望着那人蓄满关切之意的红颜。郝伍少颤抖着抚摸他的脸颊,韩轻嗣已昏迷一月有余,原本干净白皙的下颌已生出了青碴。
裴满衣在外驾车,郝肆奕被他二人的深情凝视弄得十分不自在,也掀开车帘钻了出去。韩轻嗣欲开口,嗓子一阵火辣辣的干痛,使他发不出声来。
郝伍少手忙脚乱地翻出羊皮水囊,轻手轻脚地将韩轻嗣扶坐起来,喂他一口一口喝了下去。
韩轻嗣嘶哑地开口,声音如同老旧干涩的木头被锯开时的声响:“回扬州?”
郝伍少连连点头:“再过几天就该到了。”他顿了片刻,又道:“我们先回扬州,向大哥有番交代,以后你想去哪里我们便去哪里。”
韩轻嗣微微颌首,僵硬地抬起手向怀中掏去。
郝伍少忙握住他的手,道:“药在四哥那里。”
韩轻嗣沉默片刻,勉强勾起一个笑容:“你都知道了?”
郝伍少脸色有些苍白。他伸手环住韩轻嗣的腰,试探地吻了吻他的脸颊,韩轻嗣没有拒绝。
“你……是为了天香易骨丹才潜入少林?”
韩轻嗣平静地点了点头。
郝伍少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道:“我那日回到少林,就见你晕倒在我面前。多亏那沙弥苦苦抵挡星宿宫的追兵,我才将你救了出来。何苦呢……那个药……”
韩轻嗣并没有问净痴的生死,然而他也能预料到几分。他打断道:“我不会勉强你,要不要吃,你自行决定便是。”
郝伍少咬了咬下唇,叹息道:“好……你让我考虑考虑。”
天香易骨丹是寒山老人所炼制的增强内力的奇效药,相对的代价便是服药人会失去嗅觉、味觉,并一定程度上影响视觉与听觉。至于能解九曜七星的余毒,是因为昔年误打误撞曾有过先例,寒山老人研究后证实了这个副作用的存在。
郝伍少以指缠绕韩轻嗣的长发,叹息道:“……值得吗?”
韩轻嗣不语。
当江颜逸封了他的内功后,他突然发现自己活了十九年,除了仇恨、除了武功、除了郝伍少,他什么都没有。而随着江颜逸与白蔚的死,仇恨已不复存在,他人生前十八年赖以生存的目标在一夕之间坍塌。他扪心自问,这个世上他不能再失去的便是郝伍少。
没有了他,郝伍少或许能活得很好。没有了郝伍少,偌大的天下,他却不知何处可以容身。如今他为了天香易骨丹甘愿自废武功,即是不愿让郝伍少有身死的危险,亦是为了逼自己、逼郝伍少从此以后抛却世间的一切,专心相守。
当他变得一文不名,当他能给那人全部的安全感,那人也只得专心对他。南绮言说他生性狠绝,是不曾说错的。
回了夔城之后,郝伍少向郝大富说明了一切经过,并交代了要与韩轻嗣隐居离开夔城一事。
郝大富自然舍不得弟弟,只同意他二人到城郊人烟稀少处居住。郝伍少亦觉有理,回房后与韩轻嗣商议。
韩轻嗣听了之后一言不发,只是沉默地看着他。过了许久,他走到床边,定定地看着窗外的落叶飞花出神。
郝伍少被他的沉默弄得心慌不已,连连道歉,撒娇纠缠,韩轻嗣却始终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涩然开口,声音竟有些哽咽:“我……还是想要你的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
郝伍少九年以来从未见过一贯坚强冷漠的韩轻嗣如此脆弱惶恐,他一腔甜言蜜语登时只化为一声叹息与紧紧的拥抱。
是谁半生惶恐,假装冷漠,却从不曾拥有足够的温暖与安全感。
两个月后,郝伍少与韩轻嗣离开夔城,来到南方的一处山林隐居。
门隔流水,十年无桥。
那枚天香易骨丹,郝伍少想了许久终究是吃了。他的功力并未进步太多,许是药性两相抵消,味觉与嗅觉也未全部消失,尚有些许残留。
享惯了福的郝伍少被剥夺了人身一大趣事,任何美味入口都味同嚼蜡,使得他到了山野后即使吃不上扬州美味也并未有太多怨言。
转眼又到了开春。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一场春雨过后,山中的空气极是清新,在柳树下站上一阵发梢上便能淌下水珠来。郝韩二人自隐居后骤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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