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春风玉门度 第16节(1/3)
作品:《谁教春风玉门度》
可惜这一幕,谁都没有看见。
她凝起最后一口真气,向江颜逸爬去,拖了一地血污。
江颜逸的目光始终晦暗不明地盯着韩轻嗣,直至白蔚爬至脚旁,终于怜悯地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白蔚扯着他的衣角,骨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她颤着手撕去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真容——秀到了极致的脸,只眼角微有岁月的痕迹。曾潋滟的双目已有些空洞,曾艳红如血的嘴唇已惨白若纸。
她似笑似哭,喃喃道:“我恨了你三十一年……了你三十三年……”有一个字她始终未说出口。
江颜逸浑身被精魂索所缚,双手反绞在身后动弹不得。
他弯下腰,轻吻白蔚的眉心,声音柔情似水:“我知道。从今日起,你再不必恨了。以往是我对不起你。”
白蔚脸上滑落一串串水珠,手指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他衣角不放,已发不出声来,用眼神和口型表达着最后的意思。
江颜逸微笑:“是,我喜欢你。从第一次见到你便喜欢你。”
白蔚精疲力竭地泛起最后一个笑容,微笑着阖上眼,停止了呼吸。
郝伍少与韩轻嗣着走上前,看清她的容貌——那眉眼脸型,几乎与郝肆奕一模一样,与郝伍少亦有七分相似。
郝伍少一口气喘不上来,险些昏厥,韩轻嗣连忙将他扶住。
郝伍少柔弱无力地靠在韩轻嗣怀中,双目空洞,眼泪只似山泉细细流淌不绝,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江颜逸抬起头,平静地望着韩轻嗣:“为什么?”
韩轻嗣以空着的一只手从颈间掏出一枚寒玉:“南山寒晶玉魄,碾碎成粉咽下,可暂时压住心火。”
江颜逸恍然道:“裴满衣给你的,他早就料到……”他顿了顿,又问道,“你昨夜服下的?”
韩轻嗣颌首。
江颜逸苦笑:“昨夜的一切……都是你做戏给我看的?你故意……以放松我的警惕?”
韩轻嗣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是。”
江颜逸笑得凄绝:“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我了罢?你到底有没有信过我?”
韩轻嗣冷笑,将郝伍少扶到一旁坐下,走至江颜逸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有没有信过你?你又可曾对我说过一句实话?”
江颜逸痴痴地盯着他。
韩轻嗣弯下腰,蹲在江颜逸面前:“卞安说叔父二十五年前向他学的石阵,而白蔚三十一年就已失踪……呵,那阵法是叔父教了你,你再教给她的罢?”
江颜逸恍惚道:“就因为这个?”
韩轻嗣嗤笑:“有的时候,信与不信,不在于你说的多么荒诞或是逼真,只在于我的感觉,在于对方是谁。”
他狭起眼:“从一开始,我就没打算过要相信你。”
江颜逸猛地一揪眉心,突然放声大笑,在石洞中显得愈发凄迷瘆人:“在于对方是谁……哈哈,那时候我竟然不信他,竟然不信……哈哈……”
韩轻嗣蹙眉盯着他。
江颜逸笑够之后,眉眼中满是绝望,痴怔地盯着韩轻嗣,竟凑上前欲吻他。
韩轻嗣嫌恶地一把将他推开。
他站起身,厌恶而疏远地看着江颜逸,周身绽出强烈的杀气,眼眸墨色的时间缩短:“你为何灭我韩门?!叔父也是你杀的吗?!”
江颜逸忽然剧烈地挣扎起来:“不是!韩诩之是……”他扭动了一阵,精魂索越缚越紧,陷入皮肉中,“我!!我纵是杀了自己,也不会动诩之!!”
韩轻嗣心口撩起一把火,烧得大脑昏昏沉沉,意志险些丧失。
他迅速走近郝伍少,轻轻在他腕间一划:“抱歉。”说毕便躬身饮起了血。
郝伍少哭的累了,整个人失魂落魄,木讷地看着韩轻嗣饮血。
韩轻嗣舒了口气,揩揩嘴角,眸色终于沉了下来。
他随手扯下一块布替郝伍少包扎住伤口,这才转回江颜逸面前:“为什么?”
江颜逸已冷静下来,浅笑道:“不急在这一刻……等你解了蛊,我自会告诉你原委。”
第二十六章
韩轻嗣将剑抵在江颜逸脖颈上,后者却只是阖上眼,笑得静谧而餍足,一言不发。
韩轻嗣冷冷道:“你想拖延时间?
江颜逸泛起一个苦笑:“我为何要拖延时间?”
“以我现在的武功已不必顾忌你……”韩轻嗣狭起眼:“还要多谢你的帮忙。不然我要杀你报仇,只怕也没这么容易。”
“杀我么……”江颜逸微笑着睁开眼,双眸波光暗涌:“如果当初他也是选择杀了我……”
他顿了顿,释然地叹出一口气:“你便当我刻意拖延时间罢。我死之前,还想再多看你几眼。”
韩轻嗣一言不发,只是手上握剑的力道微微加重,鲜红的血水顺着江颜逸白皙的脖颈滚落,淌入衣襟之中。
江颜逸却似浑不在意,云淡风轻地看着他:“我劝你治愈之前少见些血比较好……你当真不想知道理由?”
韩轻嗣颌首:“想知道。”他手中的剑却半分也不松:“然而最重要的,我只要知道韩门五十条人命是记在你头上的就够了。”
江颜逸避也不避,仿佛丝毫没有察觉脖颈上的痛感:“我说过,等你解了心火之毒,你想知道什么我统统告诉你。”
韩轻嗣默默盯了他一阵,突然撤剑,旋身抱起郝伍少向石洞外走。
他将郝伍少抱上白蔚的马,又将江颜逸拽上他来时的马,将两匹马缰栓在一道,坐在伍少身后策马向南行去。
郝伍少情绪已稍许缓解,靠在他怀中轻声问道:“你不舍得杀他吗?”
韩轻嗣冷冷道:“不是。”
郝伍少叹息:“我们去哪里?”
韩轻嗣道:“我与裴满衣、郝肆奕相约在鹤唳镇相见,先去找他们。”
郝伍少疲惫地阖上眼,任马蹄颠乱了思绪:“好。”
郝伍少每日午时喂韩轻嗣一碗血,数日之后,三人来到鹤唳镇。
裴满衣与郝肆奕自与韩轻嗣分别后便直接赶来鹤唳镇,已等了一个多月。此番看到韩轻嗣平安将郝伍少带回,郝肆奕竟是瞬间红了眼眶,三两步走到郝伍少面前,胳膊颤了许久却始终没有抬起来将他搂在怀中——他不习惯用这种直接的方式来表达情感,这样喷薄而出的汹涌感情更是一贯清冷的他从未体会过的,素来平静的心已被打乱了固有的频率。
郝伍少一见郝肆奕面无表情地走上前,几乎是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更教郝肆奕眉心一蹙,僵在原地不动。
郝伍少见郝肆奕神情不对,连忙出声唤道:“四、四哥。”
郝肆奕云淡风轻地点了点头:“受伤了吗?”
郝伍少连连摇头:“没有!”
郝肆奕这时才注意到被捆着的江颜逸,下颌一扬:“怎么回事?”
韩轻嗣沉默片刻,道:“说来话长。”
郝肆奕挑了挑眉,只要见到郝伍少没事,其他的事情他倒也不甚关心。
郝伍少左右没有见到王小虎,不由问道:“王小虎呢?”
郝肆奕瞥了眼江颜逸,清清冷冷地说:“我托人将他先送回江南去了。”
郝伍少有些不悦:“托人?托什么人?他一个十二岁的孩子……”
郝肆奕只是冷冷不语。他见一路风险诸多,众人时时被星宿宫的人袭击,一与韩轻嗣等人分别后就托裴满衣在附近的熟人将王小虎先行送去江南了。然而郝伍少怎么也不会懂他,他自己也不会说出来。
事已至此,郝伍少虽是十分不满,却也说不得什么了。
韩轻嗣走近裴满衣:“先生。”
裴满衣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捉起他的手腕诊起脉来。
片刻后,裴满衣略感惊讶地说:“你已曾彻底走火入魔?”
韩轻嗣颌首:“是。”
裴满衣摸了摸下巴,竟是十分欣慰:“很好,如今只消彻底灭去你的心火,从此便再无后患了。”
韩轻嗣微微蹙眉,犹豫道:“先生……”
“如何?”
“我……一定要以郝伍少的血来治?”
裴满衣眨眨眼,笑得狡黠:“不不不,龙皿‘精血’俱是寒性十足之物,都可解毒。”他刻意将精字念的甚重。
此话说得不轻,一时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
郝伍少一脸高深,神情莫测;江颜逸眼神一寒,瞬间绽出杀气;郝肆奕先是惊,又是不悦,随即变作无奈;韩轻嗣则是面无表情。
是夜,众人栖于一处弃庙。
郝伍少心中藏着事,目光始终追着郝肆奕不放,见他独身走出庙门,连忙起身跟了出去。
郝肆奕不紧不慢地走到弃庙后方,郝伍少不知如何开口,遂跟在他身后并不上前。
郝肆奕突然拐了个弯,人影在黑暗中一闪,竟是不见了。
郝伍少大惊,迅速跟上前,左看右看,竟找不到自家四哥的身影。
“哎哟!”
郝伍少捂头,顺着飞石袭来的方向望去,只见郝肆奕屈起一腿坐在墙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郝伍少委屈地揉着额角:“四哥……”
郝肆奕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下高兴了?”
“啊?”郝伍少一头雾水:“高兴甚么?”
郝肆奕冷笑:“你喜欢他这么久,他该不会还不知道吧?”
郝伍少讪讪摸了摸鼻子,脸色竟是蓦地一红:“我、我才不告诉他。除非他先跟少爷表白!”
郝肆奕懒懒地倚在墙头,“嗤”了一声:“让韩轻嗣向你表白?算了罢,回扬州后我让大哥为你们一人说一门亲事,免得白白虚度了年华。”
郝伍少:“……”
他又气又恼地跺脚:“凭什么要我先说?万一、万一他……”
“他拒绝你?”郝肆奕见他说不出口,替他说了出来。
郝伍少涨红了脸不语。
郝肆奕沉下脸,冷冷道:“他们真是将你宠坏了。”
他道:“若韩轻嗣不喜欢你,你就一辈子做他的小少爷?若他拒绝了你,你们就从此陌路?”
郝伍少神色纠结,迟迟答不上来。
郝肆奕捻起一枚石子一弹,正中郝伍少额头。
“哎哟!”伍少疼的眼泪汪汪,一脸委屈地看着他:“四哥你干什么!”
郝伍少撇开眼不看他:“从小你要什么,哥哥姐姐们便给你什么,你从来不知道世上有‘来之不易’四字。我早就对他们不满,谁晓得连韩轻嗣都护着你。”
郝伍少想起小时候被韩轻嗣欺压的诸多事件,嘟囔道:“他何时护着我了?常常与我作对还差不多……”
郝肆奕冷冷地瞪他:“你仔细想想,若是我与你有冲突,他哪一次不是护着你?对我他还有些顾忌,若是哪个外人得罪了你……哪怕只是你看别人不顺意,韩轻嗣哪一次没有帮着你?”
郝伍少闻言竟有些自得,嘴角不可自抑地上扬,连忙摸鼻子掩饰。
郝肆奕看在眼中,眉结蹙得更深,摇头道:“你现在多笑几回,早晚有一天便知道苦!韩轻嗣不是琉璃翡翠,你今日看顺意了明日便会有人摆在你的案头。待韩轻嗣对别人动了心思,谁还管你是哭是闹!”
郝伍少不屑地撇嘴,却不由想起江颜逸对韩轻嗣的一言一行。哪怕韩轻嗣对他毫不回应,仅是江颜逸对韩轻嗣的温柔就已让郝伍少难受的将要窒息。若是有一日韩轻嗣也对别人如此……
郝伍少心口猛地一阵锐痛,不由紧紧摁住自己的胸口。他逐渐变得惴惴不安:“那……怎么办?”
郝肆奕瞥他:“哼,怎么办?我可不是大哥二哥,会将他捆成一个粽子丢到你床上。”
郝伍少颓废地坐在地上:“就算……就算我向他表白……可是他不喜欢男子,他向来瞧不起我断袖……”
郝肆奕摇头:“你顾忌太多。”
郝伍少在众人的羽翼下成长,有着过份的骄傲,而骄傲下隐藏的却是过份的怯弱。他从未失去,他害怕失去。
伍少讷讷地点头:“我,我试试。”
片刻后,郝肆奕从墙头跃下:“回去罢。”
郝伍少摇摇晃晃从地上爬起来,忽然想起一件事,猛地拽住郝肆奕的胳膊:“四哥!”
郝肆奕奇道:“还有什么事?”
郝伍少伸舌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声音涩如沙土:“白蔚……死了……”
郝肆奕背对着郝伍少,伍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感觉掌中那人的胳膊肌肉绷紧了一刹,片刻后又缓缓放松下来。
“哦。”郝肆奕冷冷道:“我知道了,回去罢。”
第二十七章
郝伍少跟在郝肆奕身后回了弃庙中,甫一坐下,却见一个褐色的羊皮水囊丢到面前。
郝伍少迷茫地抬头看了眼,见是韩轻嗣,掂了掂,水囊是空的。
韩轻嗣眼睛盯着他身旁的稻草,面无表情道:“你……自己装。”
郝伍少愣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面颊蓦地烧红了。
韩轻嗣转身就走,江颜逸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的背影,竟有些幸灾乐祸。
郝伍少想起方才郝肆奕所言,连忙出声道:“等……等等!”
韩轻嗣停下脚步,疑惑地回头看他:“何事?”
郝伍少局促地爬起来,双手死死捻着衣角,结巴道:“出,出去说罢。”
两人出了弃庙,郝伍少闷头走了一里远,韩轻嗣跟在他身后不由蹙眉:“够了吧?你到底想说什么?”
郝伍少僵硬地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缓缓回过身。他盯了韩轻嗣半晌,却嗫嚅着说不出话来。
韩轻嗣见他异常,心中更是疑惑:“到底怎了?”
郝伍少启唇又阖上,反复数次后决定迂回出击:“你,我被白蔚捉去的这些日子,你和江颜逸一起发生了什么?”
韩轻嗣揪着眉,薄唇轻启,只吐出两个字:“找你。”
郝伍少面有喜色,舔了舔嘴唇,道:“他,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韩轻嗣想起那夜之事,不由心头一紧,狭起眼盯了郝伍少一阵,缓缓摇头:“没有。”
郝伍少咽了口残唾,道:“他,他喜欢你……”
韩轻嗣冷冷地打断:“我说了,我不是不舍得杀他。”
郝伍少怔了片刻,方知他误会了,连连摆手,脸上已红成一片:“不不,我是问……一个男子向你示爱,你、你……你怎生看待?”
韩轻嗣一脸严肃地盯着郝伍少,半晌后缓声道:“你不会,看上我了吧?”
郝伍少:“……”
他红着脸跳脚,梗直了脖子嘴硬道:“谁!谁看上你了!少往自己脸上添金!你、你这个……这个……”
他斟酌了半天没想出一个合适的词来,韩轻嗣点点头,打断道:“不是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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