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 第10节(3/3)
作品:《告别》
,他当然明白,前段时间严打,流氓罪的别说蹲大牢了,枪毙的都不少。
“那是仙人。”最后他说。
周强斜过眼睛看了看他,欲言又止,觉得许哥这是魔怔了。行吧,他想,怪力乱神的虽然不够唯物,总好过做流氓。
许佑铭看着堆满地的老房梁,欣喜地想着:明天那人要是过来要房梁,我一定要问他的名字。
但是第二天,那人没有来。
之后几天都没有来。
许佑铭跟附近村民打听那样一个人,个别村民有点印象,只说那人应该不是本地人,似乎来这找点什么东西,也不知找没找到,反正已经走了。
许佑铭怅然地想:也许那个人,真的是仙人吧。
可惜许佑铭弄丢了他的“仙人”,他四下寻找而不得,整整十五年,再无音讯。
这些年里,他心无旁骛地努力工作着。
他重诚信、有胆识,在改革的春风下,带着一众兄弟慢慢走上了康庄大道,最终成为了成功的企业家,变成了大人物。
大人物却迟迟无法落实自己的终身大事,也不知道他在执拗些什么,一直到了快40岁,都迟迟不肯结婚。
他把父母从老家接来了z市,让妹妹和妹夫帮忙一起打理自己的生意,他跟家里人说:“我不会结婚了,以后这点家底全都留给外甥吧。”
父母当然是不开心的,但是笤帚都打断了三根,儿子就是不愿结婚,也不说为什么,他们又有什么办法呢?好歹现在是新社会,儿子又是有头有脸的企业家,总不能绑着他去入洞房吧?
其实许佑铭自己都不明白他这是为什么,90年代社会风气开始变得开放,同性恋的小圈子也渐渐在地下形成。他知道了自己确实是喜欢男人的,可是那些俗人他一个都看不上,每每只是回想起那个惊鸿一瞥的“仙人”——即使多年过去,他已经完全记不清“仙人”的模样,那一双眼睛,却还是常常出现在他梦里。
许佑铭知道自己是固执的,但是他从来不认为固执有什么不对。
要不是他的固执,他也不可能挣下现在这一份家业。
要不是他的固执,他也不可能在时隔十五年之后,再次与那人重逢。
许佑铭也是普通人,这些年每当他感到心无所依,就会在家里焚香打坐,静思冥想。近不惑之年时,他开始信佛,虽没有皈依,却是每月两次必然往庙里跑。
他与法相寺的主持如尘法师结成了忘年交,常常一起探讨佛法。
佛法可以淡化他在生意场上的杀伐气,洗掉日常应酬中的烟酒气,也帮他平静了心中那种莫名其妙的不甘与寂寞。
直到那一日,寺庙里办法会,除却一般的燃灯诵经,如尘法师还请来了他的一位朋友,为众僧演奏古琴佛曲。
许佑铭终于再一次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仙人”。
可“仙人”终归不是仙人,虽然他坐在琴后的模样超凡脱俗不似凡人,许佑铭却看到他与十五年前不同了。
眼神依然清澈,却多了沧桑;眉目依然如画,却也染了风霜。
我们终归是蹉跎了太多的时光,许佑铭想。
李彦一曲奏毕,抬头起身行礼,随即便愣住了。
他看到面前站着一个长相普通的陌生的男人,正直愣愣地看着自己,眼神中有三分隐忍,三分困苦,三分希冀,和十二分他看不懂的复杂情愫,直看得他心脏砰砰直跳。
这是怎么回事?他是听懂了我的琴音吗?李彦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一时间有些不明所以。
他多年前与妻子离了婚,之后又遭工厂倒闭不得不下岗,一个人孤苦无依地生活,除了祖传的琴艺一无所长,这么多年来过得颇为郁郁。他刚才弹的是一曲《普庵咒》,可普安十方,消灾解厄,他以为自己在演奏这类佛曲时已经足够平心静气,莫非还是被眼前这个男人听出了他内心的声音?
两个人默默对视着,心中都觉得十分欢喜。
一个想的是古时伯牙高山流水遇知音,眼前这人可是我的钟子期?
一个想的是九天仙人落凡尘,我这次就算不择手段偷走你的羽衣也要留住你,要你做我的妻。
法会结束后,二人并肩同行。
许佑铭率先开了口:“不知您怎么称呼?您琴艺这么好,收不收学生?”
“鄙人李彦。”李彦笑着说,“收徒从未想过,奇淫巧技而已。不管黑猫白猫,抓不了老鼠的就不算好猫。”
许佑铭也笑起来:“谦虚了,您琴艺出众,为什么不开馆授徒?我是个俗人,没什么文化,却也知道社会如果进步,经济要抓,文化也要抓。弹琴那么高雅的艺术,怎么就不是好猫?如您不弃,我愿意资助你开馆授业,把传统文化发扬光大。”
李彦吃了一惊,怔怔地望着他。
许佑铭依然微笑着,目光灼灼地望向他:“可不可以,让我做你的第一个学生?”
“这……当然可以,收徒不敢当,切磋学习一下而已。敢问您贵姓大名?”李彦有些腼腆地说。
“我叫许佑铭。”
“许先生……我是不是以前见过你?”
“是,我也觉得以前见过您。”许董事长望着眼前人澄澈的眼睛,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
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番外二:小南与小北
12月初的某天,一股西伯利亚强冷空气南下,整片华夏大地瞬间陷入严寒。
z市算是南方地区并不集中供暖,空调在这种天气基本上是无用的存在。吃完热腾腾的晚饭后,沈桥和邢路远决定还是早早钻进被窝里,抱在一起说悄悄话。
“我跟妈说了赶快把地热毯开起来别省电,也不知她听不听我的。”邢路远操心得很,“你一会儿再问问她。还有让二老赶紧把那个磁红外护膝也用起来吧。”
沈桥轻抚了一下他的背:“我感觉你比我还像他们的亲儿子,再过几年估计他们只想看到你,不想看到我了。”
“那你抽空多去陪陪他们呗。”邢路远说,“不知道小茜姐怎样了,天这么冷,她一个大肚婆肯定特别不方便。”
“要不我们这周末去看看她?”沈桥说,“反正再不到一个月就是预产期了,咱们也该提前准备起来。”
邢路远心想这主意不错,掏出手机给陈小茜发消息。
这边沈桥又开始撒娇了:“你看你,躺在我怀里还整天想着别人,就不问问你老公冷不冷吗?”
“哦,那你冷不冷啊?”邢路远发完消息把手机放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着他。
沈桥心痒难耐,一下把邢路远压到身下,吻上他的耳朵:“特别冷,得马上运动取暖。”
第二天邢路远买了一大堆母婴用品和营养品,还有一些衣物和中老年保健用品等,塞满了沈桥的汽车后备箱。
周六上午他们起了个大早,到达瞿晓东父母和陈小茜家的时候还不到十点。他们拎着大包小包哐哐哐地敲了半天门,却没人应。
“应该不会走远吧,之前跟小茜姐说好的。”邢路远掏出手机来给陈小茜打电话。
“恩,可能出去散步了吧。”沈桥说。
陈小茜的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你们到了?我就在家附近,你们过来呗,出了楼道口往左边到底再右转,就看到我了。”
沈桥和邢路远拎着一大堆东西按陈小茜指的方向过去,果然看到她和一位老奶奶并排站在路边抬头看着一棵大树,那大树边上架着一个竹梯子,一个胖胖的穿着制服的小民警正小心翼翼地顺着梯子往树上爬。
“小心脚下。”陈小茜站在一边提醒,她一回头就看到了沈桥和邢路远,皱了皱眉头,“人来就好了,干嘛又买东西,下次再这样不让你们来了。”
“大冷天的在这干嘛呢?”邢路远对陈小茜的话置若罔闻,“叔叔阿姨呢?”
“爸妈去海南旅游了。”陈小茜注意力全在那个胖警察身上,“诶,小心点,慢慢的。”
“不是吧?你都要生了他们还去旅游?”沈桥无语。
“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呢,等孩子出来了肯定谁也走不开,这几天冷,让他们先去海南暖和几天。”陈小茜说。
沈桥和邢路远这时候注意力也放到了小警察身上,只见他终于爬上了树,然后从树窝里掏出了白白的一团东西,轻轻揣进了怀里。
“还活着吗?好像都不叫了。”旁边的老奶奶抬头问道。
“活着呢。”胖警察高兴地应道。
“哎哟,菩萨保佑。”老奶奶松了口气,双手合十对着不知道什么方向拜了拜。
“姜奶奶刚才路过这里听到有咪咪的叫声,这才看到树上有个小奶猫,大冷天的冻到不行又下不来,也不知道在上面多久了。”陈小茜跟邢路远他们解释说,“诶警察同志小心脚下!”
这边话音刚落,只见胖警察脚下的竹梯踩档突然断了,他一手护着怀里的小猫,只靠剩下只手实在难以保持平衡,径直从梯子上摔了下来,重重落在地上。
众人“诶哟”一声,纷纷围了上去了。
胖警察落下的时候稍稍侧了身子,落地的那条胳膊制服衬衫和里面的秋衣都蹭破了,正扑扑地往外流血,也不知道有没有骨折,另一只手一直小心翼翼地护着怀里的小奶猫。
姜奶奶走过去,轻轻从警察手里接过小猫。
陈小茜拖着不太方便的身子在他身边蹲下,简单检查了一下伤口:“骨头伤到没?先紧急处理一下吧。”她利落地从口袋里掏出家门钥匙扔给邢路远,“小远,去家里帮我把药箱拿来,在电视柜下面的抽屉,快。”
邢路远应了一声,飞快往家里跑去,沈桥捡起地上的一大堆礼物也跟了过去。
等他们放下礼物拿着药箱回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胖警察坐在地上皱着眉头对着陈小茜嘀嘀咕咕:“唉,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你别看我胖,其实我平时行动很利索的……”
陈小茜打开药箱,一面帮警察处理伤口,一面不知道想起来什么,轻声说:“我知道的,灵活的胖子嘛……”说完她抬头看了胖警察一眼,微微笑了一下。
胖警察这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愣住了,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陈小茜,看着她小心翼翼为自己包扎伤口,一时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桥眯了眯眼睛,觉得这个场景有点似曾相识。
这边陈小茜包扎完,对胖警察说:“不知道伤没伤到骨头,快去医院检查下吧,你还能骑车吗?”她站起身来,邢路远连忙接过药箱,扶她起来。
沈在一边说:“警察同志,要不我送您去医院?”
“啊?不用不用,能骑车。”胖警察终于回过神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其实他只是伤了手肘,并没有伤到腿,刚才也不知道怎么就坐在地上不舍得站起来,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陈小茜这时候却突然捂着肚子“哎哟”了一声。
邢路远如临大敌:“怎么了小茜姐?!”
“我……怕是要生了。”陈小茜咬了咬下唇,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羊水已经破了,棉裤下一片濡湿。
“沈桥!”邢路远大叫一声。
“收到!”沈桥迅速往停车的地方跑去,不到两分钟就把车开到了他们面前。
胖警察帮着邢路远扶着陈小茜坐到汽车后座,随后坐上了副驾驶,关切地看着后座上陈小茜抓着邢路远的手瑟瑟发抖。
“我来指路吧,去县医院,很近。”胖警察说,“出去前面先右拐。”
沈桥一脚油门车就冲了出去。
直到陈小茜被推进了产房,三个大男人依然不知所措地在原地打转。
“不是说预产期还有一个月吗?真是没想到……”邢路远说。
“嗯,这孩子看来挺性急的,也不知是像谁。”沈桥说。
“我们现在该干嘛?”邢路远问。
“不知道,我也没经验。要不先给晓东爸妈打电话?”沈桥说。
这时候护士从产房里走了出来:“谁是陈小茜的家属?无痛分娩针打吗?需要家属签字。”
“我我我。”邢路远其实也搞不清楚什么身份可以称为“家属”,这时候只想陈小茜少受点罪,上去赶忙把字签了。
随后护士回到了产房里。
三个大男人继续在门口打转。
最后邢路远想了想说,“你打电话给叔叔阿姨吧,我先回家去收拾点东西,车钥匙。”
沈桥把车钥匙扔给邢路远:“慢点开。”
邢路远“嗯”了一声,一溜烟跑没了。
沈桥掏出手机,给瞿晓东的父母打了电话。二老正在三亚的海滩晒太阳,听说陈小茜要生了,直接打车去了机场。等他挂了电话,回头就看到胖警察一脸大汗干着急的样子,忍不住想笑。
“警察同志,您不去检查一下骨头有没有伤到吗?”沈桥说。
“嗯?”胖警察回过神来,“不用,就皮肉伤,没事儿。”
“那您不用回去工作?”沈桥说,“今天谢谢您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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