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簪缨问鼎 第70节(1/4)

作品:《簪缨问鼎

    若是能取到石勒的脑袋,拿去向祖逖邀赏,可是天大的功劳一件。而有了司州庇护,他们又何必畏惧这些杂胡匪类?

    ※

    前面就是李氏的邬堡了。马上就能进城休息,石勒心中的烦乱,却依旧未曾减少。

    一路上,区区十几里,就有百来人悄然离去。或是装作掉队,或是趁势溜走,就此不见了踪影。等到回了兖州,剩下这些人又能留下多少呢?亦或者想法子把他们全都杀了灭口,让那场见鬼的山崩,无法传入兖州?

    无数念头在脑中翻腾,石勒片刻也不敢停留,向着前方邬堡疾驰。一切,唯有等到入城之后再说了。只要保住性命,总还有重振旗鼓的机会。当初汉高祖不也是如此吗?屡战屡败,最终却夺了天下。他从十八骑打到过十万人马,自然也能重新拉起一支强军!

    远处,邬堡的城门已经洞开。石勒放缓了马速,在亲兵的簇拥下,缓缓踏入城门。如今豫州的大堡,都分内外两道城门。就像在城内倒扣了一个小瓮。就算贼兵攻入外城,也能及时关闭内城,利用狭小的瓮城夹击敌人,坚守城池。

    不过这些手段,是绝不敢在石勒面前展示的。只要大军一到,内城城门就会大开,甚至一族的族长都要立于城下,恭迎他的到来。

    然而今日,有些不同。

    随着前驱进入瓮城,石勒猛然发现,面前的内城小门紧紧锁闭,根本就未曾敞开。

    糟糕!中计了!

    他的反应极快,立刻想要下令后撤,然而轰隆一声,外城的城门已经闭合。墙头之上,冒出了不知多少持着弓弩的身影。

    他们反了?他们怎么敢反?!石勒双唇都颤抖了起来,这小小城池,就想拦住他的精兵吗?!

    然而城头之上,有人高声叫道:“只诛石贼!杀了石贼,可饶不死!”

    叫喊之声,此起彼伏,回荡在小小的瓮城中。石勒的面色变了,在他身前身后,同样也有人变了脸色。

    杀了他,杀了他就能得活!就能被佛祖宽恕!这一切厄运,一切灾难,都是因为他!

    死一般的静谧中,石勒狂笑了起来:“贼子尔敢!!”

    他抽出了长刀。那杀过无数敌人,无数公卿,被血染得黑亮的刀锋,挡住了劈来的利刃。一架,一砍,鲜血横飞!

    “杀出去!给我杀出去!”石勒的声音凄厉,像是怒吼,也像是兽嚎。夕阳昏昏,那身影,也宛若疯癫困兽。

    然而这叫声,这手段,没有勾起任何回应。越来越多的刀刃,向他挥来。头盔跌落,鲜血劈面,连发髻都散脱。

    他怎能甘心?要冲杀出去……

    “放箭!”

    一个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响起。飞箭如蝗。

    胯下的马儿跌倒了,狠狠压住了右腿。石勒不顾身上疼痛,挣扎着想要躲入马尸之后,然而四面八方,没有一处,能够避开城头射来的箭雨。

    一支流矢狠狠穿透了他的脖颈,石勒轻轻晃了一晃,栽倒在地。那只染满鲜血的手,伸向前方的长刀,用力的连指尖都抠入了泥土之中。

    一道长长血痕,最终,停在了半途。

    第337章 定乱

    “石勒在李家堡授首?倒是比预期的早些。”看着刚刚递来的军报,梁峰也舒了口气。

    为了狙杀石勒, 参谋部不知设定了多少预案。对每一个可能存在的变量, 都仔细斟酌, 周密考虑。而豫州那些世家壁垒,只是其中一环。还是进行的十分顺利, 才会提前达成的一环。

    说起来,这也是祖逖的功劳。在安顿好洛阳周遭数郡后,祖逖便开始跟豫州豪强们暗中联系。乱世里, 这些聚堡而居的大家族, 各个都有求活的门路。表面降了石勒, 私底下却也免不了跟祖逖眉来眼去。

    再加上旱灾的影响,这无声的动摇就更为剧烈。莫说李氏, 靠近司州的颍川郡、襄城郡, 光是跟司州书信来往的坞堡, 就不下三十个。为了配合伏击, 祖逖也早早明示暗示了这些人,让他们把握机会。因此就算石勒不到李家堡, 也会有其他人出面拦截。而这, 可比伏兵要可怕多了。

    不过现在, 能提前达成目标, 也算是走运。或者说, 是石勒的不幸。

    “多亏西凤岭的安排起了作用。事后查验,光是死于河谷的,就有不下三千人。没想到火药的威力如此巨大, 若是用它来攻城,怕是高墙坚壁也难以抵挡!”张宾在一旁说道,话语之中,多少带出些兴奋。

    火药在研制成型后,也经过数次改良,增加了其爆炸杀伤力。虽然始终达不到黄色火药的威力,但是数量足够的话,也能起到让人惊骇的作用。

    这次在西凤岭,使用的就是引线点燃的手段。几千伏兵绝不可能藏得住,但是几个人,躲藏起来却不很难。利用导火索引燃事先埋好的炸药包,随后在石勒的兵马通过时,出其不意进行攻击。这等手段,对于从未见过火药的人来说,简直称得上天地异变了。

    人乱马惊,互相践踏,死多少人还是其次,军心大溃,再也无法前行,才是目的所在。石勒能带一千人出逃,已经是难得的本事了。

    也是这一场伏击,让张宾清晰的认识到了火药的威力。山石都能炸裂,何况城墙?若是能在城角下埋上同等数量的炸药包,岂不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梁峰却摇了摇头:“城池多有护城河,土壤潮湿,又无法靠近,很难用火药攻击。况且此法只能偶尔为之,用的多了,旁人自会想出防御之法。”

    战争就是双方不断攀科技树和战略思维的游戏。一旦火药的真实效用被发现,想要克制绝不会太难。要知道城防战打了上千年,什么样的法子没用过?城门下挖洞放火都是常事。因而不少大城内都修有水道,地面更是会镶嵌瓦瓮。用这种简单的扩音设备,可以清晰的听到城外的动静。一旦发现敌人挖掘地道,或者想要放火,立刻就能采取措施。

    而火药,只要没点燃,一盆水就能对付。出其不意还能吓唬吓唬敌人,真当成常备手段,被破解只是时间问题。

    张宾熟知兵事,听到主公如此说,也点了点头:“若是不能用在战场,深山之中开矿凿山,似乎也能用到。此法还是要好生研究下去。”

    这倒更符合梁峰的想法,火药能派上用场的地方太多了,也是不容疏忽的东西。

    “让造化观继续试验好了。石勒已除,是时候发兵了。”

    这才是如今最重要的任务。

    随着梁峰一声令下,并州大军齐出。自上党、离石两面夹击平阳。除了晋阳留守的兵马外,连霹雳军也随行助阵。改造过的攻城器械,更是应有尽有,犀利无比。

    本来就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守将,如何能挡这样的攻击?蒲子、永安、北屈几县相继告破。大军来到平阳城下时,自雍州而来的匈奴援兵,才抵达河东。

    这次刘曜也下足了本钱,派了数万精兵。谁料刚刚进入河东,就遇到了拦截。一支精骑自洛阳奔袭而至,两军鏖战,最终匈奴不敌,狼狈退回了潼关。

    没了援兵,平阳只撑了七八日,就被攻破。随后河东大乱,不少城池闻风而降,世家豪强更是改换门第。

    司州局面,再也不复往日。

    ※

    “这狗奴!”

    哐当一声,一尊金杯砸在了地上。刘曜怒气冲冲,腾身而起!

    闻喜县令竟然降了!当年他们攻闻喜,还打了数日才攻下城池呢。现在可好,那姓梁的简直胜的轻而易举!

    亏那些世家当初奴颜婢膝,一个个只想断尾求活。现在呢?有些人竟然连长安的人质都不要了,正大光明投向并州。

    如今闻喜陷落,安邑估计也守不了太长时间。河东的盐池,哪里还能保住?也是那群王帐贵人太过贪婪,若是能少些横敛,也不至于人心尽背。

    然而河东局面败坏,长安也没有好上多少。到了长安这座远胜平阳的大都,匈奴权贵彻底学会了晋人的奢靡之态。骄横跋扈不说,还一力排挤投效的晋人。当初先帝在时,虽然礼贤下士,却已经有了重族人的趋势。现在没人弹压,更是无法收拾。

    连雍州本地的羌人、氐人等诸胡,也尽数被那些贵族奴役。长此以往,是要生出大乱的!

    怎么办?无头苍蝇般,在殿中踱了不知多少步,刘曜终于咬了咬牙:“命河东诸军后撤,退回雍州!”

    “大王不可!”下面几个谋臣同时叫了起来。

    看着那一张张惶急面孔,刘曜突然就想到了当初跟在自己身边的章典。那人至少还有几分急智,几分胆气,哪像眼前这些废物!

    “如今当务之急,乃是平定秦州之乱。河东已失,想要夺回不知要耗费多少钱粮,还不如把烂摊子留给并州!”

    刘曜的思路倒是极为清晰。大旱还在持续,就算夺了平阳、河东,也不过是多几万张嘴罢了。只可惜了河东盐池。如今蜀中被乱兵占了去,川盐难以为继,关中盐池产量有限,也未必能支应大军。

    等到解决了秦州乱兵之后,还是要想法子攻下蜀中,或是夺回河东。

    只看这该死的大旱,何时能过去了……

    ※

    匈奴退避,让本就局面大好的河东,更加势若破竹。不过并州兵马并未贪多,依旧按照原计划行事,未曾渡过黄河,染指守兵极其有限的弘农。只在河东攻城略地。一座座城池,一个个壁垒,渐渐归入旗下,连带周边,都为之震动。

    消息虽然慢了一步,但是终究传到了扬州。司马睿又是惊喜,又是担忧:“竟然连平阳都拿下来,还杀了石勒那逆贼。这下梁子熙岂不是要占下豫、兖二州?”

    如今梁丰已经都督三州,再添两州,半壁江山都收入麾下了。就算司马睿对北地没什么兴趣,也不可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

    王导微微一笑:“豫州本就封有刺史,兖州亦然。若是不能胜任,换人既是。只要朝廷派官驻守,梁郡公还能私夺吗?”

    其实想要争夺,还是能夺走的。但是重点不在“夺”,而在“私”。一旦梁丰不顾朝廷任命,争抢两州,那么他就不再是诸侯,而成了袁绍这等想要谋逆的贼子。以梁丰曾经作为来看,他是不会冒然行事的。比起袁绍、曹操之流,这个病秧子,似乎也缺乏一些野心。

    “以静制动。”司马睿连连颔首,“如此甚好。豫州、兖州都在扬州侧腹,是要交给可靠之人镇守。至于夺回平阳的功劳……梁子熙本就是司隶校尉,重整司州,也是分内之事。”

    一句分内之事,就把莫大的功劳抵的一干二净。不过实在也是司马睿封无可封,难道要给那人封王吗?他自己现在还只是郡王呢,封了梁丰,以后登基时又要如何笼络?

    太了解司马睿的心思,王导并未置喙,领命调整豫州、兖州人事去了。

    结果河东尚未彻底收复,梁峰就收到了朝廷邸报。豫州、兖州同时换了刺史,还有兵马入驻。

    “琅琊王是怕我夺这两州吗?”玩笑似的扔下了邸报,梁峰摇了摇头。

    现在占领豫、兖二州,对不住,他可没这兵力、财力。只是平阳一战,就打了两个多月,花费了不知多少钱粮。想要彻底安定下来,少说还要再用几个月时间。这还是匈奴伪汉无力东顾的情况下,一旦敌人缓过劲儿来,说不定又要恶战。

    如此情形,他怎么可能现在吞并豫、兖?

    张宾也露出了微笑:“如此也好。若是新任刺史能击溃兵匪,收拢百姓,司州、冀州也能缓解压力。而且这么安排,朝廷总是要拨粮的。”

    这就是借用朝廷之手,稳定周边环境了。石勒已死,但是他手下的大将和老营尚在。还有王弥残留下的部将,和几个流民将帅。没了石勒这只老虎,下来就是猴子乱窜的时候了。豫州、兖州恐怕一时半会不得安宁。流民蜂拥,再怎么有粮,也不是用来填无底洞的。不如先交给朝廷,等他们处理完身边的祸患,再向南进不迟。

    “传令下去,抽调并州、冀州官吏,前往平阳、河东。要尽快稳定两郡吏治,重整民生。”

    这又是多少张要喂养的嘴巴。梁峰轻轻叹了口气,眼看秋收都过去了,这场大旱,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第338章 冬雷

    “晋阳又要祈雨了。”梁峰放下了手中文书,揉了揉额头, 问道, “你在司州看到过祈雨吗?”

    “葛太守祈过两次, 民间数不胜数。”奕延犹豫了一下,“还有传闻, 是主公大兴土木,方才让旱情延续。幸而传得不广。”

    梁峰闻言手上一顿,无奈的摇了摇头。在古代, 就是这点不好。所有天象异变、水旱、地震、瘟疫、虫灾, 全都是阴阳倒错, 天人感应的表象。“上干天合”就能解释一切。别说大旱了,就连蝗灾这样可控的病虫害, 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人为治理。只能靠天子下诏罪己, 祭祀山川。

    因而他的所有救灾措施, 在不少人眼里, 就显得“倒行逆施”了。大旱发生,天子雩祀, 民间祈雨才是正事。除了例行祈雨外, 最多也就是审查冤狱, 减免赋税, 还要停止需要劳役的工程。像梁峰这样, 大旱期间仍旧修路开渠的,简直闻所未闻。

    在这个地方官员的政绩,能跟祈雨应验挂上直接关系。“祷雨辄应”、“祷雨即沛”、“竭诚祷雨”可以写入履历的时代。谁敢如此肆意而为?

    也亏得梁峰的名望传遍三州, 流民又实在太多,除了以工代赈外,根本无法养活。才勉强抑制了传言。

    “大旱不止,民怨肯定会有,还是要仔细安抚……”梁峰叹了口气。这事情,真的不好处理。其实最好的法子,是把天灾的根源引到扬州的司马睿身上。但是这也会让司马睿拿小皇帝摆个姿态,装出副纯臣模样。如此一来,反而不知他何时能篡位登基。

    没了可以转移的目标,自己就必然要承受些非议了。

    “主公开渠筑堰,挖井补耕,并、司、冀三州都未断粮,还养活了数万流民。百姓知道好歹,也明白是谁救了自己。这样的传闻,是行不通的。”奕延道。

    他说的真心实意。又有几人,能在数州大旱的情况下,还能救活这么多条性命。不说大事,只看末节。主公今年用水都减了不知多少,连夏天的冰盆融化,都不舍得浪费。还带头简化宴席,用省下来的粮食赈济灾民。刺史府能够省下的并不多,但是上行下效,只是晋阳高门,今年就不知施了多少粥水。

    这些,可比虚无缥缈的祈雨,要实在太多。

    眼前人的蓝眸中,简直能闪出辉光。梁峰唇角溢出一抹笑意,歪在了人肉靠垫上:“也罢,如今战事结束,过几天怀恩寺里的壁画就要画完了,正好趁此机会举办法会。你也随我去吧。”

    奕延伸手轻轻拂过梁峰鬓角:“自当伴主公身侧。”

    离开了这么长时间,他又何尝不想念这人?只是政事,他插不上手,更不能搅扰。若不是主公时时招他入府,恐怕他都要生出相思病症了。不过主公终归是挂记他的,而自己也能让他依靠。夫复何求?

    ※

    怀恩寺的偏殿中,挂满了帷帐。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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