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策 第28节(1/4)
作品:《君策》
萧珞静静地看着他,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却并不冰冷,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颇为尴尬,此事不便开口,也就任由贺翎去说了。
贺翎看着此人,并不急着反驳,而是往底下巡视了一圈:“众位爱卿,还有哪些有异议?不妨一起提出来。”
见他态度毫无气恼之象,下面的臣子顿时增添了些底气,很快就有半数人出列,各陈其言,那些理由虽然听起来五花八门,可究其根本都差不多,无非就是后宫干政有弊无利,更有人将历史上的惨痛教训搬出来,言辞恳切,就差涕零当场。
贺翎起先还面无表情地听着,没想到后来竟是越说越夸张,仿佛皇后下一刻便要成为祸国殃民的祸水,忍不住挑不挑了眉梢,手指在龙椅的扶手上轻轻叩击起来。
这声音极其细微,不过朝臣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精明之人,发现他面露不悦,顿时心惊,很快就安静下来。这新皇帝虽然是太上皇禅位的,可太上皇在位不过几个月而已,新皇帝等于是开国皇帝。朝中有些老臣即便树大根深,那也是前朝打下的根基,与贺家毫无关联,一旦翻脸,恐怕就吃不了兜着走了,自然不能像以往新皇登位时那样施下马威。
“都说完了?”贺翎停止了手中的动作,嗓音微沉,“后宫不可干涉朝政的确是历朝历代的规矩,但不是本朝的!以往后宫皆为女子,不懂朝政,让她们胡乱指点,自然会毁了江山社稷。朕的皇后勤学十数载,文能治世,武通经略,岂是那些闺中妇人能比的?”
贺翎将夸奖的话说得直白,别人只听得出他的怒气,可萧珞与位列班首的贺羿却听出他隐隐的自豪感,不由觉得好笑。
贺翎面不改色,继续道:“再者说,后宫干政说到底还是外戚干政,自然容易引起朝纲混乱。但是朕的皇后一无兵权,二无娘家,有什么值得你们忌惮的?”
萧珞眼神微微一暗,随即便被贺翎握住了手,顿了顿,忍不住心中一暖,最终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样的娘家,不要也罢,如今有这么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当真是了无遗憾了。
贺翎很快收回手,看着下方:“好了,皇后不会逾矩,朕也并非昏君,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议。”
诸大臣目瞪口呆,这回算是认清了,这新皇帝肚子里的主意夯得实实的,别人说什么都没用。
下面的人各自琢磨着,本想要再说点什么,可嘴巴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敢,直接在朝堂上起冲突,不如私底下再去劝劝,不然惹恼了皇帝不说,恐怕还会让皇后记在心上。这皇后当初装傻的事情可是天下皆知,万一让他记恨上了,还不知要被他怎么算计呢。
萧珞对于参与朝政其实并不执着,但能议政自然不枉他多年以来的抱负,又怎会拒绝贺翎的好意?不过此事他不便开口,也没必要开口,所以一直清清冷冷地沉默着。
贺翎一番话驳完,见再无人吭声,满意了,点点头就此揭过,之后便提到广纳贤才,决定加恩科,朝堂上沉闷的气氛这才渐渐缓和过来。
下了朝,贺翎屁股还没做热,就有人前来求见,忙对萧珞道:“长珩,你现在怀有身孕,坐了半晌必定累了,赶紧去歇会儿。”
萧珞笑了笑:“好。”
贺翎坐下,冲内侍颔首示意,没多久就见几人走了进来,抬眼一看,都是贺家宗亲,顿时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几人以贺翎的仲父贺奉匀为首,上前行了跪拜礼,又让贺翎离座亲自扶起来,顿时觉得老怀大慰,先是旁敲侧击了几番,见贺翎面露不悦,连忙切入正题:“陛下,臣以为,皇后议政实为不妥,他是前朝皇子,如今朝中又有不少前朝遗老……即便皇后没有那心思,可不代表底下的人不动歪念,也说不准皇后将来会不会动心思……如今的江山是贺家辛辛苦苦打下来的,万一又落入萧氏之手,那不就给了他复辟的机会?枕边人不可不防啊!”
贺翎心中不悦,面上却是微微一笑:“各位叔伯的忧虑,朕明白,不过皇后是什么人,朕了解,此事实为多虑。更何况皇后在前朝的心腹,早就到西北归顺我贺家了,如今朝中的所谓遗老,原本就与他并不亲厚,皇后又怎么会糊涂到被他们利用?”
“知人知面不知心啊!”另一边的叔父也神色忧虑地开了口,“陛下,四皇子的前例摆在那儿呢,四皇子与您血脉相连都有不臣之心,更何况是皇后?”
贺翎沉下脸来,冷冷道:“皇后手中并无实权,更无娘家人在朝中任职,各位叔伯的担心实属多余。更何况,今日贺家坐拥江山,皇后功不可没,你们就这么对待有功之臣的?”
“陛下您可不能糊涂啊,您看今日皇后在朝堂上未置一词,显然是早有摄政之心,若陛下今日不防着他,将来万一酿成大祸,追悔莫及……”
贺翎将手中的折子摔在案头,阴沉着脸看向他们,冷笑一声:“诸位叔伯,朕敬你们是长辈,才不与你们计较这些挑拨之言。贺家镇守西北时,你们在做什么?贺家攻城略地时,你们又在做什么?朕唯才是任,不想埋没了皇后的才能,反倒是诸位叔伯,应当将功夫用在社稷上,而不是动这些心思。皇后是什么心,朕比你们清楚!”
这些叔伯毕竟是长辈,本以为他不会翻脸,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留情面,当即面色发白。
“还有什么别的事?”
“没……没有了……”几位叔伯寸功未立,让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知趣地退下。
贺翎待他们走了,站起身,去了萧珞那里,见他在书案前提笔疾书,心情顿时明媚起来:“长珩,在做什么?怎么不去歇着?”
萧珞抬眼朝他轻轻一笑,搁了笔,拿着手中的折子朝他走过来。
贺翎不悦地拦住他即将行礼的动作,揽着他后颈在他唇上咬了一口以示惩罚,这才接过他手中的折子,看过之后渐渐敛了笑容,再看向他时,目光变得极为深沉:“长珩,你……”
萧珞从善如流,便不再与他多礼,挥挥手将旁边的内侍宫女屏退,这才低声开口:“云戟,这里面列出来的,都是我曾在京中做过调查的,哪些人哪些派系,哪些根基与软肋,都列在上面了。虽然知道你现在不打算动他们,但早晚用得上,先记着,平日里也好注意些。”
贺翎拿着折子的手指攥紧,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幽深如潭。
萧珞迎着他的目光,弯起唇角:“今后有你烦的,我不过是替你稍稍分忧罢了。”
贺翎将他揽紧,想到腹中的孩子又连忙松了松,最后实在抵不住心中想要亲近的念头,揽着他的腰,在他脸上落下一连串细碎的亲吻,听着他愈发粗重的呼吸才堪堪停住,最后抵着他额头,哑声道:“长珩,你让我说什么好?”
萧珞抬手在他下巴上捏了捏,低低笑了一声:“你这是做什么?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些人早日除去的好,免得将来出乱子。”
“我也正有此意。”贺翎点点头,“只不过如今外乱未平,朝中不易有大的变动,一切都要等平息战乱再说,不过这名册倒真是帮了我不少忙,明日就可以着手搜集他们的罪证了,用不了忍耐太久。”
“嗯。”一朝天子一朝臣,即便他们没有罪证,贺翎也会想尽办法将这些人剔除,萧珞并不觉得自己帮了多大的忙。不过贺翎在朝臣面前屡屡维护他,他这么做倒更像是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贺翎又凑到他耳侧亲了亲,这才走到一旁将折子收好,走过来执起他的手,在他肚子上摸了摸,满足地笑了笑:“去看看铮儿。
作者有话要说:想要看新帝一登基就大杀四方的妹子切勿抱太大期望,毕竟不是金手指爽文。皇帝不是想惩治谁就能惩治谁的,也要有合适的时机和罪名。为所欲为仅凭朝堂上一两句反对之声就定罪的是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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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想过了,前世番外就不写了,总之是个悲剧,写出来读者看得堵心,作者被骂也堵心。就不再给大家添堵了,见谅。
118、清洗朝堂
萧珞这回怀了胎,却几乎没有任何不适,因此自从贺翎决定让他议政起,他们二人在百官面前就一直同进同出。又过了几个月,萧珞的肚子愈发的大了,坐在朝堂上就渐渐开始觉得吃力,便留在宫中歇息了,只私下里与贺翎商量。
对此,朝中有些人不由暗中舒了口气,原本贺翎往那儿一坐就已经够压迫了,再添一个萧珞,那就更不得了无尽剑界。不少人起初见他极少开口,以为他就是来摆摆架子,没怎么放在心上,可直到夏季汾河决堤,他们才终于领会到萧珞的厉害。
这次汾河决堤是因为连降大雨所致,贺翎即刻派人去修筑堤坝、开仓赈灾,不过如今边关战乱未平,赈灾后很快就会面临国库空虚的大难题。
朝堂上有人提议增加赋税,当场就把萧珞惹怒了,平时不开口的人一开口就将朝臣驳得面色惨白。不仅如此,他还在最后主动提出捐出自己的私人银两,对大臣则是用了一个“借”字。
最后皇帝、皇后两相携手,通过各种软硬兼施,心情愉悦将百官的银两挪到了国库中,至于借据,连明确的归还日期都不曾写上。更有甚者被气得直接下不了床,不仅仅是因为肉疼那些长着翅膀呼啦啦飞走的银票,更因为他们通过一番刺探之后才发现,有的大臣家中皇帝根本就分文未取。
这些人气得浑身哆嗦,气过之后却不停冒冷汗。贺翎特地派人来探病,他们立刻就恢复了精神,哆哆嗦嗦地上朝去了,朝堂上偷偷朝萧珞瞄一眼,总觉得他嘴角淡淡浅笑别有深意。难道说,自家曾经贪的那些银两,都被他查出来了?
经此一事,心中有鬼的大臣都收敛了许多,再不敢轻忽萧珞这个皇后。
与此同时,太上皇的寿辰近在眼前,贺连胜坚持一切从简,贺翎也正是这个意思,不过该办的寿宴还是少不了,早早就命人开始筹备。
到了这一日,宴席摆开,一直在宫中享受天伦之乐、久未露面的太上皇出现在百官面前,待贺翎与萧珞入座,百官叩首祝贺。
贺连胜高高兴兴地挥了挥手,让他们起来,待说了些话之后,寿宴才正式开始。入席的除了文武大臣,还有一些封了诰命的夫人,所以除了酒食之外还是有一些歌舞助兴,免得她们干坐无趣。
贺翎粗糙惯了,哪里会欣赏这些,只是为了陪母后母妃罢了,与大臣喝了些酒之后转头看向萧珞,低声道:“长珩,身子不舒服就告诉我,我扶着你早些回去歇着。”
“不碍事。”萧珞抬手在肚子上摸了摸,好笑道,“这孩子怎么这么安静?”
二人靠在一起窃窃私语,倒是忽略了席间的舞蹈,不曾想忽然一阵香风扑鼻,余光里似乎有水袖一甩,接着就有一支牡丹花轻轻落在了贺翎面前。
正在说着话的二人笑容齐齐顿住,抬眼望去,只见面前一群舞姬边舞边转,人人头上都簪着一枝花,也不知是谁掉下来的,而围坐的百官见此情景则纷纷笑起来。
贺翎皱了皱眉,刚要转开目光,就见一名舞姬从中间穿出,踩着舞步越靠越近,冲着他嫣然一笑,又转身一个下腰,将他面前的牡丹拾起,临了又回头冲他露出笑容,没有任何停顿,行云流水般重新戴上花回到中间。
贺翎面无波澜,盯着那名女子看了一眼,端起酒盏慢饮轻酌,不喜不怒。
萧珞眼底微沉,唇角的笑意似有似无,目光淡淡地在席间一扫而过,最后侧头在贺翎耳边低声道:“皇上,我瞧中间那名女子气质从容,不似一般舞姬,你觉得如何?合不合心意?”
贺翎哭笑不得,抓住他的手,一脸正色地点点头:“甚合吾心。”
“那就好,回头我给你问问。”
“有劳皇后。”
两人一唱一和,声音极低,下面的大臣恐怕想破了脑壳也猜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寿宴结束,萧珞言出必行,当真着人去问了,最后果然不出所料,那名女子并非舞姬,而是户部左侍郎家的闺女,因为舞艺出众,特地编了这支舞来祝寿,至于那支花究竟是不是无一掉落,那就不得而知了,总之不管有意无意,在百官眼里,也就是助兴罢了。
贺翎听着萧珞的话,一把将他搂住,笑道:“原来是邵大人家的闺女,我记得邵大人在你上回的折子里可是列了姓名的。”
“是。”萧珞笑了笑,眼底却有些冷。
贺翎手摸上他隆起的肚子,神色添了一丝认真:“长珩,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萧珞哭笑不得:“我何时不信你了?”
贺翎捧着他的脸在他眼角亲了亲,未再多言。
他从一开始就说了不纳后宫,对于此事,朝臣没少劝诫。
底下说:“一国之君当多留子嗣,壮大皇家血脉。”
他当即冷了脸来:“太子已经定了,皇后肚子里还有一个,要那么多做儿子什么?将来长大了与太子争夺皇位么?”
此话一出,吓得大臣跪了一地,可想了想还是不甘心,又道:“陛下多虑,皇后贤德,必会将皇子们管教得很好,将来诸位皇子只会尽心尽力辅佐太子,断不会出那些事。”
一顶大帽子扣在萧珞的头上,贺翎眼神顿时变得凌厉:“怎么?大乾无可用之人了?朕的江山竟然还要倚仗自己越多越好的儿子来打理?那要你们这些臣子有何用?朕干脆摘了你们的乌纱帽,放你们回去放牛耕地如何?!”
见他们哑口无言,贺翎又道:“上回李大人已经说了,后宫男女大防不可乱,你们让朕广纳后宫,那后宫可就不能留男子了,你们这是要逼着朕对皇后做什么?嗯?”
一群人鸦雀无声,贺翎因为这件事大动肝火,当场就给几个人贬了职,此后算是彻底消停了一段时日。
不过他怎么都没想到,有些人表面上消停,暗地里却还是蠢蠢欲动,这次竟然直接就把人送到面前来了,在座百官没看清的都当只是普通舞姬,自不会多想,可他与萧珞就在正面将人瞧得清清楚楚,哪里会不知道是有人动了手脚?
若换成别的皇帝,看不上也就罢了,看上了恐怕还真能入了大臣的意,将女子招入后宫,可惜这些大臣还是没有摸透贺翎的性子。
贺翎将萧珞扶到榻上去歇息,在他耳边道:“他们自己送上门来的,机会难得,我就不等到战事结束了。”
萧珞抬眼定定地看着他,笑起来:“好。”
贺翎很快发难,以“皇后被舞姬身上的香味冲了鼻子,动了胎气”为由,大张旗鼓命人将当日所有女子的身份甚至祖宗八代的身份都如实呈交上来,而邵大人此前知道贺翎已经私下查过了自己的女儿,本是一阵惊喜,现在就算觉察出不对劲,也不敢隐瞒了,只能惊得腿肚子发软。
最后满朝文武都得了消息,知道邵大人将自己的女儿安插在舞姬中,不由纷纷侧目,对于其中目的自然不言而明。
贺翎将折子一扔,垂眼看着百官:“香料没查出来,却查出这么一桩稀罕事,朕怎么不知道,朕的皇宫里竟然还有人能随意出入?这是谁给你们的胆子!”
邵大人匍匐在地:“臣罪该万死!臣原本是想着给太上皇助兴,不知竟冲撞了皇后,是臣考虑不周,请皇上责罚!”说着便已经老泪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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