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一禾的梦境骤然变为漆黑一片，接着直接从黑暗的昏迷之中苏醒。

    +

    原北一直守着木一禾，不出意外地，木一禾苏醒后的第一句话依旧是：“龙三呢？”

    “……”原北此次却沉默了。

    木一禾头痛欲裂，扶着额头，揪着自己的乱发。他被天谴劈得元气大伤，站都站不起来。

    他现在处于魔界魔都樱馆，自己的房间中。除他、原北和贪狼之外，其余人也回到了魔界。

    天道现在全是天昊的幻境，根本没法儿待。天昊这还是被木一禾刺了两剑，如果没这两剑，说不定六界九天十地都是天昊的幻境。

    所幸大多数人也就是被幻境折磨，自己给自己来个半死，好歹是没有死。已经死了的魂魄还未散的，正在被天玄和大巫抢救，总之是悬。

    比较糟糕的是那些极恶鬼们，只有心性稳重或者运气好及时逃掉了的活了下来，心性不稳的皆在天道化为了灰烬。他们被禁锢在极恶地那么多年了，甚少能有心性稳的，正常人在极恶地待上个一天都会发疯，他们却几乎在极恶地度过了一生。

    天道与魔界双方皆元气大伤，但是这一战，的的确确是魔界输了，并且输得惨烈。

    这时有人来报，莨雀从天道返回魔界的时候，居然把天昊的法师月白给抓了过来。

    木一禾道：“我要见他，把他带过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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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身脏污的月白被莨雀绑着，押了过来，扔在了地上。

    木一禾令除了原北之外的所有人退下，在贪狼走之前又深深地与贪狼对视了一眼。

    贪狼下意识地闭紧了嘴。

    木一禾被原北扶着，走到了月白面前。

    木一禾冷漠地看着月白看了好一会儿，终是开口道：“我想知道天帝第三子的事情。”

    “第三子？……三太子？……”月白懵了好一会儿，盯着木一禾看了半天。

    “……”木一禾依旧一脸冷漠。

    月白突然反应了过来，一脸震惊：“是你？”

    “……”

    “你失踪了那么多年，原来你并没有死！我还以为天后疯魔了，早就把你撕裂或者扔到地狱里了！不过后来你也的确被扔到极恶地了！”

    “……”

    “哈哈哈哈……”月白突然笑了出来，“我早该明白的……哈哈哈哈……天帝，他蠢呀！……果然是天命所归！造化弄人！哈哈哈哈……”

    “……”木一禾忍着，被原北扶着，上前踹了月白一脚，“别说废话！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月白笑得倒在了地上，原地笑了好一会儿。笑得泪水与口水横流，哪有一个天道正统法师该有的样子。

    木一禾被原北重新扶到了床榻上，冷眼等着月白笑完。

    月白终于不笑了，停止了大笑之后，他变得如同死水一般平静，缓缓开口，说出来的话却令原北心头一震，而木一禾，似乎无论怎样都不觉得惊讶了。

    月白道：

    “你出世前，天道与魔界一直保持一种不对等的平衡，这种微妙的不对等表现在，天道稍微出点儿力就能把魔界全灭了，但天道并不想灭魔界，因为没有魔界，也就没有天道。”

    “……”

    “而天帝，不知道怎么想的，对天道的这种强势还是不满意，甚至可以说是贪心不足——他还想看看，天道到底还能有多强！”

    “……”

    “于是，天帝逼着，与其同胞的亲生妹妹乱伦，想着提炼最纯种的神性，能出世最纯血统最强大的神……呵。”

    “……”

    “这不叫试验，这叫做逆天！”

    “……”

    “这是要遭天谴的！”

    “……”

    月白看向木一禾：“于是，就生出来了你这么个至邪至恶的怪物！”

    “……”

    “天帝在天镜之中看到的景象，是魔神的崛起、天地的覆灭。”

    “……”

    时间似乎在此刻静止，整个房间安静地可怕。

    木一禾沉默了好一会儿，月白以为木一禾是被吓傻了。

    谁知木一禾再一次抬起头，面容一点儿都没有震惊，对着月白道：“我倒不觉得我怎么样，我反而觉得你们天道——才是至邪至恶！”

    “……”

    “你们天道总是喜欢倒打一耙，总是认不清自己，也分不清现实。我虽是魔王，但我并不恶。你们之于我身的那些恶行，都是你们逼我的，甚至是诬陷的，我所谓的恶，只是因为我不服你们。”

    “……”

    “至于我的出生——我又没有求你们生下来我！”

    “……”月白沉默。

    “你们用了百年多的时间给我上了一课，让我明白了这世间没有绝对的对立两面，黑白也好，善恶也罢，皆是虚无。”

    “……”

    “你们承接了天下人的夙愿，背负着天下人的宿命，却负了天下人！你们不配为天！”

    “……”

    “天有九重，极乐天，地有十八层，极恶地。现在，该换回来了。”

    “……”

    木一禾最终没有杀月白，反而下令把月白关了起来。

    木一禾最后一眼看向月白的眼睛，道：“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我是怎么翻天覆地的！”

    +

    木一禾待月白被押送走后，又拄着无上，艰难地站了起来，往门口的方向一步一步地走去。

    原北一愣：“你要干什么？”

    木一禾木然道：“我要去天道，我要杀了天昊！”

    原北指着天空的方向：“他是你的生父，你杀他，你会遭天谴，你也会死的！”

    木一禾皱眉，显然“生父”这两个字令他觉得无比恶心。

    木一禾继续道：“我要找龙三！”

    “……”原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气急败坏地双掌压着木一禾的肩膀，道，“龙三已经死了，你上天道是要给他收尸吗？”

    木一禾看着原北，眼神空洞，固执道：“他没有死，他只是晕过去了。”

    原北死死捏着木一禾的肩膀：“你疯了！你简直不可理喻！”

    木一禾空洞地再次重复，不知道是骗别人还是在骗自己：“他没有死，他只是晕过去了……我跟他一起承受的天谴，我都没有死，他死什么？”

    原北叫道：“这是天谴，不是当初的天劫！比之前的天劫强了起码百倍！更何况他可是替你承担了两重天谴！”

    木一禾反而失魂落魄地笑了出来：“天谴比天劫还难过，他却替我承担了两重天谴……所以说，他爱我，他比我爱他还要爱我……哈哈哈哈……”

    “你……”

    木一禾骤然瞪着眼睛看着原北：“就算真的他死了……我用他的龙骨，给他招魂！”

    原北恨铁不成钢道：“木一禾，那可是禁术！”

    木一禾依旧死性不改：“原北，你不要忘了，我可是魔王！全天下最该使用禁术的人，就是我！”

    原北叹气，语气里满是失望：“你变了……”

    木一禾不以为意：“我真正长大了。”

    “……对，你变成了你自己讨厌的人。”

    “所谓成长的过程，就是逐步变成自己讨厌的人的过程。”

    “……”

    木一禾看着原北的眼睛：“如果我能杀死我讨厌的人，就算是成为自己讨厌的人我也乐意。等我杀死了我讨厌的人，我就是天底下最可爱的人。”

    说着，木一禾拍开原北的手，继续向着门口走去。

    木一禾艰难地刚一推开门，就被原北拽了回来。

    原北拉着、拽着，最后抱着木一禾，将木一禾抱到了床上。

    “原北！你！”木一禾倒在床上，眼瞳瞬间变为赤红，怒不可遏。

    原北压着木一禾：“我不会再看着你去送死的！”说着，又给木一禾施咒，封印，木一禾瘫着，动弹不得。

    木一禾恨道，面上是恶鬼之相：“你去死！”

    原北当然没有因为木一禾的这句话就死掉。

    原北道：“我不会死的，我是不死之身！”

    木一禾喘了一口气，道：“原北，我问你，你真的跟我签订奴契了吗？”

    原北道：“当然签了。”

    “呵……”木一禾嘲讽地笑了，“那你听过我的话吗？你平日里对我的言听计从，不需要奴契也能做到吧？”

    “哈哈哈哈……”原北笑了出来，面容却是一脸凄凉。

    “木一禾、木一禾、木一禾！……”原北倒在木一禾身上，叫着木一禾的名字，又抬起头看向木一禾，“你如今还不懂吗？你我的确是签订了奴契，但，我是主人，你才是奴隶！”

    木一禾身心一震，深感愤怒与耻辱，当初跟原北签订奴契的时候，曾经担心过这个问题，没想到千算万算还是栽了。

    木一禾嘲讽地笑道：“呵……薄政的名号是‘瞒天’，我觉得你一点儿都不比他差，你才应该是‘瞒天’！他是偷偷摸摸地骗人，而你是光天化日，在我眼皮子底下骗人！”

    “哈哈哈哈……”原北又是凄凉的笑，摇着头，“不，木一禾，我们签订奴契的时间，不是今生。”

    “……”

    “你我是在前世签订的奴契，而签订的时限，却是生生世世！”

    “……”木一禾怔怔地看着原北，叫出了一个陌生的名号，“你——是璃月之王？”

    原北点头承认:“对，我是璃月。”

    “我……”

    还不待木一禾说什么，原北继续道：“是你要跟我签订奴契的。”

    “……”

    原北笑着，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木一禾，你上辈子爱的人是我！你爱得魔怔痴狂，你爱得没有自尊，你爱得不顾一切！”

    “……”

    原北食指敲击着木一禾的胸膛，指着木一禾的这颗心脏：“你为了我，连你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与原北的情难自持相对，木一禾却是一直一脸冷漠。

    你掏心挖肺，肝肠寸断的故事，在他的眼中什么都不是，甚至，还令他觉得可笑。

    木一禾立刻干干脆脆地打断原北的煽情与回忆：“可是，我这辈子不爱你。我爱的是龙三，我只爱他一个人，他死了我也爱。”

    “……”

    “而且——既然你是主人，为什么你不曾下令，叫我爱上你？”

    “……”

    木一禾面无表情，说出来的话只让原北感到残忍：“高明的瞒天之谎是说一半真话，再说一半假话。你前世必定欠我，必定有愧于我。我知道，你我是换命之人，所以你我之间的奴契，必定也不会像其他人的那般简单。但是——前尘过往，我不跟你追究了，我不在乎前世，我今生只要龙三！你放我走，我要去天道！”

    “哈哈哈哈……”原北笑了出来，起身，看着木一禾的眼睛，两人的眼瞳同时在瞬间变为了冰蓝的琉璃之色。

    木一禾感觉到了什么，不安地摸向了自己的眼睛。

    原北继而命令道:“木一禾，那么现在，我给你下今生奴契的第一个命令吧——待在这里，不得去天道！”

    作者有话要说：　　前传写完后写正传一直卡文，我这人一卡文就喜欢跳着写。

    于是把第一世的故事都写好了。一句话概括，就是【如同恨一般的爱】。

    光看这一句话就觉得……啧啧……

    第一世会根据剧情需要插在正传中，因为正传没写好，所以同样遥遥无期。我尽量加快速度！

    ☆、天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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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5【天后】

    我一直都在痴人说梦，痴心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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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木一禾就这样被原北禁锢了起来。

    木一禾心中一旦涌出“上天道”的想法，他的眼瞳就立刻自然而然地由原本阴沉的墨黑色变为冰蓝的琉璃色，身体不由自主地待在原地，即使是竭力想向前迈出一步，都迈不开。

    原北无须用绳子链子或者法术，就能令其足不出户。

    木一禾特别想讽刺原北几句，难道前世原北也是这样待他？但他真的对前世没有任何兴趣，就一直沉默地，或坐，或躺在床榻上，一言不发。

    原北看着木一禾，道：“你要怨我，就怨吧，反正你前世也是这样。”

    你前世也是这样。

    呵呵，薄政也是这么说的。

    我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遇见你们两个人啊？

    木一禾翻了个白眼，笑得纯良无害，语气却嘲讽满满：“原北，你知道为什么今生的我是今生的我，而不是前世的我吗？”

    “……”原北一愣。

    木一禾看着原北的眼睛，无比认真道：“因为前世的我，在前世就死掉了。”

    “……”

    “现在的我，并不是前世的那个我，根本就是两个人。”

    “……”可能木一禾自己没觉得有什么，但在原北的心里，每次木一禾一提“死”字，多年前的画面就像噩梦一样重演。

    木一禾继续道：“而你，是个痴人，一直在做梦，始终不愿意清醒。”

    “……”原北沉默了许久，道，“对，我一直都在痴人说梦，痴心妄想。我痴心妄想了千年，万年，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痴心妄想。”

    夜色深沉，夜里静得任何声音都没有。安静地有些可怕。

    木一禾不跟原北生闷气了，躺下来开始睡觉。

    原北也在木一禾的旁边躺了下来，但跟木一禾隔着一个人的距离。他看向木一禾孤傲的背影，觉得两人依旧是阴阳相隔，间隔万里。

    +

    待原北又一次大汗淋漓地从噩梦之中惊醒。睁开眼睛后，立刻找寻木一禾的踪影，发现木一禾还是以昨晚入睡时的姿势安安静静地躺在自己面前，心里一下子就镇定了。

    木一禾是他的镇定剂，是他的良药，是他的一切。

    这么想着，原北伸出手，触碰木一禾的肩膀，木一禾的身体却在一瞬间化为了黑雾，消散于眼前。

    ——这又是木一禾的控梦之法！他在现实无法逃离，于是在梦境之中冲破了原北奴契的命令！木一禾还在嘲讽原北的谎言可以瞒天过海，实则他自己骗起人来也夸张到连奴契都能骗过去！

    原北惊得从床榻上跑到了屋外，本应天明大亮，天空却依旧昏沉，昏沉到整个天空都变成了墨一般的黑暗，天离地面那么近，近到似乎可以触手摘到天空幕布上黯淡的星辰。

    ——天，压了下来！快要塌了！

    待原北走向了院中，在樱花树下一直歇息的二虎打招呼，神经大条道：“将军，您才醒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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