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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枯华年 第10节(1/2)

作品:《荣枯华年

    皇帝低笑,凝视着这人轻轻扇动的睫毛,“不管我想要什么,先得将你的眼睛治好了。”

    荣枯听了,抿了抿嘴。

    手指在荣枯微合的眼睑上轻轻地擦过,皇帝继续说道,“荣枯的眼睛,是我看过的最美最干净的眼睛,若是就这么瞎了,实在可惜了。”

    这话一出,荣枯忍不住笑了,不是平时那种含蓄的笑,而是咧开了嘴。

    “笑什么?”

    好一会,荣枯才渐渐敛住笑,微微偏开头,“父皇的话真有趣。”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美不美,但却知道干净一词,和他从来就没关系。

    “哦?”

    “冷血,漠然,暴躁,对人与事无动于衷,没有正常人该有的同情和怜悯心,”荣枯淡漠地开口,“他们说我,心里有病,而且病得很严重,迟早有一天会危害到别人,所以应该要尽早地把我关起来。”

    ……只是到最后,那个慈祥的女人用尽了办法,坚持将他留下来了。

    皇帝心头一窒,眼中闪过杀意,却终只是在荣枯的脸颊上轻轻地亲了下,很细致很温柔的一个吻。

    荣枯停住言语,有些出神。脸上的触感不陌生,偶尔他会觉得这软软的暖暖的感觉,其实也挺舒服的。

    “医者仁心,这样说荣枯的大夫,定是庸医。你以后不要想了,”皇帝沉声说道,“你是我大夏国最尊贵的履亲王,谁敢再诽谤,朕定不饶他。”

    皇帝清楚地感觉到,荣枯的身上有什么秘密。至少他从没听说,有那些人说过这类话。但这既是荣枯心头的伤,他不想再去追问了。

    就这样吧,皇帝搂着荣枯暗暗地想着,就让自己陪着这个人,慢慢地温暖那颗寂寞的心。

    是的,荣枯只是太寂寞了。

    等到用过了午膳,荣枯终于见到了鬼医。曾听说鬼医性情不定、喜怒难测,他只是坐在那里一小会儿,就彻底了解老人的脾气有多么古怪。

    “老夫都说了,他的眼睛没法治好!”鬼医草草地给荣枯看了下,就不耐地要赶人出门,“老夫有事,别再拦着老夫!”

    皇帝脸色微沉,冷然地站在门口,挡着鬼医的去路。

    “你!”鬼医武功不济,习惯用毒,可对这霸道的男人却没用,眼下无计可施,只能怒目而视,花白胡子都气得飞起来了。

    荣枯安静地坐在椅上……他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心里平静得如一潭死水。

    对峙了许久,鬼医忽然放弃般叹息,语气尚不佳,“若能得到一味药,老夫或许还有五成的把握……”

    “什么药!”皇帝几乎是急切地追问。

    鬼医睨了对方一眼,语带不屑,“黄泉草。”说罢,趁着皇帝愣神的瞬间,极快地绕过人,溜得不见影了。

    黄泉路边黄泉草,顾名思义,只有想去黄泉的人,才有可能摘得到这味草药。黄泉草自然不是真的长在黄泉下,只是古书有写,其多长在血池崖壁。

    荣枯心知,血池就在重华城外的那座高山的崖下,里面大概是岩浆这类物质。莫说他不信那里能长出什么植物,就算有,也不可能有人下去后能够活着回来。

    皇帝后来一直没有再提及此事。

    这下该是,放弃了吧!

    荣枯不知道皇帝还有什么安排,他们一直住在无量寺里没有离开。就这么平平静静地待了三天,这日有人不顾侍卫的阻拦吆喝着闯进了他们的小院。

    “你们欺人太甚了,竟敢把老夫囚禁在屋里,真是无法无天!”

    老头的嗓门很大,说话中气十足。荣枯听了,觉得有些好玩,“先生,家父今日不在这,您……要不在这里等上片刻?”

    鬼医瞪了眼青年,只见对方云淡风轻的样子,又扫视了一圈,不见皇帝的人,顿时有些气馁,重重地哼了声,跺脚离去。

    约莫半个时辰后,皇帝才不知从哪里回来。

    “荣枯。”

    下午的阳光,照得人懒洋洋的,荣枯有些昏昏欲睡,无意识地哼了声,“嗯。”便隐约听到皇帝轻笑了一声。

    “虽然你不信佛,但我可听说了,”皇帝的话语很随意,“无量寺的菩萨是最灵的,若是虔诚许愿,都能实现。”

    荣枯不置可否,只模糊地想,莫非连皇帝也信了这种子虚乌有的寄托?

    “朕只有一个愿望,”皇帝出神地盯着荣枯的脸,自己这几天在礼佛时想了很多,也明白了不少,“我只有一个想法,荣枯想知道吗?”

    荣枯逼迫自己清醒了下,“什么?”

    皇帝却不再说话,只是长久地注视着荣枯的脸庞,细致地琢磨着他每一处的毛发。他一直在想,这个绝望心死了的孩子,到底受到过多大的伤害,才会彻底地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离。

    “维尔无伤。”

    皇帝淡笑地看着荣枯猛然瞪大的眼,轻轻地扣着了对方微凉的手。

    过去的错误不可能挽回,那么在未来,他绝不会再让这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哪怕,荣枯再也无法感受。

    作者有话要说:+

    注:本文药草病理什么的,全是胡编的。

    第三二章 维尔不伤 ...

    马车颠簸着向南驶去。

    “知不知道我们这是去哪里?”皇帝笑望着荣枯,边说着边将对方垂落在身侧的手合在双掌间。

    荣枯略想了想,不甚确定地说,“重华城?”

    皇帝低头,亲了亲荣枯的手背,含笑低语,“荣枯果然聪明。”

    荣枯沉默了,心头升起一缕异样的感觉。不消问,他都知道,这一行的目的;正因为清楚,他才会觉得……难以置信。在鬼医说只有黄泉草才可能治好他的眼时,他本以为皇帝肯定放弃了。

    一种久违的被称作不安的情绪,在心中一点点扩散。

    “约莫三四天就能赶到,”皇帝径直地在荣枯耳侧说着话,“鬼医说了,重华城的温泉能助你改善虚寒体质,对治疗眼疾大有裨益。”

    荣枯心不在焉地应着声。

    重华城的地理环境很奇特,南面高山连绵如屏,北面又被水环绕。整座城,一半建在山脚下,一半坐落水面上,加之四季气候温润适宜,吸引了不少旅人的足迹。

    皇帝一行人到达了重华城后,在一座幽静的民宅里安顿下来。荣枯这才知道,在无量寺的那几天,皇帝就是暗地里安排来重华城的事情,也不知道对方用了什么方法,让本来极不情愿的鬼医也自愿跟着过来了。

    “哥哥,这些……你是要给我们?”

    孩童稚嫩的嗓音让荣枯回过神,他伸出手,摸索着在孩子头顶上揉了揉那柔软的发,“嗯,拿去玩吧。”

    话音一落,孩子们欢呼地叫了起来。荣枯听着,浅浅地笑了。

    在这里住下后,附近人家的孩子对他们有些好奇,好几次偷偷地想要摸进院子,或许皇帝是怕他待着无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几个孩子悄悄来亲近他。

    “先生呢?”另一道细细的声音问道。

    父皇?荣枯这才想起,这天从一大早就没见到皇帝,心下有些疑惑,嘴上却说道:“父亲出门办事了,你们莫害怕。”

    正说着话,大门处传来一阵骚乱。

    乔装为家仆的侍卫们对荣枯招呼了声,就直接将几个孩子撵回家去。

    “怎么了?”荣枯扶着蓝明,朝着门口赶去。

    “老爷受伤了!”回话的人,声音尤为惊慌。荣枯顿住步伐,辩听着纷沓的脚步声,一时找不到皇帝的位置。

    “蓝明,你……”

    荣枯的话本要吩咐蓝明上前查探一下,他就听到身旁的人惊呼了声,“皇上!”

    脚下摇晃了下,皇帝推开挡在面前的人,看向庭院中间的荣枯,顿时放松了下精神,嘴上厉声道:“都围在这里作甚么!应邱,过来扶朕,你们几人赶紧去叫鬼医。”

    慌乱的人群这才反应过来,就听有人喊叫着鬼医。荣枯愣愣地站在那里,待身体被一双熟悉的手臂箍上,才猛然惊醒。

    “咳……”

    鼻间充溢着浓浓的血腥味,还夹杂着布料的烧焦味。他缓缓地抬手,轻轻地抚上皇帝的脸庞,嘴唇张合了几下,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他没想到,皇帝竟会真的去了血池,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亲自去了那被人视为死地的高山崖。

    两人没有都开口,直到应邱为难的声音传来:

    “皇上!”

    ◆荣◆枯◆华◆年◆

    “疯了,疯了!”

    荣枯安静地坐在皇帝的床畔,听着那疯癫的老头在那不停地嚷嚷。

    “老夫行走江湖多年,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不怕死的人!”鬼医一边为皇帝上药,一边嘟囔个不停,“真是疯子……”

    皇帝只是抿紧嘴,忍着药粉洒在烫伤处火辣的疼痛,同时分神地瞄向一直沉默的荣枯,微微有些担心。

    “……咳,”皇帝脸色青白,极力压抑地开口,“那是黄泉草吗?”

    鬼医瞪了眼皇帝,遂看向身旁无动于衷的青年,语气带着几分叹息,“倒是和古书上描述的一般,就是不知道药效是否真那么神奇了!”

    鬼医真没想到,自己赌气说出的话,竟被这个男人当真了。

    皇帝闭了闭眼,猛地吸了口气,“那你竟早安排给荣枯治疗吧!”

    鬼医蹙紧眉,收拾起药箱,“他眼疾不差这一天两天的,你还是先把自己的伤养好了。”说罢,也不管这奇怪的父子俩,直接就离开了屋子。

    “荣枯。”

    荣枯眨了眨眼,低低地应答,“嗯。”

    皇帝睁开眼,微微侧过头,凝视着对方平静的面容,“你……还好吧?”虽然荣枯此时看起来与寻常无异,但他还是感觉出一丝不对劲。

    随即转念一想,皇帝又放下了担心……若荣枯真懂得了别的情绪,哪怕是负面的,也是个不错的改变。

    荣枯一时没有开口,只是缓缓地伸出手,停在了半空中,似是要触摸什么,又仿佛有些犹豫。

    皇帝见了,忍着脖子间的痛意,扯出了个笑容,抬手将对方的手握在了手心里,“嗯?”

    “为什么?”

    等了许久,皇帝才听到一道极低声的问话,不似那日在江上时的飘渺,而是真切地,带上了一种细微的情绪。

    “我说了,”皇帝不在意地回答,“荣枯的眼睛很美很干净,所以,我绝不允许让它瞎了。我也说了……”

    “维尔无伤。荣枯既是不相信菩萨,只好由我来亲力为之。”

    荣枯垂下眼,淡淡地问道,“值得吗?只为了我能复明,父皇便要冒着生死之危险。”他自己都不在乎,这个男人又为何这般在意呢?

    “谈不上值不值得,”皇帝的话语带着傲然的意味,“朕想做的事,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拦得了。”

    哪怕是极为凶险的血池,再说他并非不自量力之人,在下了摘得黄泉草的决定后,就做好了万全的安排与准备。

    荣枯静了许久,直待听到皇帝压抑的低喘声,才悠悠地再开口,“我今日才知,父皇的口才真好。”

    皇帝听了,轻笑出声。

    醇厚的男音,传入耳中,直达心底。先前存在心中的一丝隐约的情绪,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荣枯隐约地想着,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荣枯,”皇帝看着荣枯茫然的样子,挪了下-身,往床边靠了靠,“低下头来。”

    荣枯顺从地俯下头。

    嗓子有些哑,皇帝用更轻的声音说道,“再低一些……”

    嘴上覆上一抹温润,荣枯没有意外,只是平静地感受着男人细致地亲吻着轻咬着自己的唇,直到对方的舌尖抵上了牙关。

    皇帝没有为难他,却也不放弃。两人的唇就这么胶在一起。

    许久之后,荣枯见男人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直接地用舌撬开自己的嘴,忽然明白了些什么,略犹豫了下,便缓缓地松开了牙关。

    第三三章 枝上流华 ...

    即使得到了黄泉草,治疗的过程还是很艰难。那鬼医的行医手法比医轩主人的还要怪异,荣枯每天要在药汤里泡上数个时辰,说是活络筋血,眼睛则要敷上药膏,并着针灸,他只觉体内的血液气息都在乱窜,其间的痛苦不足言道。

    皇帝之前受的外伤好转了些,便一直陪在荣枯身边,伴他熬过每一次痛苦的治疗。

    将药包用布巾包扎固定在荣枯的眼部,鬼医松了口气,对着神情冷凝的皇帝说道,“明天开始只需每日换药,待一个月后,便可知晓治疗效果。”

    皇帝微颔首,直直地盯着荣枯,因着先前泡了滚烫的药汤,这人的脸颊和嘴唇极是红艳。待鬼医一离去,他犹豫了下,试探地抚上荣枯的面容,语气里是淡淡的心疼:

    “还难受吗?”

    荣枯靠在床头,没精打采地摇了下头。早先那种蚀骨的痛意褪去了些,全身筋骨都似散掉,酸软无力,他现在只想好好地睡去。

    “别睡,”皇帝用手在荣枯的脸上轻轻地拍了下,“鬼医说了,觉睡太多不好。”

    这段时间,由于治疗的过程极为煎熬,荣枯几乎都是在半昏迷的状态度过,看在皇帝眼中,尤为焦心。

    本就看不见东西,眼睛现又被蒙上,荣枯努力想要保持清醒,可是疲惫却铺天盖地地袭来,他呓语般地低喃,“困……”

    皇帝略想了下,提议道,“你不是一直想看看重华城吗?我现在就带你出去。”

    荣枯兴致不高,恹恹地回道,“反正看不见。”

    闻言,皇帝倒没有妥协,轻柔地执起青年的手,淡声开口,“但我能看得见,我可以把所见所闻都描述给你听,”他低声笑着,“你自己再想象一下,或许这比亲眼看到的感觉更要美妙。”

    荣枯听了,抽出一只手,摸了摸蒙在自己眼上的布巾,忽地问道,“若是一个月后,我的眼睛还是没好,父皇又该如何呢?”

    这个疑问,在皇帝为了亲自摘取黄泉草后,便一直存在他的心里。只是后来忙于治疗,他被折腾的没几刻清醒,才没机会问出口。

    皇帝嘴边的笑容凝住,若是一个月后,荣枯的眼睛还是没有好转,恐怕就再没有可能复明了吧。

    等了半天,也没人回答。荣枯疑惑地唤了声,“父皇?”

    “有时候,你想得太多了。”皇帝的声音有些冷,“好了,你躺在床-上这么多天,该活动一下筋骨了。”说罢,他不等荣枯反应过来,就将人抱起来,随手扯着一件大氅将对方给包裹起来。

    夏初的黄昏,半边天空都被晚霞染红了,倒映在波澜的水面上,别是一番风情。皇帝搂着荣枯的腰,站在清溪湖畔,“这里就是重华城最繁华的地方。”

    湖岸是杨柳堆烟,湖心是舞榭歌台。荣枯听着起伏的水浪声里隐约起伏的缥缈乐音,想起了不少游志上把这里几乎描画成人间天堂,便笑道,“风月之地,总是让人流连忘返。”

    皇帝的语调微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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