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枯华年 第7节(1/2)
作品:《荣枯华年》
深秋的午后,日光暖洋洋的,晒在身上,让人不由生出几分惫懒。荣枯靠坐在躺椅上,昏昏欲睡。他住进了煜宏宫有半个月了,每天除了让太医看诊扎针,便没有任何的事情。
看每天太医进出煜宏宫,荣枯渐渐相信了,皇帝这是铁了心要医好自己的眼睛。
只是,连日治疗下来,他的眼睛始终不见好转……许是这次,真的要彻底瞎了。
这个认知,对他并无任何影响,每一天依然是平静地度过。
荣枯最喜欢的,便是煜宏宫后的这片小竹林,所以他大多时候,都是由着邓齐或蓝明陪伴,在这一坐就是整个下午。
有些时候,皇帝闲了,亦会坐在他的身旁。
听着轻微的纸张翻动声,荣枯模模糊糊地想着,或许皇帝也是觉得这里的景致倍佳吧?
“睡觉的话,就回屋去。”
男人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温热湿润的吐息喷在脸颊上,让荣枯有些不适地偏了下头,不知何时这人凑得这么近。
“儿臣尚不困。”好半晌,荣枯才有些迟钝地应了话。
皇帝看着这人慵懒的模样,敛了敛眼神,却也没再说什么……这些天,荣枯变得有些懒散而嗜睡,让太医们反复诊断也没查出有什么毛病。
只说,是倦了……
一阵风过,荣枯微微缩了下-身体。蓝明连忙拿着毯子,刚一走近,忽被人夺了去,他只能惊愕地看着皇帝动作有些别扭地将毯子盖到了半睡半醒的青年身上。
荣枯清醒了下,微有些吃惊,想要坐正身,却被人按住不能动。
皇帝静默地盯着荣枯的脸,半晌才回到自己的座上,重新拿起了一本奏章。只是那一列列的文字却总也进不了眼,他不由得又转眸看了看身旁的人。
前些年一直存在心中的晦涩莫名的感觉,在这些日子里,变得愈发地明显。
他觉得,有些事情,在不受控制地一点点地变化了,若不加阻止,等待自己的,恐怕就是……万劫不复。
正如那日,他看着这人仿佛随时都要消失的样子,顿时心中腾起了古怪的愤怒和……惶恐,遂不假思索地就下了旨意,让对方搬进煜宏宫。
这样的变化,对他来说,极为危险。
而让他变得失常的罪魁祸首就在眼前,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他只需轻轻一捏,便能杀了这人。
可是……
不忍。他申华御,曾亲手射杀了自己的兄弟,今天竟也有这样的情绪,对一个本就放弃了的孩子,心生出不忍,以及,不舍。
皇帝蓦然收回视线,垂下的眼睑遮掩了所有的情绪。现今这人就在他的掌控中,既然不忍、不舍,他又何必违背自己的意愿。
无论将来如何,这个人,自己必将紧紧地把他握在手心里。
荣枯猛地惊醒来,额头上渗出密密的汗渍。他大睁着眼,看着眼前黑乎乎的一片,待脑中混沌的感觉消失,才渐渐回过神。
“做噩梦了?”
半天没人回答,皇帝蹙了蹙眉,直盯着荣枯有些难看的脸色。
鼻间是竹的清香,荣枯彻底地想起此时身在何处。
“……没有。”
他只是,在梦里忽然回想起了一些遥远的事情,那一段模糊的记忆,竟是在这时突然清晰了起来。
皇帝闻声,正要再开口,却见侍卫匆匆赶到面前,跪了下来,“皇上,兵部尚书大人宫外求见!”
◆荣◆枯◆华◆年◆
皇帝走了后,荣枯便由蓝明扶着,缓步走在假山小榭间。
“五皇弟。”
久违的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惊喜,在他身后响起。荣枯蓦地转回了身,朝说话人的方向笑了笑,“二皇兄。”
申文彬脚下略有匆忙,三两步就走到了荣枯的面前,什么话都没说,便一把将略显消瘦的人给搂进了怀里。
荣枯僵了僵,感觉到对方双臂极为有力,甚至带着几分凶狠,紧紧地捆在他的腰上。这样的亲密让他觉得异常地古怪而不自在。
“皇兄?”
“荣枯……”申文彬喃喃地说着,“你没事就好。”
荣枯听了,稍稍放松了下-身体,不自觉地露出个真实的笑,“二皇兄,让您挂心了。我这不是好的很吗?”
“你被圈禁,就一直都没了你的消息,直到忽然传出你重病……”申文彬的话语忽地止住,稍微拉开了两人的距离,一手连忙抚上了荣枯的眼睛,“你的眼睛……”
“不要紧的。”荣枯轻声打断了对方的话,转开话语,道,“多日不见皇兄,荣枯觉得着实挂念。”
虽然很不习惯申文彬这样的靠近,但他这个雍容闲雅的皇兄尽做出这般失态的行径,也定是出自真心地关怀自己吧!
荣枯心头一暖。
“你们在做什么!”
突然其来的厉声,让荣枯愣了下,尚未反应过来,申文彬已经彻底地松开了手,对着皇帝行礼。
皇帝脸色阴沉,大步走了过来,冰冷的视线扫过他们,重复地问道,“你二人刚才在做什么?”
荣枯看不到皇帝的神色,但双目看不见,感觉变得异常地敏锐。他有些茫然,不明白皇帝责问的意思,更是不理解对方莫名的怒气。
“儿臣并没有做什么……”
荣枯没有出声,只是申文彬在低声地解释。
皇帝看了眼神色平静的荣枯,转而盯向跪在地上的青年,眼神冷寒,“你们身为皇子,须得注意到自己的一言一行,切不可失了仪态,莫要辱了我皇家风范!”
荣枯这才恍悟,皇帝说的,是他们刚才搂抱在一起的行为……倒也,确实不妥。
“文彬,”皇帝话锋一转,微皱着眉,又问,“你不去处理吏部的事务,跑到这来做什么?!”
申文彬被教训了一通,也没见惶恐,只是恭敬地回答,“今日儿臣休沐。听说五皇弟生病,儿臣便来探望一番。”
皇帝神情凛然,只道,“荣枯的病,自有太医们操心。不必你来费心,日前罗刹又开始侵犯我国边疆,国事正紧,你作为皇家人自要多加担待。”
荣枯便静静地站在一旁,沉默地听着这对父子的谈话。
等皇帝训完话,本打算叙一叙的申文彬,犹豫地看了几眼荣枯,终是离开了煜宏宫。
皇帝看着申文彬离开了,才转头对荣枯说道,“太阳落山了,园子里有些冷,你还要走走?”
荣枯只是微微摇头,“那就回屋吧。”
眼中划过一抹满意,皇帝对跟随的宫人说了声,“传膳吧。”
第二二章 与君同袍 ...
罗刹进犯西北,扰乱边疆之安定。皇帝震怒,命大将军商廉帅十五万大军援助西北驻将,惠亲王申文蔚为监军随军出征。
“五皇弟,好久不见了。”
荣枯脚下的动作顿住,轻轻地唤了声,“见过三皇兄。”
对上那双无神的黑瞳,申文蔚眼神闪了闪,嘴角微上扬,牵出一丝笑意,“听说你一直身子不适,这天寒的很,怎么还在外头走动?”
荣枯扯了下唇,“屋里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
“哦?”话音微扬起,申文蔚似笑非笑地说道,“也是,你这段时日怕在屋里憋坏了罢。我听说了你生病后,本想来看望下,可是父皇下了圣旨,不准我们打扰你休息。”
“多谢三皇兄的关心。”荣枯只浅浅地笑,遂闭嘴不语。
他耳力极佳,隐约听到申文蔚的侍从小声提醒这人不要再逗留。确如申文蔚所言,这几月来,皇帝不准任何人来探望自己,但另一方面却再没限制过他的行动。
荣枯还是一直住在煜宏宫。在外人看来,他似乎比圈禁前更要受宠,只是包括皇子在内的所有人,却没有机会靠近……或者说,不敢靠近。
“好了。”
申文蔚语气有些阴沉,低声呵斥了催促自己的人,遂又对荣枯说道,“五皇弟,为兄不日便要离京赶赴西北,兄弟们今晚都来我府上小聚,你可愿赏个脸?”
荣枯静默了片刻,才缓声回答,“待皇弟请示一下父皇。”
“呵,倒是我疏忽了,五皇弟你现今住在父皇的寝宫里,出入自然不比在宫外随意。”
申文蔚说话的语气,依然是有些不阴不阳。荣枯漫不经心听着,偶低声应一二句,最后终不再言语,只往路旁挪了下,给对方让开了一条道。
轻哼了声,申文蔚再扫了眼荣枯主仆,便一甩袖,阔步朝煜宏宫外走去。
蓝明收回视线,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轻呼了声,“好像下雪了!”
荣枯也仰起了头,一两片极细小的雪絮贴在了脸上,冰冰凉凉的。他不由得弯了弯唇,说道,“怪不得今天尤其的冷。”
“知道冷还穿得这么单薄!”男人不悦的声音忽地传来,皇帝很快就走到了荣枯身前,一把捉住了他的手,语气更是阴沉,“手这么冰,怎么不知加衣?蓝明!”
包裹在手上的温暖让荣枯僵了下,别人的体温,让他实为不自在,遂略略地挣了下,却被人握得更紧。
“雪大了,回去!”
皇帝总是习惯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着关心他的话,荣枯抿了抿嘴,感受到手心渐渐地回暖,终是没有开口。
没一会的功夫,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
皇帝看向抱着暖炉的人,皱眉问道,“出宫?”
“啊,是,”荣枯往宽大的毛氅内缩了缩身,语气漫不经心,“三皇兄说弟兄们今晚都去他府上聚一聚。”
“不过是出征,何必兴师动众!”皇帝冷冷地说了句,见荣枯神情平淡,这才缓了缓脸色,“这送别宴有你的兄弟们就足够,你性喜静,自不必去了。”
荣枯不在意地轻颔首。皇帝的回答不出乎意料,他能够明显感觉到,皇帝不喜他与任何人接近,虽然不清楚原因,但于他无差。
◆荣◆枯◆华◆年◆
荣枯披着雪青色的披风,搭着蓝明的肩,小心翼翼地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
“殿下,前面就是御辇,皇上已经候在那里了。”
点了点头,荣枯脚步稍加快了些。适才用了早膳,宫侍便传来皇帝的交代,说等下了朝,要带他出宫一趟。
“去城西医轩。”
荣枯顿时了然,听闻医轩主人是这里有名的神医,几乎没有他医不了的天下奇疾,只是他行踪成谜,鲜有人知晓他的下落。
但皇帝不是寻常人,总有手段找到他想要找的人。
听着车内轻浅的呼吸,荣枯循声“看”过去,他知道男人正默然地盯着自己,这样极有压迫力的视线总让他心头觉得有些奇异的情绪。
无论出于怎样的目的,能被皇帝这样关心,该是诚惶诚恐感恩戴德吧?
“路有些远,你可以先躺着养养神。”
荣枯低下眉,轻轻摇头,“儿臣并不觉疲惫。”他这些日子,因为眼盲,什么事都做不了,整天都是在休养。
皇帝凝视着荣枯的眉眼,沉默了下来。
两人都不是爱说话之人,何况他们的关系一直微妙而古怪,更无法交谈起来。这窄小而密闭的车里,一时有些沉闷压抑。
“听邓齐说你喜爱弹琴,”目光转而凝胶在荣枯莹白的指尖,皇帝淡淡地说道,“琴棋也是养性之物,寻常无事,倒也可以用来打发闲暇。”
“父皇说的是。”荣枯还是温顺地应着。
“荣枯!”皇帝微有些恼怒,“你除了这些敷衍的话,就不会说些别的吗?!”将近七年了,这个孩子对他依然是一副表面恭敬温顺实际漫不经心的态度。
荣枯微怔了下,犹豫而茫然地问,“不知父皇希望儿臣说些什么?”
他对皇帝并没有什么不满或挑衅的情绪,只是一直以来,他早就习惯了,别人要他做的事情从不是发表自己的看法,而是毫无异义地顺从接受。
皇帝皱紧眉,原本那一点的怒气倏地消散了,心里顿然升起了一阵阵的无力和颓然。良久,他才又开口,转了个话题,“医轩的主人行医手法古怪的很,这段日子你可能要受些苦,且忍耐忍耐。”
荣枯点了点头。
从医轩出来的时候,天边亮起了几点微弱的星光。
皇帝紧紧抱着荣枯上了车辇,低头看着这人不安稳的睡颜,他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难道这人,当真永远都看不见了吗?作为皇子,瞎了眼,便几乎与废人无异。
他申华御,掌控了天下人的生死,如今对着这人的眼疾,却丝毫没有办法。
车内的温度高得让人有些受不了,可荣枯的身体却愈发地冰凉……他在医轩神医那诡异的药汤里泡了整个下午,恐怕这段时日身体都不会好受。
皇帝这般想着,在荣枯的额头和脸上摸了摸,遂扯开自己的毛氅,将这人密密地揽在怀里,一边输着真气,一边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对方。
混沌之间,荣枯只觉刺骨的寒冷一下子淡去了不少,周身萦绕着淡淡的温暖,心头遂升起了几丝满足。
第二三章 轻意谁殇 ...
“我大夏将士重创罗刹萨蒙叛部二十万,逼敌百余里外。鉴罗刹国主拓跋桓于阵前斩杀萨蒙贼首萨诺图以表诚心,吾等禀奉圣意,以怀柔之心,告之罗刹不欲干戈冲突,尝与其疏通情理,愿两国结为友好邦邻……”
此次与罗刹一战,拓跋桓亲赴阵前,斩杀叛部之首,两军自祁山谷俱撤退三十里,遂以彻底告之结束。因国内叛部引发的这场战争,拓跋桓更是向大夏国表示了歉意,并赔送丰厚的礼物,表达了投诚的意向。
“皇上,我大夏国富兵强,宵小之国心有贪婪,如今议和,恐怕心怀不轨,切不可落入敌人之圈套……”
这人话未说完,另一人当即反驳,“林大人所言差矣,大夏既是国富兵强,又何惧于蛮荒之邦!今大夏接受罗刹之议和,正表我大国之风范。”
皇帝坐在龙椅上,听着大臣们的辩驳,表情高深莫测。
“……苏卿所言甚合朕意,”在几人争执不下时,皇帝忽然开口说道,“锍钺若诚心归附,我西北边疆百姓便从此能得安居,不失为一件美事;若真是其心不轨,我大夏将士勇猛无畏,又有何可惧!”
“战事既是告终,宣朕旨意,商廉、惠王等人即日回京。”
皇帝已决定接受了罗刹的求和,大臣们遂都不敢再继续争辩。君臣又就着此次议和之事详细讨论了一番。
“若无事可奏,便都退了罢!”
“臣有奏……”
听着大臣们纷纷拿荣枯住在煜宏宫一事说论,皇帝渐渐地冷下了脸。有几个老臣从荣枯的眼疾最后又扯到了婚事之上。
“履亲王至今尚未婚娶,实不符我朝礼制……”
“够了!”皇帝忽地冷声斥言,“皆因幼时看顾不周,荣枯才会落下了眼疾,本为朕之过失。其眼疾一日不好,朕便一日不安,令荣枯居住朕的寝宫,便是为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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