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隆德低声说，脑中依然被尖锐的疼痛所占据着，他灰色的眼茫然地看着前方，一时间很难聚焦，胸腔内却像是被灼烧一般传来一股疼痛，仿佛惩戒、仿佛呼唤。

    瑟兰迪尔抚上埃尔隆德的头，将半精灵搂在他怀中。

    “别去想。”他轻声说，“无论是什么，你我都会一起面对。”

    他的话很轻，却很坚定，随着他的话语说完，埃尔隆德的精神领域里扎下一颗翠绿的幼芽，它在狂风暴雪中抽枝、伸展，华盖满布，散发着莹莹之光，将瑟兰迪尔的印记镌刻在被当做祭台的冰雪荒原之上。

    那片翠色的恒绿之春，便是永不堕弃的誓言。

    “瑟兰迪尔。”埃尔隆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在精灵王怀中闭上了眼睛，放心地昏睡过去。

    直到确信埃尔隆德已经熟睡，瑟兰迪尔的眼睛才闪烁了一下。他低下头，轻吻着埃尔隆德的眉眼，小声承诺：“我知道你为我放弃了什么，我知道你为我选择了什么，我们终有一日，必然会回到中土大地。”

    说完之后，精灵王猛地抬头，锐利的蓝眼看向树林的一角，隐匿其中的身形慢慢走出。

    那是一个影子。

    看起来大概刚刚到精灵的腰部，正好与坐在地上的精灵平视。

    但瑟兰迪尔知道，它不过是一个虚拟的幻象，是某个存在降临在这个世界的投影。

    “我倒是没想到，先想起来的会是你。”那声音非男非女，即使语气平平，却依然带着一股无法忽视的恶意，仿佛这个影子的存在本身就是恶意聚合体。

    “毕竟被打上标记的是他嘛。”

    标记这个具有强烈宣誓主权意味的词汇让瑟兰迪尔眯起眼，哨兵的本能让他对任何觊觎向导的存在都具有深切的敌意，而王者的本能在体内咆哮着拒绝属于自己的权利被践踏。

    “别动怒，精灵。”黑色的影子站在原地，“明明是你们先侵入了我的玩具箱。”

    精灵王冷笑：“饲养人类作为怪物的饵食——没有任何黑暗比你更有创意。”

    他们，他和埃尔隆德所到的那个世界，不过是一个恶神手中的玩具。他用灾难打磨灵魂，用环境磨练肉体，只为等到丰收那一刻，得到血色遍地、痛苦哀鸣。

    天灾、巨兽、只懂得杀戮和啃噬的怪物……

    血腥与火焰最终毁灭了世界。

    “你没有资格侮辱我，精灵。我创造了那些家伙，当然能够随自己意愿给予痛苦和死亡。”影子在原地来回走了两步，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像个神经质，连话语都颠三倒四了起来，“我当然有我的用意，但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个？”

    “对了，你怀里的那个，他身上有我的印记，趁早将他给我，我也不愿意来这个世界，这个世界里有我不喜欢的家伙。”

    红色的烟雾渐渐环绕了这片区域。烟雾中还能听到兴奋的私语，内容是千篇一律的残酷。

    精灵手中银刀乍现，光华将红色的雾霭生生逼退一圈。

    力量在密林之王体内游走，和向导的紧密相连让他无所畏惧！

    但有人比他更快。

    “这里不欢迎你和你的宠物。”冰冷的声音让红色的气息一滞，接着，死亡无声无息地攀上那些环绕着精灵的红雾，一声声细小的尖叫之后，红色的雾气消失殆尽，留下一地的红色粉末。

    “你还是那么讨厌。”影子看着出现在瑟兰迪尔身后的死亡，“我只是想要拿走属于我的东西，这是在规则内的，你不可以干涉我的权利。”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玩的那些小把戏。”死亡对影子表达了足够的轻蔑和不屑，“你的那些玩具箱，躯壳和环境确实是属于你的东西，但躯壳中的灵魂并不属于你——你的力量早已歪斜失衡，你的世界也无法再产生任何灵魂。”

    死亡的最后一句话触怒了影子，凌厉的红光冲向死亡骑士，在他苍白的面颊上留下一道血影。而紧接着，周围的树木仿佛因此而暴怒一般，伸展扭动着枝桠，要将影子撕扯殆尽。

    “停下。”死亡皱眉说。

    他的力量是死亡，让这些树木活化并攻击的行为明显不在他所执掌的规则范围内。

    神出现在死亡身侧，他的脸上没有挂着笑容，而是戒备地看着影子。被赋予攻击使命的树木没有恢复，却也没有继续，只是笼罩在他们上空，随时能继续攻击。

    “真令我不快。”看着神与死亡，再看看将埃尔隆德搂在怀中的瑟兰迪尔，影子的语气听起来非常、非常的压抑。黑色的气息从影子周围冒出来，仿佛随时会变为可怕的攻击。

    但他的真身没办法降临这个世界，没有真身，他甚至连那个异界的精灵都打不过，更何况是要面对这个世界的规则的主掌者。

    影子看向瑟兰迪尔。

    “别被我抓到机会，小精灵。”

    说完之后，影子就化灰消失。

    神扭头看向死亡，死亡的规则是绝对的，如果他想让什么东西终结，必然是念动即亡。那个影子却在死亡的威慑之下支撑了这么久，如果不是死亡骑士的力量因为封印而衰退，就是对方确实有不小的能耐。

    不管哪一种，都不是神所乐见的。

    死亡却没有理会神的目光。

    他走到瑟兰迪尔和埃尔隆德面前，身上的气息令天生敏锐的精灵摆出了戒备的姿态。

    “他身上有那个堕神的印记。”死亡在距离他们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看着埃尔隆德的目光流露出一丝兴趣。

    “堕神？”瑟兰迪尔皱眉。

    “扭曲堕落的规则掌握者。”死神知道身后的家伙也竖起耳朵正在听，便冷淡地解释起来。

    堕神，简单来说就是堕落的至高神，在漫长的执掌规则的岁月里扭曲了最初的职责，甚至吞噬灵魂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按照自己的意愿任意扭曲命运与规则……

    当神堕落的时候，神所掌管的世界就不会再产生灵魂，灵魂的存在是世界存续的动力，如果一直没有灵魂，世界将与它的神一同毁灭。

    在堕落之后、毁灭之前，有一部分堕神想出了一种方式，让自己继续存在下去。那就是之前影子提到的玩具箱。

    塑造虚假的世界，塑造虚假的人形，将其他世界所产生的灵魂拉进他的世界。

    在用各种方法折磨之后，消磨灵魂原本的刻印，变成自己的所有物。而当灵魂刻印消失的时候，就是收割灵魂去填补堕神的世界，让堕神得以继续存在的时候。

    灵魂的印记最难消磨，唯有极度的痛苦可扭曲灵魂，所以每个“玩具箱”最后的命运都残酷无比。

    死亡会认识这个堕神，是因为在许久之前，曾经有玩具箱的灵魂流落到这个世界，作为所有灵魂归处的掌握者，死亡骑士和找上门的堕神交锋过一次。

    从对方的气息来看，即使再怎么拖延，神的陨落也已经近在眼前了。

    那么……对方执着于这个异界的精灵……或许是因为……

    死亡那双冰冷的眼落在埃尔隆德身上，并没有说出自己的猜测，他一个转身，就此隐匿了行踪。

    “你们无法在这个世界停留太久。”

    “我知道。”瑟兰迪尔将埃尔隆德抱起，精灵的迷之臂力让神露出饶有兴趣的笑意。

    “原来如此，精灵的存在确实与天使很相似，但是比天使更完美，我倒是对你们的神有点兴趣了，可惜看来是无法互相交流的。”

    神点了点头，也消失在原地。

    瑟兰迪尔抱着埃尔隆德，离开了这块怎么看怎么像是进行了什么诡异祭祀的地方。

    第51章 chapter51

    ——你以为你们可以逃脱这个的世界吗？

    ——你很特别……你和他都是……你们的灵魂很美丽。

    ——留下一个灵魂，我可以帮助你们离开。

    ——选择牺牲你自己吗？好吧，你的确更合适一点。

    瑟兰迪尔可以看到埃尔隆德眼底的颤动，将醒未醒。他低头贴近半精灵——在做什么梦吗？

    他们此时在一家小旅馆里，女店主在将房间钥匙给他们的时候递上了古怪的一眼，大概觉得自己碰上了为爱私奔的同性情侣，还要加上喜闻乐见的由爱生恨相爱相杀之类乱七八糟的内容。

    毕竟一个抱着另一个来开房而不是去医院怎么想怎么可疑啊！

    女店主的八卦之心熊熊燃烧着。

    精灵王对路人甲乙丙完全没有兴趣。他将埃尔隆德放在床上之后，就开始检查精灵领主的身体和精神。得出对方只是睡着了、精神领域也没有丝毫受伤迹象的结论之后，瑟兰迪尔松了一口气。

    第一时间确保了埃尔隆德的状态，精灵王终于有时间消化他所接收到的信息。

    掌握规则的存在……如果用中土世界的情况来比拟，那他所见到的神和死亡便是与伊露维塔地位相当的规则掌控者吧。

    但瑟兰迪尔在面对他们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对一如那般的敬畏。

    “那是因为他们不是创造我们的存在。”埃尔隆德还有些虚弱的声音传来，瑟兰迪尔的疑惑通过紧密联结的精神传递了过来，于是精灵领主开口为其解惑。

    瑟兰迪尔立刻放下心头那些思绪，询问半精灵的状况：“你觉得怎么样？”

    埃尔隆德撑着想让自己坐起来，却被瑟兰迪尔伸手止住。密林的王者翻了个身，直接躺在埃尔隆德的身边，伸手按住半精灵的腰。

    “你需要好好休息。”瑟兰迪尔的语气里有着淡淡的回护和不赞同。

    虽然精灵领域并未受伤，但受到的冲击并不等于不存在，瑟兰迪尔还记得在联结之前心中所感应到的刺痛和纷乱。

    当联结重新建立之后，哨兵那一面的特性渐渐出现在精灵王身上，他看着眼前埃尔隆德，即使明知道对方是足以与他并肩而立的精灵战士，却还是会不自觉地想要保护他。

    ——他是属于我的，他的每一丝每一毫都应该由我保护。

    精灵王的心底始终有这么一个声音在回响。

    精灵领主看着眼前的精灵，他能从那双湛蓝的眼中看到仿佛尘封在冰海之下的热情火焰。

    埃尔隆德突然想到在最后的同盟之后，他曾经听到关于幽暗密林王者的传闻。

    传闻那幽深之地永恒国度中的精灵王者淡漠而无情，他沉默的时候就像是一尊冰雪雕塑而成的完美神像，令人敬畏，然而当他开口的时候，你会希望自己从来没有出现在他面前——不过这大多数是出自被密林收过路费的人类之口，所以真实程度大概需要打个折扣。

    但就算是同为精灵的伙伴，也认为精灵王瑟兰迪尔是个高高在上如岭山之雪的精灵。他永远以密林的利益为先，理智淡漠的不近人情。

    “你在笑什么？”瑟兰迪尔看向埃尔隆德闪烁着淡淡光华的灰湛眼眸，虽然精灵领主嘴角并无弧度，但他们的联结分明传来了笑意。

    埃尔隆德伸出手，描绘着瑟兰迪尔的眉眼，并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

    “我爱你，瑟兰迪尔。”埃尔隆德突然说。

    他看到火焰在那双仿佛宝石的蓝眸中点亮，一阵再鲜明不过的渴求从他们的联结中传来，联结之后，他们宛如一体，他骗不过瑟兰迪尔，瑟兰迪尔心底的声音也无法瞒过他。

    那股渴求如此强烈，甚至影响到了埃尔隆德，但同时抑制的信号也在对面响起，瑟兰迪尔顾及到埃尔隆德的身体——他才刚从地狱出来。

    他的哨兵在忍耐。

    为了他。

    精灵领主的微笑融化了瑟兰迪尔原本就不怎么强硬的自制力，而送到面前的亲吻是推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火焰点燃了精灵王。

    埃尔隆德知道，这个精灵原本就不是冰雪，他心底火焰明亮而耀眼，就他的精神领域一样，光辉灿烂，充满生机。

    那个巨绿林的王子，那个流落在异界的哨兵，从来都不是冰雪雕塑的神像，而是能将所有阻碍之物焚烧的不屈火焰。

    当记忆全部归于完整，心也重新变得完整，他们失落了数千年之久的联结，需要一场彻底的交付。

    将彼此交付与对方，从此无论前路如何，再也不分离。

    原本精神的联结就触动了两人的情绪，精神上的结合带动了身体的渴望。

    “埃尔隆德……我爱你。”

    瑟兰迪尔只来得及说完这句，就拉着对方陷入火热的狂宴之中。

    ※※※

    先醒来的是瑟兰迪尔。

    他们之间的联结已经平复，不再如同发烫的丝线灼烤着他的理智。

    身体与心灵的满足让瑟兰迪尔的精神状态回到了最佳，他也发现了在精神领域的土地中被压制的地狱之力，但犹豫了片刻，瑟兰迪尔还是让它们像冬眠的种子一般蛰伏在精神深处。

    ——或许有一天，他会用到它们。

    他没有忘记几近疯狂的影子。

    堕落的神吗？

    瑟兰迪尔眯起眼，那个影子所说的刻印究竟是什么？他在埃尔隆德的身上和精神领域中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刻印。

    对方虽然疯疯癫癫的，却也不像是胡编乱造——

    “太激烈了……瑟兰迪尔。”埃尔隆德一边说着，一边将手放在瑟兰迪尔的脸侧，习惯性地轻轻安抚着——在第一次联结之后养成的习惯，“被镌刻的是我全部的精神领域——我的精神领域本身就是他的印记。”

    瑟兰迪尔皱起眉。

    “我们都不应该成为哨兵和向导的，你记得么？我们连灵魂体都没有。”

    “为什么我没有被刻印？”瑟兰迪尔一开口就问到了点子上。

    “……因为在最后被刻印的时候，我做了交易，让你避免被烙上印记。”埃尔隆德揉了揉额头，联结彼端的怒火让他的头有些疼。

    “瑟兰迪尔，当时的情况下，如果不是你免于被刻印，我们都会被那个恶神吞噬，而因为你没有被烙上印记，所以我们才能侥幸回到中土。”

    精灵王并不好糊弄，再说他已经充分明白了埃尔隆德看似老实交代实际上总是藏东藏西的个性，真不愧他和那个灰袍老巫师做了几千年的朋友，只不过米斯兰迪尔在这么做的时候是坑别人，而精灵领主通常都是坑他自己！

    “如果被刻印那么容易，为什么不同时刻印我们两个？而要与你做交易放过我？”

    “与我做交易的并不是创造‘玩具箱’的恶神，瑟兰迪尔。”埃尔隆德叹了口，提到玩具箱的一瞬，他的眉宇间滑过一丝厌恶，“你见过这个世界的规则掌控者，就应该明白，每一个世界的规则掌控者不只有一个，而且规则掌控者也并不是永恒的，它也有可能交替。”

    瑟兰迪尔的猜测是正确的，他们的灵魂属于一如，在他们从始至终都清醒且拒绝和那个世界的人一起信仰那个世界的神祗之时，他们的灵魂便没有办法被强制烙印。

    但，被困在玩具箱的灵魂就算不被烙印也无法轻易离开。他们只能等到玩具箱重新被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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