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武宗野史 第19节(3/4)
作品:《明武宗野史》
落得如此下场?”
这般的直言不讳可是戳中了吴杰软肋,他冷笑一声道,“我本是蛇妖飞仙,适性任情,自与那些自诩清高的仙尊不同,更何况此世是文曲欺天诳地在先,我不治他个灰飞烟灭已是手下留情,救你也不过一时兴起,你若不识好歹……”
话未完,就见一朵盛着池水的金莲飞到二人之间,池水中幻化出一张稚气的脸面,可怜巴巴道:“爹爹,这几日你不在,父王寝食难安,可又不准我来寻你,说待江大人平复如故方准你回府……江大人可好些了?这几日,那个曾于王府供事的刘卿又寻来了,尽管爹爹你施了法,他仍不知用什么法子认出了父王,阴魂不散地在王府外头转悠……”
一道红光一闪,之后的话便随着莲花的颓败而消失在了氤氲一片之中。
江彬呆呆盯着面上的冷若冰霜龟裂成气急败坏的蛟龙半晌,方明白那似曾相识的脸面是已及幼学之年的朱孟宇。
吴杰知自己窘态都被江彬瞧了去,恨不能立时碾碎了他的魂魄吞进肚里。
当初借着江彬之口,于梦中问出了锁魂犀与棋盘下落,心急火燎地凭借最后一只藏匿于朱孟宇体内的金酒器,夺取了法器,赶去鄱阳湖寻找朱宸濠的魂魄,这才知晓,正是那早被文曲借着锁魂犀施了定魂术的镶嵌着红豆的白玉佩,牵制住了朱宸濠的魂魄,令他死后不得超生。匆忙用法器替解了咒,令他还阳,可从千年玄冰里苏醒过来的朱宸濠,从吴瓶儿与张锦那处得知吴杰为他而造下的冤孽后,却勃然大怒,非要吴杰偿清冤业,方可践诺,炼化不死之身,与他永世相守。
吴杰固然心中不愿,但抵不过执拗的宁王,在从天庭将江彬的一魂一魄带回时,曾与宁王商议道:“他一魂一魄也可投胎。”
“一魂一魄投了胎,必定痴痴傻傻,遭人冷眼,换我成了这般,你可情愿?”
吴杰扯扯面若冰霜的宁王的衣袖:“魂魄归位并非易事,即便有法器相助,也得耗费千年修为……恐怕到时候连人形都难以维系……”
宁王一拂袖,冷哼一声道:“我阳寿不过几十载,你大可慢条斯理些,说不定还赶得及替我收尸。”
这是铁了心要吴杰将功补过了。
吴杰每每思及此,简直要呕出血来,他苦心经营、步步为营,可不是为了这般针锋相对的破镜重圆。可谁教这只、子降得了他这神仙呢?唯有乖乖损耗修为替江彬炼得魂魄。
七七四十九天之后,金莲已尽数衰败,云雾消散,唯留下一池春水,映出江彬原本的模样。
江彬俯身望着,不知在想什么,这一站便是大半宿。
盘在他身后的蛟龙因耗费了千年修为,如今模样与一条寻常的蛇并无多少区别,可他却因终于大功告成而松一口气:“如今你作何打算?若要轮回,我带你去阴曹地府,若要见他,我便携你去天庭瞧上一眼,可你也知道,他千辛万苦才隐匿了你踪迹,若你自投罗网,岂不辜负……”
“我想再借尸还魂一回。”
江彬回过头道,那模样竟与当初天庭里那顽固不化的武曲,如出一辙。
正德皇帝驾崩那年,因无子嗣,朝野之上党派之争愈演愈烈,民心不稳,恰在此时,缠绵病榻多日的杨廷和却一夜间不治而愈,回归朝堂,引《皇明祖训》“兄终弟及”为据,请立武宗从弟兴献王长子朱厚熜为帝。不知他用的什么法子,竟胁迫野心勃勃的张太后妥协,令其拟发“遗诏”。
新帝尚未继位之时,杨廷和总理朝政三十七日,励行新政,革除弊政,巩固边防,释放冤囚,待朱厚熜即位,又助其拟定新纲,精兵简政,减免税赋,整顿赋役,广开言路,令朝野上下皆颂新帝圣明。
嘉靖三年,杨廷和罢归故里,不再问政。也有谣传言,杨廷和早已时日无多,只是忧国忧民,方强撑着回归朝堂,辅弼新帝。
嘉靖八年,杨廷和于家乡病故,得赠太保,谥文忠。
是年秋,更深夜静,朱宸濠于“正德皇帝”赐予朱孟宇的宁王府院中,不知在与谁对弈。
一只长颈龟缩着脖子趴在池边,背上还驮着只小的,伸长了脖子瞧朱宸濠对面凭空飞起的棋子。
“你大可放心,吴杰施了术,旁人都记不得我样貌。”朱宸濠落下一子道,“你能来见我,已是铭感五内,当真不必言谢,毕竟这些个冤业多是因我而起,如今,你已替他了却心愿,之后打算如何行事?”
月光穿过江彬缥缈的身形落在杯中,他抿一口琼浆道:“这也不单单是他的夙愿……若非宁王恩德,我即便投胎,也是不明不白的,活一生,忘一世,何苦要去人间走一遭?”
“你可是记起什么?”朱宸濠想起之前吴杰对说的前因后果,文曲费尽心机,可不就为了教投胎成江彬的武曲魂魄归位,忆起前生种种?
江彬垂眼瞧着飘落在杯中的一片花瓣,摇了摇头。
他记不得了,也不想记得。
宁王知他心思,又替他满了酒:
“过几日便是瓶儿幺儿的百日,你托付的那些小玩意儿,我定亲自送去……”
“你那义子已到了始龀之年,上回去瞧他,那九节鞭已舞得有模有样……”
“随你出生入死的那位陆千户,如今已被提拔成了锦衣卫指挥使,娶了你嫂嫂那名唤青梅的丫鬟……只他那师兄至今下落不明。”
“杨慎自你病逝后,纵酒声色,放浪形骸,终日惝恍迷离,郁郁寡欢,严嵩如何劝都无济于事……
“乔宇自你一别后,被召为吏部尚书,却因直谏君过,被迫去职回籍,如今终日摆弄那一方园圃,倒有些出世之人的风骨。”
江彬静静听着宁王将那些故人之事一一道出,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如今却只觉着渺远生疏。他或是当真放下了,自与正德皇帝一别后,他还魂了却彼此心愿,这世上再无什么值得他牵肠挂肚的。
“宸濠。”蛇尾卷着已睡熟了的朱孟宇,吴杰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亭外的小径,“是时候了。”
江彬抬头看一眼月华如练,一口喝干了杯中佳酿。
醉生梦死,弹指之间。
繁华落尽,终有一别。
☆、第115章 解铃人
蛟龙驮着江彬的魂魄飞至九天之上。
俯瞰人间,夜深人静,家家灯火都已熄灭,唯清辉勾勒出皇城的轮廓,迢迢渺渺,好似刻在核桃上的景致,高堂广厦、雕梁画栋、都成了赏玩的珍品,任凭权倾朝野、只手遮天,陷在这鬼斧神工的局里,都不过是蜉蝣撼树,殊途同归。
难怪修道之人都道凡夫俗子看不破。
“笑什么?”吴杰见江彬若有所思地望着人间,忽地苦笑起来,不免有些疑惑。
江彬摇了摇头,还待再看一眼,人间却已被云雾所遮掩。棋布星罗浮在周遭,分明是他在穿行,却好似那一颗颗璀璨萤火虫般飞舞起来,聚成河汉皎皎,广袤无垠。这令江彬恍惚间仿佛又置身于梦中的棋盘,当时只想着如何瞒天过海,如今方忆起,他曾那般紧紧握着他的手,就算是刀山剑树、饿鬼啃噬,也不曾松开分毫……
想到此处,江彬便又怪自己多情。同样是口口声声永生永世,正德皇帝宁可伤及魂魄、遁入魔道也要他有轮回转世,而文曲却宁可倒行逆施、玉石俱焚,也要与他朝夕相伴。高下立见,他同情文曲,可谁又来同情另一段感情的无疾而终?他并不贪婪,只想与正德皇帝携手余生,可仅仅是这般微不足道的向往,也都在顷刻间,毁于文曲的一意孤行。
心下黯然,眼前却骤然明亮。江彬抬头,就见了冰火两重天的景致,一边是一泻千里的弱水三千,一边是海天云蒸的炎火之山,这似曾相识的景致,狠狠敲打在江彬心上,一道月光落入杯盏,谁的脸面浮在馥郁芬芳之上,一声声唤得撕心裂肺……
“这是缘起之处,也是故人之墓。”
吴杰若有所觉地道了句,破了江彬稍纵即逝的魔怔。但那钝痛却如长鸣的晚钟,袅袅余音,连绵不绝。原来即便忘却前尘往事,也了不去刻骨铭心的执念。清心寡欲,不过是未遇上此生劫数。一个情字,便能毁去毕生修为,或贬为凡人,或堕入魔道,或圄于梦中永世不醒。
“我与文曲,尝于此处饮酒。他寡言少语,看似性情凉薄,却从不嫌我是蛇妖飞升。”故地重游的吴杰不禁感慨,“谁知,一个情字,便令他失了心性,竟不择手段地夺了我千辛万苦得来的锁魂犀,害我犯下杀孽,不得再回天庭。”
江彬不知如何作答,只默默听着。此时,南天门已在云雾中若隐若现,外头镇守的天兵个个豹头环眼、面目狰狞,任哪个妄图擅闯仙门的都汗洽股栗,畏葸不前。
“他们认得我,我便在此处等你。”说罢,吴杰凭空幻化出一物落到江彬手中。
江彬低头一瞧,那竟是块再熟悉不过的玉司南佩里,江彬只觉着里头仿佛还凝着正德皇帝的脸面,烫得险些要丢开去。
“这是武曲投胎的信物。进了天门,自有引路之人。”吴曲这般说着,尾一甩将江彬抛向了天门所在。
江彬只觉得身子轻飘飘地在空中打了个旋,再睁眼,那弱水之渊与炎火之山都已在身后。跟前是仿佛看不到顶端的天门,那门上浮雕的图腾似繁复的花纹又似古老的文字,像极了之前于康陵所见的困住正德皇帝的咒符。江彬只觉得一阵压迫感袭来,仿佛一只巨大的手掌强按着他的身子迫他跪下,好在腰间的玉司南佩忽然散出柔和的光,驱散了些许不适。
那些个手持长戈的守门的天兵早已瞧见了江彬的魂魄,狰狞的脸面并无波澜,目光齐齐落在他腰间的玉司南佩上,异口同声地发出雌雄莫辩的宛如箜篌之音:“武曲星君归——启——”
刹那间,光华自徐徐打启的天门中流泻而出,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江彬渺小的身形。一阵似有若无的香,令方才的沉重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飘飘然的舒畅。江彬他定了定神,在天兵的注视下,缓缓步入天门之内。
门后,早有两位飘然出尘的仙人在等着他,其一摇着把鎏金折扇,好整以暇地打量着江彬,而另一位则微蹙着眉,不怒自威。
“在下江彬,拜见二位仙尊。”江彬说着便要拜下去,他虽不知跟前二位仙人身份,但吴杰嘱咐过,他此刻不过是个游魂,见了仙人都得伏低,免得节外生枝。
“啧啧……这可消受不起,本都是平起平坐的。”扇子轻轻一扶,江彬便被迫站直了身子,“只是本以为再无相见之日了,没成想你这般能耐,教荧惑星君耗去一魂一魄替你续命……”
句句说得平淡却夹杂着讥讽的话语,借着那鎏金扇一*钻入胸口,凉透了心。
“得,别苦大仇深的,随我与贪狼星君瞧瞧你那恩公去!”说着,你鎏金扇“啪”地一合,跟前的景致已换了一处。
仙气随着二位仙人的脚边荡开涟漪,云雾缭绕间的宫殿仿佛浮于天边。宫门不推自开,恭恭敬敬地迎接着。
随着廉贞星君与贪狼星君走入内殿前,却见两边的泥地里密密麻麻地写着什么。乍一看像咒符,近了方知那是不知用什么划下的一个个烙印般的“梅”字……
周身一震,仿佛被什么牢牢捆绑,那长着倒刺的绳索勒进肉里,封锁了仙力,消散了戾气,可一股执念却驱使着沉重得身子跪行至那熟悉的石桌旁,执了将断未断的枝桠,在泥地里继续一笔一划地写。
“汉臣……汉臣……”谁如同身上的捆仙索,三番五次地阻挠,握紧那磨出血的手掌一声声唤着。
推他,搡他,他仍食古不化地纠缠。可自己只愿埋头于临摹那人字迹,若不写,若不记,便忘了他的眉眼、他的温存,可越极力挽留,他越离得遥远。他的面容,终是模糊成了泥地里纵横交错的字迹,枝桠断裂,掌心滴血,回头去看那阴魂不散的,却连他也瞧不见了……被彻底地丢弃在了泥里,却无法抽枝散叶开花结果,只能怔怔望着不知谁种的腊梅,笑一笑,痴痴傻傻。
再见时,月朗星疏,他染血的阔袖拖着个奄奄一息的男孩,宛如魑魅:“我不信天命难违,不信命薄缘悭。”
孱弱的狐魂惊恐万状地被吸入那具一息尚存的躯壳,熔了元丹,成了个懵懵懂懂的少年,总缠着他眉目如画的叔父,在槐树下讲那神仙故事,直到他入梦。
仙……
江彬恍然间抬头,就见二位星君冷着脸瞧他,顿时清醒过来,疾步上前。可方才梦魇般扑面而来的记忆却压垮了他故作镇定的一意孤行。他魂不守舍,栗栗危惧,仿若惊弓之鸟,每一步都踏得战战兢兢,生怕一脚踩空,溺死在名为武曲的回忆里,因此生所做的一切而悔不当初,生不如死。
有什么,正在体内悄悄苏醒,那是凶神恶煞的梼杌饕餮,它的雌伏,只因他尚未闻到绝望的香。
不知不觉,脚步停了,那屏风后有谁拂袖:“到这儿来做什么?我哪儿来的故人?”
怔忡间抬眼望去,恰巧锦衣华服的那人从屏风后转出来,腰间的玉司南流苏一晃,拂去心尘。
四目相对,却再未掀起诀别时的惊涛骇浪,那匆匆一眼,甚至连涟漪都未曾激起。他的眉眼,与正德皇帝八分相似,可那张扬跋扈,盛气凌人的架势,却好似出鞘的宝剑,与正德皇帝天壤悬隔。可即便如此,那一眼也已夺走了江彬的心神,呆呆望着,痴痴念着,却连只字片语都说不出口。
这般痴妄放肆,便是大不敬了。
“你们要我见的,便是这孤魂野鬼?”高高在上的火德真君冷冷扫一眼引路的二位,“这司南佩他是如何得来的?我分明赠与了文曲……”
他分明在文曲戴了面具下凡前,又将这被退回的玉司南佩塞在文曲手里,可为何,偏偏挂在这缕孱弱的游魂腰间?
心中疑惑,仙身已到了江彬跟前,见江彬仍呆若木鸡地盯着他瞧,便一阵气恼,他何曾被这般冒犯过?当即一把扯下那碍眼的玉司南佩斜睨着江彬质问:“我问你!这是如何得来的?”
江彬愣了半晌,身子有些摇晃,恍惚间,一声嗤笑,却不是荧惑的,而是他自己的。
他笑自己笃定深情,非要见他最后一面才算了无遗憾甘愿投胎转世;他笑自己朽木不雕,非要亲自送上痴心一片任凭践踏方信木已成舟。
原来,他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比他忘得更彻底,比他冷得更薄情。
这便是天意,便是宿命,便是任凭你如何翻手为云覆手为雨都逃不开的因果与劫数。
急痛攻心,只觉得仿佛被罩在钟里,眼前一阵漆黑,耳畔声震林木,无不敲打着他的痴心妄想。越是不甘,越是被仙气侵蚀得体无完肤,失了玉司南佩的加持,他的魂魄不过是一缕烟,一阵雾,风一吹便散了……
再醒来时,竟是躺在冰丝编制的榻上,榻边桌案上,一方眉纹砚台镇着一张洒金粉笺,上头绘着一株梅花,梅花旁,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手持兵器的武将,凤目蚕眉,意气风发。
纸扇“哗”地展开在他的头顶,带来丝丝凉意:“呵……这般你便受不得了?你可知当年,你痴痴傻傻那会儿,文曲是怎办心境?他日夜守着你,你却只冷眼相对,甚或拳脚相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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