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 第5节(3/3)
作品:《师徒》
眉道:“看来铁中亘还没与这伙山贼照上面,我先想个法子混进去。云儿,你带着言儿先走,五天后,我们在潮州城的云来客栈见面。”他注视着齐云,叮嘱道:“保护好言儿。”说罢转头看了看面无表情的顾微言:“言儿……”他似是有什么话要说,嘴巴张合了几次,最终叹了口气,笑道:“我先去引开他们,你们伺机行事。”说罢箭一般冲了出去。
远远听到喝声:“什么人?”林子里忽然响起了尖锐的哨声,一时间人声嘈杂,都向洛横舟惹出动静的地方聚过去。
不久后,这一片密林便恢复了宁静。
齐云执一枚石子,携着劲力掷出,制造出动静,确定周围已经没有人后,这才低声道:“师父,走吧。”转过头去,发现顾微言嘴角抿着,面色极为难看。不由心惊,捉过顾微言手腕道:“脸色这么难看,可是身体又不舒服了?”然而指下脉搏平稳,并无大恙。
顾微言收回手,衣袖垂下遮住雪白的手腕,淡淡道:“走吧。”神色已然回复平静。
齐云细细思索,已知他心中所想,安慰道:“洛叔叔武功高强,颇有急智,一定不会有事。”
顾微言冷笑道:“他是生是死关我何事。以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个人,我厌烦得很。”
齐云笑了笑,道:“不提就不提罢。”
顾微言冷哼了一声,甩袖朝前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潮州、惠州、括苍山神马的,我乱来的,架空,架空……
☆、定风波(二)
两人在林中行了半日,躲过了几波巡山的山贼。转眼便金乌西坠,林中渐渐昏暗。
齐云耳力极佳,听到附近有潺潺水声,循声而去,找到了一条溪流。
当下拾柴生火,捉鱼摘果,拾掇出一顿晚饭来。两人吃晚饭,顾微言缓缓走到溪边,将双手清洗干净,又掬起一捧水洁面,最后犹豫了一下,终于坐在溪边的青石上,除了鞋袜,露出赤足。
顾微言洁癖极为严重,平日里日日洁身,如今在密林里行了大半日,草屑尘埃并着汗水让他实在忍无可忍,只得将就着清洗一番。
卷起裤脚,露出的小腿线条柔和流畅,精致的脚踝连着一双琼脂堆雪般的赤足,浸在水中,如同莹润的玉雕。顾微言清洗干净,赤足坐在青石上,微垂的眼睫交剪出一片沉默的灰影。
齐云默默坐在顾微言身侧,一个极目远眺,一个垂目沉思,夕阳下两道身影,一个高大矫健,一个清素如简,长长地投在身后,像极了那一年的似雪杨花。
顾微言活得无欲无求,光发呆便能坐上那么一整天,然而即使是发呆,都是一幅美到极致的画儿,而齐云却愿意做这画里最平淡朴实的背景,悄无声息地陪着他一生一世。
他不会说,却会做。便是顾微言不信,也要用一世的时间让他不得不信。
然而这一世的时间何其难求。
想起来便是一阵挖骨剖心的难受。
天渐渐黑了,山里夜露寒凉,齐云将火堆拨了拨,悄悄把外衣脱下来盖在顾微言身上,为他掖了掖衣角。顾微言蜷着身子睡得安稳,纵然睡着,依旧是长眉微蹙,嘴角微抿的倔强样子,仿佛是受到委屈的孩子,一味地摆出抗拒的姿态。
山野寂静,齐云却耳聪目明,上一秒他的手指还留恋在顾微言身上,下一秒便出手如电挥灭了篝火,神色肃然。
轻且快速地将顾微言唤醒。
尚在懵懂中的顾微言只觉得身子一轻,人便已坐在了树上。齐云将他揽在怀中,稳稳当当地藏在树上,手指轻轻抵着顾微言微凉的唇瓣,在他耳畔轻声道:“嘘,有人。”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热烫的唇瓣划过耳畔,压低的声线带着麻痒的热意顺着耳道涌入,激得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齐云眼中微笑一闪而逝,已然面色沉毅,专注地听着树下的动静。听脚步声大约有七八人,两三人手中举着的火把将周围照得一览无余。
“他娘的,来晚了!”一个粗嗓门狠狠啐了一口。
“二当家,这地儿还是热着的,黑灯瞎火的,人肯定走不远。”
“搜!”切金断玉,当机立断。
齐云面色无波,心中却有些惊讶,这一群山贼人数看来不在少数,夜晚还能抽调人数前来寻人,不知洛叔叔那边情况如何。
那二当家并没有离去,携带着两个喽啰,正站在树下。他的呼吸吐纳沉稳悠长,声音气足神完,恐怕武功不低。
齐云原想着避上一避,岂料等了一炷香,树下那三人丝毫没有要走的样子。顾微言毫无内力,呼吸沉滞,却容易被发现。
暗夜中顾微言一双眼眸如最纯粹的黑色宝石,泛着冷毅的光彩,睫毛是倦了蝶,带着香的栖息。齐云心中叹息,将手轻轻盖上顾微言的眼睛,感觉到他睫毛强抑惊慌微颤,心底一阵柔软。
“师父,闭上眼,不要看。”
顾微言是雪山顶峰最皆白晶莹的一捧雪,浩然夜空中最皎洁澄澈的一缕星辉。合该不染半点尘埃,就是一双眼,也不该看到任何肮脏的血腥。
“什么人?”顾微言只听到树下一阵惊吼,身后已然空了,眼皮上却仍残留着手指的温度。
借由落下的冲力,如流星赶月,长庚出鞘,便是一道锋锐无匹的剑影。两兵相击,铿然有声,声无绝断,直至三十二下,戛然而止。
面前的男人手执一柄阔口长刀 ,吐息沉稳而不乱,鹰隼一般地利目狠狠盯着面前的青年,眼睛扫过齐云手中的古拙长剑,冷冷道:“长庚剑,你是齐云?”声音无一丝惊慌,反而透着血腥的兴奋。
齐云面容沉静,然而双目却似被点亮了一般,湛然有神,道:“正是,请教阁下高姓大名。”甫一交手,便觉这男人真气丰沛,一把宽背阔口的长刀气势钧天,草寇中竟有此等刀法精湛者,实在是让人既吃惊又心生喜悦,内心仿佛有一把火轰然点起,强者相对的兴奋感呼之欲出。
那男人冷冷吐出三个字:“孟钧扬。”
此名一出,让齐云瞳孔为之收缩:“河北孟家的孟钧扬。”
孟钧扬怆然大笑:“河北早已没有孟家,却只剩下一个孟钧扬!”
河北孟家,以一路大开大合,刚猛至极的开阳刀法闻名天下,尤其是孟家三少孟钧扬,刀法卓然,隐隐有宗师气象。然而盛极必衰,孟家在年前惨遭灭门,只留下这一个后人,未想到竟然落草为寇,做起了烧杀抢掠的勾当。
世事之无常,命运之滑稽,可见一斑。
齐云却不多废话,利落点头,手中长庚稳稳指向孟钧扬:“此一战,生死不论。”
孟钧扬切齿而笑:“好一个生死不论,且让我看看你的本事。”
说罢长刀微震,发出铿锵鸣声,显然是内力灌注其上,整把刀如雪,如光,如电,亦如万钧雷霆当头劈向齐云。
齐云执剑相对,真气浩瀚如海波翻涌,每一剑都至简、至拙、至稳,干脆利落毫无多余的动作,将孟钧扬的刀一一接住,使之不能再进半分。
孟钧扬双目圆睁,狂喝一声,刀锋如一把匹练划开空气,奔突的刀气激起一蓬鲜血。两人倏然分开。齐云肩胛处一道深可见骨的伤,鲜血淋漓顺着剑身滑落。脸上竟是痛快已极的神色,体内真气灏然流转,长庚剑苍然吟响,剑未到而气已吞。
孟钧扬忙举刀相迎,却被震得连退两步,手臂青筋暴起,隐隐做抖。
齐云揉身上前,剑势连绵如春江水涨,层层浪涌转瞬变至海天风雨。只听“哐呛”一声孟钧扬长刀已折,刀头直直插入一侧树干,兀自震动不休。孟钧扬只觉胸口一凉,不敢相信地低头,长剑已然入胸。
齐云将剑抽出,孟钧扬的血泼墨似地迅速染透了胸口的衣襟,终是不敢置信地沉沉倒下。
鲜血泼洒,残肢满地,齐云将剑归鞘,神色已从凛然转复平顺,按住鲜血淋漓的伤口,草草地裹了一下。
这才将顾微言带了下来,低声道:“抱歉,师父,看来得马上离开这里。”
顾微言面色苍白,眉毛微蹙,目光从齐云脸上扫过,停在他肩头渗血的部位,却轻轻将目光撇开,薄唇抿着应了一声。
齐云不由得微露苦笑。
两人在夜色中迤逦前进了半个时辰,忽然看到前方火光闪烁,隐隐有刀剑兵刃打斗的声音。
忽有一道碧色身影腾空跃来,步履仓皇间与齐云照了个对面。
“齐云哥!”清脆的声音带着惊喜,转而看到身后的顾微言,面色一沉,“是你!”
手中长鞭乍然作响,已携着风声抽来。
齐云长剑挑开长鞭,沉声道:“雪琪,住手!”
耿雪琪柳眉倒竖,恨恨盯着顾微言,厉声道:“断臂之恨,夺命之仇,今日一并还来吧!”手中长鞭一震,使了一招“千里复还”,直取顾微言喉咙。
斜下里忽伸出一只手来,两指稳稳夹住了鞭稍。
耿雪琪忽觉手上一痛,不由得松开手去,鞭子已被齐云夺取。齐云长剑翻转一剑解决了追至跟前的山贼。
眼睛一扫,已然看清场上局势。穿着杏色衣袍的赫然便是许久未见的严奕靖,在铁中亘等人的协助下奋力突围。
洛横舟重剑横扫,击退了一波敌人,看到了齐云,喝道:“云儿带着言儿和耿小姐先走!”
耿雪琪焦急喊道:“表哥!”正欲上前,忽觉胳膊一紧,耳畔听到齐云当机立断的一声:“走!”已身不由己,被带着离去。
齐云带着顾微言和耿雪琪两人,一路疾奔。耿雪琪频频回头,看到严奕靖等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厮杀声也渐渐模糊开去,终于擦干了眼泪。她轻功不如齐云,好在被齐云带着,勉强跟上。
此时天边隐隐泛出了鱼肚白,耿雪琪听着齐云呼吸渐渐粗重起来,定睛一瞧,不由得喊道:“齐云哥,你受伤了!”
血水渗出,早已染红了半个臂膀。齐云面色泛白,越发显得双目黢黑,动了动苍白的唇:“不碍事。”脚下却一个踉跄。
耿雪琪刚擦干的眼泪又不由得涌了出来,六神无主道:“这可如何是好?”她从小在庄中长大,饱受众人呵护,头一次遇到如此艰险的时刻,顿时慌乱起来。
齐云强撑着,哑声道:“雪琪别慌,先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勉强抬腿走了几步,身子一晃,倒了下去。他肩膀受伤,带着两人疾奔半夜,失血严重,早已到了强弩之末。
耿雪琪抱着齐云,一叠声喊道:“齐云哥!齐云哥!”齐云却紧闭着眼,再没有半分回应。
斜下里出现了一只白皙的手,纤瘦的指尖在齐云鼻下探了探,淡淡的声音响起:“人还没死。”
“你!”耿雪琪气极,看着顾微言那张面无表情的脸,恨不得拿起鞭子抽他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顾微言却不看她,从自己衣服上撕下干净的布条,给齐云重新包扎好伤口,架着他起来。
齐云身材颀长,浑身都是紧实的肌肉,重量着实不轻,顾微言勉强架着他站直,看耿雪琪仍呆在那里,不由喝道:“来帮忙。”
他声音素来冷清,此时一喝,便如一瓢雪水当头灌下,耿雪琪咬了咬牙,上前扶住齐云,两个人带着昏迷的齐云又走了许久。秋阳斑驳,空谷幽寂,不一会儿便听到隆隆的水声,到了一个深潭边。
两人将齐云放在潭边的青石上,喘了好一阵粗气。
顾微言细细地喘着气,额头汗如浆出,脸白得如一捧雪,比之昏迷的齐云,有过之而不及。
耿雪琪冷冷打量着顾微言,脸上露出又恨又妒的神色,“嚯”地站了起来,袖中的匕首抵在顾微言的脖子上。
顾微言被迫抬起下颌,同样冷冷地注视着耿雪琪。
“你杀了我二叔,害得我爹失去一只手,现在该是和你算账的时候了。”
“他们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耿雪琪恨极了顾微言这种轻描淡写的冷漠样子,心中大怒,手一紧,薄刃便划出了一道细痕,血珠子密密地冒了出来,转瞬连成了一道血线,衬着瓷白的肌肤,显得格外艳丽。
“你杀不了我。”顾微言眼帘微抬,目光扫过一旁的齐云:“他肩膀严重撕裂,血流不止,杀了我,他也活不了。”
耿雪琪心中一颤,望向一旁面色苍白的齐云,不由得一阵气苦,恨声道:“我且留着你一条命,此事没完,我便永远不会放过你!”
顾微言满眼的厌烦,只道:“随你。”倏然起身,径自走向潭边,拔了几株止血草,捣烂了敷在齐云伤口上。
过了半日,齐云微微转醒,哑声道:“水……”耿雪琪搂着齐云,听闻后连忙用叶子盛了潭水喂与他喝,柔声道:“齐云哥,好些了吗?”
齐云含糊应了一声,又道:“师父……”
耿雪琪满腔的喜悦像是被一桶雪水泼了个干干净净,咬着牙不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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