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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徒 第3节(1/5)

作品:《师徒

    顾微言扬出的是麻痹全身的药粉,此药无孔不入,一经沾身便让人瞬间无力,不能动弹。齐云自小跟着他,又怎么分辨不出此药。他内功心法修炼到一定境界,护体真气便自行流转,将那些药粉全数弹开,这也是刚才他能不受那冷香的影响,及时阻止顾微言的原因。然而他也不敢贸然去触碰顾微言,只用剑鞘将他周身大穴都点上,一时之间堂上陷入僵局。

    顾微言与六年前相比,性情更加的偏狭,行事更加狠厉,这让齐云十分头痛。然而他不能苛责自己的师父,只希望顾微言能平息怒火,手下留情。倘若真的在岱湖山庄大肆屠杀,江湖中人群起而攻,自此顾微言将再无宁日。在心中,他仍为顾微言想得更多。

    然而,顾微言却并不领情。他冷冷瞪着齐云,脸上因愤怒而微染薄晕,咬牙道:“好极!你也与我作对。”

    齐云心中一痛,面容却依然沉静:“但有我在,便不会允许你滥杀无辜。耿裕已死,小师弟大仇得报……”他将已故的少年称为师弟,俨然十分珍视这段师徒之情和养育之恩。

    齐云看了一眼耿修、严奕靖、耿雪琪等人,又道:“你放过他们吧,一命偿一命,从此以后便两不相欠了。”他这么说便是有化干戈为玉帛的意思在里面,放过岱湖山庄,从此岱湖山庄也允诺不再找顾微言麻烦。

    耿雪琪瘫软在一旁,几乎不敢相信齐云所言。当齐云在千钧一发的时刻救下了父亲,她内心多么的激动和欣喜,然而之后发生的一切让她从茫然变成了恐惧。齐云并没有将贼人拿下,竟称呼他为“师父”,那把沾血无数、寒光凛冽的剑始终静静地躺在剑鞘中,不愿伤其一分一毫。她心系齐云,便时刻都关注着他,此刻他眼中盛着珍视和陌生的情愫,她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原来他并不是不会爱,而是早已心有所爱。

    她心中极痛,待听到齐云那番话,眼泪便忍不住流了出来。死去的是自幼疼她的亲叔叔,纵然他多有荒唐,间接害死了那少年,但是经受这种痛苦的死法,她更无法忍受。在她心中,那贼人就是杀她亲人的仇敌。此刻齐云竟有两不相欠的意思,让她万分不能接受。她无法说话,双目恨恨地瞪视着那贼人,内心大喊:“不!我绝不答应!”

    顾微言道:“把我穴道解开,不然今日以后,你我便是仇人!”一句话说得斩钉截铁,毫不留情,竟想要将多年的师徒情分一刀挥断。

    “这么多年,你依然如此、如此……”齐云叹息,直直望向顾微言的眼睛:“师父,你怕我么?”

    顾微言冷哼:“胡言乱语!”

    “否则,又为何对我一避再避,还迫不及待想要同我撇清关系。”

    对方那双极认真执着的眼睛,顾微言竟觉得有些难以面对,这才发觉昔日的少年早已蜕变得陌生而成熟,那压低的嗓音中,带着不容置喙的沉沉压迫。他一向不喜别人干涉自己,尤其面对这样形同质问的话语,越发着恼,便闭住嘴巴不再理睬这混账徒弟。

    他这副冷漠的样子,或许会让少年的齐云伤心,然而在现在的齐云看来,却能读懂这冷漠背后的羞恼。

    只不过瞬息之间,场上局势一变再变,此刻竟僵持不下。众人期待的剿匪大会成了认亲大会,心中吐血之余,对这位少年英侠口中的师父不免好奇起来。

    顾微言对众人投射在身的目光极为厌恶,若不是穴道被点,几乎便想将在场的众人一一毒瞎。他越怒,神情便越冷淡,此时面无表情,只在眼底漫延着丝丝恨意。这神情,太过熟悉。纵使多年未见,齐云仍忍不住有些心悸,不由得道:“师父……”

    话未完,忽觉身侧一道极快的暗影掠过,带着细微的风声。齐云心中猛地一颤,抬手欲挡。然而先机已失,那劲头十足的暗箭擦过剑鞘,直直没入顾微言胸膛,在齐云收缩的瞳孔中,映衬出一蓬艳极了的血花。

    耿修瘫坐在座椅上,右手松松地罩着扶手,扶手下,便是洞开的机簧,他露出自得的笑容,吃力道:“贼子得以伏诛,齐少侠功不可没。”

    顾微言张口,咳出一口血,嘴边挂着一个颇为嘲讽的笑,眼底却真正空了。他闭上眼,似不愿再看齐云一眼,慢慢向后倒去。

    齐云眼中仍残留着那抹血红,整个人被巨大的寒冷冻住,他不敢动,不能动,仿佛一动,僵冷的身体变会龟裂、破碎。然而等他回过神来,已下意识地接住顾微言倒下的身体。

    他为了正义来到这里,可笑他一力维持的正义,又一次对最重要的人带来了伤害。剑起,随着耿修一道惨哼,那拨动机簧的手便连肩膀被整个卸下。

    “我不杀你,因你命不该绝,但你伤我师父一箭,我便拿这只造恶的手向他赔罪。从此以后,两不相干。”扔下这句,他便抱起顾微言,再不留念,转身离开。

    “齐云哥!”甜美的嗓音此刻已凄厉不堪,带着泣音,划破一室的寂静。耿雪琪双目圆瞠,死死地盯着齐云的背影。然而,从来和颜悦色的齐云哥,此刻只留给她一个决绝的背影——直到融入茫茫夜色中,他都未曾回过一次头。

    作者有话要说:  小声问,是不是木有人看啊……

    ☆、又相逢(三)

    自十五岁踏入江湖,刀光剑影中踽踽独行,历经多少次险境,他都能够从容面对。然而此刻第一次让他心中有了恐惧。

    “师父,撑着点。”射入顾微言胸口的箭镞因为劲足,插得极深,只留下短短一个箭尾。齐云尽量在不触碰伤口的情况将衣服撕开,却仍牵引到痛处,让昏迷中的顾微言痛哼出声。齐云吸了口气,拿起在火上反复炙烤的薄刃,快速地将伤口成十字型,复又捏住箭尾使力一拔,顾微言发出一声极痛楚的呻吟。齐云怕他咬伤自己,忙将手伸入顾微言口中,一手为伤口洒上金疮药。

    被血和药粉糊住的伤口格外的可怖,齐云将伤口牢牢包扎好。这才感到左手木木地疼着,虎口处被顾微言咬出深深的印子,鲜血横流。然而他却放任伤口,仿佛这手上的痛能够将心中的痛盖去。

    大概是很痛吧,陷入昏迷的顾微言微蹙着眉头,头上一直冒着细汗。半露着的胸膛格外单薄,没有人悉心地照顾,这些年来不知道是如何过来的。齐云握住他的手,将他一根根手指细细摩挲过,把每一根冰凉的手指都染上自己的温度。

    齐云抱着顾微言稍憩了一会儿,轻轻抚了抚顾微言的脸,柔声道:“师父,忍着点。这地方不能久待,我们得赶紧出城,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好好养伤。”

    这儿仍然是岱湖山庄的地盘,耿修丢了一只手臂,难保暗地里不会报复。眼看顾微言呼吸逐渐沉稳下来,齐云当机立断,决定连夜出城。他不放心放顾微言一个人,决定待出了城再伺机找寻合适的车马。遂脱下自己外衣,将顾微言密密裹住,仍抱着他,仗着自己轻功卓绝,一路踏草飞驰。

    只不过一炷香的时候,他已将姑苏城远远甩在身后。此时天边微熹,路上已逐渐开始有人声了,都是趁早进城的生意人。齐云一边放缓脚步,一边寻找合适的车马工具。然而路上遇到的大多是挑着担子的小贩,偶尔遇到的都是残破的牛车,既走不快又颠簸得厉害,他是绝对不会让顾微言受这份罪的。当下紧了紧自己的怀抱,抿起坚毅的嘴角,欲再次施展轻功。

    正当此时,晨光中隐隐传来辘辘的车马声,夹杂着马儿的响鼻。齐云心中一喜,寻声望去。只见一辆颇为高大宽敞的马车出现在晨光中。虽外表质朴简单,但单看那拉车的马儿通体乌黑,四蹄雪白,便知这是辆上好的马车。

    那车渐渐驶近,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驱车的是个少年,嘴里叼着一根草,姿态随意不羁,他也看到了齐云,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光扫到他怀中的人,便眼中一亮。笑嘻嘻道:“兄台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他虽神情肆无忌惮,言语略显轻浮,但是引不起别人恶感。相反让齐云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切。

    齐云颔首,诚恳道:“小兄弟,我……朋友病重,如今急需出城就医,可否借你马车一用?”

    少年眉角一挑,似笑非笑道:“据我所知,这姑苏城中便有大把的名医,你们就医,不往城中去,反而往乡下地方跑,实在是奇哉怪哉。”

    齐云不欲与他争辩,形势危急,只道声:“得罪。”便揉身向前,踏上车辕。

    那少年也不废话,伸脚向齐云脚踝踢去。他看齐云双手抱着一人,故而也不使手上功夫。只使出脚上功夫,与齐云拆起招来。

    这少年看似惫懒,出招却快如风雨,眨眼两人过了十几招,齐云绷着脸,瞅空一脚挑向少年腰间,将他整个人都挑飞了出去。撩开帘子,但见里面宽大干净,铺着软毡,上面还铺了一层凉席,这样既绵软又不显热。

    齐云将顾微言放下,探了探他额头,微舒一口气。这才出了马车,但看少年龇牙咧嘴地揉着屁股,有些郁闷地走回来。齐云颇有些尴尬,只得道:“小兄弟,刚才得罪了。我们急着赶路,日后若有空闲,我再与你对招。”

    说罢,将车头调转:“请问小兄弟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他日事了,齐云必当登门拜谢。”

    少年眼中一亮:“你是齐云?”话音未落已翻身跃上马车,并肩坐在车辕,耸耸肩道:“我家离这儿远着呢。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带着我呗。”

    齐云本想事了之后再登门归还马车,但看少年执着要跟着,便点一点头,当下一甩缰绳。马车背离姑苏城奔驰而去。

    日头逐渐上升,官道上一辆马车飞快行驶,马蹄敲击地面扬起阵阵烟尘。驾车的是个身着黑衣的男子,他面色沉着,汗滴沿着坚毅的额角滴落,眼神却未曾有一丝松懈。突然,他左手拉缰,右手微动,“咔嚓”一声,半出鞘的剑身在阳光下闪出刺目的光芒。

    站在前方不远处的,在昨天仍是他最好的兄弟——严奕靖。

    严奕靖面色憔悴,显然这一夜遭逢突变,他也实不好受。见到昔日好友,不免面露苦笑:“没想到你我之间,也到这拔刀相向的地步。”

    齐云沉默片刻,道:“你有你的立场,我也有我的坚持。”说完从车上跃下,三尺青锋微垂,内力催动下发出轻微的嗡鸣。

    严奕靖肃然道:“既然如此,那便不再客气了。”话音未落,手中长剑如贯日长虹,刺向齐云。他手中所执长剑既清且透,如一泓碧水,剑身刹那便缠上齐云手中那柄古拙的剑。两把剑上灌注两人的内力,相击之下铿然有声。

    两人之前不止一次切磋过,严奕靖招式迅疾,招招见影,虚实相间,而齐云却大巧若拙,以不变应万变。两人缠斗良久,严奕靖渐觉手中之剑如春江入海,竟隐隐被对方牵制。齐云真气浩然如海波,青锋挟海天风雨而至,竟似狂澜压顶。

    严奕靖心中一颤,竟躲也不躲。

    齐云猝然收手,翻转剑身,然而剑脊带着奔突的剑气打在严奕靖身上,仍在他前胸撕开了一道口子。

    齐云:“你……”

    严奕靖摆摆手,将唇边溢出的血随手抹掉,笑道:“时隔半年,没想到你内力精进如斯。如今我不是你的对手,自然也阻不了你。”他神色委顿,笑容却一如既往的明朗,道:“严奕靖技不如人,你走吧。”

    齐云颔首,淡淡道:“谢了。”手一扬,将一物扔与严奕靖。

    严奕靖接过,是齐云随身携带的金疮药瓶,不由得微微一笑。

    那少年在一旁津津有味地看了一场好戏。此时见齐云有些倦怠,便自告奋勇当起了马夫。自他得知齐云姓名后,看向齐云的目光一直是亮闪闪的,如同孩童见到了梦寐以求的玩具。少年自称出门游历,家住临安,梦想是做一个和齐云一样的少年英侠。

    少年话很多,齐云虽然喜静,却并不讨厌他。

    “齐大哥,说来你我颇有缘,我名字中也有‘云’字,大概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看你特别亲切。”少年笑道,不一会儿已亲热地把齐云认作了大哥。

    “我家老头子为我起名‘云深’,不知道翻得哪本破书,起了这么个男不男女不女的名字。”少年存了一肚子怨气。

    齐云道:“沧海云深,为人父母者总对孩儿寄予厚望,你不该这么说。”他从小失怙,自幼获得的亲情极为淡薄,因此对少年的言论不以为然。

    人往往向往自己没有的东西,一如少年向往扬名立万,然而这赫赫的名声是多少次披荆斩棘累就的。平淡的日子未尝不是日子,平常人的幸福又何尝不是幸福呢。少年毕竟年轻,一颗心是飞扬的,始终向往着风雨江湖。

    所谓人各有志,齐云也不多做置喙。少年虽言行随意,但从马车摆设来看对生活仍是讲究的。马车内设置了一排暗格,放了些许吃食。齐云见顾微言久不沾水,双唇已有些干燥起皮,便取来清水为他润了润唇,复又为他输了一道真气疗伤。从昨夜至今,他都没有好好喘口气,如今总算能够舒一口气了。齐云用目光细细扫过怀中的顾微言,仿佛想要将这散落空白的日子一一弥补过来,寻找到顾微言每一寸身上发生的变化。

    赵云深来回扫了几眼,露出恍然的笑来。相遇至今,他看过刚毅冷然的齐云,感受过他对敌时爆发出的凛冽气息,此刻却第一次看到他如同猛兽收起尖锐爪牙,只露出最温柔的一面来面对他口中的这位朋友——恐怕不是普通的“朋友”吧。赵云深自出门闯荡,一路上就听过不少齐云的事迹,对这个年纪轻轻便声名远播的剑客充满了向往和崇敬。见到本人后又对他行事磊落的作风深感佩服。而今见他钟情一个男人,不但不觉得难以接受,反而越发觉得他是一个难得坦荡的性情中人。因此赶起马车来也是心甘情愿,乐在其中。

    赵云深在齐云的指点下弃了官道,改走小路,小路虽然颠簸,但胜在隐蔽,直到真正摆脱了追兵,两人模样都见狼狈了。尤其是齐云,怕路途颠簸将顾微言的伤口震裂,一路护着,又连输了几道真气,整个人都困顿不堪,然而每一次赵云深回头,都能看到他岿然不动地坐在那儿,目光警醒而湛然。

    他们沿着小路辗转北上,途经一个小镇,齐云当即决定安顿下来。顾微言中途醒来两次,但是极其虚弱,需要静养。

    齐云原想和赵云深就此分别,但少年却执意要跟着。以他的话说就是“到哪里都一样。”赵云深做起事来雷厉风行,很快就租了一个小院子。这样既避免客栈里人来人往的麻烦,又方便照顾顾微言。

    赵云深现在知道受伤的那个是齐云的师父,对他们的关系十分好奇。

    “这么说,齐大哥十五岁之前都与你师父相依为命?”

    齐云点点头。他话不多,寥寥几句交待了前因后果,更多的却不再透露。

    赵云深在家中是脂粉堆里泡大的,临安偌大一个城,怎样的美人都见过,但是当他看到齐云怀中的顾微言时,还是一时之间不知道用什么笔墨来形容。顾微言长得不是极好看的,但是看到他就会让人想起指尖上那一片将要化去的雪,湖底那一钩沉沦的月。纵使冷到刺骨抑或明知虚幻荒芜,仍让人流连。他虽好奇,却懂得人情世故,不再多问。

    他们所停留的镇子不大,方寸之地却也十分热闹,且兼民风淳朴,是个好去处。赵云深租下的院子靠近小镇边缘,清净的很。

    齐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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