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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香[出书版] 第3节(1/2)

作品:《冷香[出书版]

    「一是当个挡箭牌,他总不能老独宿单眠,会被太后念叨,找个美貌侍宠,又怕史官笔锋,或是宠哪个女子,难免后宫醋海生波,是非不断,况且外戚之祸他也一定是要避开的。再说,你不会生孩子,当不了皇后,搅不起风波,安全妥当。」

    我呆呆看他:「明宇……你好厉害,足不出户竟然对外面的事这么清楚?」

    「你声音抖什么?我都和你说这么清楚了,还害怕不成?」他问。

    我打起精神说:「不是,只是觉得……你看,你刚刚从冷宫出来,本来我们可以在一起了,但是……明天我又要搬出这里,不知道将来想见一面两面的是不是还方便。」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现在一切都变了,以前那种……那种快乐的时光,恐怕是再也找不到了。

    第四章

    明宇笑了一声:「你以为你要迁到天边去呢,不过就是两步路,难道我还不能去见你?再说,你觉得你就这么顺顺当当的当待君?成英殿里不知道多少眼线,太后的,洛妃的,梅妃的……你足不出户,那些人也早就开始算计你了。」

    我抱着头呻吟了一声。

    天哪,本来我就够难受的,让他一说,简直像是一条活路都没有。

    「今晚睡不着的人多着呢,你干嘛要睡不着?你正该好好睡一觉,养足精神,明天……」明宇促狭地挤挤眼:「不光明天,以后的每一天,你想再安安实实睡一觉,恐怕都不容易了。」

    「啊……」我哀嚎:「你到底是来安慰我还是来打击我啊!」

    他不疾不徐说:「安慰你当然要安慰,可光安慰你,你不长点警性,包你明天能看到日出、看不到日落。」

    我连哀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趴在桌上只当自己已经死了。我招谁惹谁了,我不就想安安全全、本本分分地活下去吗?这点心愿就这么难以实现了。

    「行了,有我在呢,保证你不会死得不明不白的。」他摸摸我的头:「看看,吓成这样,怪可怜的。」

    这个人……除了风凉话他就不能说点别的嘛。

    「你睡吧。」

    「我睡不着……」有气无力的挣扎出一句话:「你要困就先去睡。」

    他拔下头上的簪子拨拨烛芯:「我也不困,陪你说说话。咱们也有好多时候没有在一起说话了。」

    我嗯了一声,抬起头来问:「你身体好了么?」

    「都好了。」

    我叹一口气,又趴在桌上。

    「皇帝估计是忍到头了,无论如何,封你总是太急了。你什么资本也没有……何况,就算要升你,也要择良辰吉日宣告天下,册封行礼,沐冠迁宫。

    「现在倒好,赶得像是私奔一样。礼服是肯定来不及给你做的,各式封礼要在一夜间办齐,除非他裴德和朱义方长了三头六臂神仙腿─摆明是不可能的。」

    我对这些既不懂也不关心。

    明宇斟了茶给自己:「你得好好补补礼仪典范,现在全宫上下,所有眼睛都盯在你一个人身上。不知道多少人咬着牙要把你生吞活剥了,可不比现在这么大大咧咧,说错一句话,说不定会跳出十七、八个捏错的人。

    「好在本朝惯例,侍君的地位是比较超然的,就是见了洛妃和梅妃,也只要揖礼,嫔见了你倒要行半礼,我看你本来也不是个能弯得下腰的性格。梅妃阴柔,洛妃泼辣,后面的两个,李妃懦弱,亦妃也是个面捏的人,不足为惧。」

    我翻翻白眼,换个姿势继续趴我的:「我倒不怎么关心这些女人……我主要是……」

    「怕皇帝把你按上床?」明宇说得好不呛俗:「你以为你是天仙下凡啊。」

    我愁眉苦脸:「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明宇嘿嘿一笑:「那我给你两个主意。喏,屋里有油灯,你把灯点了,等油热了,往自己脸上一泼,从此变个活鬼脸,皇帝要还想上你才有鬼呢。」

    我打个哆嗦:「你说得轻巧,那还不疼死人了!再说,一个不好烫死了怎么办!」

    他一拍桌子:「你看,这条康庄大道你不爱走。还有一条呢,也比较险,赶明儿你见着了皇帝,当面说,你可以当个侍君,而且绝对安分听话,对他言听计从俯首帖耳。

    「他让你装什么样你就装什么样,他让你杀人也好放火也好你都照做,只求他别碰你。不过我不保证你这么说会不会惹恼了皇帝。」

    我又叹口气。我又不缺心眼儿,这话说出来摆明九死一生,不比泼热油好哪里去。

    「还有一条呢,就是你从今儿起打起精神夹起尾巴做人,把自己收拾得越难看越好,但是武装要穿得越严越好,最好满身涂毒发里藏针。你现在在后宫也算是一人之下了,让所有人都怕你,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在皇帝面前,就尖酸刻薄尽量的呛俗。」

    我打起点精神:「听起来倒是能少受点罪……」

    他瞥我一眼:「就你这懒散性子……唉,我怀疑你能让谁怕你!」

    我眨眨眼。

    「这宫里一年到头无声无息消失的人多了去了。你以为西场子那里冷清?哈,我跟你说,那里可是全皇宫最不冷清的地方。

    「内务府半年一检,云腾四年初宫女登录是一千二百四,二月新挑三百补入杂役,可到了七月再录,只有一千三百一,这中间的人呢?太监就更不用说了。这后宫就是个吃人的大黑牢坑……」

    我继续眨眼。

    「你觉得我吓唬你?我哪来这闲情。我只是不想……你也不明不白的消失不见了,你明不明白?」

    我点点头。

    外头黑黝黝的,月亮不知道躲哪里去了。

    夜好长。可我真希望这夜能再长一点,更长一点。

    天不要亮,就好了。

    「明宇……」回过头来,可怜巴巴看着他。

    他淡淡一笑:「不用怕,我会一直守着你的。」

    天,还是亮了。小陈还不知道册封之事,如常过来服侍我梳洗。

    明宇昨晚一夜也没有走,早上小陈起身时,他说回去洗把脸,等我的头发梳好,他也已经梳洗过了,头发束得一丝不乱,站在门口看我,淡淡地说:「别梳了,这发式不行,头巾也不用系了,反正回来要重梳的。」

    我看着铜镜,小陈正歪过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明宇。

    明宇侧耳凝神,忽然说:「来了。」

    来了?什么来了?

    轻轻的,沙沙的脚步声响,很规律,很整齐。我愣在那里,听着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忽然心慌气促起来,像是要上刑场去开刀问斩砍脑袋一样。

    前路荆棘满布,我不知道方向在哪里。像明宇说的那样的日子,我能不能保住性命?还有,如果我能活下去,这种生活,

    又要过到哪一天呢?

    那些脚步声在门外停住了。

    明宇和小陈都没说话,这一刻门里门外静的让人心悸。

    心跳却慢慢缓了下来。

    「奴才丁兆昌,率三宫尚局,拜见侍君主子,主子大喜。」

    明宇轻轻推了我一把,在耳边低声提醒:「说免礼,再让司衣的太监进来。」

    我木然的把明宇的话复述了一遍。小陈也反应过来了,急急跑去开门。

    我真想大哭一场,可脸是木的、僵的,想哭也不知道该怎么哭。

    四个太监鱼贯而入,轻巧整齐,手里各有捧盒之物,先行一礼,然后说:「奴才们服侍主子更衣。」

    我转头看看明宇,他只是微笑。不是那种我常见的微笑,或欢快或促狭或温文,是一种淡漠的,公式化的,像是罩上去的面具一样。

    站起身来,展开手臂,任由他们把我身上穿惯的布衫褪掉,还好里衣是今天新换的,不必再换。那些袍子一层一层一件一件,样样不同,繁复工丽。

    我觉得我像是个被重重包裹的木偶。

    等那四个太监一起垂手退下,外面那个尖细的声音又说:「请侍君主子受礼。」

    窗户推开,外面竟然不知何时站了一地的人,有太监,竟然还有思礼斋里这些日日相见的人。一眼看到明宇的衣衫,他也站在人丛之中。

    那尖细声音的丁兆昌站在一旁,唱礼道:「侍君主子受礼。」

    外面的人齐齐躬身。太监们一躬之后跟着是一跪,俯首叩头。明宇他们只是躬身。

    整齐划一的声音说道:「恭喜侍君,侍君大喜。」

    我在这样的声浪中,镇定的说话:「各位免礼。」

    「请主子移驾。」一顶精致的青绸步辇抬了过来,有两个太监上来搀我。

    目光不由自主在人群中寻找明宇。

    步辇稳稳的被抬了起来。我一下子像是坐到了众人的肩头上,脚沾不到地,心里莫名的虚。

    明宇看着我,沉稳而安静。

    我只来得及再看他一眼,步辇已经转过方向,向外移动。

    步辇摇摇,前面是长长的队列,后面亦然。

    思礼斋今天却中门大开,紫朱的门上铜钉闪闪生光。

    车辇稳稳地出了思礼斋的门。我本能回头去看,可是只看到人头涌涌。

    找不到,我想见的那一个人,在什么地方。

    沿途的地上都有人引路,在每一道路口和门口。

    手里握着一柄如意,金的,柄上有长长的杏黄丝穗,垂在身侧,轻轻摇摆。

    还有一样,是明宇在我出门时塞给我的纸条。

    在袖中展开纸条,上面密密写满了蝇头小楷。

    我并没有被直接抬到宣德宫,而是到了侧宫,又换了一批人,上来替我摘了头冠,除了衣裳,伏下身子恭敬说:「请主子净身沐浴。」也就是个形式,沾沾水算了。

    水是温的,池子底下雕着白玉的莲花,在水波中隐隐动荡。

    想起来以前看的宫廷戏,往往享受这样待遇的,都是美女啦、妃子啦之类。

    身上的水被轻轻拍干,我让自己忽略这些在身上动来动去的不属于自己的手。

    头发被托了起来,晶莹的白玉梳子,沾上了幽香四溢的清油,慢慢梳顺。

    有人走上前来,托着衣裳。我有些意外。这里什么东西都是金碧辉煌,这件衣裳却是素白的,比刚才我换下的那件织绣衣服是远远不及。

    那人把衣裳抖了一抖展开,眼前一白,像是一片云朵飘了过来。

    明明看上去似轻纱软迭,似雾似烟。可是那人把衣裳一抖开给我穿上,心里微微吃惊,竟然比极厚的锦缎还要沉重。

    那人解释说:「这还是第一代柳君入宫时的礼服,是传说中的天蚕纱织就,虽然放置了一百多年,却没有丝毫断损黄泛,的确是宝物。」

    原来是件古董呢。

    那张纸条被我迭的很细小,塞在如意的镂空雕花间,如意被放在案头。衣冠整齐之后,有人捧起如意,双手奉给我。

    不真实的感觉,明明是一出遥远的戏剧,可是自己却缘何变成了戏中人?

    「请主子移驾,至宗庙受封。」

    我轻轻迈步,有些小心翼翼,怕踩到这件高贵的不平凡的衣服。

    步辇换了一乘,我欠身坐下,上来八人扶住步辇,有人沉声喝:「平─起─」

    心里百般念头转了又转,脸上却是镇定。

    明宇说得对,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宗庙前有长长的高阶,地上铺着红毡,我一步一步,稳稳地踏上去,向上走。

    其实我的手在袖子里止不住的抖。我紧张。可是,脚步却是稳当的。

    礼官,司典,两旁跪满了人。宗庙的大殿没有窗子,外面阳光耀眼,一进去就是沉沉的黑,眼睛有一瞬间看不见东西。

    燃的香散发出的烟,浓浓的飘在眼前,有人牵我的手向里走。

    如意被从手中取走。我木然地任人安排。

    走,停,跪,叩,起。走,停,跪,叩,起。

    每一次跪下都是结结实实的。两个膝盖先是痛,后来就麻了。

    冗长的礼典,告天,祭祖,宣旨,封册。

    印盒与宝册被递过来,我伸手接了,有人扶我起来。眼前渐渐看清了这间黑暗的宗庙,墙上挂满了画像,个个面目可憎黑沉有如鬼魅。这是这大留朝的历代先皇了?长长的案桌上有供奉的牌位。

    腿有些麻了,我身子轻轻一晃,身旁有人伸手扶住了我的手臂。我转过头。

    皇帝什么时候来的我竟然没注意。他穿的一身黑,头戴玉冠,腰围素带。

    本来以为跪完了,可是从宗庙回来了居然还没完事!

    又去了开元正殿,还是跪,这次不是跪牌位,是跪皇帝。

    心里诽谤不断,委委屈屈跪了,听旁边礼官又读废话。

    一套折腾下来,天早过午。好不容易从开元殿里出来了,又被抬起来。

    总该让我歇口气了吧?这次我没猜错,我被抬回宣德宫了。

    想坐下来喘喘气儿,可是下了步辇,又有人捧了衣服、头冠上来……身上这件礼服被轻轻褪了下去,郑重地折好了,放进一个檀木的盒子里。盒子就摆在案上正中的位置。

    中间头发束了一下,用金带套住,两侧垂下来的头发,两边贴耳辫了起来,发结上缀了一颗颗明珠。我看着那珍珠出神。

    唔,是不是应该藏起来几颗,以备之后要是跑路啦什么的好当盘缠?

    后面的头发用红绸系了,挽了起来,用玉簪别住,衣服穿了一层又一层,我这时候就庆幸天不热了。被人簇拥着,到了宣德的正堂坐下。

    我觉得我像个活动衣架,几乎是被人托着走的。

    正中摆了一张雕花红木椅子,上面铺着锦毡,我坐了下来,太监在旁边一站,展开手里的黄纸念道:「合宫命妇内侍,参拜侍君。」

    我肚子咕咕一叫,哦,明白了。

    刚才是我拜人,现在轮到人拜我。

    香风扑面,环佩作响,几个女子姗姗走近。

    太监扬声说:「夫人见侍君,行礼。」

    夫人我知道,就是那个什么嫔不嫔的。

    三个女子都穿的花艳锦秀,盈盈躬身福礼。

    我点头,照着明宇给我的小单子说:「夫人请勿多礼,彼此都是一样的。」

    有什么一样!我在肚里直骂娘。

    这三个人下去了,太监又念:「淑人见侍君,行礼……」

    等那些女人走过了,又来了男人。这些倒是有好多熟面孔,明宇站在靠后左边一点,我一眼就看到他。肚里一叫,眼眶一热,差点哭起来。

    「内侍见侍君,行礼……」

    明宇他们竟然全要跪倒向我行礼。我的眼睛只看着明宇,旁人都跪倒叩首时,他偏偏微微抬起些头来,向我递了一个眼色。

    温柔,包容,宽慰,知己,了解……那短促的一眼里,包含了太多的内容。我心头一热,不安的心绪奇迹似的平定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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