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里青山远 第33节(1/2)
作品:《十里青山远》
“你这想法偏生可笑,人是会变的,你若是对楚淮卿背信弃义,又怎能奢望他继续用以前那般态度继续来待你,来容忍你一次又一次的糟践?你怎么就没想过也许我就是楚淮卿,只不过已经迈过去你这道坎,抛弃过去,重新做人了?”
“糟践……这个词果真用得妙,楚青,这便是你和淮卿最大的不同。”
樊旸抬起眼,凝视楚青的脸,“淮卿他从来都没有与任何人红过脸,像你这样与我争论的时候,更是从来不曾有过,即便是他气急了,即便是……我冷落他的时候。”
说完这么一番话,樊旸继续垂下头,下颚绷得死紧。
“所以你找到穆远山,打听清楚了我的底细?”楚青冷笑道:“这实在出乎我的意料,一个小小的白真在你樊旸身边兴风作浪你视若无睹,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发现我与楚淮卿细微的不同。”
楚青的话似乎戳到了樊旸的痛楚,他神情恍惚了一下,忽然转开话题道:“既然你不是淮卿,那你能不能,能不能告诉我淮卿在哪里?”
楚青干脆道:“楚淮卿已经死了。”
樊旸闻言,表情刹那间凝于一处,半晌,才紧捏着拳头,颤声道:“你说……你说什么?”
“我说,楚淮卿已经死了。”楚青奇道:“你既然问过穆远山我的底细,他怎的没告诉你这件事?”
“怎么会……”
“楚淮卿就是在你眼皮子下的洛阳地牢,被白真派人活活折磨死的。”
说出这番话时,楚青饶是淡定非常,心中也隐隐泛起了许久不曾有过的哀伤感。
樊旸更是如遭雷击,呆愣在原处,半晌未回神。
“原来淮卿已经……”樊旸猛然间提起拳头,狠狠一拳砸在床板上,他身体虚浮,拳头落下,身子也跟着发颤。
“白真的所作所为你已经知晓了,他那种人,连你的命都想取,更何况一个被羁押在牢里手无缚鸡之力的楚淮卿。”楚青耸肩,本想趁一时快意多出声讥讽这个男人几句,但想到他此时的状况,话到了喉头,愣是没说出来。
其实说到底,樊旸也不过是一个一直被蒙在鼓里的可怜人而已。
楚青只道:“当初你既然已为了白真将楚淮卿抛弃,我想死亡也算是他最好的归宿了。”
“不,我没有抛弃他!”
樊旸沉声反驳:“我没有抛弃他!”
“哦,于是你同白真打情骂俏只是在逢场作戏?”
“不……我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想左搂右抱享享齐人之福?”楚青笑得越发冷:“樊旸,你莫要装得很傻很天真,错了就是错了。”
“我真的,我真的没有抛弃他……”樊旸双手抱住头,深深将脸埋下,片刻之后,细密的呜咽声从他指缝间沙哑地飘荡出来,“我爱他……我一直很爱他……我亲近白真,只不过,只不过是因为淮卿他一直很好强,从来不肯依靠与我……”
楚青道:“诚然你给自己找了个好借口。”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樊旸仓惶地抓住楚青的手,“你信我,我最爱的人一直是淮卿,但他却不像白真那样事事要我呵护,我在白真身上找到了写不同的感觉,所以一时迷惑……”
楚青本想甩脱抓樊旸的手,但掌心传来的冰冷温度又让他不忍,只是幽幽道:“你果真是不懂,你说你最爱的人是楚淮卿,可惜当你迷惑的那一刻,这种爱情,就没有了。”
“真正坚如磐石的爱情,哪里来的迷惑可言,就算你现在后悔,老天爷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楚青这番话自认说得十分妥帖,他只是说出了自己的看法而已。楚青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理想主义者,他向往崇高的爱情,没有距离,没有欺骗,没有迷茫。而偏偏对世上很多人而言,这样的想法可笑到了极点。
很多人也不会懂,当你失去一次之后,老天很难得再给你第二次机会,而到那时就算你后悔到海枯石烂,也不再有任何用处。
就像现在的樊旸。
夜越来越深。
楚青坐在床边,樊旸握住他手的力道一直没减,只是床上男人脸上的红润正缓缓消退。
方才一般争执之后,樊旸的精神就渐渐萎靡下去,毒素正一点一点侵蚀着他的身体。
不知老军医是不是已将樊旸的状况告诉了军中其他统领副将,待天边现出鱼肚白的时候,营帐外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但却没有一个人走进营帐里面。
樊旸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一条缝,费力朝楚青笑了笑,道:“我没有多少时间了,对不对。”
楚青不知该怎么说,表情有些纠结。
“你无须多虑,为将之人,早在穿上盔甲的那一刻起就需将生死置之度外,可惜我樊旸最终的归宿却不是战死沙场,难免有些可笑。”
“你是一个好将军。”楚青忽然说。
“但我不是一个好爱人。”樊旸浅笑反驳。
楚青发现握住自己的手忽然松了。
樊旸将手伸到楚青腰间,抽出那根碧玉笛,死死攥在手里,“以前听过许多传说,人死之后,魂魄会上黄泉路,过奈何桥,饮孟婆汤,忘却前世种种,好入下一个轮回……但是若魂魄对尘世尚有留恋,便会留在黄泉路上,不过桥,不投胎,直到化为流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樊旸缓缓道:“楚青……你说……你说淮卿……会在桥边等我吗?”
楚青没说话。
“我知道我或许没资格说这样的话……但是……但是……我只想见到他,向他道歉……就算他黄泉之下仍不肯原谅我……”
“他会原谅你的。”
楚青忽然觉得自己的嗓音莫名哽咽起来,“他爱你。”
樊旸眼里现出一丝希冀:“就算我曾经那般对他……?”
“他恨你,但是,他也爱你。”
楚青没说谎,他明白,在楚淮卿生命消逝的最后一刻,纵使心中布满了对樊旸的怨恨,但是在最深处的地方,依旧翻滚着浓浓的不舍与依恋。
“有件事,我一直想对你说。”樊旸费力地想让自己的声音挺起来更清晰一些,“穆远山的事情……他一定有他的苦衷……”
“我明白。”楚青点头,“我会找到他,然后好好将一切问清楚。”
“你能不能……能不能再吹一吹那首《大漠谣》”樊旸声音已经断断续续,“算我……最后一次求你。”
楚青没说什么,接过笛子抬至唇边,气息轻吐。
笛声悠远绵长,盘旋绕绕。
樊旸露出会心的笑,缓缓侧过脸,用力睁大眼睛,透过门帘,金色的阳光洒在地面上,朝阳缓缓升起,新的一天已然到来。
“楚青,谢谢你。”
楚青睡下眼睑,不说话,继续认真吹奏着。
门帘晃动,军医长走了进来,站在床边看了看,轻叹一声,摇头步出营帐。
很快,外边便传出了一众沉闷地撞地声,无数士兵挺直了脊梁,单膝跪地,腰间宝剑抽出,□身前的土地里。
那是镇东军将士的最高礼仪。
或许数十万将士终此一生,将永不会忘记这个黎明。
皇朝第三次西征,镇东军统帅,皇朝镇东大将军,安国侯樊旸,因遭敌方奸计,落伏中毒,殒于军中。
而这场战事真正的大幕,亦在这一刻,随着朝阳初升,彻底拉开。
心计
风声萧萧,鼓声阵阵。
二十万大军在江岸边列阵排开,军旗高昂,上书巨大的“樊”字,在半空中迎风飘展。
紧挨着军队的江面上,除了供军队渡江所用的大型楼船外,排在楼船前边还有许多用途不明的小型船只,这些船是楚青临时花了大把的银子从附近村镇渔民手中买来的,船上堆满了干草,又被一层黑色的油布罩住。
楚青与闫焕,钟赛花站在最中央大型楼船的甲板上,举目眺望,越过辽阔的江面,对岸的军队似乎也收拾停当,不过依旧能隐隐约约看出凌乱之势。
他们原本密集的阵型中间莫名稀松了一大块,那地方应当是给最精锐的部队准备的,如今却被一些歪七扭八的杂兵占着,明显是为了让阵型不至于太难看而临时调来撑撑面皮的一帮人。
看来那些百里香果然不出所料的被努尔赤分派给了精锐部队,眼下这情形倒十分符合楚青预料。
“哈哈,那帮蛮子肯定傻眼了!”闫焕见状满眼笑意道,“楚兄弟,我们这就冲过江去杀他个落花流水!”
“暂且不急,地方大将都未出现,不知还有什么打算。”楚青十分沉得住气,命人抬来了三把椅子,就在甲板上坐住了,“今日出兵,我是抱了志在必得的打算,樊旸在天之灵,得亲眼看看镇东军是如何将这些蛮子赶回老家!”
楚青声音不大,只是说给身后的闫焕与钟赛花听,不了却也遭一边的亲兵听进去了,一层一层传下去,到了下边待命的几个副将耳里,顿时让他们一个个对楚青佩服得五体投地。
这本是樊旸的军队,就算楚青曾经是军师,又有皇令,接管军队之后这些副将难免对楚青有些间隙,总认为只有樊旸才能挥使他们,而楚青不配。没想到楚青独当大将之后,竟然心中还挂着樊旸,一时让这些昔日对樊旸忠心耿耿的副将感动莫名,原本对楚青存有的一丝芥蒂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几个副将相互看了看,蹭蹭蹭登上甲板,在楚青身后依次下跪,齐声道:“末将请战!”
楚青一愣,回过头,笑道:“几位将军请起,此时不可太过心急,这隔江而斗不比平原驰骋,比的是耐性,哪边先动,弄不好就是胜与败的差距。”
就在这时,钟赛花忽然一拍楚青的肩道:“他们的头儿出现了。”
江面宽阔,隔得远了楚青也看不清,只能约莫瞧见对面大船的甲板上走上一行人,看模样却不像是努尔赤。
楚青对那几个副将道:“你们下去做好准备,随时待命。”
“是。”几名副将再次行礼,依次下去了。
“楚兄弟快看,他们似乎是要射些什么东西过来。”钟赛花指着对岸又道。
楚青笑了,“赛花姐,这江面这般宽敞,莫说人力,就算是大型弩机也射不过,你也太过担心了些。”话到此处,他还是顺着看过去,果然看见对面那个将领模样的男人站在船沿,侧身弯弓,瞄准这边的方向。
这家伙不会真的要射箭吧,难道他们想这么把敌方的大将射死?正在楚青啼笑皆非之际,对面那个男人已经松开了弓弦。
细细的破空声划破江面,楚青错愕地睁大眼,他本以为绝对不可能的事情出现了,那支箭矢,竟然如同闪电一般只冲过江面,刹那就到了眼前。
“咚”地一声,整个箭头没入甲板边厚实的木板里,箭头的尾羽还在不住摇晃。
好可怕的怪力!
楚青震惊地望着对岸,奋力想要看清射箭的到底是什么人,偏生这时江面上竟然泛起了薄雾,隔得太远,刹那之间连对方船只也望不见了。
闫焕拔出那支箭,取下绑在箭身上的纸筒,浅笑道:“还是飞剪传书。”说罢递给楚青。
楚青将信展开,看了看,又递给身边的钟赛花。
钟赛花阅后大惊失色,低呼道:“千万使不得!”闫焕亦好奇地凑过头来,只扫了一眼,立刻满脸愤愤,“这帮蛮子当我们是傻子么,上了一次当,谁还会上第二次!”
楚青却默默站起身。
“楚兄弟,你还不是真要去吧。”钟赛花扯住他的衣摆,“现在尚不知这个丹到底是何人,你若贸然前去,搞不好也会步上樊旸的后尘!”
楚青笑道:“赛花姐,这场仗该怎么打,我都已经告诉过你了,而大伙准备亦已妥当,我在不在这里,又有什么关系?”
“你现在可是全军统帅,你若是有事,那全军上下不是彻底乱了!?”闫焕附声,“说什么有要事相商,明显就是有诈,骗你前去好将你擒住,趁机要挟我们,绝不可轻信!”
楚青看着表情坚定地二人,眉目轻扬,嘴角带着笑意摇摇头,“你们莫要把我的生死看得太过重要,实话对你说,此行我是非去不可,这个传信的丹是谁我尚且可以不管,但穆远山……我定然是要见上一见的。”
顿了顿,他又道:“至于你们说的大将问题。”楚青从怀里取出那块白玉制成的兵符,交给了闫焕。“若我真的一去不归,你们就立刻接管全军,也不用多说,按照我说的法子直杀过去便是。”
楚青指着大型楼船边上停着的数艘小船,“那些小船上边我已经派人刷上了松油,只消对面的敌军驾船过来,你们便将小船点燃,狠狠撞上去,先烧他个彻底!”
火攻这招虽然被诸葛亮在赤壁之战上用过了,但如今再次拿来用一用也尚且可行,只要能一举烧掉对方的船只,要收拾那些落水的士兵想必也十分容易。
“可是。”钟赛花还想说什么,却被楚青抬手阻了,楚青对守候在一边的亲兵道:“备船!”
见楚青摆出多言无益的架势,钟赛花与闫焕交换了一下眼神,便也不再阻拦。亲兵将一艘小舟停在楼船下,楚青顺着阶梯下了甲板,撩起衣摆,一跃上了小船。
“你们回去吧。”冲尾随自己下来的二人挥挥手,“这边就交给你们了,若江对岸有什么异动,便不用再顾及我,直接发兵!”
说罢,他拿起船桨。
“你真的不带护卫?”钟赛花喊了声。
楚青笑道:“若对方真要对我不利,几个护卫带着也是白白送命。”手中船桨滑动,小舟已缓缓驶离了楼船,朝江心行去。
天上云层越集越厚,晴朗的天气不再,江面上薄雾也越发浓郁。
楚青一人一舟,在靠近江心的时候,终于隔着雾气瞧见了停在不远处的两层小船。
小船顶上站着好几个人影,见楚青操船靠近,领头之人对身边侍从说了些什么,很快,楚青就瞧见两个对方的仆从驾舟而来,也不多说话,只缓缓用绳索领着他,一路将他送上了小船的甲板。
这里的闲杂人等已被主人屏退,夹板中央放着一张小几,上边摆了些酒菜。
小几边上坐着两名男子,一人穿着身干净利落的软甲,半长的头发梳成麻花辫搭在肩上,身形挺拔,五官深刻,狭长的眼眸里寒星点点,面容冷峻到了极致。
另外一边坐着的人,却是穆远山。
楚青本以为穆远山即已“认祖归宗”,好歹也该有个突厥人的打扮,不料如今见了他,还是那身汉人的衣裳,头发在脑后束得整整齐齐,只是表情淡漠了些,都没多看楚青一眼。
而且若是仔细观察,这二人的相貌还多少有些相似。
“你可是突厥王子丹?”楚青也不多废话,直接走到小几旁的空位坐下。
“正是在下。”丹朝楚青拱拱手,又往他身后看了看,用一口流利的汉话道:“楚军师就一个人?”
“第一,我不觉得多带几个人上这艘船就能讨得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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