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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山河望断 第22节(2/2)

作品:《[雍正]山河望断

人生足够成熟和苍老,但不可否认,一切一切的开端,都在于他真正卷入了夺嫡之争,成为九龙夺嫡的牺牲品,无比惨烈的牺牲品。

    尽管他从来无法真正理解皇父对爱弟的愤怒和厌恶。

    发乎真心的无法掩盖的厌恶。

    那不可能是保护,没有人愿意用儿子的前程、身体甚至生命为代价,来做出所谓的保护。

    胤禛自然明白,那不是。

    可这种愤恨究竟从何而始?

    他以为胤祥成功躲开四十七年的风云怒吼,便起码可以独善其身……可事实证明,他错了,真正的错了。

    而这个错误,或许仍将以兄弟的一切作为补偿,很大,大到足以令他刻骨铭心。

    那么真正的起点在哪?

    问题以生命为链接,循环回到原点。

    胤祥到底为什么会被父亲无端发作?

    他什么也没有做,而父亲那个问题,说明并不是无缘无故。

    风起于青萍之末。

    谁,在陷害他。或者,谁一直在胤祥脚下挖坑,直到将他推入坑底。

    “查!给我好好查!”胤禛的沉默让整个房间显出一种恐怖的压抑。

    像一匹孤狼,对虚空中的敌人虎视眈眈,随时准备伸出利爪,将他,他们撕个粉碎。

    “胤褆,胤祉,胤禩,胤禟……”雍王一个个念着兄弟的名字,却有如寇仇,唇齿间的冷意能将人心冻碎。

    那些无数时日累计下的情谊在多年的摩擦之后被瞬间撕裂,毫不犹豫。

    胤禛沉了沉目光,他早已提醒过他们,龙之逆鳞,触之即死。

    又是良久的沉默,沉默到面前两人快被压的呼吸不得,才听见另一声沙哑沉重的吩咐,“太子也要查。”

    年羹尧心里颤了一下。

    他觉得自己已经控制不住右手的颤抖了。

    又有些莫名的难过酸楚,不知是为了太子,还是为了四爷。

    两人毫不迟疑应了,傅鼐动了动唇,什么也没说。

    年羹尧却突然小心翼翼地看着胤禛,艰难地措辞,“……四爷有没有想过……”

    “嗯?”

    “十三爷真的做了什么……”

    胤禛突然抬头,皱眉看了他一眼,年羹尧立刻噗通一声伏在地上,“奴才多嘴。”

    “不会。”

    胤禛一直沉沉压着他的目光终于离开,芒刺在背的感觉散去,年羹尧重活一遭般的呼出一口气。

    “本王有何事不可对胤祥言,十三又有何事不可言本王。”

    “祥弟不会瞒我。”

    114、扇子【原版】

    胤禛立刻收拾心情回复差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井井有条。

    连胤禵派来守在他府里等消息的人也打发了回去。

    直到第三天早上,他才收拾好心情准备找母亲好好“聊一聊”。

    入了承乾宫,磕头行礼,母子言笑晏晏,气氛实在……和乐的很。

    “时序更替,额娘要注意身子,底下人进了些补品来,改日叫您媳妇给您送来,别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儿。”胤禛并不避讳的拉着佟皇后的手,仔细去看新添的纹理,心中略过微微的酸楚,额娘也老了……

    佟佳氏反手在胤禛饱满天庭上轻轻拍了拍,像他七八岁时捣了蛋一样,又拈了拈他发尖儿,“行了,少操点儿心吧,成天这心也操那心也操,就不怕少白头!”

    “嘿,儿子现在哪还能算‘少’啊,再过几年就该称老夫了吧……”

    听儿子拿自己打趣,佟佳氏倒有些不乐意了,但凡当母亲的大多不乐意听这话吧,说着揪着胤禛辫子轻轻扥了扥,看他故作龇牙咧嘴,才松了手,“还说,额娘刚才怎么还真像看见白色了!”

    “您眼花了!”胤禛撇嘴把辫子抽回来。“对了,怎么没见……”

    那个时常在跟前侍奉的太监小头目。

    “哦,打发去给你几位妃母送点儿东西。”

    不错,大阿哥,八阿哥,九阿哥刚吃了挂落,母亲一定会对几宫加以安抚的,做了个夸张的揖,“皇额娘英明——”

    “混小子!”皇后转过脸笑笑,论口齿,她可辩不过儿子,正要再训两句,突如其来的咳嗽冲击上来,“咳咳咳咳——”

    “额娘!”胤禛这回当真被吓了一跳,赶紧替母亲轻轻拍背,张嘴要叫人,才看底下人竟已经迅速端了物事上来。

    ……像是很熟练似的。

    胤禛咬了下自己的舌尖,芒刺般的痛楚将他迅速带回现实,甩甩头,决定回头再问,掀开杯盏盖子看了看,凝眉,“怎么是清水?”

    承乾宫诸人都是被他从小吓大的,在他面前从来唯唯诺诺不敢放肆,小心回复:“平常用的热奶子,但太医叮嘱不可进发物……”

    胤禛点头,他本是懂医之人,刚才只是关心则乱,看母亲喘息稍定,连忙端了杯盏上来,“额娘,喝点水。”

    “行了,看你吓的呆鹅一样,不过是前两天着了风,咳嗽几声怕什么!”看来皇后这症状也是一阵儿一阵儿的,现在已无大碍,说话都不显得什么了,只胤禛一个惶惶不安地翻眼睛。

    “儿子哪像呆鹅了!”

    一张嘴胤禛立刻后悔,看着母亲的笑意再怎么迟钝也意识到自己关注的地方似乎总有问题。

    “行了,快忙你的去吧,见天的耗在本宫这儿有什么意思。”

    一见母亲开始赶人,胤禛连忙笑笑拦住,“额娘哎,人家都是意恐迟迟归,您怎么尽把儿子往外推啊……”

    “额娘有疾竟然瞒着不叫当儿子的知道,着实过分了些……”

    “你莫去寻太医署的麻烦!”

    “……”

    “好了,若是寻,也好歹体谅他们些,少刻薄几句,给人家些体面……”

    “……额娘你就是操劳过甚,才伤了身子,近来宫阃又有什么大事值得您这样费心费神?”胤禛哭笑不得,含混的笑着,关心地随口问了问。

    皇后拍拍他手,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后宫从来太太平平,能有什么事,这也不是你一个大老爷们该问的。”

    胤禛立刻住嘴,他从小就很清楚,在宫闱之事上,额娘比他善于拿捏分寸的多。

    若是她不愿说,即便有事,也不是他该知道的。

    起码,不是该从她这儿知道的。

    “若是得空,你妃母的生辰快到了,你的礼倒是备的如何了?”

    胤禛暗笑母亲的大方,或许后世之人永远不能理解这个时代的妻妾相处,嫡庶之道。

    “放心吧,早就采办了,衣服什么的那拉氏正看着办呢,连十四弟那份都准备好了,指望他,还不如指望那只鹦鹉!”

    胤禛说完,再一次意识不仅时光荏苒,连陪伴他们多年的猫和鹦鹉都早已不在了。

    这些年,他尽职地做好一个儿子的本分,或许是时间过去太久,或许是因为佟佳氏一直在的缘故,他性子里那份苛刻求全也不知不觉软化了许多,再想到德妃,连她待他之薄竟模糊到回忆不起,而母子血浓于水的情分却无法割舍。

    虽不常见面,但过年过节礼数周全,那拉氏也时常打点,并不曾薄待,而大约因胤禛一直养在嫡母膝下,又对胤禵看顾有加的原因,德妃对他,也不曾要求更多,母子各退一步,反倒相处融洽。

    哦,现在能考虑这些是否说明他的头脑已经足够冷静。

    胤禛从承乾宫告辞,心情郁郁,但他不得不承认,他被焦虑冲昏了头,母亲是对的,无论有任何消息,都不该从她这儿流出。皇后母仪天下,与皇上共享至尊之位,最关键的是,他们是夫妻,是伴侣,这是天下最亲密的关系,作为康熙正式的中宫皇后,不到最危险之时,她有责任保守秘密,毕竟,谁也不想失去对枕边人的信任。

    一路端着步子离开,神思不属便没怎么看路,直到承乾宫办差回宫的小太监看见他远远行礼跪成一片。

    “起吧。”胤禛扫过他们,毫不停留——

    胤禛回府,独自一人,府内上下噤若寒蝉,这几日气象森严,谁也不敢稍有差错。

    伸手拂过窗棂,胤禛觉得指尖都叫寒霜冻住了。

    虽然他明明清楚秋霜未降。

    “……扇子?”

    胤禛伸手蘸了蘸早已凉透的茶,使劲揉在眉心里,“什么扇子?”

    刚才与他擦肩而过的小太监用口型留给他两个字,如果他没有分辨错的话,该是……扇子。

    等等,有事情不对,有事情不对。

    胤禛隐隐觉得这一连串发生的事中间哪个环节是有问题的,却不知道在哪。

    他似乎有必要将一废整个捋一遍。

    热河,太子窥伺中帐,大哥护送皇父回京。

    胤褆,和他自己,负责监管太子。

    胤褆不仁,自己进宫求恩。

    张明德、胤禩暴露。

    三阿哥主审。

    接出巫蛊之事,大阿哥万劫不复。

    皇父以疯魔之症为理由,复立太子。

    胤祥陷落。

    不对,不对,还是不对,胤祥的问题究竟出在哪里,他内心深处其实并不很相信这个节骨眼上老八他们还敢对胤祥做什么,而且他们也没有理由将他推到对立面。

    唔……帐殿夜警,胤祥根本不在,太子也不可能去找他商量什么,张明德与胤禩之事全是自己折腾出来的祸害,跟胤祥八竿子打不着……

    等等,三哥那差了点,三阿哥与府内文士密议一夜之后,举报长兄巫蛊之术。

    举发?那么这件事到底是不是大哥做得呢?天知道……

    这么多年,太子最大的竞争对手,毋庸置疑是大哥。

    而他之前也从来没有怀疑过此案确实是大哥丧心病狂寄托巫觋之力,却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罢了……

    因为老三,没有这个胆子给大哥下套。

    可现在仔细想想……

    这真的是大哥做出来的事吗?

    胤禛这辈子从小到大与胤褆打了不知道多少场架,于自身实在没什么进益……而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与胤褆的“不打不相识”。

    这位兄长,母族雄厚,地位尊长,实力优渥,脾气……难免傲横。

    他从来学不会对兄弟礼遇、推让、好言相劝、诱惑人心。

    反而暴躁、易怒、好武,动辄打成一团……三十多岁还敢对一个爵位相当的弟弟动鞭子。

    他身上有无数的缺点,但有一条,直率坦荡。

    胤禛相信,作为一个亲赴战场并驰援兄弟的人,胤褆有自己的尊严。

    他可以用马鞭毫不留情的教训人,却不会将身登大宝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虚无缥缈的巫觋身上。

    绝对不会。

    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胤祉陷害。

    可是胤祉……他真的敢吗?

    三阿哥胤祉,胤禛太清楚这个人了,有点想法又不敢有大想法,有点本事又没什么大本事,就算有想法有本事也没胆子去做,最大的本事就是……不断的丧期失仪。

    ……他,真的敢吗?

    冒天下之大不韪,陷害自己的兄长。

    虽然说,做得妙极了,手段高妙恰到好处。

    这不会是他想出来的计策,哪个幕僚如此高明?这又与十三有什么关系?

    ……

    胤祉的文客……挨个回忆过去,俱是轻狂书生,除了……

    王士祯,看起来分外眼熟的王士祯。

    王士祯……扇子……扇子……王士祯……!

    胤禛骤然从椅子上弹起,一手撑住自己膝头。

    他想起来在哪见过这个人了!

    那次碰到胤祥,正在与人说话,那个人就是王士祯!

    扇子,扇子……

    胤禛随手从抽屉中抽出一把白面扇子,缓缓推开,觉得心里一扇窗也被如此推开了。

    那天胤祥拿着一把旧扇子,自己还抢过来敲了他两下。

    那把扇子他有印象,满面桃花。

    不错,桃花!

    胤禛瘫进椅中,第一次感到如此绝望。

    115、 阮亭【原版】

    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这桃花烂漫,却陷人于罪呢。

    胤禛觉得自己陷于一片纯然的黑暗之中,黑暗带个他的不再是安全与惬意,而是紧密的压迫,希望的火种在罡风中渺渺如烟,即将与烛泪同化,阳光被遮蔽,空气被抽离,他孤身一人,为现实所拘。

    是的,是的,他记得,江南回来后胤祥确实曾跃跃欲试想找寻孔尚任的契兄,替他剖白一番,数次拿着那把孔季重所画桃花扇打转转,都被自己拦了,理由是什么呢?对了,每个人有每个人的生活与信仰,任何人都无权恣意干涉,他二人心知肚明彼此折磨尚可忍受,若你一意挑明,却叫他二人日后如何相处呢?情分一事,本就没有对错得失,更没有谁欠谁之说,你又何必如此?

    显然,当时的少年王子还并不懂得那些惨淡年华中砥砺出的心境,仍然一意孤行了。

    而昼了公事,夜接词人的阮亭先生王士祯,很显然同样未能忘情。

    胤禛这才忆起他对王士祯,不,这时还叫做王士禛的前任刑部尚书、诗坛魁首的第一印象来自哪里,不是胤祥,也不是胤祉,而是他在胤礽身后替他整理汇编诗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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