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节(1/2)

作品:《入山海

说不定能刚好能碰上车间里只剩下他和那俩黄黑毛。

    这回电梯里就宋洲一个人了,往六楼升的那几秒钟里他不停地踱步,患幽闭恐惧症一般,盯着自己脚尖绕着四周走,面色焦灼,他终于等到电梯门开:白日里热火朝天的车间难得安静,流水线停在那里,再往里走,打包区款式大小不一的鞋盒堆里,再也没有一个高云歌蹲在那里。

    宋洲一度怅然若失。

    那种陷入梦境的不真实感再度汹涌而来。他懊丧地垂下头,视野所及之处,还有两个大纸箱子竖放着敞开,里面的鞋盒只装了一半。

    耳边响起裴俊祖上午的介绍:麒麟湾工业区寸土寸金,他们在顶楼,冬冷夏热,电梯也不方便,但房租并没有比二楼便宜多少。

    完全是出于直觉,宋洲往楼梯口走去。

    往上的路没有感应灯光,宋洲摸着黑,推开消防门,很快就吹到顶楼凛冽的风。

    宋洲往后退了一步。

    他缩了缩身子,拢住外套,神色警惕。

    顶楼的平层并非一览无余,乍一看,甚至有些诡异的惊悚。十数处锥状小堆高的及腰,矮的就一小滩。

    宋洲刚重温过《异形》,脑海里一闪而过抱脸虫卵,生怕自己一走近,小堆顶部就如肉蛋开花,跳出只抱脸虫来将自己寄生。他毕竟是在山海市的工业区而非外太空,走近,夜色中高矮不一的“虫卵”现出庐山真面目:绿色的塑胶鞋楦形状如不分趾的脚,一双一双按码子串成圈,再叠起来,就形成堆状物。有些鞋楦明显年代久远,日晒雨淋后褪色发青,宋洲绕过这一堆堆脚丫形状的鞋楦,在顶楼的尽头看到一处小铁皮棚。

    棚下遮挡的锅炉燃着隐约的火光,高云歌就坐在炉火边上,盘腿,屁股下垫一张摊平的纸盒板,正收拾食物殆尽后的塑料盒和酒瓶。

    “……你怎么来了?”像是很意外,高云歌仰头,停顿了足足四五秒,才歪着脑袋,不明所以地发问。

    他的反应也有些迟钝。

    兴许是刚喝过酒,也有可能是跟锅炉靠的太近,高云歌的脸颊红扑扑的,连带着眸色都发亮。宋洲蹲到他身边时就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热浪,那是车间里绝对体验不到的温暖。

    “二楼是个注塑厂,转盘机用电量大,那老板就架了个锅炉发电。”高云歌手指抵了一下自己的唇,是要宋洲给自己保密,别告诉别人这个秘密基地。

    “现在就喝酒啊。”宋洲挺诧异,记忆里高云歌并没有喝酒的习惯,他手边的一瓶牛栏山已经过半。

    高云歌大冬天的买了个冰杯,混白酒和柠檬味的汽水,就着一碗香料味极重的地摊炒面。面吃完了,冰杯里,酒还有一小半。他又喝了一大口,仰头时,脖颈绷起的弧度明显。

    “不喝点顶不住啊,一天就做两千双鞋,有十二个款式,每个款式有三个颜色。”高云歌摇摇头,吸气时梗了一下,笑得很无奈,“有一个款后跟的标分金银,金色是a08-1,银色是a08-2。我跟管理说这个配件的电镀厂做工不好,金的像银,银的像金,管理说怎么可能分不出来,我让他自己在鞋架子上挑,摆一块了,他也看花了眼。”

    “管理天天说我们后段打包慢,三个人都搞不定,他流水线都不能天天加班,耽误产量。我说,还好款式多归多,鞋楦就只用一套,不然你流水线转冒烟了都忙不过来,不是这个码子多,就是那个码子少。”

    宋洲微微侧目,铁棚外的鞋楦堆换了个视角,依旧是漆黑一团。

    有什么原本以为被遗忘的记忆被唤醒。当他的父亲也还只是个鞋厂老板,温州尚未建成像麒麟湾这么成熟的工业区,他们家的流水线就在平房里,也是冬冷夏热,绿色的脚丫子一般的鞋楦放置在鞋底上像坐小船,如趟过流水般,每过流水线上的一道烘箱就像过一个关卡,就多增添一件配饰,最后成型出一双完整的鞋。

    那时候父亲很爱考考他。

    明明他啥也不懂,父亲就自问自答,你知道一双鞋的灵魂是什么吗?没错,就是楦型!再精美的邦面,再漂亮的鞋底,成型过程中没有一双合适的鞋楦来填充,最后的形状就会差强人意。

    而对鞋楦的调整和把握,就是女鞋制造的精髓所在,一个鞋厂的生存之道。

    宋洲问:“这些鞋楦都是路尔德的?”

    “怎么可能,每一层的鞋厂过款了,车间里放不下,要么当废品卖掉,要么搬上来闲置。”高云歌一手拿着冰杯,另一只手往外指,居然能报出每一堆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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