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之门 第12节(2/3)
作品:《狭窄之门》
想着公园里的景色,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昨晚因为担心苏一夫的病情没怎么睡好,现在精神稍微一放松倦意便悄然袭来。听着医院特有的带着回声的噪音,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醒来时,他发现自己睡觉时流的口水把苏一夫的肩膀都打湿了。
“你怎么也不叫我一声?”
一边面红耳赤地帮着苏一夫换下上衣,他一边轻声地埋怨道。这么大的人一睡着还口水流成河,真是丢脸到一定境界了。
“你上学的时候就是这样。”
“你都看到啦?”
苏一夫笑着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从上初中开始关景祺就发现自己睡觉经常流口水,尤其是在课桌上睡着的时候
,每次醒来时都会发现用来垫着脸的书上亮晶晶一片。他害怕被人发现,总是用最快的速度擦干净,没想到这都没逃过苏一夫的法眼。
“亏你还装得跟个没事人似的。”
“我怕说出来你就不肯坐我旁边了嘛。你知道你睡着之后还会把舌头抵在下唇上吗?超级白痴。”
苏一夫恶作剧似的用手点了一下他的下唇,他这才注意到吊针已经打完了。
“那刚才护士进来也看见了?”
“对啊,被她看见你这个样子,算是没机会了。”
“说不定人家就喜欢我这样的。你在医院的时候可要老实点,要是再闹出什么花心来我可饶不了你。”
负责苏一夫的护士是个刚毕业的新人,总是给人慌慌张张的感觉。圆圆的脸上有一对圆圆的眼睛,长得非常可爱。无论多冷的笑话她听了都能笑上半天,有时甚至会笑得满脸通红直不起腰,特别招人喜爱。只是声音有点尖,听起来不是让人那么舒服。
“我怎么还敢,被你打得还不够吗?”
玩笑似的给了苏一夫一拳,关景祺去了医院的食堂打饭。护士把饭送到病人面前这种事大概只有在电视里才会发生。在食堂转了一圈之后,他还是两手空空——黏糊糊的米饭和表面浮着一层油的菜他实在不想拿回去给苏一夫吃。于是他去了外面一家看起来卫生条件不错的店买了些清淡易消化的食物。
他坐在一个不起眼的位置一边看着报纸一边等着外卖时,负责苏一夫的年轻护士和一个稍微年长的女护士一起走进了店里。她们一边走路一边聊天,没有注意到关景祺的存在。当年轻的护士尖声说着“艾滋”“滥交”并且一脸厌恶地抱着胳膊打了个寒战的时候,关景祺就知道她们在背后偷偷地说着苏一夫。
恰好他的外卖已经做好,关景祺故意咳嗽一声引起了她们的注意,然后一脸不悦地从她们身边经过。对于这些把偏见当做常识的人,再怎么去争论也不会有结果,但他至少想要警告她们还是不要随便在人家背后说坏话的好。
“怎么去了那么久?”
一进门苏一夫就笑着问他。
“食堂的菜跟我做的有一拼,不好意思让你吃。”
把食物摆在桌上没多久,那个年轻护士就从门口探进头来,小声示意关景祺到外面交谈。
☆、san(4)
“对不起,我不想那样说你哥哥的,只是一不留神就已经说出口了。”
年轻护士一脸诚恳地跟关景祺道歉。其实他也没有多么生气这件事,反而觉得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女孩还没有被世间的污垢完全侵蚀,心中还保有着纯真和坦诚。
“没关系,只是我希望你能从护士的立场看待病人。”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对着关景祺的背影大声说道。关景祺并不怀疑她所说的话,也大概能够理解她为什么会不自觉地做出那件事。这大概就是人与生俱来的自我保护意识在作祟吧,因为可怕,所以必须给它安上什么道德标签,所有被这种疾病感染的人都是因为自身的道德缺陷造成的。只要不做这样或那样的事就能够远离这种疾病,或者只有这样那样的人才会得这种疾病。如果不这样安慰自己,人恐怕每天都会活在恐惧之中。
“我真的没生气,没关系。如果你觉得抱歉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他。”
本来关景祺打算就这么回去,然而看到年轻护士眼里闪过的光芒,他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我们两个,不是兄弟。”
“什么意思?”
“我们两个不是兄弟,也不是亲戚。就是这样。”
关景祺看着年轻护士目瞪口呆的样子,重复道。之后转身走进了病房。
一个星期以后,苏一夫就顺利出院了。之后的cd4淋巴球数值又升到了814,关景祺也终于安心一点。
天气转暖得很快,他们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登上了去月潭公园的公交车。关景祺做了很多准备,食物、饮料和各种杂物装了满满一个运动包。这么郑重其事的出行还是第一次,以前两人曾经计划去旅行,结果也不了了之,所以这一次他特别重视。
还没进入公园的大门,盎然的绿意便扑面而来。初春的绿中带着一丝嫩黄,仿佛具有洗涤心灵的作用。选择今天来果然没错,关景祺这样想着的同时,嘴角绽放了笑容。
将近二十年没有来过的公园跟关景祺记忆中不太一样。园里铺上了整洁的水泥板路,取代了原来粗糙的土道。莲花池也修整了一番,四周装上了石质的栏杆,还修了一座精致的拱桥。关景祺看到立刻兴高采烈的跑了过去,不知为什么他特别喜欢桥,如果看到了桥不去走一下心里就像缺点什么。
再
拱桥上傻乎乎地跑了两遍之后,他又回到了苏一夫身边。现在尚未到莲花开放的季节,不过已经可以看到莲蓬周围发出的嫩芽。
“真拿你没办法。”
看到雀跃得像个孩子的关景祺,苏一夫开心地眯起了眼睛。
沿着公园门前的林荫小路前行,便是以此命名公园的月潭。站在高处远远望去,果然是新月的形状。映着蓝天白云的水面被包裹在一片浓郁的绿色之中,看起来就像夜空中的上弦月。
“走吧!”
关景祺拉着苏一夫的手,轻快地跑向水边的小屋。
乘着租来的小船划到水中央,一阵夹着潭中特有的潮湿气味的微风吹拂着脸颊。风中已然带有和煦的温度,令他们有种被柔软的双手轻抚的错觉。苏一夫枕着关景祺的膝盖,悠闲地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峦。反正不急于划到对岸,他们就任由小船漂浮在弯月形水面的中央。
“我小时候跟我妈妈来过这里。”
苏一夫的声音听起来就像柔软的亲密私语。
“我也来过,跟我爸爸妈妈。当时我还很不高兴呢,我想去的是能玩闪电快车的公园,可是这里什么玩的都没有。一整天我都气鼓鼓的。”
那时还因为公园里没有卖棉花糖的人而大发脾气,结果被妈妈打了一顿才老实,可是几乎一整天都撅着嘴。本来模糊的记忆因为再次看到了相同的景色而渐渐清晰起来,就像褪色的照片又被添上了色彩。时间过得真快,曾经淘气的小男孩已经是接近而立之年的男人,而牵着他的小手的双亲却已经都不在了。
“听起来很像你。看来你从小就是这样,无论生气还是开心都写在脸上。”
“才没有,我可是扑克脸的高手。”
“呃,那恐怕这个世界上又扑克脸和关景祺式扑克脸才行。”
关景祺在苏一夫脸上用力捏了一下,痛得他“哇”地大叫出来。两个人几乎同时大笑起来,弄得小船在水面摇摇晃晃。
“你小时候常跟父母出来玩吗?”
苏一夫仰着头,脸上荡漾开满满的笑意。关景祺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低下头温柔地看着他。倒置的面孔带来一种微妙的新鲜感,熟悉与陌生都巧妙地融合在一起。
“也不是经常出来,不过逢年过节的时候就会尽量一起出来玩。你知道我最喜欢
什么吗?”关景祺笑了一下,轻声说,“我最喜欢正月十五的时候去看冰灯,玩那个长长的冰滑梯,不玩上三次我是绝对不会走的。”
玩冰滑梯的人很多,要等很长时间,每次关景祺几乎都是硬拉着妈妈的手不肯走,通过耍赖而达成目的。那时候爸爸妈妈无奈的表情他现在还历历在目。
“我小时候我妈妈几乎不带我出来玩,记忆中好像就只有来这里那次。那时候公园刚刚建成,到处都是宣传广告,我就哭着喊着求我妈妈带我来。我们当时也像这样划船,我兴奋得不得了,结果好像说了不该说的话。”
“你说了什么?”
“记不太清了,不过大概就是最喜欢妈妈,将来要跟妈妈结婚之类的话。哦,好像还说经常一个人在家很寂寞,希望妈妈多陪我。我妈妈本来工作很忙,自从那次以后,就主动申请降职到了清闲的部门。她那时候答应我以后会每天陪我,她做到了,可是我长大以后却只想着离开她。寂寞的人不只是我,我妈妈也很寂寞。我对着一个寂寞的人说了永远也做不到的话。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说了这种话,我妈妈对我的感情才会变了呢?也许我才是让我妈妈变成今天这样的罪魁祸首。”
明朗的蓝天和层层叠叠的白云同时映在苏一夫清澈的眼眸里,看起来更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一阵如同轻吻一般的凉爽的微风拂过,他若有所思地闭上了眼睛。
关景祺仿佛看到他们两人一起泛舟的情境。寂寞的孩子,以及同样寂寞的母亲,两人在宁静的水面上做了永远相伴的约定。然而渐渐地却忘记了最初的心情,只能走上决裂的道路,留下两颗再也无法靠近的心。
他静静地望着远方,不知该说些什么。已经过去的事无法改变,就像苏一夫无法回到那天收回那些话,关景祺也无法回到过去给特地带着自己出来玩的父母一个灿烂的笑脸。后悔的事、无奈的事、遗憾的事实在太多,人也只能背负着这些活下去。即便是锥心的痛苦,在经过时间的积淀以后,也有可能会变成珍贵的回忆。
划完船以后,走在路上总觉得有些轻飘飘的,脚步不太稳。阳光透过树叶在山间的小径上落下斑驳的光点。
“你看,蘑菇!”
关景祺兴奋地叫着,跑到树下采摘了一簇乳白色的圆顶蘑菇,得意地在苏一夫面前显摆。
“呃,”苏一夫的嘴一下子撇成八字形,“这是狗尿苔吧?长在便便上
的东西。”
听到“便便”二字他反射性地把手里的东西扔得老远,苏一夫看了忍不住笑出声来。
“要是不告诉你,你这家伙说不定会把它吃下去。那可就有意思了,听说吃了这个之后人会变疯,一直大笑又唱又跳的。”
“不是说长得鲜艳的蘑菇才有毒吗?我以为长得那么丑的就没事呢!”
关景祺掏出包里的湿巾一边用力地擦着手一边恨恨地说。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都放进嘴里,有没有毒我还是要考虑一下的。”
“早知道就不告诉你,看看你毒发的样子。”
苏一夫像看着动物园里的大象一样的表情看着关景祺,一直不停地笑着。
“心肠真恶毒!”
他说着便在苏一夫后背来了一拳。
“我是真的想看看你唱歌跳舞的样子,这么说来你从没在我面前唱过歌。”
“那是因为我没在任何人面前唱过歌。”
关景祺从小就五音不全,不,准确地说是五音一个也没有才对。小学的时候班级组织合唱他也是唯一一个被老师明确要求只要对口型就可以的人。为了他人的安全以及自己的安全着想,他从没在人前展示过他那惊天地泣鬼神的歌喉。
“给我唱一个呗!”
苏一夫难得用这么撒娇的口吻说话,关景祺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不唱。”
“你就给人家唱一个嘛。”
他捏着鼻子学女人说话的样子更是让关景祺打了个寒战。
“哎呀,真恶心,别这样了!”
“那就快给爷唱一个!”
“找打啊!”
“你这家伙还真是软硬不吃,看来不咯吱你不行了。”
关景祺一听大事不妙,立刻转身往山顶上跑。即使背着个沉重的大包,他还是跑得比苏一夫快得多。然而他刚要回身嘲笑苏一夫,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的他,扯着嗓子大叫一声。
☆、san(5)
听到他的惨叫,苏一夫立刻冲了上来,然而发现了他惨叫的原因之后,立刻笑得蹲在了地上。
“别再笑啦,赶快帮我冲一下!”
分不清是固体还是液体的鸟类排泄物不偏不倚地落在关景祺的头顶,而且就要顺着头发流到额头上了。
苏一夫从他背包里拿出矿泉水,一边淋在他头上,一边用湿巾擦掉那些东西。
“鸟都不忘了送个礼物给你再走呢!”
“是啊,我就是人见人爱。”
听到苏一夫一边笑得喘不过气一边还不忘揶揄他,他没好气地回答道。湿着的头发非常难受,一阵冷风过后关景祺打了个喷嚏。
“赶快擦擦吧!”苏一夫拿出毛巾,轻柔地擦拭着他的头发,“不能随便在树林里跑,很容易把鸟吓到。”
“这回知道了,我把鸟都吓得失禁了。”
所谓的乐极生悲也就是如此了。
“咱们快到山顶了。”
关景祺已经能够看到山顶的小亭子,刚刚闹的乌龙让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到了终点。
站在山顶的小凉亭里,他们肩并肩望着山下的景色。从这里恰好可以看到新月形的潭水,此时正因为映照着天空的云彩而看起来像是容器中的牛奶。望不到尽头的浓绿就像一片树的海洋,每当清风拂过,便掀起一阵波浪。
真想在山顶盖个小屋,生活在这里。能够每天看着这样的景色,恐怕就再也没有烦心事了,关景祺暗暗想道。大自然就是拥有这样的魔力,不言不语便可以让人发自内心地感动。
在只有两人的山顶,关景祺静静地把头靠在了苏一夫的肩膀上。
“有没有觉得刺痛的地方?”
关景祺轻轻用手指按着苏一夫的后背,关切地问道。检查皮肤不仅要检查有没有皮疹和破损,还要检查因为神经炎而引起的皮肤刺痛。
当然不必每天都这样细致地检查,不过今天晚上正好是关景祺的休假,有充裕的时间。自从老板开始了他和勇哥的环球之旅以后,酒吧的管理工作就交到了关景祺身上。看起来很难的事情做起来其实还挺轻松的,不过这主要归功于老板临走之前酒吧的运作就已经成型,关景祺所要做的事情非常明确。
而且拥有酒吧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关景祺也算是老板之一,店里的员工也非常尊敬他,工作起来就更加得心应手。酒吧经营得好他得到的分红也会多一些,这对他来讲非常重要。因为苏一夫的身体需要用钱的地方很多,现在两人的生活全靠关景祺一人的收入。省吃俭用的话还可以勉强维持苏一夫的抗病毒药物的费用,而如果苏一夫染病住院的话就必须要动用以前的积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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