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箱丝绸 第29节(1/2)
作品:《两箱丝绸》
赵子衿带着西原大军小心戒备的涉入谷口,一入谷口就将大军化整为零,朝着几个方向潜入,没越过一段山坡就得驻兵停下,派出探子查实没有埋伏才肯上路,就这么小心谨慎的前行,速度很慢,却也并无伤亡,而且一路也没碰见幽国士兵,崔嵬谷这么大,带着笨重冗长的队伍穿梭其中,和辗转于迷宫也相差不离。
赵子衿知道百毒老叟的目的,他是想拖延时间,到了晚上,自己蛊毒发作,非但无法奋勇杀敌,反而会变成一个神志不清的累赘,到时西原将士为保将帅而被动受敌,而他自己,不仅救不出赵引,还会变成栈板上任人宰割的肉。
情况对他千般不利,他却还是来了,为了敬上他这一生唯一的孝道,他不能就这么毫无目的的摸索死等,他必须在天黑之前,找到他爹赵引,要么救出他,要么……杀了他——
纵横疆场数十载的老将李云山跟在他身边,赵子衿下了马,铺开崔嵬谷地势图,和李云山商量对策,怎么引蛇出洞。
李云山指着地图上那点朱砂圆圈道:“小王爷,崔嵬谷虽山丘无数,可大体地势西高东低,我军自西口入谷,恰好今日又是东北风,我们不妨占据高地,来一个放火烧山,棘草枯枝浇上些水,浓浓的烟雾熏不死这些地老鼠,就是熏不死,那么多人齐齐咳嗽,声音不得冲天响?呵,还愁找不到人——”
赵子衿钦佩的看这皮肤黝黑的泛光的粗犷汉子,暗道此人虽然五大三粗,心思却细腻灵活,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他道:“大将军谋略过人能文能武,实在让人佩服,普通的浓烟没什么杀伤性,不如加些****混在里头,将军且看行得通么?”
李云山一拍大腿,赞到:“妙啊哈哈,可这****,要从哪里得?”
赵子衿笑道:“山谷潮湿多药草,现成的就有。”
李云山一愣,大眼瞪着赵子衿,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豪气冲天的哈哈大笑,道:“诶哟绝了,老王爷连麦草和韭菜都分不清,生了个儿子竟然是神医,这可稀奇。”
这糙汉子,给根细针就当棒槌,认得几位药就是神医了,那念叨几声爱卿平身,不得成皇帝?
西原大军按兵不动,在山林间匍着翻地皮,一个时辰后,高坡上架起许多簇篝火,燃起就有人拿着绿树叶子往上扔,有士兵蹲在火堆旁,勤勤恳恳的在石头上又捶又砸,弄了满手的绿浆,而后捧起被捶成渣末的草叶丢进火堆,即刻就有青白色的浓烟排山倒海的涌起,被阵阵山风往低处吹。
此计甚妙,赵子衿站在巨木顶端那一抹尖头上,耳聪目明,敛神静气阖眼,几乎达到天人合一,细细感知山谷里的动静,声息都拉长放大了传进他耳朵里,背面而来的长风呼啸,火堆噼啪作响,来自南边的候鸟群过,啾啾鸣唱……捕捉到那股动静,来自东南向的微弱的人声,赵子衿嘴角露出一抹冷笑,从树上跃了下去。
幽国盘踞在谷中东南角,黑压压一片,数量较西原只多不少,赵子衿带着前锋精锐部队一千人马,悄悄的以环形包抄过去的时候,幽国将士还在涕泪横流晕头转向的整顿集合。****分量并不重,在山里长距离晕开,效果也就并不那么明显,可干燥呛人的浓烟却是取之不尽,将幽国躲在这里守株待兔的大军呛了个昏天暗地。
西原部队就这么从天而降,将幽国杀了个措手不及,赵子衿对于杀敌并不感兴趣,西原前锋挥刀跨马冲进重围的时候,他从马上拔地而起,直接飘上了高空的树梢,借以俯视低处乱成一锅粥的第一个战场,目光锥子似的扎进其中扫射,寻找着赵引和百毒老叟的踪迹。
然后他发现,他们不在这里。
身后响起细微又急促的破空声,赵子衿双眼一眯,心道来了,他左脚一点树梢,借着那点弹力在空中陡拔数丈,升腾的空隙里飞快的扭身,不出所料的看见裹成一个黑面口袋的百毒老叟弓腰斜步的立在七八丈之外的树枝上,眼睛狠毒的盯着自己,像只躬身龇牙试图发起攻击的黑猫。
百毒老叟保持着那个便于攻击的姿势,瞧了眼树下血肉横飞惨叫声声的战场,阴阳怪气的赞叹:“哟,虎父无犬子,这么快就找到了幽军所在,真是了不起……怎么,没看见你老子,是不是很失望?”
赵子衿冷声道:“没看见他,看见你也不错——”
话音刚落,他就陡发杀招,提起十成功力朝这边疾速掠过来,身形快如鬼魅。百毒老叟不敢大意,一个倒挂金钩而后直坠地面,在贴近地面一丈来高处像张纸片人似的哧溜一下贴地而滑,窜出几步后猛然竖起身躯,贴在地面上跑将着急速前掠,利用脚掌蹬地的力道加快速度,赵子衿在后头穷追不舍,一面揪下叶片甩掷树干上嵌入,给后头赶来的影卫标记路径。
赵子衿一连追出十余里,翻过数十个山坡低陷,最后跟着百毒老叟窜入了一片茂密的树林。
林间光线昏暗,影影绰绰,白昼里瞧着也是寒意森森,不时响起一阵阵爬动的沙沙声响,紧接着尺余粗细的酸枣树开始大幅度的摇晃折弯,隐约有花色斑纹的东西在树上绕动,定睛一看,竟然是水桶腰身粗细的巨蟒,猩红的蛇信子从大张的嘴里伸吐,成人小臂长短。
作者有话要说:
☆、第九十六章 九死一生
深夜的马道上渺无灯盏,黯淡的月光穿不透层叠的树影,道上黑灯瞎火。
拐角处猛然响起马蹄阵阵,黑暗里驶来一列疾行的黑影,风驰电掣般策马狂奔,再有一二里,路边就有个草庐茶棚。
“大人,停下歇会,吃点干粮喝点水再上路吧。”顾玖突然开口道。
最前方那人猛然勒住缰绳,马头前蹄高高扬起嘶鸣一声,被人拉了缰绳扭了半圈落地,半朝着身后几人,马上那人声音嘶哑道:“是我疏忽了,就搁这歇息吧。”
几人翻身下马,茶棚收摊后桌椅并未收拾,摞在一旁,几人动作迅速的拾了枯枝生了堆火,围着火堆席地而坐。
顾玖掰开一个冷硬的烧饼,递给西北向而坐发呆的那人,劝道:“大人,吃点东西吧,这么赶路又吃的少,身体会吃不消的。”
顾恽接下对他笑了下,拿起烧饼咬了一口,咀嚼两下不到,速度减慢到几乎不再动作,右眼垂下就盯着火堆出神。
顾玖和身旁的赵时伍对视一眼,两人眼中都是浓浓的担忧。
明灭的火光里都能瞧出他一脸青黄不接的疲惫倦态,就这短短几日,人就瘦了一圈,纵马跟在他身后的时候,蝶型的肩胛骨轮廓清晰的透出衣裳,几乎给人一种形销骨立的感觉。
他左眼上蒙着一块方正的纱布,只余一只右眼露在外面,对着人的时候勉强还能平静温和,一旦发起呆来,就越发显得深若寒潭,清隽的面孔就显得有些凌厉起来,这种状况,自他从庚楼月地下的深宫里出来,就开始了,此后愈演愈烈。
他左眼受了伤,被硬物刮伤了瞳仁,情况十分严重,庚楼月的老板娘南姑娘是“蜉蝣”里的药师,尤擅长岐黄之术,给他看眼睛时候,先是倒吸一口凉气,而后惊愕的看了他一眼,插着银簪坠流苏的头不住摇摆,没头没脑的说了句:你也真是狠得下心。
顾玖满头雾水,以为是眼睛没救了,冷淡的性子难得着急上火,不停追问姑娘这是何意,南姑娘瞥了顾玖一眼,指着伤处道:这里,是他自己用指甲抠伤的。
双目乃全身最为脆弱之处,就是溅点油星灰土,都会疼的撕心裂肺泪如雨下,一个人要到什么样的绝境,硬多狠的心肠,忍住多大的痛苦,才能将自己的眼睛毁成这样——他在里面,到底看到了什么?
顾玖震惊良久,才回过神来,可他还没来得及找到合适的时机询问,顾恽就和蓟无双关在屋里密谈半个晌午,出来后直接带着“蜉蝣”组织里的铁器行、药肆行、巫行以及木匠行的行主以及自己个赵时伍两人,快马加鞭的往洛城赶。
再有两天行程,他们就能抵达洛城,顾玖忧虑的看了眼面无人色的顾恽,他已经三天没合过眼了。
时间紧凑,可每日停歇个把时辰还是敲定,毕竟千里的行路,不是一天半天就能抵达的,可顾恽就是不敢睡,不是睡不着,而是不敢睡。他一闭眼,就是蜉蝣地宫的反五行花树阵中的场景,这种阵法能让人耳目俱失效用,如坠浓云迷雾,会令陷落之心念浮动,生成诸般幻象,心底最怕什么,就会看见什么。
而顾恽看见的,就是尸骨横陈堆积如山的战场上,赵子衿被无数根长枪戳成了一个刺猬,他身上遍布血污,像是被血水泼洗过,满头雪色般纯洁的白发也全是污迹,眯了眼也看不见一丝本色。迷阵里,赵子被束缚在拿着长枪戳穿他皮肉的幽国大军里,回头朝自己笑,狼狈又凄美,仿佛在笑完,就是诀别——
那瞬间,顾玖心里涌起近乎狂潮般汹涌的恐惧,他步履仓皇的朝那边扑去,却在堪堪接触到赵子衿衣角的瞬间察觉到违和,视线微微模糊却又再度清晰,顾恽醍醐灌顶,惊觉这都是幻觉,可他的眼睛还是忍不住往虚假的战场上看,他甚至做不到闭上眼这么轻而易举的动作。
恰好左手伸出去够赵子衿,就在左眼边上,他一狠心,僵硬的食指一勾,剧痛将幻觉打成碎片……
他从来没有这样焦躁惶恐过,容梓的祝福像是一记无所不在的警钟,时时刻刻提醒他幻象虽虚,可绝对不是噩梦一场,它会上演会发生,会真实的呈现,或许是以不同的方式。他一闭眼,睡意席卷意识,脑子里就不停循环的掠过赵子衿诀别的脸,他笑的缱绻又悲伤,好像天上人间,永不相见。
赵子衿说过他不会死,自己在哪里他就在哪里,可月中十五的金蚕蛊,像刀削面团上飞舞的尖刀,将他的笃定和冷静,一一刀一刀的切割。
如果他出事了,类似的假设一起,顾恽就觉得浑身脱力,万念俱灰,感情是浮云,遮蔽他看透的望眼。
左眼油煎火燎的疼,痛意剜心剖肺,却比不上心里那股喘不过气的闷堵和压抑,女扮男装随行的南姑娘不止一次的威胁说再这样下去会失明变瞎,可他就是睡不着,他也没办法。他一点力气也没有,浑身都疼,时常头晕目眩驾不住马,大腿内侧被不眠不休的赶路颠簸摩擦破皮,可不知怎么就是别着一口傲气,怎么也不肯倒下。
子衿,等我。
渺无人迹的崔嵬谷变成了人间地狱,冲锋陷阵的吼声交杂着亡命的将士绝望凄厉的惨叫,在封闭的山谷内久久回荡。
双方兵力相当,幽国将士骁勇彪悍,西原大将经验老道,这场对阵持续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日傍晚才有气无力的偃旗息鼓,青碧的绿草被践踏的凌乱折断,满身血污的战士一批批倒下,层叠压覆在一起,不分西原与幽国,血流成河,将山涧的清泉都染成了血色。
双方半斤八两,尚未到来的胜利用人命和尸骨堆砌,在各自损失了将近万余人之后,首先撤退的是幽国大军,他们并未见败势,却因为地贫人稀,经不住这样的折耗。幽国开始撤退,李云山下令穷寇莫追,整军列队清点人数,对着倒下的尸骨唱起送魂歌,粗粝的歌声哀痛沉重,催人泪下。
那厢赵子衿追着百毒老叟窜进密林,提起戒备的跟上七拐八弯,一路蛇虫遍布,却畏他身上的金蚕蛊而纷纷避开,赵子衿捕捉到丛林里埋伏着敌人,虽然刻意隐藏,却因数量过多而此起彼伏。
百毒老叟是在故意拖延时间,一直在林中绕圈子,赵子衿知道自己的处境,一到天黑,他就只能任人宰割,他加紧步伐,撇开前面的黑影,陡然一个急弯斜里掠开,决定自己去找。
半个时辰后,仍然没找到行踪,王府的影卫却是死活紧追上来和他会合,分作几堆各揽一个方向开始搜索。
日头将幕的时候,一行人在一截隐蔽的断崖边找到了赵引,那处立了一块巨大的石碑,而老头被以沉重的锁链绑在顶端,头颅无力的耸拉,不知道是醒着还是昏迷。
可奇怪的是,千辛万苦弄回来的人质在这里,可绑架勒索之人却毫无踪影,不仅百毒老叟不在这里,连普通一个幽国将士都没有,空荡荡的山崖上,愈发诡异的像一个复杂诡谲的陷阱,等着猎物主动前来投网。
赵子衿带着影卫等了一刻钟,一点动静也不见,他知道百毒老叟的算盘,可眼见着日头一点点下沉,却是不能再等下去,赵十一和赵十三上前一步,说是要出头打前锋,赵子衿默然看二人一眼,让二人万事小心。
两人握着武器从树上飘落,谁知就在落地那一瞬间,像是按开了某个活络的机窍,空中的气氛肃然危险紧绷,变故陡生!
只见原本寻常草色青黄的地面,像是水面般承不住重量,赵十一和赵十三预料中的脚掌落地的实质感并未来袭,踩下的瞬间脚下凹陷,这地皮下竟然是空心的。
两人大惊,但慌而不乱,各自飞快的伸出一只手拉起,赵十一先是侧脚在赵十三脚背上狠踩一脚,赵十三瞬间就被他蹬的矮下一大截,赵十一拔空而起的时候又提着他使命一甩,就这么借了两次力,身形已然腾起。
树杈上的影卫射出一根树枝,赵十三踏步踩上去,身形朝原路返回,可飘行丈余,本能的危机意识觉得后背生寒,他正待扭头,就听远处的赵五大喝一声:“十三背后——”
他还来不及回头看,一股凛冽的劲风携带着一股腥臭自后背袭来,赵十三拉着赵十一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只能泄了气猛然下坠,他眼疾手快的瞅准方向将赵十一朝一根树枝上甩了出去,自己也利用这股力道在空中来了个鹘自翻身。翻到一半大头朝下,看见身后偷袭自己的东西,登时倒吸一口凉气,真气一泄差点像颗大头葱倒栽进下头的空地里。
那是一条水桶粗细的五花蛇,大张的巨颚里猩红丑陋,老长的蛇信子飞快的吞吐,身长约莫有十来丈,遍布鹅蛋大小的鳞片,从搭着的草皮下窜出来,身子笨拙,游行的速度却快如闪电。眨眼间,倒翻上去的大嘴就射向了赵十三,他甚至能闻到那大蛇空中腐烂的臭腥味。
赵十三急速下落,完全无处借力,巨蟒的速度又实在太快,他连刀都没摸出,蛇的大头就已至胸前不到一尺,就在他以为会丧命蛇口的瞬间,说那时那时快,自他背后闪电般探出一只手,只见空中虚影一片,赵十三就觉自己的后领子被人拽住,开始急速后退。
一瞬间赵十三就脚板就踩上了树干,他谢王爷救命之恩的说辞才到嘴边,就见之前的巨蟒发出一声让人头皮发麻的怪叫,紧接着它开始疯狂的扭曲摆尾,一击一击含着千钧之力,狂风扫落叶一般将那块掏空的地皮搅得天翻地覆。
然后,让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掏空的地面下,交缠叠压着数条沉睡的巨蟒,个头只大不小,被发狂那条的动静惊醒,开始扭身摆尾仰起头来,坚硬的鳞片摩擦出金铁般的叮叮声,七条巨蟒直立起身子,诡异森冷的竖瞳看着这群搅蛇清静的入侵者。
眼睛被赵子衿飞掷的树枝穿透的巨蟒蛇尾乱扫,有好几次,劲风都差点甩到禁锢着赵引的石碑上,众人心生寒意的同时又不免心惊胆战,听动静,断崖半腰处像是有一条湍急的瀑布,若是落下去,就不知会被冲到哪里去了。
猛然林中响起一道揪心的笛声,蛇群像是受了指令的士兵一样绷起身子后弓,而后大嘴一张,闪电般朝众人夺过来,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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