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听到“娘”这个称呼，莫尘知道立马要坏，这小东西指不定问出什麽他回答不了问题呢！

    果不其然，只见无界仰著小脸问道，“莫尘，我的娘呢？还有，虎子说你养我，应该就是我的爹，那为什麽你从来没教我叫你爹？如果你不是我爹，那我爹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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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尘呆愣当场，直想反驳：你自己当初都不知道的事，我又怎麽会知道？但看著无界严肃认真的小脸，终是不忍不理睬他，只得敷衍道：“我……我当初就是怕你问起你娘，才没让你叫爹的，如果……如果你想叫爹，叫爹也成！”莫尘虽是这麽说了，但一抹难以压制的心痛还是划过心扉，让他勉强维持住了面部的表情，却凄苦了一双眼。

    无界虽小却仍是感觉到了莫尘难过的心情，遂也不再追问“他娘”的事情，只故作欢笑道：“哦，我有爹，我有爹喽，二狗再敢说我是没爹没娘的小孩看我不打得他四脚朝天！”无界高高兴兴的蹦走了。莫尘直到此时才明白，原来无界竟是在外面受了委屈了。“无界……”再想叫人，小无界早跑得没影儿了。

    “无界……你和二狗、虎子他们在一起，开心吗？”晚上无界回来，莫尘试探著问。

    “开心啊！”无界笑。

    “可是……”莫尘想问白天的事，但迎著无界一张笑得灿烂的脸，却怎麽也开不了口问他会让他不高兴的事。尤其莫尘也知道，山中寂寞，无界只有他一人陪伴成长，怕是会不快乐的，毕竟他还是个不懂情爱的孩子，不像他……想到这里，莫尘在心里又是一声苦笑。罢了，罢了。“没事，我做饭去了。”

    莫尘转身离开，却没看到无界一双深思的眼。爹好像总是不快乐的，或者说，即使他高兴的时候，也像有什麽没能满足的一样，到底为什麽呢？

    而莫尘自从无界开始叫他“爹”，已经不知道失眠了多少个日夜了，也慢慢得，变得不敢再随便亲吻那个渐渐成长的孩子了。

    岁月如梭，转眼间无界已经和莫尘一般高了，莫尘却还是清逸的面容，年轻的容颜，一点不比十几年前稍有改变。如果非要找出点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莫尘似乎更瘦了，而且，一个人发呆的时间渐长了。

    “爹……爹……”这日无界和虎子打猎回来，又看到莫尘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发呆。

    “啊，回来了？”无界连叫了两声，莫尘才回神，却在看向无界的一瞬，又瞬间恍惚。无界越长越大了，也越来越有当年的模样了，让莫尘总是仿佛又回到当年的时光，分不清过去与现实。

    爹又在看著他发傻了！无界皱眉。他到底在看谁？透过他看谁？那迷蒙爱恋又闪动著无限委屈和思念的眼睛，到底看得是谁？谁能让他冷淡又寡欲的爹，想得眼闪泪光、彻夜无眠？无界心里泛起一股酸涩和怒气，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这股无名怒火到底为了什麽，但他只是知道他不想看到这样的莫尘，一点也不想。於是无界开口，大声呼道，“爹！”

    莫尘一震，迅速转开头去，不让无界看到他瞬间碎裂的表情。“啊，不好意思，爹走神了。”莫尘抹了把脸，强行调整好自己的表情後，笑著说出那个让自己无限疼痛的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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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饿了吧，我给你做饭去。顺便让我看看你今天猎到什麽好东西。”莫尘起身，强自笑著从无界身边走过。他知道无界每次回来，都会先将猎来的猎物放去厨房，然後才来寻他。

    “也没什麽，这山里还不就是那几样东西。”无界跟在莫尘的身後走，不知怎麽的，有种最近似乎总是在看莫尘背影的感觉。难道是自己的错觉？无界摇了摇头，将这想法甩掉，决定将白日里和朋友们商量的事，和莫尘提提，“爹，二狗、虎子和我想要出这片山看看。”

    莫尘一个急停，害得无界差点撞上他。

    “你……你们……”莫尘过於激动的表情吓了无界一跳，神情也跟著紧张起来。

    莫尘赶忙转回身去，默默深吸了口气，尽量平缓道，“他们的父母都同意你们出山？”

    “呵呵，二狗他爹早就想将他踹出去了，说他光吃不干活；虎子他们家虽然不太同意，但虎子那性格，才不会管家里人说什麽，而且虎子说他要出去找媳妇，他爹娘也就不说什麽了。”无界见莫尘又恢复了平常不温不火的语调，才放松的回道。

    莫尘听到“媳妇”一词，呼吸一滞，“你们……才十四啊！还……太小。”

    “我十四，二狗十六，虎子十五，不小了！”无界继续游说道。

    隔了好一会儿，莫尘才续道，“一定要现在吗？等弱冠了再出去不好吗？”声音过於轻，过於飘渺，以致无界都有点分不清莫尘到底是在问他，还是在自言自语。

    但无界还是回答道，“等我二十，二狗都二十二了，二狗他哥大狗二十就已经是两个娃的爹了！”

    莫尘低著头，停在厨房门口，不动也不说话。

    “爹……”等了半晌，不见莫尘有动作的无界有点怕了，小声地叫。

    “啊……”莫尘轻轻抬起头，却并不转过来，只缓声道，“你……若实在想去，就去吧！”说完，莫尘走近厨房，顺手关上了厨房的门。

    “……”爹！无界站在门口，看著紧闭的房门，原本飞扬的心没来由的沈重。实在想去……吗？无界问自己。

    这个话题於三天後又被无界提起，莫尘以为无界是要和他辞行的，却不想无界说道，“虎子他们说可以等我两年，到我十六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去闯荡江湖，顺便这两年他们也抓紧练练功夫。”

    莫尘轻轻一笑，没有说话，只伸手抚了抚无界的头发。

    无界心头一暖。莫尘已经好久不曾和他有肢体上的接触了，起头还不特别觉得，但十二岁以後，莫尘甚至连练功都不再手把手教他了，无界才渐渐开始注意到──莫尘何止是不主动碰他，甚至有时不经意间的不小心碰到，莫尘都会小心的躲开。面对莫尘的如此冷淡，无界有时候不禁怀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怎麽会有人对自己的孩子如此疏远呢？他就时常看到虎子的爹因为虎子猎到好东西而把他揽进怀里好好搓揉表扬一番；也时常看到二狗的爹因为二狗不肯砍柴挑水而揍得他满院子乱窜；但怎麽，他和莫尘就是这麽不冷不淡的相处模式呢？不能说莫尘不疼他，相反，莫尘甚至比二狗和虎子的爹疼他们都更要宠他这个独子，但是……他怎麽总觉得莫尘是在故意躲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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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尘收回手，悄悄将之藏进袖子里，掌心莫名的滚烫，直烫到心底去，甚至连指尖都是抖的。莫尘垂下眼，不敢让无界看到他眼里闪过的欲望。他想碰他，不仅是碰他，所以他不敢碰他！莫尘怕他一旦碰触到无界的身体感受到无界的体温，就再也压制不住自己向饿虎一样的扑过去。

    无界还很小的时候，他可以借著给他洗澡吻遍他的全身，但当无界慢慢的长大，用著信任依赖的眼神看著他叫“爹”，让他怎麽说出口他不是？又让他如何告诉他，他们的恋人关系？他怕，怕无界伤心的眼神，更怕无界的恨，恨他背叛他的信任。

    所以他一直压抑一直忍，所以他忍到现在只能躲在远远的地方看著他，连近前都不敢……

    他又在发呆了！无界看著莫尘低垂著眼睛在他面前出神。他在想谁？想得忘了自己正在和他说话？想得一脸悲戚？

    “爹，你好久没陪我过招了，今天我们打个痛快吧！”无界不喜欢莫尘忽视他的感觉，所以一拉莫尘衣袖，不容分辩的直接将人拽走。

    “啊？好……”莫尘咬著下唇，由著无界拖著他在前面走，他在後面偷偷看著无界的背影，回忆著自己的心事。

    以前无界也总是常常拉著他过招的，小的时候是检查他的功课，後来是演练新弄来的武功秘籍，再後来，就是试图创出新的招法，结果每每让他给带著练到床上去，最终无界的“无界十三式”也才创出了两招，让无界愤恨得不行。

    莫尘一边想著，一边不由得就将“无界十三式”的前两式使将了出来。

    他在发呆！和他过著招还在发呆！一股愤恨从无界心底窜起，手底下也凌厉起来。恰巧莫尘此时使出“无界十三式”的前两招，而无界不知道怎麽得，虽没见过这两招，却自然的知道破解之法，单掌穿过面前的层层虚影，一掌就印在了莫尘的胸前。

    “噗！”莫尘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是无界心有怨怼一时不查施了重手，也是莫尘对无界从来不设防，没使出真功夫，好在莫尘内息自然流转护在周身，否则就无界这一掌，就绝不是吐口血这麽简单的了。莫尘虽死不了，也够他疼上些日子的。

    无界没想到自己真能打到莫尘，当下就是一愣，等莫尘“扑通”一声跌落在地，无界才回神，急忙飞身过去扶起莫尘。“爹！”

    “呵呵，无界果然鬼才，才学这麽几年功夫就已经能伤到我了。”莫尘伸手抹去唇上的血，幽幽地说道。

    “我……我不是故意的。”无界抓著莫尘肩膀，一脸的泫然欲泣。“爹你别生气。”

    “我没生你的气，真的，你的功夫了得，爹只有高兴，怎麽会生气？等过两年你武功更精进了，出去闯荡江湖我才能更放心啊！”莫尘勉强挤出个笑脸，心里却根本不是能麽回事，想到无界要离开，即使是过两年的事情，也仍旧让他的心疼得仿佛要滴出血来。

    “爹……”无界分不出莫尘说得话是真是假，他虽然语气轻柔面带微笑，但眼睛里却根本不是那麽回事。是他的一掌伤了爹的心吗？还是那伤已经由来已久？怎麽总觉得他的眸光深处藏著一抹痛呢？

    “好了，好了，这点小伤不碍的，我们继续，看看你的功夫到底到什麽程度了，这回爹可不让著你了。”莫尘起身，不想看到无界为他担心难过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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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年很快，不管无界是不是等得很焦急，至少莫尘是这麽觉得。转眼到无界十六岁的生日，莫尘是把无界醒来的日子算做无界的生日，其实要这样算起来，无界和莫尘的生日就差一天。但是每次，都是莫尘给无界庆生，莫尘却是已经十六年没过过生日了。

    “无界，明天就是你生日了，过了生日，你就要虎子他们去闯荡江湖了是吧？”莫尘低著头轻轻的问。

    “嗯。”无界不懂莫尘的意思，不知道他是不是会临时起意，又不准他们的决定，所以回答的甚是简短与小心。

    “明天，爹把成人礼给你般了吧！”不是征求意见的口吻，比较像是知会他一声。

    “为……为什麽？”弱冠礼不是还没到岁数？无界有点懵。

    “及了冠，你出门闯荡江湖不是更方便些？”莫尘轻笑，想起自己也是十六岁行的成人礼，并且还和无界……

    “……”看著莫尘有些虚幻的笑容，无界突然说不出话来，只是没来由的一阵烦躁。

    第二天，莫尘一大早就已经准备妥当。无界看著屋子里突然冒出来的一堆东西，有种感觉，这些东西似乎莫尘很早就开始准备了。

    “开始吧！”吃过早饭，莫尘深吸口气，声音有些低哑的和无界说道。

    “一……一大早？”

    “呵呵，你不是已经和虎子他们约好明天一早就走？早点行完礼，下午我还想帮你收拾收拾东西呢！”莫尘说得轻松，却始终没有抬眼看无界哪怕一眼。

    “爹……”无界哑口无言，他们是偷偷将出发的时间都约好了，但他还没打算告诉莫尘，不知怎麽搞得，他不想面对和莫尘告别的场面，原打算悄悄走的，却没想到莫尘已经知道了。

    “走吧！”莫尘抱起给无界新做的衣服，向喷泉池走去。

    池水温凉，浇在身上有一种清爽的感觉，小的时候无界很喜欢来这里玩水，可是莫尘从不许他在这里洗澡。今天站在这片池水中由莫尘亲自给他冲洗，让无界有种兴奋雀跃但又有点不真实的感觉。“不……不是说，不能在这里洗澡吗？”

    “……你的出生洗礼，就是在这里洗的。”顿了顿，莫尘慢慢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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