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是嫌韩超开得太慢，后面一声刺耳的鸣笛，一辆蓝色跑车加速追了上来，并排之后仍在加速，很快就超到了他们前面去。

    韩超打着方向盘往内道躲避，后来干脆找了个位置停了下来。

    “不能不去。”他开口道。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陈希然看到后视镜里面韩超绷紧的脸，他好像忽然间明白了，问道：“是谁？”

    韩超的手指在方向盘上不停摩挲，事情已经定了，无论他如何转告都不会改变结果，他原本不该这样犹豫，也没有任何意义。但要说出这简单的名字，他又感到自己的残酷，好像眼看着这个人好不容易从污泥里爬出来，又要被人毫不留情地拖下去。而他就是那个帮凶。

    “到底是谁？”陈希然重复了问一遍。

    韩超吞了口口水，终于吐出了那个名字。

    “是闻少。”

    “闻慕么？”陈希然低声问了一句，然而好像并不需要回答，因为他很快就说：“好了，我知道了，开车吧。”

    他是这样一副态度，韩超也就没有别的话好说，发动了车子，一路无言地送陈希然回了家。

    然而那种如鲠在喉的感觉却是真真切切的，噎得他喉咙都痛了。

    叶追对于接到闻慕的邀请，请他去新郊的马场玩，并不是不诧异的。

    他们之前交集不多，志同道合更是谈不上，这次突然相邀，大概是闻慕听说他在英国留过学，多半对骑马比较感兴趣吧。

    叶追到的时候，闻慕还有几个人已经换好了骑装在门口等他，见到他下车来，纷纷下马，招呼他道：“叶少来了。”

    叶追答应了往里面走，几个人也不再上马，牵着马缀在他身边一边慢慢前行，一边说笑谈天。

    闻慕引着他到了马厩，笑着介绍：“arthur要挑马的话还要再往里面走一走，都是自小精细喂出来的。”

    话里并未言明，不过主人的态势昭然若揭。

    叶追闻言点了点头，顺着闻慕的意思过去挑了匹马，牵出来和其他几个人跑了几圈。他的骑术倒真的不错，没多久就把其他人甩出一大截，留他们在后面大声谈笑。

    叶追跑了一会绕回来，在闻慕他们前面勒住马，笑道：“你们感情倒是挺好，我记得阿慕和陈少家里是一个地方的吧？”

    一人笑道：“不止，我们家里离s市关系都挺近的，算是一块儿长大的。”

    “发小啊？难怪了。”叶追玩笑道，“敢情这里就我一个外人？”

    刚才接话的那人大笑道：“怎么可能？既然阿慕带你过来了，大家以后感情就都是一样的。况且叶少的线，多少人想搭也搭不上呢，今儿算是我们捡了个大便宜！”

    他背后几个人也跟着笑起来，气氛热烈到了一定程度，叶追也微微地笑了笑。

    午饭是在骑马场后山的小别墅里面吃的，食物就是管理马场的专人送过来的新鲜山珍野味，别墅回廊末端连接着一个半开放式的小竹屋，他们就在里面吃饭，满眼的绿油油，山风阵阵，倒也清新。

    之前同叶追搭话的人叫做张远茂，他吃到一半，咂了咂嘴，叹息一声道：“总觉得好像少了点儿什么啊……”

    见叶追看过来，又长长叹息一声，以示意味深长。

    叶追不由得笑了，问他：“你说还差点什么呢？”

    张远茂也不尴尬，挤挤眼睛，道：“当然是美人啊——”

    重头戏终于来了。

    叶追心里转过几个念头，正在猜测这帮公子哥儿这么大费周章的塞一个人给他是为了什么，就听见有人真的应声掀帘子进来了。

    他道：“闻少，您找我？”

    第8章

    叶追不是第一次对陈希然有这种“猝不及防”的感觉了。

    照理说，按照之前他跟闻慕的交集，想到闻慕会拿陈希然来讨好他并不难，然而一旦这个人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就总给他一种无法防备的感觉。就仿佛他是突然间蹦跳出来的，重重地砸在他心脏上，陈希然好像变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

    扎进去就拔不出来的那种。

    叶追上下扫视着陈希然。即使周围这一圈人心怀鬼胎，用揣摩的、饱含猜测的眼神看着他，他也丝毫没有顾忌，没有因此作出任何回避或遮掩。

    因此他将陈希然看得更加清楚。

    陈希然今天穿了一条深咖色条纹背带裤，脚上蹬了一双黑色矮帮靴，上身是灰白色衬衣，颈间系了一条红白纹领巾，头发服帖地垂在额前，恰好遮了一丝漂亮幽黑的眼睛，显得清新而精致。

    他是打扮过了来的。

    意识到这一事实的瞬间，叶追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烦躁和怒意。他面色未变，眼神却是锁定了陈希然，似要在他身上烧个洞出来。

    叶追观察陈希然的同时，陈希然当然也看到了他。

    他视线扫了一圈在场的人，前后一联想，很快明白了这“陪席”是怎么一回事，要“陪”的是谁。

    他一进来问的是闻慕，短暂静谧之后，最先接话的自然也是闻慕——

    闻慕挑了一口菜，望着他笑：“希希来啦？今天这身儿可真好看。”

    陈希然笑了笑，站在原地，也没答话。

    “站那干什么呢，过来坐。”闻慕抬手叫人添了一个位置。他们围坐吃饭的小圆桌不大，那位置斜对着闻慕，而右手边，正是那个叫做叶追的人。

    陈希然很痛快地过去坐下，反倒是叶追，原本还显得对他很有兴趣的样子，现在却像闹了别扭似的，偏过头去吃菜，一眼也不看他。

    “希然啊，咱们可有日子没见了。”张远茂觑着他笑，“不是阿慕叫你你都不来，是不是做大明星做久了——嫌弃我们了？”

    陈希然淡淡地说：“怎么会，我这不是来了么。何况做明星有什么了不得的。”张远茂玩过的明星还少了？

    旁边一个名叫陈驰的人接口道：“既然来了，大家就都不计较过去的事了嘛，不过希然啊，你这总是不来，我还以为你把我们从前的情分都忘光了！”

    陈希然看了他一眼，眼中是不加掩饰的嘲弄之意，明晃晃写着：我跟你们能有什么情分？

    张远茂笑了一声道：“你套这近乎可不怎么高明，希然什么时候承认过跟我们有交情了？要说情分，还是阿慕才有资格说，是吧，阿慕？”

    闻慕笑眯眯的，不承认也不否认，说道：“干什么一来就质问他，好不容易来这一次。况且，今天咱们也不是冲着叙旧来的——”他含笑的目光转向始终沉默不语的叶追：“希希，给你介绍，这是叶少，之前见过了吧？”

    叶追听到闻慕说话，终于偏过头，恩赐般地看了陈希然一眼。

    陈希然没有接闻慕的话，只对着叶追叫了一声“叶少”。

    叶追“嗯”了一声，将目光重新放回陈希然身上。咫尺之间，呼吸相闻，他忽然注意到陈希然的脸色有些不正常，桌子下的手放在膝盖上，紧紧地抓着布料，用力到关节都泛白的地步。

    他忽然不耐烦起这些虚情假意的试探来，再次拾起筷子夹了一口菜，说道：“先吃饭，有什么事等会儿再说。”

    午后他们又跑了一会马，而陈希然似乎只是来陪着吃个饭，叶追在马场上没再见到他的身影。他还没等开口问闻慕，闻慕已经用那种饱含深意、似笑非笑的神色看着他，反倒叫他不肯再问了。

    跑了不到两个小时，日光毒辣，饶是叶追穿得轻薄，也出了一身的汗。闻慕见状便叫了其他人回来，草草吃过饭之后，给叶追安排了小别墅二楼的一个房间，供他洗澡休息。

    闻慕一直把叶追带到那房间前面，一面推开门一面说道：“卧室在里面，浴室在那边，热水器应该已经开了——”他顿了顿，扬起唇角，笑着说：“arthur，haveagoodnight。”

    叶追听到他这句，已经进了门，又回过头来望着闻慕：“不要自作主张。”

    闻慕面上闪过一丝诧异神色，但没说什么，笑着耸耸肩，关上门离开了。

    叶追在原地站了片刻，拿出手机，拨了陈希然的号码。

    他本来是有些话想对陈希然说的，不过没想到陈希然并不接电话，那头始终是绵长的忙音。也许是真的走了吧。

    他有些失落，但心里面还隐隐约约感到庆幸。

    叶追进了浴室，浴室的淋浴喷头位置对于他的身高偏矮，浴缸却很宽大，目测能容纳两人不止。他便一边给浴缸放上水，一边出去换了衣服。

    等他进入浴室的时候，热水带来的蒸汽已经熏得满室都热腾腾一片白雾了。地面湿滑，他坐在浴缸边慢慢滑下去，被漫溢而上的水流包裹住肌理精实的身体。

    回国之后许久没有骑过马了，今天着实是过火了点，肌肉略略有些酸痛。他全身浸泡在温暖的水流中，逐渐放松心神，进入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

    这种丧失警惕的状态，持续到他感应到有人推开浴室门为止。

    叶追霍然坐直身体，视线对准门口：“谁？”

    来人慢慢地走着，他之前穿的黑色矮帮靴已经脱掉了，赤着脚，扶着浴室摆设的边角一点点蹭进来。他还穿着那条深咖色条纹背带裤，灰白色衬衣，头发被热蒸汽打湿，漉漉沥沥地垂在额上，眼尾也由于热意，泛起了淡淡的红。

    几乎是同样的打扮，上午看起来清新精致，而此刻，摆明了就是来勾引人的。

    他抬起头望向叶追的方向，微微一笑，叫道：“叶少。”

    第9章

    陈希然抬起头望向叶追的方向，微微一笑，叫道：“叶少。”

    热气氤氲，四目相接。

    叶追没说话，但笑了笑，冲他伸出一只手。

    陈希然低头，瞧着那只手。

    那只手手掌宽大，骨节修长，一看便知会十分温暖有力——是他早就体验过的。兜兜转转，原来还是要回到原点。

    湿滑的地面很难走，他一点点蹭过去，叶追也不嫌他慢，手始终悬在空中。

    陈希然终于走到他面前，又叫了一声“叶少”，稍稍弯下腰，握上了他的手。

    叶追上次就觉得，陈希然的指骨未免给人太过玲珑之感，骨头上覆盖的都是白肉，柔软圆润，仿佛光凭一只手就能拢在手心。

    他轻轻握了握，感觉这实在不像一个男人的手，总会令人想起某些娇小柔软的东西，比如幼猫收回利爪时的粉色肉垫。

    然而下一刻，他用上力气，将这手的主人用力拉入水中！

    陈希然猝不及防，他几乎是整个人扑进浴缸的，从头到脚都湿了个透彻。抬起头来的时候，发梢还滴滴答答往下滴水，沿着下颌聚拢成一条线，令他本就浸透的衣领更湿了一层。

    叶追不按常理出牌的举动，也成功搅乱了陈希然脸上那淡淡的微笑表情，换作了一层仿佛在控诉“你不可理喻！”的薄怒。

    叶追这才抬手，将陈希然脸颊一侧的湿发撩到耳后，说道：“笑得太假，看着烦。”

    陈希然还有些懵，下意识地跟着“嗯？”了一声。

    叶追笑了笑，捏住他的下颌，问道：“是闻慕让你来的？”

    “不。”陈希然垂下眼帘，看着叶追的手，说道：“但他应该知道我会来。”

    “你怕他？”叶追的指尖在他下颌上轻轻一捻，“不是不愿意吗？”

    “我讨厌麻烦。”陈希然抬起眼睛，想要笑一笑，但对上叶追的目光，他忽然也懒得做那些敷衍的表情了，淡淡地继续说：“说到底也没有什么，不就是上床吗。你说得对，又不是没有做过，这会儿三贞九烈给谁看？”

    叶追听了这话，反倒露出一丝微笑：“记得这么清楚，你记我的仇？”

    陈希然一开始没有回答他，往后退了退，撑着浴缸的边站起来，伸手去解自己湿漉漉衬衫的扣子，这才说道：“记仇？没有那个必要。”

    仇恨对于缺乏力量的人来说没有任何价值。如果恨意能变为实质，化为毒刺、化为利刃，能变作真实有效的报复，那么他一定不吝于这种感情。

    但是现在，没有必要。

    现在他只想着逃。

    实际上，他不是个桀骜的人，也做不成真正的清高样子，他只是个软弱无力又足够虚伪的人而已。

    陈希然是这样想，他却没想到自己口中的“没有必要”在叶追耳中多了一层“没有费心的价值”的意思，他只看到叶追的脸色沉了下来，命令道：“别在这儿脱。”

    陈希然的手指还停留在纽扣上，他疑惑地眨了眨眼睛，说道：“不用前戏，我来之前做过扩张了……”

    他这句话令叶追的表情更加处于暴怒边缘，他呵斥道：“到床上去！”

    见叶追还有张口的意思，陈希然对他的毒舌早有领教，连忙点头答应，湿淋淋地走出去了。

    陈希然走到卧室，发现窗户还没关上，从窗边能看到暮色中的草场和起伏的山峦。他走过去把窗户关了，顺手把窗帘也拉上，还没等转身，就听到叶追的脚步声。

    叶追身上披了件雪白的浴袍，衣襟松松地系着，大半个胸膛裸露在外。他不是健身房练出来的那种肌肉凸块身材，全身的肌肉都薄薄一层贴在骨骼上，穿衣显瘦，脱了衣服整个身体线条都流畅而紧绷，十分好看。

    陈希然知道这种身材要靠从小练出的底子，是他羡慕不来的，只瞄了两眼，便说道：“叶少，能不能给我一条毛巾？”

    现在的陈希然比叶追更像刚从浴缸出来，从发梢到衣角都不住地往下滴水，他站的羊毛地毯都被洇湿了一片。

    叶追回了浴室，扔了一条浴巾出来。陈希然接住了，用它揉着湿透的头发。至于衣服，反正一会儿也是要脱的，无所谓是干还是湿。

    陈希然低头用浴巾擦头发的当口，叶追走了过来。

    “冷吗？”

    一面说，一面将手放到了陈希然腰间。

    陈希然没有躲。

    他像全无所觉似的，径自擦着头发，回答道：“不冷。”

    叶追的手上移，捧着他的脸，凑过来亲了一下他的嘴唇。见他没反应，手移到他脑后，渐渐加深了这个吻。

    跟这个人接吻是种很微妙的感觉。

    他看上去毒舌又高傲，嘴唇却很柔软，唇舌更是温热。

    陈希然想起小时候他最爱吃的果冻，也是这种柔软滑嫩的感觉，滋味迸在舌尖，酸酸甜甜。妈妈对他管束严格，每个月的零食都是定量的，他每次吃到，都分外珍惜，要含上好久才肯咽下去。

    陈希然没放任自己走神太久，推了推叶追的肩膀，示意他停下来。

    叶追很快退了出来，下颌抵在他肩膀上，说话时喷出的热气都洒在他耳边：“你被多少人这么亲过？”

    陈希然几乎想笑了，这个人明明绝大多数时候都显得冷漠深沉，偶尔却又会有这样不可理喻的孩子气。他把头摇了摇，笑微微说：“我记不清了。”

    叶追顿时抬起脸来看着他，尽管他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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