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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苦 第14节(1/1)

作品:《苦苦

    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光了桌上的饭菜,我没有说什么,心底更多的是不忍。

    他大少爷什么时候会像饿了三天三夜的乞丐一样风卷残云地吃东西?该死的墨阳,如果杀人不犯法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他同归于尽。

    “你不是去上班了么,怎么还穿着便服?”我又问了他一次。

    他吃饱了之后,才回答道:“早上出门太急了,根本没时间找衣服。”

    不用想也知道他干什么要这么急着出门,我低下头,扒了两口饭:“你还要加班吗?”

    他点点头:“今天根本就没做到什么……其实我感觉再这样下去也是于事无补,但是我又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唉,我跟你说这些,你肯定又会嫌弃我了……”

    “没有,”我赶紧劝道,“我不会嫌弃你,这不是你的错。”

    想了想,我又问:“你爸爸的病怎么样了?”

    这又是他的伤心事,虽然他眼中有落寞,但还是回答道:“第三次化疗也做完了,听说他头发都掉光,人也憔悴了很多……”

    看来事情依旧没有多乐观。

    在他加班加点写文件的同时,我也在焦急地等待着老大的消息,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手机还是十分地安静,我数次怀疑是自己的信号不好,但事实并非如此。

    十一点半,就在我垂头丧气打算去睡觉的时候,短信提示响了起来。

    我赶紧将手机抓起来查看,一个陌生的号码发来了一篇留言。

    「明天下午三点半,我会将墨阳和卓易光他们叫回公司,之后一个小时以内,你今天去过的别墅只会有三个保镖在轮流职守。你走路,绕到门进去,那是别墅的后门,没有人会看到你。在门旁边的草丛里我放了一串钥匙,你拿着它们开门,门边就是楼梯,你上到三楼,向右走到尽头,有一个红色的木门,里面是墨阳的书房。进去之后,你用钥匙打开书台左手下第三个抽屉,里面放了一个很大的牛皮纸袋,你将它拿了之后就尽快离开,里面有墨阳所有的不利证据。」

    我将信息从头到尾反复看了两遍,心情十分复杂。

    「老大,为什么你会帮我到这种地步?」忍不住发出这条信息,我忐忑地等待着回复。

    过了五分钟,对方才发回来留言。

    「其实我不单单是为了你。墨阳做的,是违法的勾当,虽然这和墨瑞永没有关系,但这把火迟早会烧到他身上,我也有私心。」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也能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墨阳一定是行贿了,才会一直都这么顺利,在这样的情况下,郑御承是无论如何都斗不过他的。

    最后我只回了一句:「老大,谢谢。」

    在没有拿到那个证据之前,我什么也不敢对郑御承说。等他终于加完班爬上床的时候,我也睡在他旁边。黑夜中,我第一次面对面和他躺在一起。

    看着他疲惫的神色,我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他冰冷的脸颊,手突然被他反握住:“关古……”

    知道他要说什么,但我只是合了合手掌,温柔哄道:“睡吧。”

    感受到手心清凉的温度,还有他略微不安的颤抖,我能做的只有任他紧紧抱着我,然后轻轻拍打他的背眉。

    第二天早上,给他做了早饭,等送他出门之后,我打了个电话给甜点店老板请假。

    最近请的假也够多了,但老板居然没有什么意见,应该也是看在郑御承的面子上。

    下午三点半,我准时按照短信上的路线来到那间别墅的后门,这是一个好像篱笆院一样的地方,我来回看了很久,才终于确定只有一个狗洞大小的地方可以钻进去,好险我身形算瘦,勉强潜入院子,没有被人发现。

    我弓着背跑到唯一的一扇门前,小心翼翼地在旁边的草丛里找那串钥匙。

    虽然藏的位置比较深,但还是被我摸到了,一串钥匙钩上挂了三把钥匙,我没有犹豫,轻悄悄地试着锁,很快将后门打开了。

    心里很紧张,但现在我也只能尽量按老大说的去做,一切都和短信内写的没有偏差,屋里没有人,我打开门之后,将它虚掩上,快速跑上了三楼,向右转进走廊,尽头是一扇红色木门。

    木门也是锁着的,我用第二把钥匙开了门锁,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空无一人的书房内简单地摆着书桌和书架,我没来得及多看,迅速找到左手下第三个抽屉,用最后一把钥匙打开了它。

    一切都比想象当中顺利,里面果然躺着一个4纸大小的牛皮纸袋,没有名称,我抓起纸袋,将抽屉重新上锁,然后将门关好,原路返回。

    从那个狗洞钻出去的时候,我大松一口气,本来还心惊肉跳地怀疑是不是墨阳冒充老大来骗我上钩,但现在看来一切都还好。

    抱着纸袋,我坐上回家的公交车,顺便打了个电话给林海,让他过来找我。

    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出租屋,我关上门之后,才迫不及待地将牛皮纸袋上的绳子绕开。

    里面装了很多东西,大部分是各种各样的合同,还有几张银行转账的记录。

    来源、去向一清二楚。

    得亏我之前无聊的时候看了这么多电视剧,不然现在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过了十分钟,门铃被人按响,我从猫眼里看清是林海之后,打开了门。

    “搞什么,这么急着叫我来”林海喘着粗气站在门外,我没回答,探头确定外面没有别人,才让他进来。

    我将那些东西全都一股脑地装进了牛皮纸袋里,重新封好之后,才郑重地交进林海手里:“一生一次的忙,帮我。”

    我怕这件事等不到我自己去做,就被墨阳的人抓到了,所以一定要林海来完成才行。

    林海没有多问什么,他在关键时候能比任何人都靠谱,这就是我和他做了这么久朋友的原因。我在公交车上坐着的时候,才想起自己忘记查看那房子周围有没有摄像头,而这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晚上八点,林海发过来一条短信:「搞定,太阳报明天头版发表所有文件和银行转账记录,据那个编辑说现在印厂已经在下印了。

    「我说,要是事情圆满完成了,你可真的要好好跟我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刚看见你屋子里有第二个人的拖鞋和杯子了。」

    我认真回复:「没问题,事成之后请你吃一百顿沙县。」

    「我¥……」当然他的抱怨也是一如既往的直白冗长,我一整晚睡得都很忐忑,总是害怕中间会出什么差错。

    而事情发展的顺利完全超出了我的预料,从早上十点开始,电视就在循环播放「墨氏集团二公子墨阳主动贿赂政府人员和银行部门高达三千万巨额」的消息,而太阳报上发表的所有证据也清清楚楚地揭示了这个事实。

    电视上说,公安部门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已经对墨阳开展了全面的通缉抓捕行动,而墨阳完全是被打得措手不及,下午两点,他就在自己家的别墅内被当场逮捕。

    「这次案件牵涉到的集团和公司多达三十余家,其中受害最严重的就是濒临倒闭状态的东阳建材,而其总裁郑峰近几个月也被确诊为肺癌晚期,无法管理公司,小公子郑御承在全力地挽救公司的业绩……

    「墨氏集团股市大跌,下午四点,总裁墨瑞永将召开紧急会议,想必是准备商讨这个紧急事件……」

    墨阳贿赂的不仅是政府的人员,让他相关文件审批程序更快完成,而且还串通银行管理层,让郑御承家的资金无法顺利周转,无法调出足够的金额来抵挡业绩下滑的冲击,东阳建材才会陷入今天这样的地步。

    郑御承回家的时候,满脸不敢置信,因为墨阳被逮捕,他无疑得到了更多的机会和希望,而短短一天的时间内,很多之前和墨阳合作的老板转来主动联系东阳建材,愿意出更多的价钱合作,东阳建材算是保住了。

    “我简直不敢相信,一定是上天开眼了……”他谢天谢地,还顺便谢谢我,而我最终决定还是不要告诉他那个真相了,他被蒙在鼓里开心一阵也挺好的,晚上他也终于睡到了一个久违的好觉。

    一个星期后,墨阳的审判结果被公开,追究刑事责任、剥夺政治权利和财产、终身监禁,这一个个字眼,代表这个人渣剩下的一生都将在牢狱之内度过,无法挣脱。

    没了墨阳的阻挠之后,东阳建材的生意步步回笼,虽然没有恢复到郑峰在时的巅峰状态,但也算能平稳经营了。郑御承想将之前那栋别墅买回来,但我觉得继续住在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听了之后没说什么,只嘟囔了一句话:“反正我要呆在你身边,住哪都行。”

    这句话让我情不自禁翘起了嘴角。

    他的脸色也好了很多。

    四个月之后的一天,他收到一通电话,我没听见对面的人说了什么,但他放下电话之后却火急火燎地收拾起了东西。

    “怎么了?”看他着急的动作,我有些不安。

    “我爸他……”手机不小心被他翻到了地上,抬起头来的时候,他的眼里充满了泪水,“就要不行了!”

    因为郑峰住的医院在另一个市,走高速都要至少开两个小时。虽然以前那男人对我做了很卑鄙的事,但他毕竟是郑御承的爸爸,我跟着郑御承坐上了车。

    车子开得飞快,我不知道要劝他什么,只能沉默看着前方幻影一样掠过的景色,不由得想起很久以前爸妈在自己面前去世的情景。

    自驾游的时候,我坐在后车座,失控的卡车直直碾过车头,爸爸妈妈当场死亡,我也因为没抓紧扶手,撞了一头的血。

    我侥幸活了下来,被大伯一家暂时收养,但是至亲死亡的阴影依然终日笼罩着我,不敢惹大伯他们生气,赔偿金是被他保管的,但在我成年之前,过的也是人下人的生活。

    因为头脑不灵活,学习成绩不理想,所以总是被看不起,什么难听的话都被骂过了。就算上了大学,也不是什么很好的院校,加上因为墨阳的事情,我根本就没有读完大一,他们一家也果决地跟我断了关系。

    后来……虽然自己开解了自己,但在睡梦中,那些痛苦的过去还是会不时重返我的脑海之中。

    赶到医院的时候,郑峰人已经没气了。

    这也是我五年之后第一次见到他。

    再也没有往日的意气风发,脸上满是皱纹的他,头发也掉光了,孤零零地躺在床上,身形异常消瘦。

    郑御承无声地哭了很久,我只能站在他旁边,沉默地揽着他的肩膀。

    等护士来将白布盖上尸体的时候,他终于崩溃一般失声痛哭,不顾一切地扑到床前,跪在地上:“爸——!我对不起你——你连我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真是个混蛋,我没用啊爸——我对不起你……”

    “节哀啊,郑少爷……”医生站在旁边,劝着郑御承,但根本没有半点作用。

    佝偻着身体的郑御承,失去了他最爱的亲人,他现在什么也没有了。

    在一片混乱之中,载着尸体的病床被推出去,运向太平间,郑御承哭到失声,跪在地上不肯起来,我不由得恍惚一阵,猛地跪在了他身前,双手用力抹着他滚下的眼泪。

    顾不上医生在旁边站着,我凑近他的脸庞,如同五年前在巷子里劝慰他那般,盯着他的眼睛,低声道:“别哭,你是个坚强的男孩子,对吗?你爸爸如果在天上看见你悔恨成这样,一定会走得很不安心的……”

    我没有用“男人”这个词,也许在我心里,他还是当年那个天真烂漫的小孩吧。

    他却没有停止哭泣,而是用力地抱住我的脖子,将脑袋深深埋进我的脖颈之间,那种无尽的悲怆,没有任何掩饰地传入我的心底。

    不知道他哭了多久,我只能耐心拍打着他的背眉,滚烫的泪水顺着脖子流入衣襟里,好像又回到了五年前,他的哭泣依旧那么地真实。

    在悲恸的抽泣中,我用这辈子最温柔的声音对他说:“别怕,你爸爸走了,还有我。”

    这是我对他许下的、一生的承诺:“我会陪着你。”

    抚摸着他柔顺的黑发,我从未像此刻这般坚定。

    “一辈子。”

    如果泪水有味道,祂一定是苦涩的。

    若这味道要加诸在他的情绪之上,那一定是苦苦。

    因为在他竭尽全力的宣泄之中,这世界都变得不再圆满起来。

    而这种不圆满,恰恰代表了最真实的人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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