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皮质链子，戴在青年脖子上时显得稍微有些长，银色的坠子常隐入衣服里，青年总是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把它拨出来。等青年变身为壮硕的狗狗，这根链子就恰到好处地紧箍在狗的颈部，埋没在旺盛的金色毛发中。

    “我说，”余宁停下脚步，表情不善，“你能不能别这么蠢？”

    被骂了蠢的狗狗一点也不沮丧，继续昂着头，姿态骄傲地散步。一只壮硕的大型狗，高高地昂着头，慢腾腾地迈着猫步，这举动说多怪异就有多怪异。余宁知道它是为了显摆脖子上的那根项链，可这有什么好炫耀的？很多狗都有植入芯片啊。

    那晚上当两人结束激烈的活动，疲惫地躺在床上时。他向窝在他怀里的青年解释了半天芯片，最后归结于高科技技术。青年拿着那条项链，美美地看了半天，最后说：“怎么不把银片做大一点，这么大——”他伸出自己一只手，五指张开。余宁黑线，这家伙完全暴发户的思维，那么大，挂卖身板吗？！

    现在看着笨狗的这幅模样他可总算明白了，原来笨狗是要挂得越大越好，好出门的时候让所有人都瞧见。

    “没用的。”余宁无情地指出，“银片太小，埋在你毛里完全看不见。”

    笨狗一听不得了，可它那颗大脑袋，做不出低头检查的动作，急得在那里嗷嗷叫。余宁瞪了它半天，最后在公园的长椅坐下，用手拨弄它脖子，把项链弄出来。

    笨狗舒服得直哼哼。

    “喵——”

    余宁循声抬头，看见对面树干上站了一只，黑猫。

    黑猫站在逆光处，余宁看不清它的表情，只能看出一团黑色的影子。那影子线条流畅美丽，像艺术品一样找不出任何瑕疵。

    余宁心里闪过一阵怪异，这只黑猫有种怪异的熟悉感，好像在哪里见过。

    医院！

    余宁在心里惊呼了一声。

    不，不可能。黑猫不都长得那样吗？他怎么确定这只就是医院里的那只？

    但很快余宁就确定了它们是同一只猫。

    因为笨狗走了过去，朝树上的猫汪汪叫。那只猫喵喵叫了几声，余宁还没得及对笨狗说小心被挠，那只黑猫就以闪电般的速度跳下树来，左右开弓，狠狠挠了笨狗一脸的血痕。

    “喂你——”余宁冲上去赶走黑猫。黑猫跑走之前还回头看了余宁一眼，金色的眼睛跟玻璃珠子一样，没有感情，冰冷极了，瞧得余宁心颤了颤。

    晚上回到家，余宁给变身为人的青年一边敷药一边问那只猫怎么回事。他药水刚擦上去，青年就咧着嘴喊痛。那几条划痕都挺深的，破皮出血了，余宁看着都觉得他可怜。青年黏皮糖一样凑上去，嘴里嘟哝着“好痛啊”就亲上余宁脸。换成平时余宁早就把他一颗大头推开了，可这时看他破相挺悲惨的，就安安静静让他亲了。浅浅的触碰很快变成深吻，又演变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余宁最后被晕晕乎乎压倒在床上，完全忘了自己的问题还未得到回答。后来余宁才想到，余本这是故意的，一向笨笨的他，居然耍起了小聪明。但这小聪明并没有用，因为黑猫很快就再次出现在他们面前，介入他们的生活，改变了一切。

    ——————

    27下

    余宁很快就碰上黑猫。

    他是在自己公司门口被拦下来的，拦住他的是个俊美惊人的青年，回头率百分百。那青年伸手拦住他，冷冰冰地说：“我有话跟你说。”

    余宁不认识他，所以第一反应是骗子。但骗子不可能是这样的，怎么说，气质高贵，眼神冷漠，那高高在上的态度，仿佛不把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生物当一回事。黑到发蓝的头发，白皙的漂亮肌肤，还有那双冷冰冰、但却有一种奇怪吸引力的像猫一样的眼睛，都使余宁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仿佛他之前曾经见过这个俊美的青年。

    但他确定他是不认识这个青年的。

    “是关于黎虔。”青年接着说。

    这个完全陌生的名字让余宁判断青年是认错人了。

    “不好意思你找错人了，我不认识你说的人。”余宁说。

    青年皱紧眉头，不耐烦地说：“黎虔就是那只狗，你捡到的那只。”

    笨狗居然是有名字的。这是那时余宁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能冒出来的想法。

    他们在附近找了家咖啡店坐下，这时候是下班时间，咖啡店里人不多。青年走到最里面的偏僻角落，自顾自坐下。女服务员走过来问他们要喝点什么，余宁要了杯咖啡，青年交握十指，修长的手指不耐烦地敲打着，张口说随便。女服务员红了脸，怔怔站在原地，瞧着青年发呆，那模样让余宁想起看见黑猫激动得发狂直叫宝贝的欧医生。

    “怎么还不走？要我把菜单上的东西都点上来吗？！”青年斜眼讽刺。

    那服务员吓了一跳，这才回过神，边道歉边慌慌张张地收回菜单，急急忙忙走掉。

    “长话短说。”青年收回手，开门见山，“我是来带黎虔走的，他必须跟我走。”

    余宁表面很镇定，但其实脑子已经乱得跟浆糊一样了。他慢悠悠地往咖啡里加糖块，慢悠悠地搅拌，就是不说话，他不是不想说，是不知道说些什么。青年不耐烦地皱眉，催促他：“怎么样？”

    余宁搅了半天咖啡，终于找到一句话：“什么怎么样？你要带他走，为什么问我的意见？”

    “因为那蠢蛋不愿意跟我走！”青年突然激动起来，瞪大了眼睛，那漂亮的跟黑琉璃一样的眼睛突然闪烁出奇异的金黄色光芒，瞳孔也瞬间紧缩成一条细线。余宁吓了一跳。

    跟猫一模一样的眼睛。

    他真的是那只黑猫。

    其实余宁早该相信了，能发生在笨狗身上的奇怪现象，自然别的人身上也可以有。

    “你是他的同类？”余宁问。

    “算是同类，我也拥有他的那种能力。”黑猫说，他的眼睛又变回黑色，“但我不是他族人，我是他母亲的朋友。”

    族人，母亲，这些词一个个敲打着余宁的耳膜，原来笨狗竟有一个疑似很庞大的家族。

    “他母亲呢？”余宁问。

    黑猫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不耐烦得很，过了一会才缓缓说：“停止一个个问问题，我直接告诉你，说完了之后你也不必再问，其他的我也不知道。”

    个性这么急躁，难怪会忍受不了笨狗，几次都把他划得一脸血痕。

    “黎虔的母亲阿澜，跟黎虔一样，是能化身为人的狗。三年前她为了好玩离开家来到这个城市，遇到了黎虔的父亲黎鹏铭，阿澜不顾家族的反对硬是嫁给了黎鹏铭。一年后黎鹏铭突遭车祸死了，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也没有合法婚姻证明的阿澜什么都没有，连房子都被人收了。后来她不知道是在哪里也许是哪个公园里、哪个城市的阴暗角落生下黎虔，接着她就因难产出血过多过世了。她死了以后我才收到消息，前来寻找黎虔的时候他已经不知所踪，我找了他一年多，现在终于找到他，自然要把他带回他族里去。”

    黑猫几句话就把余本的身世交代了，但余宁心中有许多疑问仍然得不到解答。他一问余本一族到底是什么生物就被黑猫打断，黑猫冷冰冰地回他：“他们一族关你什么事？你想把他当成什么都可以，妖怪，异化生物，或者其他什么别的。你跟黎鹏铭都是人类，原本就不应该知晓我们的存在。我们在远离人类的地方生活，要不是阿澜心血来潮，又非要嫁给人类，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余宁还觉得奇怪，“余本——我是说黎虔，他的母亲在他父亲过世后为什么不回到族里去？她不是拥有特异的力量吗，怎么会脆弱到难产而死？”

    听到问题后黑猫并没有立即回答，似乎陷入了回忆里，一向冷漠的脸上难得松动，出现了几分悲戚，“因为她的族人要她打掉肚子里的孩子。跟人类结合产生的异类是不允许容于世的，没有人知道生出来的会是什么东西。狗？人？那傻瓜害怕保不住黎虔，没有地方可去也不回去族里，黎鹏铭过世的悲伤，还有在各个地方奔波的劳累，加上可能肚子里小孩不稳定且怪异的体质，阿澜才会难产。”

    余宁看着黑猫脸上的神色，试探地问：“那她……为什么不去找你？”

    黑猫扫了余宁一眼，那凌厉的眼神让余宁背后窜起一阵鸡皮疙瘩。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没赞成过她跟黎鹏铭在一起，连这个孩子我早警告过她不要生，她当然不敢来找我。你不觉得，”黑猫定定地看着余宁，“你的问题有点多吗？”

    这晚上余宁跟黑猫就这么不欢而散了。余宁心里有许多疑问，黑猫却不愿意也不耐烦再回答他的问题。黑猫只说：“你必须让黎虔跟我走，他不适合跟人类一起生活。”

    余宁带着一脑袋的疑问跟昏昏沉沉回了家。

    28

    这天下午与黑猫青年的奇遇让余宁整个人心不在焉，直到回到家打开大门余本扑到他身上时他才想起来，为什么黑猫在白天能自由变化人与猫的形态？他跟笨狗不是同类吗？关于余本的神奇能力，他还有许多的疑问，黑猫看样子很不愿意再泄露更多关于他们这一类生物的秘密。确实，撞见余本是意外中的意外，再碰见一只拥有同样力量的黑猫，更是超级意外。这些都是他生活之外的东西，本不在他的轨道上。

    那余本呢？

    他是不是也有自己的轨道？

    余宁有些烦躁，他推开挂在他身上的余本，“我有话跟你说。”

    余本傻乎乎地放开手，一步一步跟在余宁后面。

    余宁放下公文包，走到客厅坐下，呆愣愣想了一会，不知道怎么开口。余本知道黑猫的事吗？他如果知道了，按照他的个性，应该早就告诉主人了才对。那么他要跟余本说多少，全部吗？包括他的母亲？

    余宁有些犹豫，他不确定余本能承受多少。

    这家伙从一出生就开始流浪，一直以为自己在世界上是孤单单的一只怪异的狗，现在知道自己还有族人，还有很多同类，他大概开心极了。

    那为什么他不肯跟黑猫走？

    “余本，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余宁问。

    余本凑上去亲吻余宁，黏糊糊地说：“有！我有很多话要对主人说！我今天好想你，主人，明天可不可以带我出门？上班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不能带我去？好吧，我知道你要骂我了，不带就不带吧……”

    余本温热的舌头抵在余宁嘴唇边，执着地要破门而入。余宁推开他，“不是这个！”

    被推开的余本愣愣看着余宁。

    余本那天被黑猫抓伤的痕迹还没全好，脸上还有几条红红的抓痕。余宁伸手摸摸那痕迹，问：“那只黑猫为什么要抓你？”

    笨狗瞪大了眼睛，随后转了转眼珠子，吞吞吐吐说：“因、因为它脾气很坏……”

    “你现在还不说实话？”余宁直接说，“那只黑猫已经找过我了。”

    余宁设想了几种笨狗被揭穿谎话后的情形，惊讶或者羞恼，但却没有，笨狗只是瞪大了眼睛看他，诡异地沉默着。最后还是余宁先开口：“你已经遇过他就该知道，这世界上有你的同类。”

    余本还是沉默。

    余宁只好接着说：“他今天跟我说了你爸爸妈妈的事，他说要带你回去见你族人，你不同意。”

    余本罕见地继续沉默。这是从来没有过的，这家伙毛毛躁躁，心里也藏不住话，想什么就说什么。余宁以为他这时候该跳起来说一堆自己不愿意回去的原因，但却没有。

    “为什么？”余宁问。

    “……我不想见他们。”余本终于吐出了几个字，他垂着头，余宁看不到他的表情。

    “为什么不想见他们？你不好奇自己的力量？你不想看看你的同类？”余宁追问，心里想的却是笨狗该不会是怕自己把他丢掉吧？但又觉得这么想实在自恋，毕竟以前笨狗可怜兮兮的，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能够依赖。可现在情况不同了，他有同类，有族人，也许数量还挺多的，他不再是孤零零的了，他们也许甚至有血缘联系。

    “我要留在主人身边。”笨狗抬起头，眼睛里含着两泡泪水。

    余宁说不清楚此刻的感觉，心底软软痒痒的，像有人拿着小刷子刷啊刷的。一股热度从心脏的位置一直蔓延到脸颊，余宁情不自禁伸出手去轻轻抚摸笨狗的脸颊。摸了两下，猛然惊醒过来，他从来没做过这么肉麻的举动，跟电视剧似的。一时尴尬得很，原本抚摸脸颊的手改成揉捏，他扯着余本两边的脸颊说：“我有赶你走吗？！”

    余本扑过去抱住余宁的腰，头埋在他怀里，一句话也不说。

    余宁愣了，总觉得今天的余本特别的感性，一点都不像平时的他。

    他们这样静静抱了一会，余本就老老实实把遇见黑猫的事都说了。他跟黑猫第一次在医院见面的时候黑猫就直接跟他说了，说他们是同类，他认识余本的妈妈阿澜，他跟阿澜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他是受到他妈妈的请求，来找余本的，他找了一年多才找到，现在终于找到了，他要接余本回去。但是余本立刻就拒绝了，他说他不愿意走，他有主人了，暴怒的黑猫就挠了他满脸的血痕。

    “我不想去。”余本闷闷说，“我要留在主人身边，永远，一辈子。主人不要怪我说谎话，我、我害怕你觉得我很奇怪……”

    余宁揪他耳朵，恨恨地说：“你不用害怕，从把你捡回来的第一天我就已经觉得你很奇怪了。难道你还以为自己是只很普通的狗吗？”

    余本抬头，用他那可怕的深情目光盯着余宁看，他说：“我愿意做一只普通的狗狗。猫咪说，我做不了普通的狗，他说主人不会一直养我，久了就会讨厌我，因为我很奇怪……我、我就不敢告诉你猫咪的事……”

    “你傻啊！”余宁弹他额头。那白皙的饱满额头立刻泛起一点红，余本却没像从前那样哇哇叫喊疼，还是用他那令人发麻的眼神看着余宁。

    然后他们就接吻了，情不自禁地。

    迷迷糊糊的亲吻中，余宁想，余本就真的只是一只宠物吗，对他来说，余本真的只是一只宠物吗？

    “你真是跟阿澜一模一样，果然是母子。”一个冰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像十二月的冰雪。

    29

    余宁慌忙跟余本分开，转头就看见一只全身漆黑的猫，两只金色的眼睛冰冷犀利地盯着他，让人背上发麻。

    一道光芒闪耀，黑猫瞬间变身为人，全身赤`裸但仍充满气势地站着，那双金色的眼睛丝毫没变，瞪着余本，令人害怕。

    余宁惊讶：“你怎么进来的！”

    黑猫说：“很难吗？我来过很多次了，没现身而已。”

    很多次？余宁想起刚刚与余本亲吻的样子，脸上一红。

    余本喊道：“你来干什么？！”竟是很气愤的样子。

    黑猫冷笑：“你知道吗？你现在的神情、语气，甚至说的话，都跟阿澜一模一样。我闯进黎鹏铭家里要带她走的时候，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你来干吗’‘不关你的事’‘你走’……我早该猜到，跟这个人类说了也没用，你跟阿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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