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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折记 第3节(1/5)

作品:《情折记

    第十三章

    这一日,张致如往常一样背了担子出门。到了西市,见天冷风大,找了一处挡风的就摆下摊子。不多时便来了位老伯,托张致帮忙写封家信给京城的儿子,问儿子一家今年过年可要回来。张致铺开纸张,照着老伯所说,一字一句正写着。突地有人一脚踹在他担子上,毛笔一歪,拉出一道墨痕。张致抬起头来,道是谁人这么莽撞。不料这一抬头,吃了一惊。

    只见来人五短身材、肥头大耳、面相凶恶,穿的一身锦衣华服,身后还跟着两个贼眉鼠眼的小厮。来人盯着张致看了好一会,张嘴喷出一股酒肉臭气,熏得张致脸都变了,道:“你这后生,爷在哪里见过你来着?好面熟!”那两个小厮,上蹿下跳的,也凑近了看,被来人一脚踢翻在地,骂道:“滚你娘的!你们也认得这后生不,挤什么!”

    张致怎的不认得这人,这人原来是南馆里的常客黄光!此人专好结交不肖子弟、地痞流氓,成日在勾栏院里饮酒作乐。此人男女通吃,荤素不忌。床上如恶霸一般,折磨人得很。又爱打人咬人,什么蜡烛皮鞭子,此人最是爱用。黄光一进馆里,倌人们避之唯恐不及,哪个没受他折磨过。黄光姐姐是县令的三房姨娘,黄光又有祖上留下的许多银钱,使之不尽。鸨子只怕惹怒了他,赚不得银子,哪里管小倌们死活。

    从前张致还在南馆,少不得也被这黄光折磨过多次。此时一见了他,后背一片冷汗,忙强笑道:“大官人说笑了,在下一个穷酸破落户,哪里能结识大官人这样的贵人。许是我在这摆摊久了,大官人来来往往,瞥见过几次。”

    那黄光一身酒气,闻言“嗯嗯”了几声,一招手,那两小厮赶忙上前扶着他。黄光大声道:“回家回家!我脑袋涨的疼,回家回家!”原来这黄光早晨刚从勾栏之地出来,酒气未散,嫌自己骑的马矮小孱弱,定要到西市来买匹高头大马。这才遇上了张致。

    张致见黄光没认出他,松了口气,只道有惊无险。要是被这黄光认出,不定要被他如何羞辱一番才罢。

    这黄光回到家,整睡了一日才醒来。醒来又是要水喝,又是要吃饭,屋子里乱了好一会。到饭菜端上了,黄光又说怎么没酒,把那服侍的丫头骂了一阵,待酒端上了,才安稳吃饭。正吃着,常跟着他的随从又进来禀告,说已在西市寻下几匹好马,牙口好,长得也漂亮,就等黄光去看了。黄光想起自己早上说要换马,便点了点头。

    那跟着他的小厮又说:“早上在西市,您老人家还碰见个眼熟的书生,就是想不起来。您还记得么?”黄光一想,好像是有此事,有个挺白皙斯文的后生,觉着在哪看过,就是想不起来。小厮讨好地笑,道:“过后我和四贵就想着,这后生确实面熟,在哪里见过。刚可叫我给想起来了,您说,那后生,可不跟南馆那个叫景华的,十分相像么?”

    黄光一拍桌:“可不就是他!”

    小厮道:“两人长得那个像!真要认成一个了!”

    黄光被这么一提,又起了心思,匆匆吃罢饭,就令往南馆去。

    这可不就是张致倒霉么?要是这贼眉鼠眼的小厮没想起来,张致就逃过这一劫了。偏巧这小厮从小跟着黄光,各处勾栏院都去过,里头的鸨子龟公倌人,没一个不认得。这在黄光面前这么一提,黄光想起来往南馆去。

    待得到了,又问那景华,这才知道景华已被赎出去了。本来景华也不是南馆里的红倌人,黄光就是睡过他,也不怎么记住他。长得不是顶好,床上又不会伺候人。但景华出去了,在西市摆个摊子挣钱,这可新鲜了。黄光就留了意,隔几日到西市看了马,忽地想起景华了,便向小厮道:“去见见那个滑头的小倌,那日我问他,竟还诓我!”

    这边张致正给人写信,那黄光到了就是一阵乱。那两个小厮,一个三平,一个四贵,先踹了担子,把客人吓得信也不要了。又地痞一样围住张致担子,恶狠狠道:“你这贼小厮!那日我们大官人问你话,你如何只胡乱糊弄!要不是你三平爷爷记性好,想起你就是那南馆里的妓子,可真叫你给诓了!”

    张致怎料得到黄光去而复返,忙起身道:“大官人是贵人,结交的是公子老爷,每日里事务繁杂,哪里记得住我这小人,因此小人不敢报上姓名。”

    黄光绕着他担子转,上下眼地打量他。见张致比在南馆,多有不同。此刻一身布衣,倒有些秀才相,面皮白净,斯文秀气。黄光在南馆,最好长相娇媚的小倌,因此对景华,也不甚上心。但他这人,堪称可恶。他明明不好张致这皮相,眼见人家从南馆出来了,好好过着日子,就非得上去逗弄逗弄。别人气不顺了,他才开怀。在勾栏院里他也是这般,欢爱之事,本是为着开怀。他却是为了折磨人,将人折磨得惨兮兮,他才乐意。张致是见识过他手段,哪里不晓得此人的为人。深怕触怒了他,说话愈加小心。

    黄光问道:“我昨日去南馆,听鸨子说,有人赎你出来了。这赎你的恩客是谁?怎的让你这好好的人儿在此摆摊吹风受苦,实在可恶啊。看看,吹得这面皮都红了,哎。”说着就伸手就捏张致面皮。张致气恼,扭过脸去,躲开黄光手。那黄光见张致这般,冷笑道:“好大的脾气,怎么,我还摸不得你?你这贼小厮的后门,我肏都肏过了,还摸不得你这脸!”

    旁边的小贩听了,皆是目瞪口呆,怎料得到每日与他们一起摆摊的张致,原来是个小倌!这黄光,是诚心不让别人安心过日子。

    张致怎敢回他,只盼他戏耍够了,快快走了。不料黄光却扯过凳子,一把坐下,道:“来来,今日既见了你,别说我黄爷没照拂你,你来给我写封信。”

    这黄光哪是要写什么信,不过又是戏耍张致罢了。他只说要写给一个亲亲人儿,他念着,张致来写。言语极尽下流,尽是些被翻红浪的闺中秘事。张致忍气吞声,一一照写。黄光看着那信,哈哈大笑扔下一两银子道:“你黄大官人还来照拂你生意。”说罢,终于走了。

    张致气得是一魂升天二魂出窍,直呆坐半晌,才收拾了摊子回去。

    第十四章

    自那日后,张致再去西市,便有些心惊胆跳了。整日惊惶,就怕那黄光又冒出来,纠缠不休。直过得七八日,也不见那黄光来,张致稍稍有些安心。这几日,张致旁边那些小贩们,看张致的眼光便有些打量窥探。有一两个不老实的,还说些轻浮言语,皆被张致兜头骂回去了。

    却说那黄光家里娶着三妻四妾,勾栏院里又包着粉头、小倌,整日花天酒地,把个小小的张致抛在脑后。忽有一日,院里的粉头向他讨要头面首饰,黄光不允。那粉头做出些乔张致来,散乱了发髻,哭天抢地,倒把黄光给惹恼了,仰面扇了两个大巴掌。把个娇滴滴的粉头打得昏倒在地,脸上红肿可怖。黄光被这粉头一扫兴,挥袖而出,骑着匹高头大马,与两个小厮在街上横行无阻。

    那黄光向两个小厮道:“这贼娼妇,只管张口要东西,不允便撒泼打滚,实在可恶。又不是家里正经的娘子,每月还给她几十两银子,还这般没脸没皮。如今却往哪里去?”小厮见黄光问,连说了数个地方,黄光皆摇头,连声道:“无聊,无聊!”忽地,黄光想起景华,出了南馆,倒把自己穿的正正经经,还像个读过书的人哩。黄光想着便觉有趣,打马便往西市去。

    到了西市,黄光先找了家酒楼,要了个雅间,整治了一桌酒菜。随后吩咐小厮,把张致带过来。那两个小厮,到了西市,凶神恶煞的,先踹了张致的担子,又说黄大官人找他写信,让他速速过去。张致不愿惹麻烦,又想着在酒楼里,光天化日,谅黄光也不敢太嚣张,便忍气吞声,收拾了担子跟着小厮去了。

    黄光见张致 ,虽不似院里男倌那般风情万种,却也眉清目秀,倒有些似戏本里唱的书生公子,登时有些心痒痒,道:“你黄大官人我,找你写封信,给个妙人儿。你写,还是不写?”张致如何敢说不写,明知黄光是故意逗弄他,也只得点头应道:“当然要写,定帮大官人写得齐整漂亮。”黄光便道:“那我念着,你来写。”张致便展开纸张,研好墨。

    黄光一开口,果然又是些淫词浪语,且越说越过分,把那妙人儿描述得跟张致分毫不差。张致如何听不出来,只气得头顶生烟,可又如之奈何!只盼写完这信,咽下这口气,忍过这时。好不容易写完那信,黄光拿过来看了一遍,哈哈大笑,甚为得意,问道:“我这信写得怎么样?”张致忍住怒气道:“自然很好。”黄光把信拍到桌上,道:“来,你给我念一遍,我听听怎么样。”

    张致如何念得出口!这信里尽是些“玉茎”“热穴”“红乳”“巨杵”,仿若艳本。黄光见张致不动,道:“怎么?你不想念?”张致道:“我已是按黄大官人念的,一一照写,绝无错漏,大官人也看过一遍了,何须我再念。”那黄光道:“哎,看的,与你念出来给我听,又怎么能一样?怎么,你不愿给我念?来,你念了,我高兴了,这银子便是你的。”说着,掏出一锭沉甸甸的银子,少说也有十两,拍在桌子上。

    张致气得脸紫涨。他原就脾气不好,忍气吞声到此刻已是不易,如何肯再做这般羞辱之事。那黄光本不是善茬,加上吃了许多酒,此时酒气上涌,登时怒道:“你是要给脸不要脸么!”张致气急,三两下收了自己东西。黄光道:“你这贼小倌,出了南馆便嚣张了?从前被我这宝贝弄得哭天喊地的时候还记得不?你以为你出了南馆的门就了不得了?真以为自己是书生,你是个婊子,出了这门还是个被人肏的婊子!识相的你就伺候好黄爷我,我高兴了赏你点银子,你还有口饭吃。就你写这几个字,能挣几个破钱!”

    张致听见黄光提起从前,直气得浑身发抖。黄光是勾栏地的常客,张致初进南馆还小时,就伺候过黄光。黄光那是什么手段,他那时小,自是吓得直哭。张致最不愿回想从前的事,只道从前种种皆噩梦一场,过了便好。黄光在他面前提这些,无异于揭开他伤口还往上撒盐。张致忿恨不过,怒道:“从前是从前,我如今赎了身,再不是男倌,我不挣你这银子怎么了!你这般贵客,金子打的鸡巴,还是回家肏你家贵夫人去吧!”说罢,背上担子,急急冲出雅间。那黄光气坏了,直喊小厮抓住张致。那两个小厮正在楼下吃酒吃得欢,待听到黄光叫唤,张致已是一阵烟跑掉了,哪里还有影子!

    张致逞一时口舌之快,说了这许多不该说的。待回了家,也是后怕。黄光不是善茬,这事定不会这么算了。次日,张致也不敢往西市去了。张泰问他,张致只说身体不适。接连数日,皆待家里看书。张泰奇怪,张致瞒不过,只好如实说了。张泰听了,如何不气愤。张致叹气道:“我这脾气是改不了了,总要吃亏。如今也不敢再往那西市去,且等过了这阵子再说吧。”张泰虽气愤,却也知黄光这等人惹不得,道:“冬天风冷,客也少。你在家待着也好,过了年再说吧。”张致道:“只怕给大哥惹麻烦。”张泰道:“你这说的甚么话,倒叫我羞愧!我是大哥,你在外受了欺辱,没本事给你撑腰,也只能叫你在家躲着。我虽只是个铁匠,好歹不是个胆小如鼠的,若这黄光再欺辱你,我定叫他尝尝我这拳头的厉害。”

    张致听了,不甚感怀。须知他们不过是普通百姓,这黄光有钱有势,又能奈他怎样。张泰有护着他的心,他已是十分感激,只道:“这话就说说罢,咱们过个安生日子,不惹甚么麻烦最好。只怪我今日没忍住,且在家躲过去罢。”

    这日起,张致果不再出门。每日读读书,算算账,帮张泰做些轻简活计。天一日冷似一日,待过了年,开春了,西市热闹起来,料想黄光也该忘记这事了。

    第十五章

    却说张致这么一闹,惹得黄光暴跳如雷。那日万幸张致溜得快,没被那两个喝得晕乎乎的小厮抓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那两小厮吃酒吃得忘形,又没抓住张致,回去后叫气冲冲的黄光各抽了十几鞭子,抽得鬼哭狼嚎。那黄光抽完了鞭子,道:“把那臭婊子给我找到了,好好教训他一顿!”这两小厮被主子抽了这么一顿,对张致倒是怀上恨了,只道这么一个不入流的小倌,这般不识好歹,惹得大官人生气,叫他们两个倒霉挨了一顿抽。

    第二日,两人便去西市,恶煞煞地要给张致好看。不料在那里蹲守了半日,只不见张致。此后数天,皆不见张致。问左右小贩,无一个知道张致消息的。两人只得回去禀告,道这个贼小倌知道不好,不敢出来了。黄光道:“你们给我用心找着,找着了有赏。找不着,还有鞭子等着你们!”因此这两小厮出门上街时,便都留心注意寻找。只是这张致已闭门不出,两人如何能找寻得到。

    一日,也是张致合该倒霉。这两小厮其中一个,叫四贵的,拿着一包银子走到铁铺子门外,瞧见了张致在里头擦洗。原来这黄光在对街开了一家绸缎铺子,好大的生意。每年都得下南边贩买布匹绸缎,货物都堆放在铺子后边的仓库里。如今生意越做越大,仓库不够放,便在对街又买了两间屋子,专放这些布匹货物。这日叫四贵拿着银子来付给屋主,催促他们早早搬出。天下竟有这般巧的事,这两间屋子正邻着铁铺子。这四贵瞧见了张致,记在心上。回去禀告时,就如此这般告诉了黄光。黄光一听,得意道:“敢情这贼小倌就在咱们家眼皮底下,哪天我们去瞧瞧仓库,顺便收拾收拾这个贼小倌。”

    待得黄家那两间仓库收拾好了,黄光骑着高头大马,带着两个小厮,大摇大摆来了。仓库看了一圈,煞是满意,出门便往铁铺子来。一进门,那小厮便凶神恶煞地胡乱叫喊,只道:“黄大官人来了,这铺子里有没有个正经人招呼啊!”张泰一听,心道不好,开口问道:“我这小铺子,只打些寻常菜刀、斧子,不知大官人要些什么?”

    那名唤四贵的小厮双眼梭巡,搬了张椅子,擦了又擦,请黄光坐下。黄光仿若在家,自自在在坐下了,开口道:“你开的是铁铺?”张泰不知其意,他这是铁铺,不是明摆着的么。黄光又道:“我听人说,你这铁匠,还兼着鸨子的生意哩。”那两小厮听了,在旁挤眉弄眼地笑。张泰一听这话,脸立刻黑了,硬邦邦道:“大官人走错地方了,不送!”黄光听了也不恼,伸手从袖子里拿出一块银子,道:“这几两银子给你,去整治一桌酒菜来。后头打扫出一间干净屋子,把你家小倌叫出来吃酒。”

    张泰铁青着脸,也不去接那银子,道:“我就再说一次,你们走错地方了,快快出去,别惹我这粗人不痛快!”黄光满以为明晃晃的银子一拿出来,这穷铁匠就该兴高采烈收了,不料这铁匠不接银子,还给他脸色瞧,如何能忍!这黄光话还没出口,刚张张嘴巴,那两小厮就跳将起来,一面呼喝着“你这狗杀才,给脸不要脸”,一面握起拳头,要给张泰好看。张泰人高马大,一身力气,怎会惧怕这两个狗奴才。两小厮刚近身,就被他一手一个捏住脖子,抓起扔到门外。

    那两个奴才被他一把扔到地上,扔得晕头转向。黄光一看,这铁匠竟是力大无比,随随便便一伸手,竟把两个男子就这样扔到门外,唬青了一张脸,只道:“你这铁匠,不识好歹。婊子就是婊子,赎出来就变清白了?好好的银子你不赚,倒要惹事端!”

    张泰如何能忍,一手揪住黄光衣领,一把把他拖到门外去。黄光好胖大的身子,被拖得脚步踉跄,竟挣不开张泰一只手。只觉张泰五指如铁铸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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