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等我，阿瑞斯。我会回来的。”

    “你说谎。”阿瑞斯抓住了安诣的手，表情紧绷，就像是在压抑着一头即将从身体里冲出来的野兽一样用力地说道：“你上次也这么说，可是你说谎。”

    “我会回来的，我保证。”安诣伸手安抚地抚摸着阿瑞斯的长发，笑了：“就算我回不来，你也会拉我回来的，不是吗？”

    “这不一样。”

    “你难道没有信心吗？”

    “这不一样。”阿瑞斯说道：“刚才，你没有走出幻境，你的精神力抵抗不过虫皇的。如果、如果……我要去哪里找你？我连精神力外放都做不到，我要怎么去找你？你又要丢下我多久，又要一千多年？那时候我不可能还活着了。”

    阿瑞斯像是突然失去了安全感的孩子，他回到了末世的那个下午，他忍受着难熬的饥饿感，在那个破败的空房子里等待安诣回来，可是回来的却不是他的安诣。

    “阿瑞斯。”安诣微微皱眉，他的精神触须毫无预兆地刺入了阿瑞斯的大脑，精神触须像是温柔的清水，沿着阿瑞斯的神经缓慢流淌、按摩。

    果然，安诣发现阿瑞斯的精神被动过手脚，很小很小的手脚，可以让人对某件事的偏向加重。比如阿瑞斯现在的固执。

    “我会回来的，阿瑞斯。”安诣安抚着阿瑞斯的精神，同时温柔地亲吻着阿瑞斯的脸颊：“你知道的，我很强。你也知道，我很爱你，所以我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生活的。”

    阿瑞斯深呼吸了几口，情绪逐渐稳定下来：“我就在这里等你，三个小时，如果三个小时你没回来，我就去找你。”

    “好。”安诣笑了笑，看着阿瑞斯的眼睛：“我很快就回来，你也要小心，虫皇对你做了精神暗示，它不会让你安全在这里的。”

    安诣说着，看了看周围的那些贴在洞壁边沿的傀儡虫群。

    “我知道。”阿瑞斯的眼中满是怒火，但看着安诣的眼神却很温柔：“我会好好的。”

    “嗯。那我们，一会见。”

    “好。”

    安诣说罢，转身走入了那个朝下的阶梯通道。当安诣的脑袋刚刚沉入那个通道之下，通道就轰然合上了；与此同时，山洞中，那些贴着墙壁的傀儡虫统统朝着阿瑞斯涌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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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通道口重新关上后，通道中就倏然亮起了荧光，石阶变成了玉石一样透光的质感，整个通道里璀璨夺目，跟上面的山洞截然相反。

    不过有了之前“桃源”的先例，安诣对这样美好的画面已经快产生生理上的反感了。

    在漂亮的通道中走了五分钟左右，安诣的眼前就变得一片通透，到通道口了。

    这画面，还真是熟悉啊。

    安诣走出通道，脚下是软软的草皮，头顶是嵌满萤石的洞顶，看上去就像是星海一样漂亮；在山洞的中央，屹立着一棵巨大的树。

    安诣说不出那是什么树，就像是电影里常看到的那种，茂密的树冠、粗壮的树干，高大、强壮、虬结，符合人们对“大树”这个词的所有标签。

    大树的树冠被洞顶的萤石照耀，叶片反射着淡淡的光芒，一片片就像是上过了清漆似的，要是再透明一点，就像是玻璃或者水晶了。

    安诣往前走了两步，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

    在萤石的光芒遮盖之下，洞壁上有许多的洞口，只有拳头大小，密密麻麻的像是蜂巢一样规律排列着，铺满了整个洞壁。

    “喂。”安诣没有再往掐他地方走动，他喊了一声，双目警惕地看着周围，精神触须垂在他身体两侧，随时准备出击。

    安诣喊过一声之后，却没有什么回应。等他又喊了一声，却听到了虫皇的声音。

    “你来了。”

    这一次的声音不是通过精神，而是真的声音，而且安诣很熟悉——菲尔。

    安诣循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随即被眼前的画面震撼地瞪大了双眼：那棵大树的树干如同水银一样往两边分开，菲尔就从中被挤了出来，但是菲尔整个人还是处于嵌在树里的状态。

    此时，菲尔的双目睁开，表情麻木，她的嘴巴翕合，发出虫皇希望安诣听到的声音。

    “放了她。”安诣没有废话，直入主题。

    菲尔看着安诣，继续说道：“你过来，我不需要她。”

    安诣的心脏开始猛跳。有了之前“桃源”的前车之鉴，安诣对于自己与虫皇之间的精神力实力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没有自信能够战胜虫皇。

    但总得试试。

    “在这之前，我想见见你。”安诣看向菲尔，表情冷漠地说道：“傀儡虫一族潜伏了这么多年，优胜劣汰地进化，甚至还让兽族差点灭绝。现在又复苏过来，引我到这里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如果要侵占人类的城池，悄悄地来不是更好吗？”

    “你在拖延时间。”菲尔说道：“不过无所谓。”

    菲尔：“我是傀儡虫，我是没有智慧和自我意识的。即使在现在，我拥有了这么多的大脑……”

    随着菲尔的声音响起，大树的树冠发出“哗啦啦”的树叶响声，然后层层叠叠的树叶一层接一层地打开，露出了被树叶遮盖的东西来。

    大脑，字面意义的大脑。人类的、动物的，都有。

    那些大脑的表面被覆盖了一层淡黄色的膜，膜里面还有同样颜色的透明液体。这些大脑就像是长在树枝上的果实一样，它们有的还会轻轻收缩、或者抽搐一下。成片的大大小小的大脑，像是累累硕果，通过一条条透明的细线，最终汇集到了树干上。

    安诣深呼吸了一口气，差点没吐出来。

    “……我了解了许多人类、兽族、虫子、野兽的知识，但是我依旧没有自己的想法，没有欲求、没有目的，我不是真的活着的。”菲尔继续说道。

    菲尔：“傀儡虫的我，为了生存下去而寄生、快速进化。现在，傀儡虫的我们变得很强大了，就像你说的，甚至差点灭绝了兽族——尽管那并非我们的意愿。

    然后现在，整个族群中，我出现了。我了解了许多人类的东西，我喜欢人类的东西。我想要当一个人类。而不是为了繁育这些虫子的机器。”

    菲尔：“现在，你可以过来了，我需要你……的身体。”

    这句话说完，菲尔的身体就被树干完全挤了出来。在她摔倒的同时，安诣的精神触须猛地甩出，将菲尔直接拽到了自己的身边。

    虫皇的声音再次在安诣的脑海响起，它在笑：“别担心，我不会食言。因为，你逃不掉了……”

    与此同时。上面山洞里。

    阿瑞斯无心跟那些傀儡虫玩车轮战，养精蓄锐已经充足的他，直接一出手就封死了所有的出入口，将傀儡虫进出的路堵死，然后杀死了困在里面的傀儡虫。

    之后，阿瑞斯就原地休息，等着时间到来。

    在他休息不到十分钟的时候，远处的一个洞口的厚冰轰然碎裂，一团火焰冲了出来，带着一群傀儡虫杀进了洞穴之中。

    “塞恩大人！”火焰中，菲尔的脸露出来，她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寒冰又至，将那洞口封死，阿瑞斯也到了菲尔的跟前。

    阿瑞斯的脸色惊怒无比：“你怎么在这儿？”

    菲尔一脸茫然：“我们走散后，我就一直在山洞里转，刚才感觉到这边有寒气，就想着过来碰碰运气……对了，安诣呢？”

    阿瑞斯没说话，他猛地回头，死死盯着堆满傀儡虫尸体的地面。

    ☆、第131章

    安诣蹲在地上，伸手探了下菲尔的鼻息和脖子，很好，还活着。

    安诣将一颗回灵丹塞进菲尔嘴里，又给她灌了一些稳定精神的药液，才将菲尔平放到一边。

    “哗啦啦。”大树摇动树叶，发出响动。

    安诣抬头去看树干，树干已经合拢，并且凸出了一块，正慢慢凝聚成一个古怪的形状。

    如果安诣没猜错，那就是虫皇的真实面目。

    虫皇的身体像是大树的树瘤，凸出了一个形状，但还是跟大树的树干连在一起的。

    那是怎样一个东西。

    凸出来的“树瘤”虽然还是树皮壳子，但是模样已经十分清晰了。它身体颀长，腰杆以上是人类形状，从腹部开始就是蛇腹一样，比起上身要庞大许多，像是一根伸缩的水管弯进了树干里。

    它人形的上半身也并非是完全人样：它有八条手臂，像是螳螂或者虾蟹的腿脚；它的胸口鼓起，像是一只求偶的松鸡；它的脑袋很奇怪，人面，没有眉毛，更像是一张面具；它的后脑开始膨胀，如同吹涨的气球，陷入树干看不完全。

    虫皇的眼睛是闭着的，但此时已经慢慢睁开，如同两个鸡蛋大小，里面非黑非白，而是明亮的黄-色，中间有一丝细细的瞳孔，看上去如同发线。

    安诣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在看到那双眼的同时，他竟然觉得周围的气温都降低了好几度。那是一种压迫力，凝为实质。

    不知道那些被阿瑞斯的灵压恐吓的人，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

    “这就是你的真面目？”安诣强作镇定，眼珠在大树上四处打量，肩上的小水母也浮动起来，随着他的心思，围着大树转了一圈，确认那大树的确是孤零零立在草地上的。

    “你这算是虫还是树？”安诣皱眉，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虫皇会是这个形态。当然，更多的是为了转移注意力。

    好在，虫皇也想要跟安诣交谈。

    “你想要看我的真面目？那便看吧。”虫皇张口，嘴唇不见翕合，但是声音却直接传到了安诣的脑袋里。

    虫皇的声音刚落，周围的景色就倏然一变。安诣心里一跳，但很快就发现了这些幻境只是一种如同全息投影的东西，比“桃源”可逊色多了。

    幻境显示的也是一个洞穴，不过看上去昏暗许多，只有洞顶上开了几个孔洞，透出一些不太明亮的光线。

    在洞穴中，盘踞着一个巨大的生物。它跟虫皇的模样很像，不过却巨大了至少十倍，几乎顶满了整个洞穴。它蛇腹一样的腹部像是一个庞大的基座，支撑着它的上半身，上下-半身对比之下，犹如豆芽和树干，十分诡异。

    而且它的模样也比虫皇凶恶很多，脑袋像是一朵盛开的食人花，从下颌那里延长，能够伸出一条垂到腹部的长舌。

    幻境中的虫皇张开嘴巴，似乎发出了一声咆哮，但是安诣什么都听不见。

    当虫皇咆哮之后，它那大道诡异的腹部开始收缩，然后虫它如同蛇尾一样长长盘踞的腹部缓慢升了起来，细看之下，竟是许多的傀儡虫用丝线一样的东西，把它吊起来的。

    虫皇被吊着离开了地面一一米的距离，它长长的半身被从盘踞的形状拉伸开了，许多的丝线缠绕着尾端，将它的尾端操控得更加灵活，可以随意摆弄。

    虫皇再次咆哮起来，似乎很是痛苦，但是它累赘的身体导致它连挣扎都无法做到，只能小弧度地摆动着身体，用咆哮来宣泄。

    很快，安诣就知道它们在干什么了——生产。

    虫皇的“蛇尾”末端就是一个移动的生产口，由那些傀儡虫控制方向，在地上产下一枚一枚拳头大小的黑色虫卵，虫卵密集排布，很快就布满了整个洞穴的底部。

    安诣看着自己跟自己的脚重叠的虫卵影像，有些膈应。

    当虫皇产卵把整个洞穴的地上都铺满后，它鼓起的腹部也全部瘪了下去，甚至还缩小了一些，虽然还是比树干里的虫皇大，但是整体不再那么不协调了。

    当虫皇产完了卵，那些傀儡虫却没有放下虫皇。它们将虫皇悬空固定住了，同时，从洞壁的那些小孔里，爬出来了许多和虫卵大小一般的虫子。它们像是没有触须的西瓜虫，身体扁平，背上却拱起了一个弧度，无数的脚都隐藏在身体下，外面根本看不到。

    这些虫子的尾部都拖着一个圆球状的东西，它们从洞里爬出来后，就顺着捆绑虫皇的“丝线”，爬到了虫皇的身边。然后将尾巴上拖着的东西喂给虫皇吃，喂完之后的虫子一个倒转，吊着“丝线”下方往回爬。

    这些虫子来来去去，很快就将虫皇喂饱。

    当虫子们全部离开后，幻境里的时间开始飞奔，很快地上的虫卵都破壳了，出现了跟之前喂饱虫皇一样的小虫子。

    而当这些虫子破壳后，它们也如同之前的虫子一样，拖着自己的卵壳爬上了虫皇的身体，将卵壳喂给虫皇吃。

    又过了一会，洞顶的光线明暗变化几次，又有许多虫子带来了食物，看颜色和之前的食物似乎不一样，全部喂给了虫皇。

    虫皇吃完之后，它干瘪下-半身又开始膨胀起来。然后虫皇被放回了地面，但它臃肿庞大的身躯注定了它无法离开这个洞穴。

    安诣看明白了，所谓的虫皇，并非是“皇”，而是繁衍傀儡虫的机器。

    只是，虫皇从那种境地，又怎么变到这个样子的？

    安诣正想着，周围的画面就倏然一变，幻境消失，洞穴又变回了那个明媚漂亮的空间。

    安诣看向虫皇，心中惊疑不定——这是苦肉计，还是说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虫皇似乎洞悉了安诣的想法，说道：“这些都是我的曾经。或者说，是虫皇的曾经。”

    安诣依旧狐疑。

    虫皇自顾自地说道：“虫皇是你们对我的称呼，一开始，我并不是皇。如你所见，我只是傀儡虫进化过程中，担当繁衍机器的那一部分。而且是被囚禁的繁衍机器。”

    “我们的进化很快，但是只遗留下好的基因，并不代表着强大。繁衍，这个原始的生物本能，被作为低等需求抛弃了。在人类来之前，这里已经满是意识云的存在，但是意识云挤占非智慧生物还很容易，但要挤占智慧生物的大脑，却并不容易。”

    “在侵占人类大脑的过程汇总，我们的意识云打量消亡，成功的大部分，也无法控制人类的身体和大脑，成了痴傻。”

    “最后，我们意识到不能再这样下去。所以我们的‘进化’再次变回了实体形态。然而这并不容易，我们的繁衍功能并非每个个体都有，最后，根据蜂群和蚁群的‘经验’，第一代‘虫皇’诞生了。”

    “繁衍、繁衍、无休止的繁衍。但是繁衍出来的，却都是没有‘意识云’积累的傀儡虫。于是，我们的种族开始各种实验，汲取各种生物的‘经验’，最后把最强大的意识云塞进‘虫皇’的身体，终于有了如今的模样。”

    “我被成为虫皇的时候，是在我从一个人类的大脑脱离之后。我没有成功占据那个人类的大脑，但是为了不被消灭，我躲在他的潜意识里，我旁观了他的整个人生。”

    “真有趣啊，人类的生活。”

    “刚开始成为虫皇，我并没有任何感情的负面影响，但是我对人类生活念念不忘。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一些东西就改变了。”

    “我发现我能够吸收了，吸收那些比我弱的意识云，准确说是它们复刻的那些‘经验’和‘知识’。然后我看到了更多外面的知识。又能旁观人类的生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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