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灯火 第3节(3/4)
作品:《一粒灯火》
战友告诉长冬连长找他有事,让他赶快过去。长冬收起信去找连长。虽然还是新兵,但长冬因为技术突出,沉着冷静,对火炮射程计算和引信时机把握精准,几乎百发百中,很受上级和战友信赖。
然而长冬没注意到的是,信件由于太厚卡在袋口没有全塞进去,转身走了几步就掉到了地上。
他离开不久,深川走到掉落的信纸旁边,弯腰捡了起来。
信封没封口,上面也没写名字,深川左右看看没人认领,把信从里面拿出来,开头写的不清不楚,他往后继续看了会儿,渐渐看出门道,正好通信兵从旁边经过,深川叫住他,随手把信封封严,写上长夏的地址和名字,替长冬把信寄了出去。
长冬到晚上才发现信不见了,找了一番没找到,夜里在散兵坑哆嗦冻了一晚没睡着,转天在行军出发前继续找,依然一无所获。
有些说不清的失落。然而行军时间不等人,待命多日,上级军官们终于得到更高一级指令,命令他们破晓后穿过树林一直向西行进,穿越国境线去支援同为盟国的睦邻,和他们完成汇合。
天色将亮未亮,长冬翻遍昨天走过的路也没找到信。树林里安静,笼着薄雾,可视距离只有两三米。他们离敌军阵地很近,如此像被隔绝了似的看不清方向便是十分危险的事。长冬停住脚,正待辨明方向,雾气遮蔽的上空忽然一闪一闪,有重物夹杂着风声急速从天上砸下来,下一秒,几枚炸弹就在四周炸开花。
长冬条件反射般的马上卧倒,心里一沉。
是敌袭。
幸而他们本来就计划在今早采取行动,不至于毫无防备。
要尽快赶回连部通知长官。长冬这么想着,更多的曳光弹从头顶落下来,将阴沉的天明时分映得如同白昼。伏在地上借着防御工事掩护往回走,终于看到己方的士兵们从散兵坑里爬出来奔向各自的岗位。炮火声里,老远听到连长暴怒地咒骂着组织反击。
因为人手不足,哨位上没有值岗的士兵,直到炮弹来了才发现敌人的偷袭行动。寒冷和饥饿让每个看起来都显得行动迟缓。
长冬终于回到自己的火炮前。更多的炮弹几乎同时呼啸而至,密密麻麻的枪声和爆炸声在头顶炸开,弹片,树枝,碎土块噼里啪啦落下来,对方凶猛的火力压得他们抬不起头,到处都是呼叫卫生员的求助声。
枪炮声太密集,震得脚下的土地不住颤抖,长冬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子弹命中自己,自己是死是活,只凭训练出的机械反应和求生本能在战斗。偶尔火力稍歇冒头向对面看过去,帝军甚至不怕暴露他们的装甲车侦察哨,战斗群大规模压上,硝烟弥漫。
突袭一直从黎明持续到太阳西沉。长冬投出最后一枚炮弹,两侧的枪塔也哑火了。爆炸声震得耳根发麻,几乎暂时性失聪,没有发现周围早就陷入了突如其来的寂静中。
长冬在战壕里又趴了好一会儿,树林里除了炮火引起的燃烧声和风声,一点人声也没有了。抬眼望去,战友或趴或仰,歪歪斜斜躺在壕沟里,枪架上,一动不动。
确定双方确实熄火后,长冬慢慢站了起来,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叫橙光。
目之所及,整片树林都在冒烟,倒在地上的人仿佛望不到尽头,积雪被染得血红,烫金的夕阳照在染血的雪地上,天上地下一片惨烈的橙红色。
☆、超长反射弧少年
12.超长反射弧少年
晚饭过后,凉夜趴到自己的小床上一边吃薯片一边看漫画。
地下室里光线昏暗,死里逃生的一众人裹着毛毯靠墙坐着,地下也有循环供热系统,是他们这几个月来呆过最暖和的地方,然而依然控制不住微微发抖。
逃出来的人轻重不一都受了伤,最严重的是一个受枪伤的姑娘,两枚子弹还卡在肉里。其次就是砸开门的年轻男人,身上受了多处刀伤擦伤,幸好一个营友以前是社区医生,吃饭前挨个为伤者处理伤口。
晚上吃的火锅,还喝了点压惊酒。只是地下室里通风不好,味道不容易散出去,好久没吃饱的身体闻着味道感觉又饿了。
长夏没有受伤,只是很疲惫,晚上什么也没吃,喝的几口汤最后也都吐了出去。吃不下东西,想到集中营里满街的尸体和喷在手上脸上的血就感到反胃,然而胃里空空,什么也吐不出了。
安静了一阵,墙角紧挨在一起的几人小声哼唱起教会祈祷诗。开始只是他们几个人,慢慢的其他人也跟着熟悉的曲调唱起来,房间里一时飘满悠扬的唱颂声。
长夏微微皱眉,对墙角的教徒说:“别唱了,小心让上面听见。”他的话像投进河里的石子,人挤人的房间里渐渐又归于寂静。
一个女教徒擦擦眼泪说:“我们只是想感谢上天救了我们,还有为没逃出来的营友祈福。”
“感谢上天救了你们?”房间另一头响起一个冷硬的男声,声音主人躺在地上脸上盖了条白色棉布毛巾,“我现在把你们扔出去你说你的上天会来救你们吗?”
教徒们不再说话,眼里含着泪互相搂得更紧。
长夏松一口气,安置小猫睡着后倚靠凉夜的小床边上。凉夜一直在安安静静的看漫画,望家早已人去楼空,不知他为什么没一起走。穿着一件画着奇怪图案的宽大睡袍的少年,看起来纤细,仿佛一折就断,胆子却很大,在草野里利落地干掉追捕他们的帝国士兵,血溅到脸上眼都不眨一下,镇定地带他们沿着地道逃进望家大宅的地下室。
“凉夜,你一直都躲在这里吗?”长夏小声问。
霜降沦陷后,帝军扫荡全镇将气派宽敞的望宅当做海防指挥部,就住在他们头上。一进入地下室,凉夜就提醒他们不要弄出响动免得引起楼上注意,做什么都轻手轻脚。
“是啊。”凉夜点点头,一卷漫画正好看完,“开始时楼上还没被占领,还能不时上去拿东西,现在只能偷偷摸摸了。”
“你知道这地下还通向哪里吗?”
凉夜想了想说:“以前少爷只带我看过主楼正下方的储藏和避难房间,和那条通往草野的地道,其他的不知道了,但是我有看到过岔路,所以应该还通向别的地方吧。”
和上面的大宅一样,望家的地下室也十分宽敞,从草野走下地道后,还有轨道电车。坐电车回到本宅,此刻他们呆在一个宽敞功能齐全的套间里,墙角是卫生间,墙边有书架,小床,中间是一方暖桌。凉夜向他们介绍,旁边就是酒窖和存放粮食的储藏室,常有帝国士兵下来取食物和酒,不过那些都是障眼法,目的是掩藏后面这处真正的避难所。
“对了,这里有本应急指南,好像是地下室说明书一类的东西,少爷说看完就明白这里怎么使用了。”凉夜从床头柜里取出一本手册递给长夏。
手册印制精美,对地下的空间布局,功能划分,每个房间的用途,均做了详细说明。长夏翻开粗略看了遍,越往后翻越目瞪口呆。他们目前接触到的只是冰山一角,整个地下共分上下两层,配备了升降机和液压门,有独立的供电供水系统,很多地方要触动机关输入密码才能通过。长夏他们所处的这个套间有前后两道门,后门连接一个四通八达的走廊,长得望不到尽头,边上有许多房间,住人,储备物品和食物,甚至还有个小型武器库,俨然一处建造森严的地下堡垒。
手册上图表和文字相结合,简单易懂,最后几页绘制了整体平面图,个别房间,密道,设备用具,及机关有单独的拆分图,包括武器装备的使用,食品的储藏清单,食用方法和保存期限等等,十分详尽完备。长夏看完只有一个想法,不愧是望家,震惊得说不出话,同时也确定这个庞大的地堡完全能容纳他们,也许他们能在这里生活下去。
长夏想感谢凉夜收留他们,抬头却看到刚刚还沉迷漫画的少年忽然脸色发白,大眼睛和红润的嘴唇吃惊得张得很大。在他惊叫出来前一秒,长夏赶忙捂住他的嘴。
“说好的不搞出动静免得被楼上听到呢?”手里的少年竟然开始发抖,额头冒出一层细汗,长夏疑惑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凉夜惊得说不出话,过了好几分钟,长夏见他似乎平静些了,放开他,替他前后顺气。凉夜抓住他的手,眼睛还是瞪得很大:“长夏哥哥!我是不是杀人了?天呐有刀直冲我刺过来,我一定要告诉少爷!”
“你怎么才反应过来?”长夏也惊呆,下午染血的凉夜冷静到冷酷的地步,却原来只是反射弧比较长么。
“我小时候生过病,落下点病根,有时候反应会比较慢,少爷说不碍事”说到这里,少年眼里泛出些泪光,“好想少爷哦,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凉夜蜷躺下来,团紧自己,不再做声。长夏叹口气,帮他盖好毛毯。
经过白天的惊险逃亡,很快陆续有人抱着毛毯在地板上睡着了。
第二天,常年早起养成的生物钟让长夏第一个睁开眼,习惯性到厨房准备几十人的早餐。
大家死里逃生的第一餐早饭,长夏自作主张取出冷库里的冷冻鱼,做了以前店里的招牌早餐烤鱼定食。闻到诱人的香味大家纷纷起床,在充足鲜热的食物面前精神都振奋不少,等长夏介绍完地堡的情况纷纷惊呆,然后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早餐后众人自觉洗碗打扫,长夏歉意地小声对凉夜说:“抱歉自作主张拿鱼给大家吃。”凉夜摇摇头:“要不是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吃,饼干和速食面都要吃吐了。”
长夏摸摸少年的头。
地下室里收不到广播和电视信号,即使能收到,安全起见也是不敢用的。缺少娱乐活动,早饭后大家围着暖桌团坐。同生共死过一次后,彼此之间虽不熟识却也生出了很多亲切感,在桌边闲谈中有人起头开始做自我介绍。
这些人里有几个和长夏同是霜降镇的人,受枪伤的姑娘是长夏隔壁的杂货店老板,肩膀和腿上的子弹昨天已经取出,今天吗啡效力过后,精神很好地躺在旁边听大家说话。
大都是道府内临近村镇的人,被抓前多为自给自足的农户,少部分是手艺匠人和店铺老板。一轮介绍过后,只剩受伤带大家逃出来的男人还没说过话。
男人身上的伤都被包扎整齐,盖条毛毯躺在地铺上,脸上蒙着条白色棉布毛巾,长夏认出他就是昨晚威胁要把教徒扔出去的男人,看不见脸,依然能感到他周身若有若无散发的凛冽杀气。
有人认识他,说道:“他是武道师傅,平原镇上唯一的武道馆的继承人,一家人只留下他和妹妹照看馆内生意,其他人全上前线去了,上个月边关战役时都阵亡了,妹妹也在集中营里生病去世。好端端的一家五口,唉”
众人听到不禁噤声叹气。
隔着毛巾,躺着的男人突然开口:“算上我表亲家,一共阵亡了七个人。我家的武馆传了三代,家里人人都会武艺,现在只剩下了我一个了国仇家恨,我迟早要向那帮混蛋讨回来。”男人声音沙哑,像握紧的拳头,很紧。他摸了摸肩膀,又道,“对我妹妹见死不救,还有这肩上的伤,森白就给我等着好了。”
又是一阵沉默,不知谁说道:“我们是逃出来了,剩下人的日子要更难过了吧。”
“也许我们想想办法,说不定有机会把他们都救出来。”思考一晚,长夏心里慢慢生出些想法。
医生先生听到眼前一亮,忙问:“长夏是有什么计划了吗?”
“目前还没有很具体。”长夏答道,目光转向躺着的男人,“想问下武道师傅,这次的暴动你们计划了多久,做了哪些准备?是你们做的对吧?”
大家也顺着长夏的视线看过去。男人沉吟片刻说:“没错。我,铁匠,和几个兄弟实在忍不下去,我们发现营里巡逻兵和岗哨的排班规律,还有每月一次固定来收成品物资的运输车,提前用能搞到的材料做了些武器,找食堂里相熟的营友当天在汤里下药,前后总共用了半个月吧。那段时间你病了,本来还打算找你呢可惜,策划的人里只有我活了下来。”
“要想让上千人都平安逃出来,别说半个月,一个月都嫌仓促,从长计议吧。”
☆、雾色花园
13.雾色花园
橙光的日落时间格外漫长,到天黑的时候,长冬陆续找到四五十个幸存的战友,其中包括深川。
深川和他不在一个连队,平时交集不多,看到和深川同一连队的幸存士兵对他十分恭敬信赖,长冬挑挑眉,想不到这个大少爷在军队里也有这么高威望。
几十人分成若干组分头在战场一带搜寻一圈,又找到几个受了伤的小兵加入到队伍里。然而整个残存队伍竟然一个高级长官都没有,深川作为副连长已经是几十人里的最高级别,理所应当成了老大。
给伤员粗略包扎过后,众人商量着下一步该怎么办,队伍里虽然有个通讯兵,但是通讯设备不幸被毁坏,和上级失去联络,不知道是该执行之前的命令向西跃进国境线,还是原地待命,寻找残余部队归队,同时担心敌军随时会来清扫战场。
通讯兵将他掌握的消息一一告诉大家,西面盟国的局势也正陷入被动,几百公里路途,沿途无数帝军据点,他们能不能顺利活着走到那里是个问题,即使侥幸和西面盟军汇合了,他们这点人能做的也实在有限。另外,海上防线已被全面击溃,霜降等沿海城镇甚至相当一部分内陆地区都已沦陷,平民们死的死,被抓的被抓,帝军组建了若干个集中营,将被俘的平民充作劳力,生产军需物品供应前线。
大家听到忍不住大声咒骂,许多人家乡就在那一带,很担心家中状况亲人安全。至此,残兵队伍分成两派,一部分主张听命行事,前往盟国,一部分打算见机行事,回去看看再说,还有人不发表意见,两派争持不下。
长冬皱眉,听到后面眉头越皱越紧,果断支持后者:“回去的话路上还有可能遇到和我们一样的幸存残部,至少等和上级恢复联系,搞清局势再做最后决定不迟。”
听到他的话,倾向于往回走的人数增多。众人都把目光放在深川身上,等待目前的最高长官发话。
通讯兵也看着深川,忽然想起来什么,全身上下翻了一遍,懊恼地对他说:“上个月一部分通讯被拦截,有一封你的电报前天才收到。”说着递给深川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深川展开纸条,看完微微变了脸色。电报是望夫人发来的,告诉他全家平安到达他姐姐家,除了凉夜突然跑下船,现在不知所踪。
攥紧手里的纸条,凌厉的眉眼往上一抬,说道:“长冬说的不错,与其盲目执行命令,不如审时度势,当务之急是找到大部队恢复通讯,再做决定。”
虽然确定了接下来的行动方向,但是不管怎么走,他们目前还是在敌军的包围圈里。包围圈的范围和分布较之前有了什么变化尚不知道,找到一处相对完好的防御工事过夜后,深川当夜派出两名侦察兵去查探情况。
转天早上针对收集来的情报,一队人吃着冷冰冰的菜豆和玉米糊再次展开讨论。
“我们在这一带布下了一个营的兵力吧,就剩我们几十个了?”
“目前看来是这样,可能还有零星的幸存者没找到。倒是查到了敌人的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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